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

一個12分鐘的流媒體短片在優(yōu)酷網(wǎng)發(fā)布后，4個月內，總點擊量達369433次，在微博及其他交互平臺的轉發(fā)中，也獲得了36097次的展示。這份數(shù)據(jù)，也許又一次向我們彰顯“攝影人+互聯(lián)網(wǎng)”的力量。

一個12分鐘的“未完待續(xù)”

這是一部12分鐘的短片，完成它卻用了16年，更準確地說是“未完待續(xù)”。記錄女兒成長的流媒體短片《吾家有女》去年底在優(yōu)酷上線后，截至4月下旬，優(yōu)酷總點擊量達37萬次。前不久，這部短片的縮編版《青春思密達》又在第24屆全國攝影藝術展覽（國展）評選中獲得了新設立的多媒體類金獎。這真讓我始料未及。

我進入新聞攝影行業(yè)已整整30年，一直都與傳統(tǒng)照片打交道。這是我第一部公開發(fā)表的流媒體作品。在我開始記錄的時候，并沒有打算與別人分享。和多數(shù)家長一樣，只是想給孩子的成長留下一點紀念。拍攝也是斷斷續(xù)續(xù)。女兒開始學習鋼琴，那時家里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場“戰(zhàn)爭”。后來女兒轉而學長笛，其中的甜酸苦辣也很難言表。女兒進入初中以后，課業(yè)壓力、青春期逆反、哈韓情結等等更是接踵而來，與我們的沖突頻繁爆發(fā)，往日家里歡樂的氣氛變得沉重和糾結。這時候，拍攝似乎不再是單純的記錄，對我來說更像是為壓抑的情感尋找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這并不是我這個小家的個別情況。女兒的成長放在中國社會的轉型期和教育環(huán)境的大背景下，具有典型性。我開始想，對一個家庭的記錄或許會變得具有社會意義。多年的攝影記者生涯讓我不舍得放下相機，對轉為編輯的我而言，拍女兒是一個現(xiàn)成、可行的題材。因為每一個家庭都是社會的細胞，必然帶有時代烙印，各個家庭的歷史集合起來其實就是一個國家發(fā)展歷史的一部分。

影像素材與表現(xiàn)方式的“巧遇”

那時我并沒有考慮好用什么方式呈現(xiàn)。直到2012年初，我參加了新華社舉辦的流媒體培訓班。我與同事花半天時間用我女兒的素材剪輯了一個小片《家有中考生》。沒想到，曾在荷賽流媒體比賽獲獎的主講老師王磊給了很大肯定。這使我萌生把更多素材整理出來，剪輯成一個相對完整的流媒體短片的想法。真正著手做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僅整理16年來的拍攝素材就是一個相當大的工程。素材散落在各種設備中，將它們全部轉成數(shù)碼格式耗費我數(shù)月時間。海量的素材如何取舍？這是另一個需要斟酌的問題。最后，我決定用“選擇”作為主線來貫穿女兒成長的過程。家長希望孩子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樣成長。但是，每一個生命都是個體，是無法設計的。孩子們往往會有自己的選擇。人的一生中總會面對無數(shù)選擇，從這里入手，或許可以引起更多的共鳴。

片子發(fā)表后，在1800多條回帖中說得最多的是“感動”。有網(wǎng)友說：“我們感慨這對父母對于孩子無微不至關愛的同時充分尊重了孩子的選擇，女兒選擇了自己的夢想并堅定不移地為之努力！”“其實巧巧是中國大多數(shù)九零后孩子的縮影……讓他們有營造自己夢想的機會，這是中國的進步。”網(wǎng)友們的肯定也讓我感到溫暖。我們是很普通的小家庭，講述普通女孩的故事。我們家長和孩子都不是完美的，我也不認為對孩子的教育方法都是對的。之所以能引起共鳴，是因為他們從中看到了自己。什么正在從我們身邊溜走？

作為記者，我們關注生活的變化，卻常常對生活的常態(tài)熟視無睹。直到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許多司空見慣的場景，再也不會重現(xiàn)。我小時候家家戶戶每到冬天都要買幾百斤大白菜，一冬天都要吃它，所以叫“當家菜”。那時我家會和許多城市居民一樣，在不大的陽臺上壘個雞窩，下了蛋，給孩子補充營養(yǎng)。早上天快亮的時候，雞鳴此起彼伏。這些是我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最溫暖的記憶?？僧敃r有多少攝影師想起記錄它們呢？而這些不正是最體現(xiàn)那個年代特征的縮影嗎？當了那么多年記者，回看以前的照片，許多整天為之奔忙的很多所謂的新聞反倒那么易碎。這些年不少同行熱衷于上西藏、下海南，在無數(shù)人拍過的名山大川流連忘返。名山大川就在那里，你拍或不拍，它們就在那里。而離我們最近的生活，若千年后會變得讓我們認不出來，不是更值得去記錄嗎？還有些攝影師熱衷于拍攝邊緣人群，其實最離奇和最尋常的事，最偉大和最普通的人都有記錄的價值，同樣能夠打動人心。

去記錄，不動聲色地

這個小片子限于早期用的都是家用攝像機，從技術角度看有很多不足。但有點出乎我預料，并沒有觀者對此挑剔。也許正因為當初是不帶功利性的隨性拍攝，反倒少了一些刻意，多了一分自然。我是只想講一段普通家庭的普通故事，過度的炫技會分散觀者進入故事本身。攝影記者干長了，會覺得按快門變得越來越難：光線不好不拍，構圖不好不拍，瞬間不好不拍。也許正是在躊躇中，精彩從眼前溜走了。其實，從影像的功能來說，記錄是比技術更重要的東西。生活本身已經(jīng)足夠精彩，攝影師只要不動聲色地記錄下來就足夠了，不需要被攝者在鏡頭前表演，更不需要攝影師在旁導演。最好的攝影師是空氣中的一只蚊子，它時刻盯著目標，但人們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我一直記得紀錄片《姐妹》，它講述了一群在深圳發(fā)廊打工的洗頭妹的故事。攝影師跟拍了幾年，到最后幾個女孩完全忽視了攝影師的存在，甚至能拍到閨蜜之間躺在床上一起說悄悄話。拍攝一張照片可能只需要百分之一秒，但攝影絕對是一件最耗時的工作之一。經(jīng)過時間釀造的影像，終會成為佳釀。流媒體最重要的是什么？講個好故事

這幾年，“流媒體”在攝影界成了一個熱詞，國內外同行也有很多成功嘗試。但時至今日，甚至“流媒體”這個詞本身是否科學也引起很多爭論，還有人糾結于作品是以照片為主還是視頻為主。其實叫什么不重要，視頻和照片在作品中的比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講一個好故事。

女兒中考結束后，我曾經(jīng)在新華社發(fā)過一個《北京中考生》的圖片專題，當時并沒有引起什么反響。那些矛盾沖突只用靜態(tài)的圖片來表現(xiàn)，很難完整傳達當時的現(xiàn)場氣氛。而流媒體在表現(xiàn)巢些題材時，確實有自身獨特的魅力。但我并不認為，流媒體就是未來新聞攝影的方向。它終究是呈現(xiàn)方式的一種而已，靜態(tài)影像仍有強大生命力。雖然就我個人而言，在需要快速了解信息時，我更喜歡看單幅照片或文字。但如今讀者獲取信息的平臺已經(jīng)大變，多媒體產品的豐富性使得在表現(xiàn)某些題材時擁有靜態(tài)影像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既然如此，我們有什么理由拒絕它呢？

創(chuàng)作流媒體作品，拍攝這一環(huán)節(jié)對于圖片攝影師來說并不困難。但流媒體作品的優(yōu)勢在于影像、聲音、節(jié)奏、美術等多種元素的綜合運用。有人說“解說詞樸素，直入心底，認同感強”。其實我并沒有刻意做什么處理，生活是怎么樣就怎么樣，不需要靠語言煽情，我相信真實本身的力量。

我對剪輯等后期工作并不精通，既然這樣，不如交給更專業(yè)的人去做。參加后期制作的潘超越、陳鐸、施鰻珂等都受過專業(yè)訓練。素材是海量的，在寫配音的時候我會對希望使用哪些素材提出建議，而后期的銜接和節(jié)奏的把控放手交給同事去做。有時候攝影師會對自己拍攝的某些內容有偏愛，而參與后期制作的同事能以更客觀的態(tài)度來取舍。

這是我與流媒體的一次偶然邂逅，短片還是留有許多遺憾。受限于時間，有很多素材忍痛割愛。我正在和同事陳鐸嘗試剪輯一個不一樣的版本。況且，這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我可以一直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