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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弦[中篇小說]

        2013-11-15 15:57堯耳
        青年文學(xué) 2013年2期
        關(guān)鍵詞:保國宋玉馬良

        文/堯耳

        堯耳:原名黎曉陽,1983年出生,現(xiàn)供職于四川某國企。作品散見于各類報刊。把寫作當(dāng)成生命里唯一的理想。

        1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水霧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踩著冰涼的石板路,我和馬良沉默不語,身后響起隱約的潮汐聲。

        抵達(dá)這座海濱小城還不到一個小時。下了火車,用街邊的公共電話聯(lián)系上這位閑云野鶴般的老同學(xué),隨后坐上他那臺“古老”的捷達(dá),丟下行李,還沒來得及敘敘舊,又被他拉到這里來吹海風(fēng)。

        海平面在遠(yuǎn)方劃出圓弧,海鷗在天空中滑翔,偶爾發(fā)出幾聲長嚎。細(xì)沙柔軟,在皮鞋下面流淌。三兩對游人漫步在沙灘上,海風(fēng)吹拂,近處的棕櫚樹葉輕輕地擺動著。

        畢業(yè)十年,竟如彈指一揮間。彼此走過的道路,遭遇的煩惱、收獲的挫折,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走了幾步,還是馬良率先打破沉默:“離了婚,感覺解脫了吧?”

        “離婚?”我一時愣住,“你怎么知道?”

        昨天和老婆迅速辦完離婚手續(xù),平靜分手。之前沒給任何人說起,包括雙方父母。同事們也只知道我休了年假,幾百里外的馬良怎么可能知道?

        “過得好好的,怎么了?”馬良問。

        “嘿,說這個干嗎。哪個同學(xué)告訴你的?”

        “除了你,畢業(yè)后我就再沒跟任何同學(xué)聯(lián)系過?!?/p>

        看來,這家伙還是一貫的故弄玄虛。

        “小子?!蔽彝W∧_步,“你不能這樣戲弄老同學(xué),給我坦白,誰告訴你的?”

        馬良笑起來,露出他潔白整齊的牙齒?!拔疫€不了解你嗎?要不是離婚的話,你會拋家棄妻跑這么遠(yuǎn)來看我?”

        “不過是年休假,想出來走走?!?/p>

        “別裝了,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才取下不久吧?你一邊走一邊還習(xí)慣性的摸它,發(fā)現(xiàn)沒有了,又有些傷感,忍不住嘆氣。剛才走過去那對老夫妻,你一定因為他們的相互扶持觸景生情,呆呆地看了好幾秒鐘,但是對于之前走過的幾位單身美女,你卻視而不見,若不是離婚這種重大變故,能改變得了你?”

        “你沒變,你他媽沒變!”我激動得叫起來,“你這家伙還是這么變態(tài),什么都瞞不過你!”

        “這叫仔細(xì)觀察。”

        “你怎么不觀察下你自己,這么多年也不找個女人?”

        “你都忍受不了,我何必去自討苦吃?”

        老同學(xué)展開善意的爭論,話閘也因此而打開。我開始向他說起平淡生活原來是如此的難熬,隨著時間流過,人生卻看不到一絲變化的跡象,我為此而恐懼,最終決定坦然面對自己,放棄平靜乏味的生活……我滔滔不絕地傾訴,馬良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從來沒改變過他的風(fēng)格,沒有一位同學(xué)能清楚他畢業(yè)后的行蹤。先是徹底消失了四年,然后某一天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到了這座海濱小城,并且決定不走了。他給過我手機號碼,但是加上今天,我總共也只撥過三次。一次是告訴他我結(jié)婚了,另一次是前天給他說我要過來。他與整個世界的關(guān)系也大抵如此,若即若離。沒變的還有他的神情,不溫不火,波瀾不驚。即使是一邊爭論著往回走,他也帶著淡淡的笑,平靜地注視前方。

        路過一個擁擠的岔路口,一個男人急匆匆地從旁邊的菜攤轉(zhuǎn)到了我們的前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迅速轉(zhuǎn)身朝回走。由于隔得太近,躲閃不及,他和馬良的肩膀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蹦腥笋R上道歉。

        “沒關(guān)系,戴醫(yī)生?!瘪R良揉揉肩,微笑著回答。

        男人愣了一下,詫異地看著他,又很快地恢復(fù)正常:“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先忙?!?/p>

        男人點點頭,走到轉(zhuǎn)角拐了進去。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小城市也有小的好處啊。”我隨口說道。

        “什么好處?”

        “地方小,可以隨時碰到熟人?!?/p>

        “你是說剛才那位?我根本不認(rèn)識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醫(yī)生?”

        他繼續(xù)目視著前方,面無表情?!皠偛趴吹剿樕嫌忻黠@的壓痕,就像剛剛?cè)∠驴谡郑~頭和耳邊的頭發(fā)都被壓得服服帖帖,那是典型的消毒帽留下的效果,聯(lián)系起那條路正是從醫(yī)院通過來,以及他身上的酒精和消毒水味道。幾乎可以斷定,他剛剛完成了一次手術(shù),正準(zhǔn)備趕回家。突然想起忘了什么留在醫(yī)院,所以才慌張地掉頭回去。”

        “他留下了什么?”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手表。他轉(zhuǎn)身之前,右手臂往上抬了一下,轉(zhuǎn)身過來時,衣袖都還沒放下來。同時他的左手在褲兜和上衣口袋里都掏了幾次。而他走回去時,先是緩慢地走著,往右上方看了幾秒。喏,就是那座鐘塔,他看清了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早,這才又加快腳步拐進去?!?/p>

        “Ok,Ok,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姓戴呢?”

        “他左邊口袋掛那么大一塊工作牌,你隔得遠(yuǎn),可能沒看到,雖然已經(jīng)是傍晚,戴九龍三個字還是很清楚的?!?/p>

        “靠?!蔽业吐曋淞R。

        “嘿嘿,”馬良露出狡黠的笑容,“這是現(xiàn)實生活,不是小說,你以為我是神仙啊?”

        “的確離成仙不遠(yuǎn)了?!?/p>

        2

        去趙曼家吃飯是我的主意。如果知道會發(fā)生后來的慘劇,打死我也不會這樣做。

        然而,聯(lián)系趙曼似乎又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她也是我和馬良的大學(xué)同學(xué),而且是當(dāng)時的班花。作為男生,畢業(yè)后,我只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碰到她一兩次,大約知道她在幼兒園當(dāng)老師,結(jié)婚了,她邀請我來這里玩。后來,我想問問她生孩子了沒,還在拉琴沒,她卻再也不上線了。

        電話通了。“喂,你好?!壁w曼細(xì)柔的聲音中,已增添了幾分倦怠和韌性。除此之外還有孩子們的吵鬧。

        “老同學(xué),你在做什么?”

        “上班,你是?”

        “猜一猜?”

        “別吊兒郎當(dāng)啦,小耳朵!”

        “給個面子,都七老八十的人,別叫得這么幼稚。我在馬良這里,有空一起聚聚?”

        在電話里約好第二天去趙曼家吃晚飯。當(dāng)晚,馬良和我躺在地板上,回憶起了曾經(jīng)的浪漫往事。迎新晚會,趙曼身著白色連衣裙,一曲《梁?!防檬帤饣啬c,成了我們這些懵懂少年的夢中天使……盡管在此居住了六年,若不是我過來,即使到老死,他也不會和趙曼聯(lián)系。我想,這跟他熱愛的老莊哲學(xué)不無關(guān)系。

        由于地處偏遠(yuǎn),這座海濱小城還沒被現(xiàn)代化的喧嘩徹底侵占。穿過幾條小巷,走進一座社區(qū)小院,撩開幾層掛在鐵絲上的被單,我們找到了趙曼在電話里說的筒子樓。

        院內(nèi)靜謐無聲,沒有半個人影,L形的筒子樓散發(fā)著霉臭。一只貓蹲在樓頂?shù)蔫F欄桿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兩個不速之客。陳舊的灰磚中間,一兩扇打開的門像是深邃的黑洞。我們往上爬,那只毛皮骯臟的花貓已經(jīng)蹲在煤球上,冷冷地看著我們走到二樓樓梯口,隨即“喵”的一聲,縱身躍下,一溜煙從我們腳邊跑下樓去。一張老臉從房門里探出來,警覺地望著我們。

        “你們找誰?”

        “找趙曼老師。”

        “小趙呀?”老頭咧開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黑牙,笑著的臉反而滲出一股寒意,“三樓走到底,就是她家了。”

        敲響已經(jīng)斑駁脫漆的木門,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出現(xiàn):“你們是……”

        “我們是趙曼的同學(xué)馬良和堯耳?!?/p>

        “噢,請進?!彼盐覀冏屵M門,頭也不回地喊道,“趙曼,你的同學(xué)到了?!?/p>

        趙曼的家如同這座樓一樣透出陳舊的氣息,雖然家具和電器一應(yīng)俱全,擺放得也算工整,然而剛剛疊起的報紙,透著濕氣的地面,茶幾上沒擦干凈浮土的假花,展示了主人打掃時的倉促,以及故意營造的家庭氛圍。而家具的裂痕、電視屏幕邊緣的灰漬、墻角的幾縷頭發(fā),都在透露著它們早已被遺棄、被冷落的命運。

        趙曼系著圍裙,一面揩手一面從廚房走出來。她發(fā)胖了,體態(tài)豐腴,多了些少婦的風(fēng)情,時光卻并沒在臉上留下痕跡,她的相貌一如十多年前那般清秀婉約。

        “老同學(xué),十年沒見,你怎么越變越年輕了?”

        “都成老太婆了,還說什么年輕呢??煺堊@是我老公張保國,這是學(xué)校的宋玉老師?!?/p>

        張保國就是給我們開門的男人,圓滾滾的腦袋上,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宋玉老師扎著馬尾辮,干瘦的臉襯在棕色皮夾克上,頗有藝術(shù)家氣質(zhì)。對我們的來訪,張保國似乎并不熱情,簡單客套幾句,便悶在一旁看電視。倒是宋玉老師主動地打招呼,又端茶又遞煙。聊過幾句才知道他不過是樂理老師,而張保國在做藥品生意。

        涼拌耳片、白果燉雞、清蒸鱸魚、紅燜海參……泛黃的液體斟下去,細(xì)密的泡沫泛上來。啤酒打破了沉默,稀釋了尷尬。宋玉尤其顯得興奮,對我們聊起的每一個八卦、每一段往事都充滿好奇。談起音樂,他又一股腦兒地講上一大通理論,還再三詢問馬良的職業(yè),搞得一貫懶散被動的他也不得不拿出一句“幫別人干點腦力活”來抵擋。也許是受了藝術(shù)家的影響,趙曼也顯得很熱情,只有張保國一直穩(wěn)坐如山,除了偶爾笑笑,就是悶著頭吃菜喝酒。

        吃完飯,大家余興未了,趙曼自己提議拉一首小提琴曲,她說許久沒碰琴了,我們還在顧忌張保國的表情,宋玉卻激動地鼓掌附和。

        “好啊,好啊!夜半乘酒意,美人獻佳音!”

        我和馬良對視一眼,為這瘋狂的“藝術(shù)家”捏了把汗。

        一首馬斯奈的《沉思曲》在房間里蕩漾開來,啤酒的氣息和舒緩的弦樂互相融合,更添了幾分醉意。海風(fēng)悄然拂過窗簾,溫潤的水汽彌漫在身體四周,漂泊的心得以安定,異鄉(xiāng)的人似乎也離故鄉(xiāng)不遠(yuǎn)了。

        “感覺趙曼過得也不怎么幸福啊?!毖刂∠锿刈?,我隨口說道。

        “我們這些外人,又能怎么樣?”馬良輕描淡寫。

        聯(lián)想起自己的婚姻,不也是在苦苦維持的表象下,早已分崩離析?我沉默不語。

        去了趙曼家,我便無所事事了。每天在位于海濱路的出租房睡到日上三竿,去海邊散步,看別人垂釣,馬良有時陪著我,有時就獨自坐在家中發(fā)呆。如此悠閑地過了幾天,我便也膩煩了,計劃著打道回府,調(diào)適心情,重新出發(fā)。

        一天晚上,我正蒙頭大睡,突然有人把我搖醒。睜開眼,看到馬良站在面前。

        “穿衣服,我們走。”

        “去哪里?”

        “趙曼死了?!?/p>

        “什么?”我呆在原地,腦子“轟”的一聲,瞬間空白。

        3

        趙曼仰面躺在寬大的睡床上,清秀的臉早已沒有了血色,她的身上蓋著一件藍(lán)色的外套,裸露的左手臂懸在床沿外,手腕上似乎有凝固的血跡。右手虛握著,一把沾有血跡的水果刀滑到了旁邊的被單上。仰躺的姿勢看起來舒適,然而她的臉上卻顯出痛苦的扭曲。

        我無力地靠在門邊,不忍心再靠近一步,直面這突如其來的慘劇。幾天前,趙曼還用她纖細(xì)的手指拉出曼妙的琴聲,勾起如煙往事。此時卻香消玉殞,那一夜的演奏竟成絕響。想到此,我?guī)缀跻滩蛔×飨聹I來。

        馬良卻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鎮(zhèn)定。一位身著制服的警察走過來招呼他:“馬哥,又只好勞煩你了?!彼坪跏质煜?,轉(zhuǎn)到我身上卻有幾分疑慮。馬良指指我:“我的助手堯耳,以前當(dāng)過數(shù)學(xué)老師?!敝??數(shù)學(xué)老師?不容多想,那位警察伸手迎了過來,“馬哥的人就是自己人,我叫李勝,這個片區(qū)的警員,請多指教。”

        “不敢不敢?!蔽覐姶蚱鹁駭D出個笑容,我怕表現(xiàn)得太脆弱了會砸了馬良的招牌。

        馬良站在臥室的門口環(huán)顧了整個房間,隨后蹲下去,察看被揉皺的床單、趙曼左手的傷口、床上的水果刀,然后又走到床頭,察看趙曼的臉和額頭上的傷口。馬良很仔細(xì)地察看了這一切,又回到門邊。

        “衣服有沒有被動過?”馬良的眼睛還停留在趙曼的臉上。

        “外套是剛披上的?!崩顒贀]揮手,一位女警走過來,很小心地捏住衣領(lǐng),把外套從上至下拉開。趙曼上身被撕破的胸罩已無法蓋住她的胸部,下身的褲子褪到了膝蓋處。目睹此景,馬良也忍不住皺皺眉,我咬緊牙,努力克制住滑落的眼淚。

        “法醫(yī)怎么說?”馬良問。

        “初步鑒定,死因是割腕至動脈出血,死亡時間是昨晚八點到九點,額頭上的傷是鈍物擊打所致,但現(xiàn)場未發(fā)生任何留有血跡的器物。客廳還有打斗過的痕跡,飯桌、茶幾有明顯的移位?!?/p>

        “還有嗎?”

        “噢,死者是被收電費的發(fā)現(xiàn)的,他報了案。我們到現(xiàn)場時,里外的門全部都緊鎖著,我們撞開門才能進入現(xiàn)場。另外,我們察看了死者的手機,八點十分撥給了一個叫‘宋玉’的人,后來又有‘小娟’打來的未接電話,我們已派出干警去詢問這兩個人?!?/p>

        馬良走出臥室,看了看被推移的桌子和茶幾,上面的果盤、茶杯和菜碟亂七八糟,桌腳邊的空啤酒瓶也東倒西歪,還散落著玻璃碎片。馬良半蹲著,沿著沙發(fā)到臥室的路仔細(xì)地察看了一遍,在角落里翻出兩枚硬幣、一枚回形針、一截被廢棄的鑰匙扣和三顆紐扣,“這是什么?”他突然從床側(cè)的衣柜底下拾起一團紙。展開來,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李勝湊過去,輕聲讀起來。

        保國: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到了另一個世界。再也沒人同你吵架,沒人阻攔你去和那個女人鬼混。我知道你恨我,懷疑我。但我也知道自己從沒背叛過你,不信,你可以看看我的身體,除了你之外,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的痕跡。有時,我真的很恨自己,為什么你可以到外面去尋歡作樂,回來臉不紅心不跳地對我撒謊,而我卻還要為你守住這份純潔,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更受不了自己的懦弱。

        不過,這一切都已不重要,你可以自由地去追求所謂的“幸?!?。無論如何,感謝你曾帶給我的快樂和溫暖。

        趙曼 絕筆

        筆跡凌亂、潦草,信紙右邊的空白處還有手掌沾上去的墨痕,可以想見趙曼寫這封信時內(nèi)心的痛苦與掙扎。

        我們走出房門,李勝拿著信紙又看了幾眼,揮手招來一位警察:“把現(xiàn)場記錄做好,這張紙拿去,以夫妻感情破裂自殺結(jié)案?!?/p>

        “等等,這不是自殺?!瘪R良說,目光還停留在窗口。

        李勝抬起頭,疑惑地望著馬良。

        “這不是自殺,”馬良重復(fù)了一遍,“如果是自己割開手腕,一開始總是下定決心,割下去后又會因為疼痛放輕力氣,所以刀口從手腕外側(cè)到內(nèi)側(cè)應(yīng)該是由深變淺,但是死者的傷口恰恰相反,這不是自殺。”

        “那這張遺書?”李勝問。

        “我還要再想想,樓里的鄰居怎么說?”

        “這座樓里只住了三戶人,除了死者就是一樓的高大爺兩口子和二樓的老王,離這里最近的是守工地的臨時工棚,大約住了三個工人,我們已經(jīng)初步詢問過,你要不要看看記錄?”

        “算了,我去找他們?!瘪R良搖搖手,轉(zhuǎn)身下了樓梯。

        4

        剛下樓梯,老王那張干瘦的臉又探了出來?!澳桥乃懒??”他露出好奇的神情。

        “是的?!瘪R良說。

        “查到兇手了嗎?”

        “還沒有,你有什么線索嗎?”

        “嘿,這種倒霉事,我怎么會知道?”他搖搖頭,馬良聽著,一面往他的家里走去。

        “不過我走的時候,聽到他們兩口子好像在吵架,隨后她男人就賭氣出門了?!?/p>

        “你怎么知道是她男人?”

        “他經(jīng)常半夜回家,一雙腳把整棟樓都踏得咚咚直響?!?/p>

        “他們經(jīng)常吵架嗎?”馬良若有所思地問道,一邊緩慢地踱步,觀察著老王的房間。

        老王的房子不大,流露出一股明顯的衰朽氣息。餐桌、木椅、櫥柜都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樣式,桌上放著一只玻璃缸,但沒有金魚。客廳的矮柜上沒有放電視,只有一臺幾乎報廢的收錄機。墻壁斑駁脫落,一面墻上掛著老太太的黑白照片,想來應(yīng)該是老王家屬的遺照,馬良又緩慢地踱步到陽臺,在那里,一盆蘭草、一株橡皮樹已經(jīng)干枯發(fā)黃,只有兩盆不知名的植物還在雜亂生長,在它們的上方,幾件晾曬的上衣和長褲正輕輕晃動。

        “隔那么兩三天就要吵一次,兩個人的關(guān)系似乎不好。不過趙曼老師是個好人,對我們都很和善,真的是紅顏薄命?!崩贤跻贿呎f,一邊搖著頭。

        “你昨晚一直在家嗎?”馬良突然問道。

        “沒有,他們吵過不久,大約是八點零五分,我閑得沒事,就跑到老張那里下棋去了?!?/p>

        “什么時候回來的?”

        “十點半吧。老張邊下棋邊打瞌睡,我只好回來了?!?/p>

        下樓,高大爺兩口子已經(jīng)在屋里候著,高大娘湊過來:“查到什么沒有?”

        高大爺坐在后面,臉上掛著笑看著我們。

        不待我們回答,高大娘又說:“這個女人自找的,死了也是活該。整天妖里妖氣,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的,他們兩口子都在外面找野食,成天吵來吵去。那個女人,我看是和野男人的事情敗露了,丟不起臉自殺了。”

        “哪個男人?”

        “還不是成天跟著屁股轉(zhuǎn)的什么藝術(shù)家,大男人留個辮子,根本就是個小流氓?!?/p>

        馬良皺皺眉,很快恢復(fù)平靜?!白蛲砟銈兟牭绞裁戳藛??”

        “兩口子又吵架了,后來她男人下樓走了?!?/p>

        “后來呢?”

        “后來?后來她好像在打掃衛(wèi)生,桌子、椅子搬來搬去,九點二十分的時候,還拉了一會兒琴,后來就不知道了?!?/p>

        “你為什么確定是九點二十分?”

        “我家老頭本來睡眠就不好,正準(zhǔn)備上床睡覺,她卻拉得嘰嘰咕咕,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九點二十分,真是不知好歹?!?/p>

        馬良眉頭皺得更緊了。我沉默著,并不想說話影響他的思緒。到了這里,我已經(jīng)逐漸地明白了馬良這么多年一直在扮演什么角色,是的,他就是隱藏在城市中的神秘偵探。此刻,我必須保持沉默,我想象得出他的腦中,這時一定浮現(xiàn)著無數(shù)個時鐘,對每一句話,每一個時刻進行篩選、排列、梳理。我甚至沒有同高大娘客套幾句。只是干坐著,順便打量了一番這套房屋。

        “假如她不是自殺,你覺得誰最可能是兇手?”馬良開口問最后一個問題。

        “肯定是她老公,男人都這樣,可以出去隨便找女人,要是自己戴了綠帽子,就會氣得跟條瘋狗一樣。況且他那么魁梧,殺他老婆還不跟掐死小雞差不多?”

        回海濱路之前,我們還去了兩個地方。先是在離現(xiàn)場最近的工棚,我們找到了那三位工人,他們昨天晚上全部在錄像廳待到了十點,然后提著啤酒回來睡覺。至于睡覺后是否有人做了什么,他們都表示睡得太沉,無法確定另外的人是否做過什么,但自己是保證清白的。而老張證實了老王的說法。據(jù)他說,當(dāng)時他正聽著川劇,老王便來找他下棋。但沒下多久,他就打起了瞌睡。最后一次老王把他從夢中叫醒,讓他看時間已經(jīng)十點半,老王說他該回去了。

        當(dāng)天晚上,我和馬良很早就睡下了。我們似乎在有意回避趙曼的死。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把玩著一串鑰匙,有時皺緊眉頭,有時又突然釋然。如果排除自殺,我覺得兇手不是張保國就是宋玉,張保國也許是故意下樓,后來又悄悄地潛回去;而宋玉則是見色起歹心,錯手殺人。但我并沒將這些推斷告訴馬良,我了解他,在這種時刻,最好保持沉默。夜色籠罩著房間,悲傷像海水那樣慢慢地遮蓋了我,迷迷糊糊中,只看見趙曼的白色裙子隨著悠揚的琴聲不斷旋轉(zhuǎn)、旋轉(zhuǎn),隨后,從舞臺的一側(cè)縱身躍下,轉(zhuǎn)瞬即逝。

        5

        審訊室很簡陋,天花板上吊著布滿蛛絲的熒光燈,下面是破舊的木質(zhì)辦公桌,我和馬良并排坐著,宋玉坐在另一邊,背對著銹跡斑斑的鐵窗。

        宋玉顯然完全不適應(yīng)這個環(huán)境。馬良也很反感在這里進行談話,“先入為主地對待可能提供線索的嫌疑人,這對破案十分不利?!币虼?,一開始,馬良就開門見山地請宋玉不要激動,只是程序上的了解情況。

        幾個常規(guī)問答下來,宋玉漸漸地恢復(fù)了疏狂氣質(zhì)。他半仰著頭,露出不屑的表情,回答問題簡單、快速,以此證明他的清白。

        “能再說說前晚趙曼打給你的電話嗎?”

        “吃了飯,我就在家里看書和練琴,九點左右接到趙曼的電話,問了我?guī)讉€樂理問題,然后我繼續(xù)看書,直到睡覺?!?/p>

        “她是不是在拉琴的時候突然想起的?”

        “對,對,有幾個音她把握得還不準(zhǔn)?!?/p>

        馬良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凝神注視著宋玉,在這種目光下,宋玉多少顯得有些緊張。

        “你覺得趙曼這個人怎么樣?”馬良突然問道。

        “怎么樣?”宋玉不知如何回答,輕聲嘀咕著,“還好吧,對小孩比較細(xì)心,學(xué)琴也認(rèn)真?!?/p>

        “你是不是喜歡她?”馬良步步緊逼。

        “說什么呢?兄弟,她是有家室的人?!?/p>

        “宋玉,你最好把真實情況說出來。不然兄弟也無法救你,趙曼打電話給你還說了什么?”

        “她說,她說……”宋玉似乎在做艱難的抉擇,最終,他的表情舒緩下來?!昂美埠美?,我全部坦白。她說她又和丈夫吵架了。我問要不要過去陪她,她有些猶豫,不過最后還是拒絕了,免得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承認(rèn)我喜歡她,但是我保證沒有和她發(fā)生任何事情。她那么執(zhí)著、純潔,我覺得,她離開這里是解脫,再也沒人能夠傷害她了……”他越說越激動,幾乎把他自己感動得哭起來。馬良有效地制止了他,“夠了,兄弟,謝謝你的配合,我們不會冤枉你的?!?/p>

        同小娟的談話則換到了一間使用中的辦公室,陪著我們的也換成了一位溫柔沉穩(wěn)的女警。小娟因為好友的逝去已經(jīng)哭紅了眼睛。微腫的眼皮下,腮邊泛著兩朵紅暈,更顯嬌羞憐人?!斑@樣一位弱女子,應(yīng)該不會是兇手吧?”我暗忖。

        果然,馬良的問話也顯得柔和了許多?!皠e怕,我們只是走走程序,你把你知道的情況說一下吧?!?/p>

        “前天下午我和趙姐約好去逛街,她說吃過飯就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就在家等,但她遲遲沒打。我做了一次大掃除。直到九點都還是沒有消息,我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打過去也沒人接,于是我就獨自逛街去了。”

        “趙曼和她老公的關(guān)系好嗎?”

        “她和張哥的關(guān)系不太好,時常吵架。趙姐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趙姐很氣惱但又不想離婚。張哥經(jīng)常出去應(yīng)酬,跑業(yè)務(wù),所以趙姐常常約上我逛街吃飯。張哥懷疑趙姐和宋玉有關(guān)系,但我保證他們是清白的?!?/p>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宋玉很喜歡趙姐,但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根本不為女生著想。趙姐不會容忍婚外戀在自己身上發(fā)生,她很糾結(jié),但絕不會違背原則?!?/p>

        “這些事情,其他人知道嗎?”

        “我想應(yīng)該沒人知道了。趙姐朋友很少,能直接說這些的幾乎只有我。其實,我也一直在為趙姐擔(dān)心,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會出事的,誰知道這么快就來了,嗚嗚……”

        女警體貼地遞過去一張紙巾。馬良顯然對哭泣的女生缺乏經(jīng)驗,咕噥了幾句安慰和保證破案的話,隨即和我逃出了警局。

        整個下午和晚上,馬良拋棄我獨自跑進了小城,我窩在海濱路的房間里百無聊賴,一直思考著馬良怎么能忍受這樣枯燥的獨居生活。

        6

        第二天早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我。睜開眼,馬良拿著刮胡刀,滿臉泡沫地跑過去開門。

        “馬哥,我們審了一晚上,確定張保國就是兇手?!崩顒傥⑽⒋鴼?,眼神中透出疲憊。

        “怎么確定的?”

        “他承認(rèn)當(dāng)晚和趙曼吵架后,出來喝悶酒,但找不到任何證人,反而有人看到他跟一個女人開房。同時,他的手上有傷口,而那個碎酒瓶上又有他的指紋?!?/p>

        “他自己承認(rèn)了嗎?”

        “他拒不承認(rèn)自己是兇手,辯稱傷口是喝酒時劃到的。他只是不斷地說對不起趙曼。鐵證面前,他的狡辯已經(jīng)沒用。”

        “兇手不是他?!瘪R良說。

        “馬哥?”李勝疑惑地望著馬良。

        “兇手不是張保國?!瘪R良重復(fù),“體型懸殊,張保國想制伏趙曼,根本用不著酒瓶,指紋不過是他喝酒時留下的。剛剛爭吵過,他也不會產(chǎn)生強奸趙曼的念頭,而即使有這種想法,一個丈夫也會直接揭開妻子背后的搭扣,而不會笨到直接撕扯胸罩?!?/p>

        “那兇手一定是宋玉,這家伙隱藏得很深嘛,做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蔽壹泵ρa充道。

        “走,我們再去現(xiàn)場看看?!瘪R良說。

        見到我們的來訪,高大娘明顯有些緊張,音調(diào)都因此高了兩度,倒是高大爺有些故作鎮(zhèn)定。他們再次回憶了當(dāng)晚的情節(jié):爭吵、下樓的腳步聲、打掃衛(wèi)生、琴聲,雖然吞吞吐吐,但與第一次的基本吻合。接著,我們又在老張的家里找到了老王。他充滿警覺地望著我們,十分不情愿地同我們走回家,到了門口,他從胸口掏出懷表,用鏈子上的鑰匙打開門。

        “你不怕鑰匙把懷表磨壞?”馬良問。

        “幾十年的老習(xí)慣了,嘿嘿?!崩贤趸卮?。

        “別裝了,老滑頭。”馬良突然提高了音量。

        老王的臉騰一下通紅,看了看我們,李勝已站到了門邊,我和馬良擋住了通往臥室的路。

        “你在說什么?別冤枉好人!”老王突然激動起來。

        “你就是殺人兇手。”馬良一字一頓地說。

        老王低號一聲,往門邊沖去。訓(xùn)練有素的李勝一個箭步攔上去,伸出左手拿上老王的肩膀,右手從后路握住他的手腕,啪啪兩下,就把老王的雙手反剪在背后,整個身體被壓到地面。

        7

        那天晚上,我本想去老張那里下棋,但是一來風(fēng)很大,二來廣播里又有《鍘美案》里的《包龍圖》,我想把它錄下來跟著哼。但是錄著錄著,樓上兩口子又吵了起來,動靜很大。氣得我直接把錄音機關(guān)了,坐在床上看電視。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那男的噔噔噔下樓去了。想到樓上那女的,身材豐滿,又會拉小提琴,現(xiàn)在又一個人在家,我突然一陣激動。我下了床,穿好衣服,用水把頭發(fā)捋了捋,然后輕手輕腳地上了樓。發(fā)現(xiàn)那男人連門都沒關(guān)上,我一陣狂喜,一面告誡自己冷靜,一面悄悄地推門走進去。

        我的出現(xiàn)讓那女的吃驚不小。她問我這么晚了有什么事,我委婉地表達(dá)了安慰她的想法。

        “你那個男人太不是東西了,對你這么壞,還在外面找女人,別怕,有什么事你告訴我,讓我來陪伴你?!蔽艺f。

        “你現(xiàn)在馬上出去!”她的臉漲得通紅。

        “何必呢?放開心懷,人生短暫,為何不放過自己?。 蔽乙种撇蛔?,一把抱住她。

        她嚇壞了,用力地推開我的肩膀,我想湊過去親她,誰知這女人力氣那么大。被欲望充斥著的頭腦已經(jīng)昏亂,我順手抄起啤酒瓶砸向她。玻璃嘩啦碎了一地。她軟綿綿地暈倒下去,額頭上滲出了血。我把她抱到床上,撕開她的胸罩。“她不會死了吧?”這個念頭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腦中。心里一驚,欲望迅速從我的身體內(nèi)退了回去,恐慌逐漸籠罩了我?!霸趺崔k?”我不停問著自己。情急之下,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水果刀制造出割腕自殺的假象,收拾一番,偷偷潛回樓下。

        坐在家中,我越想越怕,如果水果刀沒有騙過警察,萬一留下把柄,順藤摸瓜找到我就死定了。我喘著粗氣,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緊攥的手掌,突然發(fā)現(xiàn)抓在手里的鑰匙扣已經(jīng)被扳斷半截。必須想辦法掩飾一切線索!做出決定,我漸漸地冷靜下來,除了制造自殺,轉(zhuǎn)移視線,我還必須找出不在場證明。

        我忙乎起來,先是以那個女人的口吻寫一封遺書,我看到過她的筆跡,憑著記憶,再做出慌張的潦草。隨后,我從衣柜翻出幾張舊床單,結(jié)成繩子,又扛著收錄機到了樓頂。一面播放之前錄下的小提琴曲,一面把繩子綁在鐵欄桿上,從窗口鉆進房間。把里外的房門全部反鎖,擺好遺書。然后又順著繩子爬回樓頂。經(jīng)過一番折騰,我這把老骨頭跟散了架似的。

        稍作耽擱,我?guī)蠅撼煞勰┑陌裁咚?,找到老王下棋,趁他不注意將少量藥粉放進茶水,讓他喝下去。他本來就愛打瞌睡,這樣一來更是叫都叫不醒。等他打上呼嚕了,趕緊把懷表的時間調(diào)后一個小時,然后再使勁搖醒他,讓他確定殺死那女人的時候,我正在和他下棋。

        這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誰知道遇上一個神探。只好認(rèn)栽了。老伴,等著我,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過來陪你了。以后再也沒人在你的墳頭插上花了。只有我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陪著你。我聰明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自己的聰明給害了。

        8

        “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就是這個樣子?!蔽覈@息。

        吊燈在海風(fēng)中搖搖晃晃,把我的影子打在灰墻上,像一只張牙舞爪的魔鬼。

        “為了欲望而死,總比為了理想而死來得可靠。”馬良灌了口啤酒,臉上因微醺泛起紅暈。

        “為什么世間男女都這么糊涂,愛得死去活來,最后還不是分開?”

        “愛情和婚姻,本來就是兩碼事?!?/p>

        “你看得那么清楚,怎么不找個女人實踐一下?”

        “就是因為看得清楚,才不想拉人進火坑?!?/p>

        沒有川菜的辛烈麻辣,海濱小城的生鮮菜色卻也別有風(fēng)味。一碟花豆,幾口清酒,就著撲面海風(fēng),馬良和我將這段糾葛的故事吞入口中。

        “我還沒想通,你怎么會懷疑到那個老頭的?”

        “刀傷首先排除了自殺,遺書等等就要從另一個角度考慮了。盡管兇手足夠狡猾,但遺書還是留下一個明顯的破綻。”

        “什么破綻?”

        “他模仿趙曼的筆跡的確很像,但是趙曼是左撇子,她在慌亂中寫字,應(yīng)該是左手掌在紙頁左邊的空白處留下墨跡。”

        “然后呢?”

        “窗外沒有樹枝,沒有梯子,兇手只可能從樓頂翻下來,再偽造現(xiàn)場。據(jù)高大姐的說法,死亡時間竟在琴聲響起之前。如果法醫(yī)沒錯,琴聲便只能是事先錄好的,這便聯(lián)想到老王的錄音機。老張已經(jīng)意識模糊,讓他記住一個錯誤的時間很容易做到,老王的不在場證明并不可靠。因此,只需要一個關(guān)鍵性證據(jù)?!?/p>

        “鑰匙?”

        “沒錯,地上鑰匙扣的斷痕很新,如果有人突然改變帶鑰匙的習(xí)慣,就有重大嫌疑。而我查看過老王的褲子,每一條右邊第一個皮帶扣都被磨得發(fā)亮,這證明把鑰匙別在褲子上是他多年的習(xí)慣。突然換到懷表上,并且謊稱一直如此,顯然是欲蓋彌彰?!?/p>

        “咳,沒想到你這家伙躲在這里,整天研究這些?!?/p>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不覺得,都是殺人放火,有什么趣?這個城市現(xiàn)在也沒趣了?!?/p>

        “那出去旅游散散心?”

        “去哪里?”

        “大西北,戈壁荒漠孤村落,如何?”

        “這主意不錯。”馬良露出笑容。

        說定了旅游計劃。我們躺在黑暗中,度過在這座小城的最后一夜。潮汐漲落,海風(fēng)呼嘯,嘩嘩水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夜空寂寥,被水汽浸潤得咸澀潮濕。就在窗口上空的不遠(yuǎn)處,隱隱傳來一陣趙曼的小提琴聲,咿呀咿呀,咿咿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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