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娟
摘 要:中國知識分子與西方知識分子有很大的不同,它表現(xiàn)為清醒、儒雅、傲世、感性。這是由于受幾千年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而魏晉玄學對他們的影響是至關(guān)重要的。首先,魏晉玄學影響了他們的思維方式,養(yǎng)成了他們慎思辨、好玄理的習慣。其次,啟示了他們在事業(yè)沉浮時尋覓一種灑脫的人生。最后,為他們提供了一種處世之方,使他們能夠把握平衡點,處理人生中遇到的問題。
關(guān)鍵詞:魏晉玄學;中國知識分子;影響
中圖分類號:B23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7-0030-02
一直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被認為是清醒、儒雅、傲世、感性的。他們以一種獨特的精神風貌展現(xiàn)于世人,他們是矛盾與思辨的結(jié)合體,究其原因必然與一個時代的社會基礎和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是分不開的。魏晉南北朝是中國的一個特殊時期,這一時期的文化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特別是魏晉玄學。中國知識分子的各種品性都可以在魏晉玄學中找歸宿。本文從魏晉玄學入手來分析這一時期的哲學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影響。
一、魏晉玄學影響了他們的思維方式,養(yǎng)成了他們慎思辨、好玄理的習慣
魏晉玄學是繼先秦哲學、兩漢經(jīng)學之后又一次影響深遠的社會文化大思潮。它憑其重思辨、好玄遠的特點開拓了中國哲學的又一個時代。它以其縝密思辨的邏輯思維彌補了以前中國哲學不重思辨的缺陷,使中國哲學從感性、非思辨向著理性、抽象的方向發(fā)展,正是這一理論轉(zhuǎn)向培養(yǎng)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抽象和思辨的思維能力。
魏晉玄學以清談聞名。而這種清談論辯的方式卻為中國知識分子培養(yǎng)抽象思辨的思維能力提供了機遇。這里要說明的是魏晉時期的清談已經(jīng)不同于漢末時期以為政治服務為目的的清談,他們擺脫了現(xiàn)實社會和政治目的,以老莊的幽冥玄遠之學為所談內(nèi)容。雖然魏晉玄學有如“才性之辯”、“圣人有情無情之辨”、“言意之辨”等諸多論題,但卻始終以究天人之際,尋萬物之本體的“本末有無之辨”為主要議題。正如湯用彤先生在《魏晉玄學流別略論》中說的“夫玄學者,乃本體之學,為本末有無之辨”[1]自從何晏、王弼提出“貴無說”認為天地間萬事萬物以“無”為本,“本末有無”問題就成為每個玄學家不能不談的一個重要論題。所謂“本末有無之辨”就是探討天地萬物的根本究竟是“有”還是“無”?圍繞這樣一個問題,針對何晏王弼提出的“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晉書·王衍傳》,裴■在對“貴無論”思想的質(zhì)疑與反思的基礎上提出了“崇有論”,而郭象則又在“貴無論”與“崇有論”之間另辟蹊徑提出了更具抽象性的哲學論點“萬物獨化于玄冥之境”。這些論題從對以前重人事的形而下的哲學探討轉(zhuǎn)向了對形而上的抽象宇宙本體的研究。
這一時期的玄學具有一種真正的思辨的、理性的“純”哲學意味。玄學家辨析名理,以懷疑論來否定漢代以來的陰陽災異之說的讖緯迷信,用注重義理分析和抽象思辨拋棄繁雜的章句之學。這些轉(zhuǎn)變使人們開始思考人究竟為何存在于這個世界?人之所以為人與其他萬物區(qū)別在哪里?等等對諸如此類問題的思考使得一股思辨新風注入了傳統(tǒng)哲學的軀體,這也無疑影響了后世知識分子的空間抽象思維能力,與此同時也提高了他們的理性辨別能力。
二、魏晉玄學啟示了他們在事業(yè)沉浮時尋覓一種悠閑灑脫的人生
魏晉玄學作為一種本體哲學,其真實目的在于為人的理想人格建立理論上的依據(jù)。實際上是建立一種在不能成圣成德的情況下,保全自身的人生哲學理論。這最終也造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二重人性”。一方面,他們內(nèi)心總有一塊凈土作為自己的精神家園,以便追求精神的超脫與自由。另一方面,他們在面對政治社會的爾虞我詐時可以從復雜的環(huán)境中擺脫出來回歸到自我的生活中。
魏晉時期是一個既黑暗又覺醒的時代。從政治社會層面上來說,這一時代社會苦痛、政治混亂。但從文化與思想上來說,這一時代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盵2]人們面對不斷更替的政權(quán),面對稍縱即逝的生命,如何超脫現(xiàn)實人生,實現(xiàn)自己生命價值就成為人們不得不思考的問題。葛洪《搶樸子·嘉遁》一文對這種情況也加以闡釋過“至人無為,棲神沖漠,不■志與祿利,故害辱不能加也;不躊躇于路途……其貴不以爵也,富不以財也?!盵3]正因如此魏晉士人才多選擇“不與時務經(jīng)懷”的“蕭條高寄”的生活。而玄學的產(chǎn)生,為魏晉士人的這種生活取向的實現(xiàn)也提供了一種理論上的可能性。
玄學的基本要求是強調(diào)個體的精神自由,追求莊子所提倡的“無憑無侍”的精神境界。魏晉士人則真正的躬行了這種精神絕對自由的思潮。他們的一重人性表現(xiàn)在,他們對自己的真實感情不加偽裝,真實表達。如《世說新語·傷逝》寫道:“王仲宣好驢鳴,既喪,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可各作一聲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驢鳴”。再如阮籍,其母去世,他不顧禮法的約束“蒸一肥豚,飲酒二斗”,在悲痛中又表現(xiàn)出自己的真性情。而他們的另一重人性則表現(xiàn)在給自己的人生找一塊心靈的凈土,為自己找到活下去的動力。例如陶淵明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玄意盎然,超越功利的自足世界里。它的名篇《桃花源記》不僅體現(xiàn)了他自己對這種生活的向往,同時也真切地反映了魏晉士人們自己內(nèi)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魏晉玄學對士人的影響不僅僅在人格性情方面,還表現(xiàn)在人生態(tài)度、處世原則方面。在魏晉時代社會動蕩不安,政權(quán)更迭不斷,如何做到圣人以無成德,而不肖之人持之以遠禍全身,就成為人們不得不關(guān)注的問題的重中之重。這也使得人們把哲學的關(guān)注焦點從以前的政治轉(zhuǎn)向人生,從以前的形而上轉(zhuǎn)到形而下,從而真正實現(xiàn)了對個體人的關(guān)注。盡管從表面上看他們在政治與人生、名教與自然之間徘徊,但社會歷史的發(fā)展卻最終把他們引向了對人生問題的關(guān)注。在一個政局不穩(wěn)人心惶惶的年代,人們總是把個體的人在宇宙中的位置的問題作為自己最為深切的關(guān)懷。對于這一時代的玄學家來說,如何為個體的人找一個安身立命的處所,如何守望住自己的精神家園才是他們真正所關(guān)注的問題。所以他們寄情于山水之間,迷戀于老莊之學,尋找人的價值所在。
他們的這種處世態(tài)度影響了后世中國的知識分子。在生命面臨危難之時,在人生失意之時他們往往能夠回歸到自己的心靈凈土,反思自己的失與得。把酒言歡,鐘情于山水,這難道不是魏晉玄學對后世知識分子的影響嗎?
三、為他們提供了一種處世之方,使他們能夠用把握平衡點,處理人生中遇到的問題
自古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在人生價值上都有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一種是遵從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通達仕途,兼善天下,決策廟堂。另一種則是遵從道家“以無為本”的隱退江湖,不問國事,把酒言歡。怎樣才能在儒道兩家被人們一向認為的對立不可調(diào)和的理論中找到一個和解的突破口呢?歷史上曾有不計其數(shù)的人對此問題以身試法,試圖在兩者之間找一個平衡點,以便人們在“出世”與“入世”之間做出更多選擇,以使自己能夠找到安身立命的家園。
儒家思想強調(diào)人的社會和倫理責任,注重人的社會價值,認為人生在世就應該有所建樹,就應該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而道家則強調(diào)以無為本,反對社會對人的自然性的干擾和異化,認為人的本質(zhì)意義在個體人本身價值的實現(xiàn)。所以道家一直反對儒家的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思想,而采取養(yǎng)生,全身之策,使生命不受戕害,不被異化[4]。
從儒道兩家歷來的分歧可以看出它們兩家思想價值的取向是截然相反的,魏晉玄學則試圖對這兩種矛盾進行調(diào)和,以便在“出世”和“入世”之間找到另一出路?!俺鍪馈迸c“入世”是中國知識分子處世哲學的一大命題,《易·系辭上》說:“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中國士人在出處選擇上一般受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受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另一方面與士人的自我覺醒與價值抉擇有關(guān)。魏晉時代戰(zhàn)亂不斷,異己殘殺,陰謀篡權(quán)的事層出不窮,這對已經(jīng)覺醒的知識分子來說,肯定終身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所以他們急需找到一個避身之所,而歸隱山林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在國家危難之時,如果人人只顧自保而不顧國家,這對受過儒家教育的知識分子來說不管是義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是無法真正做到的,幾千年來儒家思想總是教育人們舍生取義,殺身成仁,長期的耳濡目染使得他們總是把國家利益放在首位。但在混亂年代,當國家利益與自身生命安危發(fā)生沖突時,一方面他們不得不在儒家修齊治平的思想召喚下為國效力,另一方面他們又不得不關(guān)注自身生命。因此,他們總是在現(xiàn)實與理想的邊緣徘徊掙扎。所以在入世與隱逸之間找一個調(diào)和之方已經(jīng)迫在眉睫了。玄學的出現(xiàn)恰好解決了這一問題。眾所周知,玄學是一種以道統(tǒng)儒的哲學體系,它既不否認儒家的經(jīng)典理論,又以儒家的理論為基礎,發(fā)展了道家的自然無為思想。使得知識分子能夠在廟堂與山水之間出入自由,游刃有余,可謂兩全其美的理論。例如東晉的王導與謝安就是兼踩儒道兩家,取長補短,游走于廟堂與山水的最好典范。王導自幼恬淡樂道,永嘉之亂后大批士人南遷,他就是這一時期清談之風的領導者和組織者,為東晉的發(fā)展做出了不朽的貢獻。陳寅恪曾在《述東晉王導之功業(yè)》一文中說“王導之籠絡江東士族,統(tǒng)一內(nèi)部,結(jié)合南北兩種人的實力,抵御外敵……文化因得以延續(xù),不謂民族之功臣。”[5]謝安隱居二十年,游走于山水之間,四十出仕建立功業(yè)。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他們的宅心玄遠與具體事功兼修的品性對后世知識分子的處世之道有深遠的影響。使得后世知識分子能夠在“出”與“處”之間把握“中”“度”這一平衡點。
總體來說,魏晉玄學是亂世中產(chǎn)生的一朵奇葩,為中國哲學添上了華麗的一筆。它是以道統(tǒng)儒,儒道互補的學說,概括地說,它就是“重個性”。而中國的知識分子作為一個個獨立的個體,由于長期受儒家傳統(tǒng)的諸如舍生取義,殺身成仁,先天下之憂而憂等以大局為重思想的長期禁錮和影響失去了獨立的個體,正是魏晉玄學的產(chǎn)生調(diào)和了儒道兩家學說的矛盾。玄學家對人的精神世界以抽象思辨的思維方式進行的深刻思考和探索自覺不自覺地影響了后世的知識分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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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宗白華.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3:41.
[3]葛洪.抱樸子·外篇[M].北京:中華書局,1991:35-65.
[4]詹福瑞.生命意識的覺醒與儒、道生命觀[J].中國文化研究,2003,(3).
[5]陳寅恪.金明館稿叢稿初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