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亮

我多次試圖拉開穿越的大幕，回到我那青澀的愛恨交加的童年與少年。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當(dāng)然，這樣的場景也只是在我迷糊的夢里發(fā)生過，猶如海市蜃樓一般，只在我夢中的天空晃悠了一下，便消失在漫過記憶的茫茫歲月里。一覺醒來，天花板上閃著黝暗的光芒。

這已是我N次做起穿越的夢，那些迷失在歲月深處的記憶，早已淡化成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羽翅，與歲月的青苔植入泥土。從此，我腳下的道路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堅如磐石。大地猶如一個巨大的磁場，把我牢牢地吸附在散發(fā)著青澀氣息的生命劇幕上，演繹著人生那些已知或未知、短暫或漫長的走勢與運程。

還是讓我穿越到我的孩提時代吧。我?guī)缀醢盐业耐耆即虬l(fā)給了湘中一個名叫木山的一個山村里。那里的夜晚有純得沒有一點雜質(zhì)的月光，適宜做夢與抒寫童話。那時候，我常常趴在剛剛壘起來的稻草堆上，草垛上還透著一股濃烈的新谷的氣味。我的前面是一條清得且透出些許綠意的河流，一些軟滑的水草鋪陳在時寬時窄的河床里，與河水一起日夜流溢著生命的氣息。我看到對岸的山上，干干凈凈的月光已經(jīng)占據(jù)了半個山巔，兩岸的星星彼此對視著一個遙遠的童話，它們相互雜陳在星月閃耀的天幕上——月光與月光，星子與星子，星子與月光，毫無遺漏地流瀉在似夢非夢、似睡非睡的村落里。打漁人的燈火，照亮了綿延悠長夜夜催眠的鄉(xiāng)村童話。看哦，夜深得使上下眼皮也發(fā)生了激烈的爭斗。而那個講述童話的老人，還沉醉在群雄割據(jù)戰(zhàn)亂紛擾的三國故事里。呵呵，星漢燦爛了他的夢想。他已經(jīng)回到了兩千多年前的三國時代。

我無數(shù)次地沉緬在鄉(xiāng)村的三國童話里，那是一個催生英雄的史詩時代。我的英雄情結(jié)其實早在童年的記憶里就已經(jīng)定格成了一種至高無上的理想，并且促使我不遺余力地為實現(xiàn)這個理想而忙活了大半個人生。我知道我空有一番夢想。但只要有夢，內(nèi)心陽光，夢想就會照進現(xiàn)實。

鄉(xiāng)村在黎明降臨之前總是顯得有些倉促。伴隨著第一遍雞鳴聲，我的母親正在不聲不響地升起她的炊煙和黎明；雞鳴二遍，我看到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誘人的菜香把我饑餓的肚皮拉離了空乏的夢境。一陣狼吞虎咽之后，我背著母親為我縫制的那個淡黃色的帆布書包，像一匹馬駒兒似地奔跑在鄉(xiāng)村小道上，身上染滿霧露與微塵。

后來，就在我即將步入不惑之年時，那個一針一線為我縫制帆布書包的人，那個在雞叫頭遍就獨自將炊煙和黎明升起的人，那個做出來的飯菜總是引誘我狼吞虎咽的人，那個編織了我的英雄夢想并讓我為之魂牽夢繞的人，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缺乏英雄卻不乏草莽，缺乏陽光卻不乏陰暗，缺乏道義卻不乏偽善，缺乏真情卻不乏虛偽的時代。呵呵，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既然如此，就讓我再夢回一次吧。如果不再醒來，也算是為這我一生的英雄情結(jié)劃上一個不無遺憾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