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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月亮

        2013-11-15 15:57周玉潔中篇小說
        青年文學 2013年2期
        關鍵詞:桂蘭躺椅辮子

        文/周玉潔 [中篇小說]

        周玉潔:作品散見于《青年文學》《芳草》《遼河》《文學港》《牡丹》《芒種》《延河》《廈門文學》等報刊。

        那女人二十來歲,結婚幾年了還留著當姑娘時的兩條大辮子。油黑閃亮齊腰擺的長頭發(fā),從頭頂上兩路分開,均勻地在腦門兩側編出兩根柔軟的長麻花,風擺楊柳地垂落在腰間身側,整個人都隨著那辮子仙靈起來。

        那兩條大辮子不知勾了多少男人的眼睛,水光溜滑的兩條纏著紅線皮筋的辮子梢在屁股后頭一搖晃,連那城里來的男人都會多看上她幾眼。

        那城里來的看她辮子的男人叫黃奔。黃奔的頭發(fā)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襯衣領子也都是雪白的,他去山里收集民間故事那會兒,飯就派在大辮子女人家。

        大辮子女人尊敬文化人,為著這派飯的事兒,她是驕傲的。在那山村里,城里來的干部,在家里派飯,就好比是給這家的女主人頒了獎。獎了她的院落拾掇得干凈,獎了她的茶飯好,也順帶算是獎了她為人的正派和賢良……為了對得住這份榮耀,大辮子女人很上心,她每次洗黃奔的碗都洗三遍,那只碗高高地放在碗柜頂上,還蒙著白紗布遮灰。洋芋、蘿卜都照著城里的講究刮去皮,菜幫子和菜葉子都是分開炒的。黃奔的一碗菜,蔥白白得鮮凈,菜葉子綠得清爽,臘肉切得規(guī)規(guī)整整,每一塊都像是剪了樣子比著切出來的。菜盛進一個細瓷碗,出鍋時細細地將臘肉片挑出來,鋪在菜碗面上,擺出一碗豐盛和風光。而她自家吃的一碗菜呢,蘿卜皮、洋芋皮燜白菜幫子,一個粗瓷大碗胡亂裝著,糊涂邋遢得不成樣。

        山里人家的灶間,柴火灰厚,她怕黃奔看了笑話,又怕他看見了油黑膩子的灶臺,撞見了她在灶間頭搭一塊破布遮油煙時的寒磣相。所以黃奔每回來她家吃飯的時候,她都搶著幫他盛出來,他也不多言語,接了飯菜,道一聲謝,遠遠地坐在院里的柿子樹下吃。

        黃奔吃得不緊不慢,咀嚼得仔細,文雅,白凈的腮幫子透著紅光。大辮子女人偷偷打量著,約摸著他一碗要吃完時就趕緊走到柿子樹下去,接過黃奔的碗去添飯,黃奔便又道一聲“煩勞您了,謝謝”。吃完了,大辮子女人去收碗,他又客氣地道一聲,“讓您受累了,謝謝!”

        一個山里女人,長到那么大,上坡下地、水里泥里的,誰又對她說過一字半句感謝的詞兒?只有黃奔,天天說,頓頓飯都說。

        盛個飯嘛,又不是插秧割麥子,累啥?大辮子女人每每只在心里作答。那城里的男人說話時不看她的臉,有時候像是在對柿子樹說,有時候像對院里的石碾槽說,叫大辮子女人拿不準該不該接腔回話。

        大辮子女人是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去河里洗頭發(fā)的時候,和黃奔說上話的。

        黃奔穿著白凈的襯衫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看月亮。

        大辮子女人拿一包砸碎了的皂莢,端著白洋瓷盆,哼著歌兒去了河灘。大辮子女人喜歡在有月亮的晚上去河邊洗頭,月亮亮堂堂地照著河岸邊的茅草,蟲鳴和流水聲讓夜晚變得既安靜又熱鬧,一些大白天聽不到的聲音,都被寂靜放大了,從四野里撲過來去和大辮子女人的歌兒。那幾句小調,那一條清涼的小河,那河岸邊散發(fā)著香氣的榆樹柳樹,那一灘索索作響的茅草,都是大辮子女人一個人的了。她一個人在夜晚的河邊,唱唱歌兒,洗洗頭臉,清冽的水流解乏得很,那是她累了一天后自己給自己找的一點享受。

        大辮子女人走上河灘就看見了坐在河邊的黃奔,他勾著頭,滿腹心事的樣兒,白晃晃的月光灑在他面前的河上,碎成一片一片。

        “你在做啥子?”大辮子女人問。

        “看月亮?!秉S奔回頭看了大辮子女人一眼。

        “月亮在天上,你低著頭咋能看見月亮?”大辮子女人笑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水里的比天上的更美?!秉S奔像是唱歌似的拖長了調子說道。

        這句文縐縐的話,大辮子女人懂不得,懂不得就有點惱。心想你明知道我山里人沒文化,你還故意說得那么難懂,你說你在看河里月亮的倒影子不就行了嘛,還說出這些話來顯擺你有文化嗎?明擺地欺負山里人?

        大辮子女人一生氣,就要設法氣氣黃奔,于是她大聲地說道:“黃同志,你出來這些天了,不想你媳婦?”

        大辮子女人口無遮攔的這一句,并未氣到黃奔,他仍是勾著頭,看著河里,就像沒聽見似的不搭話。

        大辮子女人沒見黃奔的回應,自覺無趣,臉上訕訕的。正要走開,黃奔卻說:“我沒有媳婦?!?/p>

        大辮子女人不作聲了。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大辮子女人抬頭望天上的月亮,黃奔低頭看河里的月亮。

        大辮子女人一邊仰頭望著月亮,一邊解開了辮子,她望望黃奔坐的那塊石頭,不禁笑了笑。那是她平日洗頭、洗衣裳常坐的那一塊呢,這河邊這么多石頭,他竟也尋了她常坐的那塊坐。黃奔一動不動地坐著,沒理會大辮子女人哧哧的笑聲。大辮子女人端著洋瓷盆,一甩頭發(fā)朝上游走了。

        那月亮就好像追著大辮子女人的一束追光,她彎下腰,頭發(fā)朝前攏出去,一頭瀑布樣的黑發(fā)在瞬間傾瀉下來,鋪了長長的一匹黑簾子,就像一條剛出染缸的黑緞浸進河水里。黃奔就著明亮的月光,看見了一截白花花的女人的后背,渾圓的一個剪影,在月光下飄忽起來。

        黃奔不知不覺就隨著月光走近了大辮子女人,他站在她身后,眼睛盯著她熒白的后腰,蠕動著嘴唇,問了一句:“你用的啥洗頭?那么好的一頭頭發(fā)?”

        “皂莢?!贝筠p子女人把皂莢末兒揉在頭發(fā)里,使勁地用手搓。

        黃奔被那一匹黑緞子和那一截白腰肢勾了魂兒,手指頭就不由自主地觸到了那溜滑冰涼的頭發(fā)。

        河水緩緩地滑過河岸,四野寂靜無聲。大辮子女人被一雙手抱住,只輕哼了一聲就被撲倒在了河灘的草叢上。

        一雙攥著暖風的手在她身上一點點拂過,從頭發(fā),到臉頰,到脖頸里……那手指頭柔柔弱弱,溫溫吞吞,起起伏伏……大辮子女人迷惑著,像被施了法,連一絲羞澀的掙扎都沒來得及表現(xiàn),全身就泛起波浪,一波一波,直滾到水邊上,滾到石礫子縫里,混進河水里,打個轉,翻滾著騰騰地流動起來……

        沒有一絲鋪墊,突然的來襲和順從的迎合,都像是在不動聲色的那些接碗和遞飯的日子里準備妥當了似的。本沒有預謀的,也成了有預謀的;本是突如其來的,也成了順理成章的。

        她和他呼出的熱氣也甜絲絲的,那一河迷霧般的水汽里,大辮子女人二十多年過去的日子都被一抹月色勾銷了。河灘上,一望無際的遠天上的黑藍,恍惚中成了大辮子女人夢里的布景。她的每個毛孔都冒著熱氣,顧不得想點什么了。對和錯,羞恥和接下來的后果,隨它去吧,那又有什么要緊?那都顧不得了。

        頭發(fā)和頭發(fā)交纏,手和手交纏,臉和臉,脖子和脖子,河里的天上的月亮也交纏在水波里揉碎了,又在新一波的流水里復原……

        有了那一夜的月亮,大辮子女人曉得了啥樣兒的才是真做了一回女人。猝不及防地,她的魂魄都被勾走。失魂落魄地、濕漉漉地披了一身月光,頭發(fā)里粘著忘了洗去的皂莢,不曉得是怎樣回到院子里去的。

        她站在院子里,望著天,連一絲力氣也沒有了。柿子樹在微風中落下幾片葉子,掉在石碾槽上。影影綽綽的遠山黝黑的輪廓,鑲在院墻上。安靜極了,好像這世界上再沒有旁人了,她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聽見他方才對她說的那一句:“我對不起你……”

        大辮子女人是在葬了自家男人頭七的那天晚上從山里跑出去的。她趁著夜黑,從東頭山下的小路上走的。她抱著她的女娃兒,挽著一個包袱,裝著叫黃奔的那個男人前年在她屋里落下的一個日記本子,她一路走一路哭,去城里找那個叫黃奔的男人。

        他走前告訴她,她遇到了難處,就去城里找他。他說他一輩子忘不了她,只要是他還活著,她就是他的夢……他們說那些話的時候,她自家的男人已經(jīng)病得起不了床了。她和他躲在山后的苞谷地里,他輕咬著她的耳朵,說出的那些話。

        村里人都說她懷里抱的白干白凈的女娃兒是城里人留下的野種,她的公公、他男人的哥都口口聲聲對村人說要宰了她和她的野種,說是她和城里男人下作,氣死了她自己的男人。

        她怕她老年喪子氣急了眼的公公和她男人的哥,真的宰了她和她的女娃兒。在葬了男人的第七天的夜里,要給死去的男人做頭七。她隨著他們去漚了一堆紙錢,便抱著孩子在火紙堆前靜靜地呆坐著。那火光幽幽地,隨風忽閃。在她一甩頭的剎那,騰起的火苗竟燎著了她的辮梢,焦黃的頭發(fā)梢,刺啦一聲響。她心里一驚,覺得兆頭不好。她抬頭看,屋里鬼影憧憧,人人面帶詭異的笑,一邊張羅著祭給亡靈的飯菜,一邊把一道道詭異的目光投向她和她懷里的孩子。

        她用眼光四處找她的公公和她男人的哥,找見了,他們正和一幫人聚在屋角頭碰頭,攏成一圈,仿佛在說著很緊要秘密的事情,他們說一會兒便朝著她看上一眼。

        她想,今夜,男人死去的頭七的晚上,他們是準備處置她和她的女娃兒了。她謊說去茅廁,跟身邊的小姑子告了急,便急匆匆抱著女娃兒逃了。

        她什么都沒顧得上帶,回屋去只抓了藏在床鋪板底下的一個日記本子,披上一件衣裳蓋住了身上的麻布孝衣就上了路,抱著娃兒一路疾跑。

        天透黑,路漸漸地看不真切了。只看見沿路水塘里白乎乎的一點反光。她的頭挨著女娃兒的臉,一邊跑一邊小聲叫“黃蓮乖,娘帶黃蓮去找爹。”

        黃蓮是她悄悄給女娃兒起的名兒,隨著黃奔的姓。女娃兒有兩個名,別人都叫女娃兒妞兒,山里的女娃兒一生下來都叫妞兒,只有她才叫女娃兒黃蓮,私下里叫,在心里頭叫?,F(xiàn)在她不怕了,她大大方方地叫:“黃蓮,找爹去,我們找爹去?!?/p>

        大辮子女人抱著黃蓮跌跌撞撞走了十多里才走上了大路。累得腿發(fā)軟,秋衣上貼身都是汗。

        漆黑的大路上忽然就有了兩道救命的燈光。一輛拖拉機突突突從黑里開過來。她遲疑了一會兒,有些害怕,又朝著路旁的山崖子看一眼,就一甩辮子走到路中間,站在了拖拉機的光柱里。

        冷不丁荒郊野嶺的路當口出來個女人,把開拖拉機的男人嚇出一身冷汗。

        他定神看見了大辮子女人,罵了句:“找死哇!”

        大辮子女人抱著黃蓮抵住車頭哀求說:“大哥,我想搭個車?!?/p>

        “深更半夜的,你上哪兒去?”男人聲音軟了些。

        “進城。”大辮子女人低聲說。

        “我不去城里?!?/p>

        “那你好歹搭我們一截?!?/p>

        大辮子女人爬上拖拉機的拖斗,一只手抓住車廂邊沿,抱著黃蓮坐定。

        黃蓮睡著睡著就被擠醒了。大辮子女人抱住黃蓮死不撒手,開拖拉機的男人撲在她身上撕扯著她的衣裳。

        扯開了外頭套的秋裝,男人借著車燈透過來的微光看見了大辮子女人身上白布縫著黑麻布條的孝衣。他松了手,怔怔地看著大辮子女人:“你才死了男人?”

        “大哥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大辮子女人嚶嚶地哭。

        男人推開大辮子女人跳下地,沖著她吼道:“那你扔了你的孝衣。”

        大辮子女人乖乖脫了孝衣扔到路旁的草叢里,套上秋裝。

        那拖拉機走了一夜,竟一路突突突把大辮子女人和黃蓮載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大辮子女人就成有名有姓的女人了,黃蓮叫黃蓮,女人給自己編了個新名字叫劉桂蘭。

        不管女人叫劉桂蘭還是叫先前的名字,她相信憑著她的兩條大辮子,憑著懷里長得像極了黃奔的小黃蓮,黃奔一定能認得出她。

        城里的早晨灰蒙蒙的,沒有雞叫狗吠,街道干凈齊整。早起從城郊趕來賣菜的農民推著板車,挑著菜筐子慢悠悠地往街里走。

        劉桂蘭坐在十字街口百貨大樓的臺階上,在早點挑子上買了一碗豆腐腦喂黃蓮喝。吃了一根油條,喝了半碗豆腐腦,劉桂蘭有了力氣,一張臉上也透出了紅暈。她站在十字街口,就著早晨的霧氣逢人就問,煩勞您,打聽個路,到文化館咋走?

        文化館氣派得很,一對大石獅子威嚴地踩著石繡球蹲在大門兩側。

        劉桂蘭拉著黃蓮,細細地端詳了石獅子,又仰頭看了文化館三層的涂了水泥、安著明晃晃玻璃窗的辦公樓。她挺挺胸,在踏進那寬闊的樓道時,卻又不由得自卑起來。

        那黃奔是在這樣氣派的單位里工作的人,是國家干部,她劉桂蘭是啥?兩條辮子有啥稀罕?她這樣冒冒失失進去,算得什么?

        劉桂蘭轉身走出文化館的樓,進了文化館對面的一個小花園。那花園圍著刷了藍漆的鐵欄桿,種著花花草草和幾棵雪松。她倚著一棵正對著文化館大門的雪松,等黃奔來上班。他一來,她就在欄桿里叫住他,她不能沒個準信就上樓里去等。怎么說也有兩年了,誰曉得這兩年里黃奔又有了啥樣的變化?

        陸陸續(xù)續(xù)有推著自行車的男人女人走進了那樓里,只要一有人在文化館門前停下,劉桂蘭的心就怦怦跳。

        一個一個,都不是黃奔。急煞人,恁沒看見黃奔。劉桂蘭想莫不是黃奔出了公差,莫不是請了假?直等得太陽都上了樓頂,劉桂蘭終于牽著黃蓮進了樓里。

        “你找黃奔做啥?”女干部剜一眼劉桂蘭,又瞥一眼黃蓮,就耷拉著眼皮再不看她們。

        “遠房親戚,久不走動的,進城了,找他辦點事兒,請大姐行個方便?!眲⒐鹛m低三下四地說完這番話,那女干部眼皮仍是沒抬:“他不在這兒上班了。走了?!?/p>

        “去哪兒了?”劉桂蘭心里一驚。

        “你去南街看看,他家里有人?!?/p>

        那南街兩邊一排排全是房子,木板房,經(jīng)風受雨成了黑褐色的。還有紅磚房,擠擠挨挨,一棟緊接著一棟。每一個大木門望進去,都深得很。

        劉桂蘭抱著黃蓮總算問到了黃奔的家門口。

        小小的一個紅磚庭院,半開著門。院子里晾曬著被褥,一個中年婦女朝南坐在躺椅上曬太陽,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在院子里就個大木盆洗衣服。

        劉桂蘭猶豫了一陣,還是推開了院門,遲遲疑疑地站在院門口,問:“請問黃奔是住在這兒嗎?”

        那年輕姑娘抬起頭驚愕地看著劉桂蘭,那曬太陽的婦女也在躺椅上朝著院門扭過了頭。

        那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劉桂蘭好一會兒,那婦女對年輕姑娘說:“掩上院門,搬個凳子叫她坐下?!?/p>

        劉桂蘭抱著黃蓮拘謹?shù)卦谥心陭D女的躺椅前坐下。

        那中年婦女兩條胳膊搭在躺椅扶手上,腳搭在躺椅前的小凳子上,蠟黃的兩頰上一雙浮腫的眼睛,露出鷹一般的神情,直視著劉桂蘭。

        “過來扶我一把。”她一吩咐,那年輕姑娘連忙起身,擦了滿手的肥皂泡,托著她的頭和后背,把她朝前一推,那中年婦女坐穩(wěn)了,一雙腳仍舊搭在凳子上,并排朝上翹著。

        劉桂蘭看出來了,這婦女的腿有毛病,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不成比例。上身看著還有些肉乎,兩條腿的褲管卻是寬寬地懸著,從她的襪筒里可以看到她的腳脖子,細得駭人,宛如一個幾歲孩子的腳脖子那么細。那腳脖子白慘慘的,沒有一點正常腿桿的血色。

        “你找黃奔有事兒?”那女人銳利地擠出一句話。

        “我男人得病好幾年了,才死了。我一個女人家在山里帶個娃兒不好過……”劉桂蘭慌慌張張一時間都不曉得該怎樣往下說。

        “我是問你找黃奔!”中年婦女抓著躺椅的手用力動了動,調整了一下重心。

        “黃奔……黃同志他前年去我們那兒采風,采民間故事,在我家派的飯,他說有事到城里可以找他……”劉桂蘭不敢看那婦女的眼睛,她拍拍黃蓮的背,把黃蓮的臉埋在自己的懷里睡著,繼續(xù)說:“我想來城里看能不能找個事兒做,我們母女能糊口就行。”

        中年婦女手一松,重重地在躺椅上躺下,長長地出了口氣,吐出一句:“你走吧,黃奔死了。”

        劉桂蘭不知道怎么走出那個陰森森的小院的,腿跟灌了鉛一樣,眼淚花就在眼眶里轉。

        黃奔他怎么就會死?好端端的一個干干凈凈健健康康的男人咋就會死?

        南街的石子路悠長悠長的,劉桂蘭的影子也悠長悠長的。往哪兒去?這一逃是明了的事情,婆家是不能回了,娘家還有臉回嗎?

        劉桂蘭正萬念俱灰的時候,那年輕姑娘在背后一路叫著“大姐你等等”朝她跑來。

        “大姐你聽我說,黃奔沒死,大姐你不是要找活兒干嗎?就在黃奔家干好不好?大姐,求求你,就算幫我的忙,你別走?!蹦贻p姑娘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劉桂蘭只聽到“黃奔沒死”,一縷出竅的魂魄重又回到了身上。

        “妹子你莫急,慢慢說?!?/p>

        “你剛看到的那個是黃奔的媳婦,那個婆娘自己腿癱了,脾氣還大,不把人當人。黃奔是走了,聽說去了南方,他總有一天還要回來的。我不想再在這兒干下去了,可那惡婆娘賊得很,她押了我半年的工錢,說是啥時候請到新保姆啥時候才放我走。她給的工錢又低,伺候她又不比得伺候一個正常人,我去哪兒給她找人頂替我呀?”姑娘滿腦門的汗珠顧不上擦,反倒揪住劉桂蘭的袖子。

        劉桂蘭這下徹底亂了心了,姑娘死不丟手地抓著她,好像她劉桂蘭是個救星,懷里的黃蓮也瞪著大眼睛看著她,都等她拿個主意。

        “我想想,妹子,你容我想想?!?/p>

        “別想了大姐,其實那些事兒并不難,無非是洗衣服做飯,背她上床下床,她自己能拉能吃,你只需要遞給她一碗飯,給她塞個便盆就行?!?/p>

        “她那病不能治?”

        “治不好的?!?/p>

        “那黃奔為啥和她結婚了呢?去年結的?”

        “不是去年,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你看不出黃奔也三十好幾了?”

        劉桂蘭沒了主意,那黃奔看來是騙了她了,不騙又怎樣說?一個癱子媳婦和沒有媳婦又有啥區(qū)別?

        “大姐,我求求你,你不是說只要你們能糊口就行嗎?那婆娘是工傷殘疾的,有單位的賠償,還有病休工資……”

        走投無路的劉桂蘭抱著娃兒又回到了那個陰森的小院里。躺在躺椅上的女人,耷拉著眼皮,沖年輕姑娘叫道:“你死哪兒去了?我都要憋死了!”

        那姑娘冷著臉去拿來了便盆。劉桂蘭幫著姑娘抬高女人的臀部,冰冷的搪瓷便盆一挨著女人的大腿,她便不由得抖了一下。劉桂蘭說:“大姐,這法子不好,我待會給你弄個窟窿椅子,以后你坐著尿。”

        那女人頓了一下,說:“什么窟窿椅子?”

        劉桂蘭眼瞅著一把木椅子:“把椅子上坐人的板子砸了,只留下個框架子,弄個痰盂塞到椅子腿下,你坐著拉屎拉尿不是輕省得多?”

        “拉屎拉尿,你說得多難聽?!蹦桥肃絿伭艘痪洹?/p>

        年輕姑娘皺著眉倒了便盆,拉過劉桂蘭對那中年婦女說:“我找到替我的人了,大姐你就把工錢給我結了,放我走吧?!?/p>

        劉桂蘭在這紅磚小院里駐扎下來了。雖然沒能見到黃奔,可即便是見到他了,能天天都見上嗎?他敢把她和黃蓮安排進他家?眼下,不僅她和黃蓮的吃住有了著落,還有盼頭。有了盼頭,有啥苦不能吃呢?

        雖然這樣想,劉桂蘭的心里還是沉沉的,就像是有團棉花堵在了心口。沒有分量地堵著,輕飄飄的,卻讓她的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黃奔是結了婚的,原本不是他說的那樣,他不是說他沒媳婦嗎?要是早先在河灘上看月亮的那頭一回,他要是說他有媳婦,那她還會和他有后來的事嗎?

        應該還是會的吧,他是多么有文化,愛干凈的好看的男人哦。自己光有一頭長發(fā)有啥稀奇的,如果沒有一雙像黃奔那樣手指纖長白凈的男人的手從她的長頭發(fā)上拂過,光一頭長發(fā)有啥用處?莫不成只為多浪費一些皂莢?劉桂蘭一邊搓洗著衣裳,一邊看著磚墻上趴著的已經(jīng)開始枯黃的葡萄葉子,隱隱覺得自己是不虧的,她虧了什么呢?她有了黃蓮,成了一個被男人疼過愛過的女人。為著那晚碎了一河的熒光閃閃的魚鱗片似的月亮,為著苞谷地里他說出的那些她在山里待一輩子,男人都不會說、也說不到的、讓她心里軟甜的話,她就已經(jīng)覺得很值了。她還要計較黃奔是不是結婚了,是不是有個媳婦嗎?秤桿子在黃奔那頭是翹著的哪,她原本就配不上他,正因為他是結過婚的,正因為他有著這樣一個頭發(fā)枯黃稀疏,更不配他的殘疾媳婦,這才顯出自己兩把大辮子的精貴來。想到這里,劉桂蘭不禁朝著躺椅上的女人瞥了一眼,那女人也正望著她。

        “我叫李慧榮,你呢?”李慧榮虛腫的眼皮,朝上堆著,她和藹的時候,發(fā)出的聲音,也像是破風箱擠出來的。

        “我叫……劉桂蘭?!?/p>

        “她呢?”李慧榮指著在院角玩草根的黃蓮。

        “她叫黃蓮?!眲⒐鹛m脫口而出。

        “黃……蓮?她也姓黃?”

        “哦,不,是小名,她沒了爹,命比黃連苦,我就……她不姓黃?!眲⒐鹛m紅了臉。

        “活著本來就是受苦……”李慧榮嘆口氣道,“這里就我們仨了,你們既然來了,就安心在這兒待著吧,該做啥你做啥,不讓你那個黃連哭就行?!崩罨蹣s不再說話,她閉上眼睛,睡著了似的倒在躺椅上。

        “黃同志怎么忍心撇下你一個人……”劉桂蘭望著李慧榮不由自主地問道。

        李慧榮睜開眼睛,拍打著自己的大腿憤憤地說:“這不都是明擺著的嗎?他一個好胳膊好腿的男人……我等著他,我不離婚,死也不離婚,等他在外頭漂泊夠了,葉落歸根的時候,這還是他的家,我還是他的女人?!?/p>

        劉桂蘭沉默著,不再說話。李慧榮嘆息一聲道:“我也不打聽你的家事,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黃奔,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和苦楚,不如不提,日子倒還能將就著過下去?!?/p>

        劉桂蘭點點頭。李慧榮抓住躺椅的扶手掙扎著坐起來,對劉桂蘭說,“妹子,幫我剪剪指甲吧,我腳指甲好長時間沒剪過了?!?/p>

        劉桂蘭搬了小凳,將李慧榮的一雙瘦腳擱在了自己的腿上,她細細地為她修剪了指甲,又找根竹簽,輕輕地挑著她指甲縫里的垢痂。

        “黃蓮有多大啦?”李慧榮問道。

        “一歲多?!?/p>

        李慧榮望著劉桂蘭的臉,忽然問道:“是前年里懷上的吧?”

        劉桂蘭握著那只冰涼瘦腳的手,猛地一抖,她不敢看李慧榮那一雙鷹眼,只點點了頭道:“大姐,我?guī)湍惆咽种讣滓布袅税?。?/p>

        劉桂蘭開始了在城里的生活,在那個紅磚的小院子里,她鮮活地忙活開了。這是黃奔住過的屋,墻上的相框里有黃奔的相片,她做著的也許就是黃奔在家時一直做著的活兒。她心里想著黃奔,就把這小院當成了自家的小院,她不吝惜力氣,利利落落地從屋子里收拾到院子里。陳年的積塵掃了,發(fā)霉的被褥拆洗了,倒下的葡萄架子扶正了。那個她三下兩下就敲打出的窟窿椅子,也合了李慧榮的心意。她背起李慧榮,將她的褲子褪下到膝彎,把她放在了椅子上。李慧榮趴在小桌前,坐在窟窿椅子上輕松地拉出一次大便時,她長噓一口氣,感激地沖劉桂蘭笑了。

        看起來李慧榮的脾氣并不像那姑娘形容的那么壞。一個病重的癱瘓女人,男人又拋下她遠走他方了,她連渴了喝口水,吃飯遞雙筷子這樣的事情都要央求別人幫忙,她的脾氣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慧榮除了安靜地曬太陽,除了吃飯喝水拉屎尿,并不額外地給劉桂蘭增添麻煩。她不刁難她,不挑剔她的飯菜口味,劉桂蘭忙著的時候,她還幫著哄黃蓮。黃蓮倚在李慧榮的躺椅前,李慧榮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黃蓮,哪是你的鼻子呀?”李慧榮笑瞇瞇地看著黃蓮。

        黃蓮胖乎乎的手指就指著鼻子。

        “黃蓮,哪是你的眼睛呀?”

        黃蓮的小手又指著眼睛。

        小院里有了生機,黃蓮的笑聲在院子里回蕩,李慧榮給黃蓮折紙飛機,折好一個,放在嘴里呵口氣,把飛機扔上天去,黃蓮咯咯笑著,歪歪斜斜地跑去撿落地的飛機。

        “黃蓮聰明,長大了好好讀書,上大學,當大干部,養(yǎng)活你媽,還養(yǎng)活我行不行?”李慧榮的雙手捧著黃蓮的臉,眼睛里滿是慈愛。

        黃蓮點頭,口齒不清地稚氣地答應:“養(yǎng)活你?!?/p>

        李慧榮一把將黃蓮抱在懷里,酸酸地望著劉桂蘭:“還是你好福氣,我做夢都想有個孩子,想不著。”

        劉桂蘭望著李慧榮虛黃的臉龐上流露出的酸楚和對黃蓮的憐愛神情,禁不住生出愧疚。

        黃蓮對李慧榮親,李慧榮也變著法子叫劉桂蘭給黃蓮買好吃好玩的,還讓劉桂蘭幫她翻找出一些毛線,給黃蓮織毛衣毛褲。劉桂蘭看得出,李慧榮是真心喜歡孩子的。她躺在躺椅上不能動彈,卻過一會兒就會提醒劉桂蘭,看看蓮兒去,別讓她在院子外頭跑遠了;找找看,蓮兒怎么又不在院子里了啊?

        劉桂蘭捧著李慧榮織給黃蓮的新毛衣,將臉埋在柔和的絨線里,心里不由得亂了。她一會兒糊涂,一會兒明白,七上八下地想了半天,總算是想清楚了。老天爺安排我來贖罪的,我暗地里,做下了不好的事,現(xiàn)在陰差陽錯的老天爺叫我來她門下,就是給她當牛做馬,贖罪的。

        劉桂蘭既覺得自己是來贖罪的,就更加自覺起來。對李慧榮照顧得更是無微不至,有好吃的,她只做給李慧榮吃,連黃蓮也不許偷吃一口;門前來了拉煤賣的,也不再買了,而是自己提著筐子去煤場買蜂窩煤,省下幾分幾毛錢,是給李慧榮省的,也是在用自己的汗水和力氣,贖罪的。就連打掃屋子的時候,掛在墻上的黃奔的照片,劉桂蘭也不再多盯著看了,她克制著自己,不再想黃奔,那是李慧榮的男人。她打定了主意,在黃奔沒回來的時候,好好照顧他的媳婦,等他有了回來的信,她就帶著黃蓮悄悄地離開這個院子。人有一雙手,還怕餓死嗎?劉桂蘭細細地思量了當下和將來的事情,她要一心一意地伺候好李慧榮,贖她應該贖的罪,等黃奔再回來時,她就離開這里,哪怕再去哪家當保姆,哪怕是去飯館洗盤子洗碗,也再不和黃奔見面。

        給李慧榮洗了頭發(fā),擦干凈了發(fā)梢上的水滴。劉桂蘭拿來一把梳子,幫著李慧榮梳整頭發(fā)。她站在李慧榮的躺椅后頭,望著李慧榮頭頂上稀疏干黃的頭發(fā)和蒼白的頭皮,心里更可憐這個女人。老天爺不給她一雙好腿,連一頭好頭發(fā)也不給她留下。她想起黃奔的話,“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啥子嗎?最喜歡你一頭烏亮的頭發(fā)……”

        那一天,劉桂蘭拿著李慧榮給她結的第一筆工錢,找到了在街巷口收頭發(fā)辮子賣假發(fā)套的河南師傅,那師傅一把锃亮的剪刀,咔嚓幾聲就剪去了劉桂蘭的大辮子。那兩把大辮子本該賣出一個好價錢,那是河南師傅收了多年收到的最長、最好的兩把辮子。劉桂蘭賣了辮子,和河南師傅討價還價了好一陣子,還搭上了她一個月的工錢,總算給李慧榮換回了一個烏黑油亮的假發(fā)套。

        她望著李慧榮戴著茂密假發(fā)的樣子,鼻子酸酸的,可心里輕松多了。李慧榮戴上假發(fā)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比先前好看多了。

        李慧榮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又望望被剪了頭發(fā)面目全非的劉桂蘭:“妹子,你……”

        劉桂蘭摸摸自己的短發(fā)茬子,笑著:“我頭發(fā)長得快,不出幾年又是兩把大辮子,留著也是費洗發(fā)精,不劃算?,F(xiàn)在剪了它,人倒是一身輕,走路都輕省多了?!?/p>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劉桂蘭對城里已經(jīng)不那么陌生了。劉桂蘭出門買菜,按照李慧榮的指點去藥鋪給她買藥,幫她去領工資,有李慧榮照看著黃蓮,她能放心大膽地出門去了。然而她還是隱隱地有些怕,怕鄉(xiāng)下婆家的人得知了她的去處,找上門來。她總是低著頭匆匆出去匆匆回來,不敢在街上長時間地逗留。

        有一天,李慧榮總是不斷地打發(fā)劉桂蘭出門去,不是叫她去廠里看工資,就是讓她去查電費,明明才配的藥,李慧榮又打發(fā)她去配藥。

        在劉桂蘭一趟趟離開院子的時候,李慧榮是在偷偷地看一個本子。那是不懂事的黃蓮遞給她的,叫她折紙飛機用。一個日記本子,上面寫了什么字黃蓮不認得,劉桂蘭不認得,李慧榮卻是個個字都認得。李慧榮用淚水迷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看完了黃奔的日記,她的手發(fā)抖,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一回,又被放在冰窖里凍了一回。

        她坐在冰冷的躺椅上,呆滯的目光掃視了一遍院子,只覺得胸口里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幾欲沖破她的胸膛,從鼻子、眼睛、嘴巴里冒出濃煙來。她捶打著毫無知覺的雙腿,嗚嗚地哭了起來。

        黃蓮聽到了她的哭聲,走到她的躺椅前,指著她手中的日記本子,叫道:“飛機?!?/p>

        她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望著等待她折飛機的黃蓮,拿出夾在日記本子里的黃奔的一張照片。

        “黃蓮,你的眼睛呢?”她望著照片上黃奔的眼睛,又盯著黃蓮的眼睛。

        “黃蓮,你的鼻子呢?”

        “黃蓮,你的嘴巴呢?”

        李慧榮惡狠狠地望著黃蓮紅撲撲的小臉,咬牙切齒地刺啦一聲從日記本子上撕下一頁,刺啦又從本子上撕下一頁。

        “飛機。”黃蓮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瞪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望著她。

        “飛機?!秉S蓮胖乎乎的小手拍打著她毫無知覺的大腿。

        “飛機?!秉S蓮焦急地爬上了李慧榮的肚子,伸出手去抓李慧榮手上的日記本子,她想要去保護那些能折飛機的紙……

        那個下午,劉桂蘭莫名地不安。她拿著藥方子,走了一家藥鋪,又走了一家藥鋪,可是沒有人認得出那藥方最后添加的是一味什么藥。那是李慧榮拿筆添上的,劉桂蘭認不得字,只得一家家地找藥鋪的先生伙計辨認,可是誰也不知道那是一味什么藥,甚至有一位老先生,在反復、仔細地察看了李慧榮寫下的那味藥名時,肯定地對劉桂蘭說,沒有這味藥,這方子肯定是寫錯了。

        劉桂蘭疲憊的望向正在西沉的太陽,看著街西頭那渾圓的日頭慢慢地朝下落,她的心里恍惚,胸口莫名其妙地刺痛了一下,好像在遙遠的天邊,有個看不見的東西,隨著那輪日頭掉下去了那樣,扯得她的心口痛得厲害。她茫然地望著那些黑瓦的屋頂,望著遙遠的地方,淡淡的,血色似的幾抹晚霞,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聲:“黃蓮?!彼蛔约旱淖哉Z嚇了一跳,她將那藥方揣進褲兜,扭轉身朝回走。當她趕回院子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淡下來了,卻看見院子里的大門口、墻根下、廊檐前、草叢里落滿了紙飛機。

        暮色中,李慧榮雙目緊閉,假發(fā)套掉落在躺椅旁的地上,一顆半禿的頭靠在躺椅背上,她的懷里睡著悄無聲息的黃蓮。小黃蓮靜靜地趴在李慧榮的胸口,面朝下依偎在李慧榮的懷里。

        劉桂蘭望著她們笑了笑,彎下腰去撿那些散落的飛機。撿起一個是有字的,再撿起一個,飛機上還是有字……那是劉桂蘭熟悉的字跡,雖然她認不出那些字,看不懂那些字要說的意思,可是無數(shù)次她撫摸著那個日記本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凝望它們,好像就看到了黃奔,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有月亮的晚上……劉桂蘭認出來了,這些飛機是黃奔的日記本子折的。

        她心里一驚,扔下飛機,再回頭去看躺椅上的李慧榮和黃蓮,忽然感到脊背一陣陣地發(fā)冷,覺得院子里,多了一絲異樣的東西,飄浮在看不見的虛空中。她抬頭望望頭頂?shù)奶炜眨澎o的院子,再望望躺椅上的李慧榮和黃蓮,不知怎么就恐懼起來了。她一步步地朝前挪,靠近那個躺椅。她聽到了李慧榮的呼吸聲,她的頭上沒了那個發(fā)套,枯黃稀疏的頭發(fā)雜亂地貼在腦門上,隨著她的胸口一起一伏,那些枯草樣的頭發(fā)在微風中抖動。而黃蓮,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李慧榮懷里,一雙小腿直直地緊繃著,搭在李慧榮身側的兩只胖乎乎的小手蒼白地失去了血色,僵僵的,硬硬的……劉桂蘭的眼睛被什么東西刺著了,她仿佛從夢里驚醒了一般,直勾勾地看著黃蓮的頸項。在黃蓮脖子上一道一道纏繞著的是李慧榮的金絲絨褲腰帶……

        她的耳朵里忽然爆發(fā)出了雷轟般的巨響,在那一團團巨響中,她聽到了一個刺耳的、撕裂般的尖叫聲,從自己的嘴里傳出來,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腦子里的巨響還在翻滾,一聲接著一聲,她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腦袋。她滿腦子都是血色的云彩,藥方、有字的紙飛機、僵硬的黃蓮、勒在脖子上的褲腰帶……一些影像在她眼前飛快地閃現(xiàn),她感到天旋地轉,像是一腳踩空了似的,跌進了混沌中……她什么也不知道了,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她一直朝下落,就像那輪西沉的太陽,仿佛要墜進一個無底的黑暗的深潭里去……恍惚中,她看見一個又一個白得刺眼的紙飛機,順流而下,起起伏伏,在她身旁呼嘯著飛過,那白亮的顏色激起黑色的波浪,就像是幾年前的那個晚上,碎了一河的月亮在黑色的河水中泛起的魚鱗片般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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