■李芹

江蘇版畫的新興之旅

■李芹

江蘇版畫，在20世紀中國現代版畫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從地域上來看，從60年代開始江蘇發(fā)展成為版畫創(chuàng)作的強省，與四川、黑龍江構成中國版畫界“三足鼎立”的優(yōu)勢。從版種來看，江蘇水印木刻與四川黑白版畫、黑龍江油印套色版畫，形成各自的版畫發(fā)展特色。如果說明代十竹齋刻印畫譜、清代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等代表了江蘇古代版畫的歷史輝煌，那么20世紀下半葉以來江蘇水印木刻則形成了江蘇現代創(chuàng)作版畫的新興。

江蘇版畫的新興，經過了長期的探索創(chuàng)新之旅，形成了一支藝術成就豐碩的版畫家隊伍。在其中，吳俊發(fā)、黃丕謨、張新予、朱琴葆、張樹云等為代表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程勉、張仲則、金明華、李樹勤、周炳辰、翁承豪等為代表的后繼中堅力量，他們從60年代開始相繼投身于江蘇版畫的創(chuàng)作，對江蘇版畫的新興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江蘇版畫創(chuàng)作隊伍的發(fā)展與貢獻

20世紀30年代魯迅倡導的“新興木刻運動”時期，江蘇南京、蘇州、南通、揚州、徐州等地畫家參與其中，標志著現代創(chuàng)作版畫的肇始，創(chuàng)作人才開始涌現?？谷諔?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在戰(zhàn)時宣傳服務功能上的優(yōu)勢，使版畫創(chuàng)作得到極大的推廣發(fā)展。新中國成立后，和平安定的社會環(huán)境、新時代的文藝建設，都對版畫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提供了動力與支持，江蘇版畫創(chuàng)作的專業(yè)隊伍逐漸形成、壯大。

1.專業(yè)機構建設

專業(yè)的創(chuàng)作研究機構為版畫人才隊伍的發(fā)展提供著組織保障。1953年10月南京市文聯成立了版畫小組，這是建國后江蘇省成立的第一個版畫組織，黃丕謨是其中的成員。1960年4月美協(xié)江蘇分會版畫組成立，吳俊發(fā)任組長。1960年10月江蘇省美術館成立版畫創(chuàng)作組，張新予任組長，自此江蘇有了專業(yè)版畫創(chuàng)作機構。江蘇省美術館開始聚集了眾多江蘇版畫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人才。1980年12月江蘇省版畫家協(xié)會成立。1992年江蘇版畫院建立于江蘇省美術館，張新予任首任院長，其后李樹勤、翁承豪先后任院長，江蘇版畫事業(yè)躍上了新的臺階。

60年代初，江蘇省美術館的吳俊發(fā)、張新予、朱琴葆，南京市文聯的黃丕謨，南京藝術學院的張樹云，以及70年代后調入江蘇省美術館的程勉等，引領著江蘇的版畫創(chuàng)作。六七十年代張仲則、金明華、李樹勤、周炳辰等加入江蘇版畫大軍?！拔母铩焙螅坛泻赖扔忠孕碌娘L姿出現于江蘇版畫之旅。

2.教學研究活動

江蘇版畫創(chuàng)作整體力量的壯大，依靠著這批領軍人物及中堅力量的影響作用。他們在個人創(chuàng)作的同時，通過展覽、講座、教學，推廣普及版畫創(chuàng)作。1962年上半年，吳俊發(fā)、黃丕謨、張新予、朱琴葆等攜帶版畫作品122幅，到蘇南、蘇北10余個市、縣，舉辦展覽、講座，普及水印木刻技法，極大地促進了江蘇各地的版畫創(chuàng)作活動，部分市縣建立起了版畫組。1962年8月、1963年8月，美協(xié)江蘇分會和省美術館聯合在南京中山陵藏經樓舉辦兩屆水印木刻進修班，吳俊發(fā)、張新予、朱琴葆、張樹云、黃丕謨等參加組織和輔導工作。在推廣和研究水印木刻技法的同時，組織版畫理論的研究工作，編輯出版了七冊《版畫學習資料》。1972年南京市舉辦美術學習班，其中黃丕謨主持版畫組。1973年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版畫專業(yè)教研室創(chuàng)立，張樹云任主任，為江蘇省培養(yǎng)高等版畫專業(yè)創(chuàng)作人才。1984年南京藝術學院恢復版畫專業(yè)后，張仲則調入南藝執(zhí)教。這些版畫家們?yōu)橹袊∧究虅?chuàng)作及發(fā)展江蘇版畫事業(yè)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3.創(chuàng)作成果及展示

江蘇版畫的知名度與影響力，通過參加國內外版畫展、舉辦群體及個人展覽，得到了不斷的擴大與增強。在全國性的版畫展覽上，1954年“第一屆全國版畫展覽會”到1959年“第四屆全國版畫展”，就江蘇的入選作品數量來看，總體上來說此時江蘇尚未形成創(chuàng)作上的優(yōu)勢。1963年“江蘇水印木刻展覽”在中國美術館展出，引起中國美術界的極大反響，標志著江蘇水印木刻在畫壇上的崛起。同年在“第五屆全國版畫展”上，江蘇的入選作品數量有了明顯的提升。之后在歷屆全國版畫展上，江蘇的成績名列前茅，版畫強省的地位得以確立與鞏固。1980年江蘇水印木刻作品第二次赴京展出，顯示了江蘇版畫創(chuàng)作的新勢頭。后來江蘇水印木刻群體展、個展陸續(xù)在內地各省市及香港、臺北、日本、意大利展出，江蘇版畫在國內外享有盛譽。1981年張新予的水印木刻《武夷山下》在南斯拉夫盧布爾雅那第十四屆世界版畫展獲得二等獎，吳俊發(fā)、黃丕謨、朱琴葆、程勉的作品同時參加展出。建國60余年來，江蘇版畫作品有數千幅次在70多個國家展出，在全國重大美術展覽和國際版畫展覽中頻頻獲獎，碩果累累。

水印版畫創(chuàng)新的探索歷程與成就

1.中國傳統(tǒng)的水印技法和創(chuàng)作版畫相結合

50年代末60年代初，江蘇版畫家們開始轉向專攻水印木刻的探索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水印技巧是江蘇水印木刻汲取的營養(yǎng)。木版水印是我國的傳統(tǒng)技法，用于復制書籍插圖，與作為創(chuàng)作版畫的水印木刻是兩回事，但其技藝是現代的水印版畫的淵源。30年代的新興木刻運動，一方面介紹歐美的創(chuàng)作版畫，另一方面復制中國的古刻。50年代末江蘇水印木刻開始孕育、生成，當時的時代背景，是整個文化藝術領域注重學習傳統(tǒng)，注重在傳統(tǒng)基礎上實現新時代的創(chuàng)新。1959年“北京榮寶齋木版水印畫展”在南京舉行，這些作品中運用木版水印再現中國畫淡雅滋潤的技巧，給江蘇版畫家極大的啟迪。江蘇本土亦擁有木版水印的悠久傳統(tǒng)。明代萬歷至崇禎年間的“金陵書肆”從事書籍木版插圖的印制，明末有金陵十竹齋書畫譜和箋譜，明末清初有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金陵刻經處的木版佛教畫。此外揚州、南通也有木版畫流行，如廣陵刻印的《三百六十行》。這些水印傳統(tǒng)為現代的版畫家學習掌握，運用于創(chuàng)作木刻。在此基礎上江蘇的版畫家們把中國水印木刻推向一個新領域。

在學習木版水印中國畫的表現技巧中，畫家們探索掌握水溶性顏色拓印所特有的濃淡變化層次，解決了水的暈化、以色破墨等技巧，領悟用水的奧妙與分寸把握。畫面達到既有豐富變化又有潤濕華滋的效果，形成水印特有的韻味。這種“韻味”（“水味”）與“刀味”“木味”構成水印木刻的三大特點。在畫家們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不斷總結著個人的經驗，包括虛實問題、氣韻問題、刀和水的問題、從畫稿到刻版再到拓印過程中的變化等等諸多問題。

2.傳承傳統(tǒng)藝術風神，形成獨具地域特色的風格

江蘇水印木刻的創(chuàng)作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除了學習古代水印版畫技巧之外，還借鑒漢代畫像石（磚）質樸凝練的風格，更為重要的是傳統(tǒng)水墨畫以及同時期的江蘇新山水畫對江蘇水印版畫的創(chuàng)作有著重要的影響。60年代初江蘇畫壇同時出現了“新山水畫”和“江蘇水印木刻”兩朵綻放的奇葩，共同遵循的是在傳統(tǒng)基礎上實現新時代創(chuàng)新的創(chuàng)作理念。在師學關系上，江蘇水印木刻的版畫家們得到了“新山水畫”代表畫家的教益。江蘇國畫深厚的傳統(tǒng)底蘊有著強大的影響力，江蘇的版畫家們大多同時兼事國畫的創(chuàng)作研究?！拔母铩鼻?，江蘇的美協(xié)、國畫院、美術館三位一體，創(chuàng)作人員在一起，和錢松嵒、亞明、宋文治等著名國畫家經常相處，版畫家們有機會觀摩到他們作畫，大有裨益。江蘇水印版畫在題材上以山水畫為主，構圖取景、山石水的處理吸收國畫的表現手法，并且在繪畫氣韻與意境的營造上，具有鮮明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精神特質。這些版畫新風格的形成，與從國畫中的借鑒有著直接的關聯。

在表現江南地域風貌的山水民居、風土人情上，江蘇水印木刻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顯示出濃郁的地方特色。以江蘇水印木刻的開創(chuàng)者的早期作品為例，吳俊發(fā)的《一片新綠》（1962年）描繪了江南農村的水利工程建設，黃丕謨的《喜雨江南》（1963年）表現江南農村插秧的勞動場面，張新予、朱琴葆合作的《綠遍江南》（1962年）反映出江南水鄉(xiāng)大自然的勃勃生機，張樹云的《蘇南風光》（1959年）展示了江南民俗景物的詩情畫意。這些作品具有較強的寫實性，版畫家們還正在提高完善水印木刻技法語言，雖然個人風格尚未形成，但是在整體上凸顯出江蘇水印木刻的群體特色。

3.水印木刻技法的豐富與成熟，個性風格的多樣化

60年代初到“文革”前，江蘇水印木刻處于早期探索時期，其成熟期則是到了“文革”結束后的80年代。80年代后，藝術發(fā)展的總體趨向是風格和表現手法的多樣化。江蘇水印木刻在60年代初步形成的清新的民族風格，向著具有現代氣息發(fā)展，并且擴大至銅版、絲網版、綜合版等多版種、多風格的版畫發(fā)展格局。逐漸擺脫寫實的束縛，在寫生的基礎上，進行提煉、概括，突出畫面的主觀表現，成為畫家們有意識的探索。

吳俊發(fā)的《茅山頌》《南京燕子磯》、黃丕謨的《春風春水江南》（1980年）《天姥山莊之晨》（1994年）、張新予的《武夷山下》（1980年）《太湖漁歌之一》（1986年）、朱琴葆的《山澗》（1980年）《雪山橫天》（1994年）、張樹云的《龍脊寨子》（1982年）《花瓶與果子》（1989年）等等，這些作品基本上仍屬于寫實一類，但與以前的作品比較，差別還是很大，畫面的形式美感更強、更考究，造型、構圖、色塊更加精致，技法表現趨向純熟，題材內容不斷拓展。個人風格所長也彰顯出來，同樣都是山水民居題材，吳俊發(fā)以雄渾壯麗的氣勢取勝，黃丕謨則以濃郁豐富的生活意味見長，張新予和朱琴葆擅于表現意境深幽的山林流泉。另一類追求畫面構成設計的作品，如張新予的《蘇州印象》（1982年）《馬廄》（1986年），程勉的《太行山之夜》（1987年）等等，與寫實的實景已相距很遠，幾何形狀色塊的組合與重疊，更具現代意識。

程勉以人物畫為主攻，將其黑白版畫的功底運用于水印木刻的創(chuàng)作中，發(fā)揮“板塊結構”的造型之美，獨具裝飾效果與震撼力度。代表作品《秋夜櫓聲》與《晨市》等，從具象寫實到夸張表現，水印和粉印、水印和油印并用，拓展了水印木刻的表現風格與技法。

在版畫家們獨具個性的追求中，江蘇版畫呈現出多樣的面貌。張仲則早期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映鋼鐵工人工作與生活的現實題材，采用具象寫實的手法；改革開放后轉向貓、虎等動物題材，表現手法亦轉向寫意、抽象的風格。金明華在題材上追求體現民族文化特色與地域特色，在刻印手法上力求制作精良并富有獨創(chuàng)性，在審美特質上在簡潔中透露出詩情。李樹勤在表現江南水鄉(xiāng)題材之外，亦描繪西域風情，在清潤靈秀與浩瀚粗獷兩種的審美對象中，探索墨色水印的不同情韻。周炳辰涉獵廣泛，從人物主題性到自然山川描繪，面貌多樣，且在水印木刻材質、印法的綜合多樣化上探索創(chuàng)作。翁承豪不斷豐富江南水鄉(xiāng)題材的表現對象，予以多側面的描繪，并且在客觀寫實與主觀寫意以及畫面構成等方面形成多樣的表現語言。

江蘇現代版畫從水印木刻的興起開始，走過了一段輝煌的發(fā)展歷程，他們在版畫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藝術成就，并且為造就江蘇版畫強省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仡欉@段江蘇版畫發(fā)展的新興之旅，記取他們的豐碩成果，為江蘇版畫的未來發(fā)展積聚一份豐厚的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