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玢
(湖南工程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湘潭411104)
翻譯美學(xué),從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研究的是翻譯美的本質(zhì)和翻譯美的規(guī)律。[1]從美學(xué)的角度看,翻譯過程是一個由美的表現(xiàn)(源語),美的審視(譯者)和美的再現(xiàn)(目的語)三者辯證統(tǒng)一的審美的過程,其中譯者是審美主體,是聯(lián)系由源語和目的語構(gòu)成的審美客體的中介和橋梁。[2]
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的實踐活動,譯者作為翻譯活動的審美主體,在翻譯過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王佐良先生說:“譯者處理的是兩種文字,面對的卻是兩大片文化?!保?]中國古詩英譯本質(zhì)上就是中國文化精神的傳譯,意境的傳達是決定古詩英譯成敗的關(guān)鍵。[4]
德國著名的女性翻譯家Susan Bassnett對詩歌翻譯提出了自己獨特的看法,她認(rèn)為:詩歌的任務(wù)就是“拆散”(dis mantle)原詩的語言材料,然后在目的語中“重組”(reassemble)這些語言符號;譯詩不是復(fù)制原文,而是創(chuàng)作相似的文本,是“種子移植”(translating the seed)。[5]筆者認(rèn)為“種子”就是意境。審美主體只有充分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把古詩中的“種子”完全移植到譯本中,古詩才能得到完美傳譯,譯文讀者才能和原詩讀者產(chǎn)生同樣的感受和思想上的共鳴。
劉宓慶先生在其著作《翻譯美學(xué)導(dǎo)論》中詳細(xì)地闡述了翻譯審美心理結(jié)構(gòu)的運作過程,翻譯審美心理機制包括四個層次:即:感知、想象、理解和再現(xiàn)。審美的終端是實現(xiàn)原語與目標(biāo)語功能上的對應(yīng)。[6]本文試圖在劉宓慶先生對審美主體心理結(jié)構(gòu)剖析的基礎(chǔ)上,從審美感知、審美移情、審美再現(xiàn)三方面闡述審美主體如何在古詩意境英譯中充分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從而給讀者呈現(xiàn)完美的譯本。
在審美心理學(xué)中把審美感覺和審美知覺合在一起,統(tǒng)稱為審美感知。這是審美感受的基本心理形式。作為審美活動的出發(fā)點,感知意境美,審美主體只有將已有的生活經(jīng)驗、情緒、興趣、意志的目的指向性融入到當(dāng)下意境的審美感知中,才能以情感體驗為中心,運用形象思維,將感性映象升華為審美意象,將古詩意境的視覺美、聽覺美和知覺美整體移植?,F(xiàn)以翁顯良先生英譯《天凈沙·秋思》為例:
例1:“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Aut u mn:Cr ows hovering over r ugged ol d trees wreathed wit h r otten vine-t he day is about done.Yonder is a tiny bridge over a spar king strea m,and on t he far bank,a pretty little village.But t he traveler has to go on do wn t his ancient r oad,t he west wind moaning,his horse gr oaning tr udging towar ds sinking sun,fart her and fart her away from home.
此曲以多種景物并置,組合成一幅秋郊夕照圖,讓天涯游子騎一匹瘦馬出現(xiàn)在一派凄涼的背景上,從中透出令人哀愁的情調(diào),展示了一個飄零天涯的游子在秋天思念故鄉(xiāng)、倦于漂泊的凄苦愁楚之意境。譯文通過幾處頭韻:wreathed with,spar king strea m,west wind和sinking sun,尾韻:moaning,groaning,sinking詮釋了譯文的韻律,使詩歌讀起來有音樂的美感,讓讀者享受聽覺審美上的滿足。譯文拋開原詩韻律和形式的束縛,通過譯者自身的審美感知,把原文28個字譯成一段文章,加入了許多內(nèi)容,更好地給讀者呈現(xiàn)出一幅游子思?xì)w的深秋凄涼圖。但譯文中將“西風(fēng)”譯為west wind,在譯入語的接受過程中抹殺了原文的悲涼之感,若譯為west breeze或許更能恰當(dāng)?shù)胤从吃娨饩车闹X之美,讓讀者去想象和感受。[7]
移情本是心理學(xué)中的一個概念。指想像自己處于他人境地,并理解他人的情感、欲望、思想和活動的能力。遷之以美學(xué),就形成了“移情說”。認(rèn)為審美活動是人將自我情感“外射”移入于本無生命的事物,使事物灌注了生命,著上了人的情感色彩。所以,美是主觀移情的結(jié)果;美感是審美主體從“移情”中在“移情”對象上感受到的自我價值感。用之于詩論,則認(rèn)為,古詩創(chuàng)作,詩人往往賦自然景物以人的行動性格、生命及思想感情,使自然景物映化出人類情感和社會生活之美。
心境是移情活動的心理動因。譯者尚佳的心境是至關(guān)重要的。因此,譯者須有的放矢:譯者只有在譯前對原作者的審美情感及濃聚于源文本的審美情感準(zhǔn)確把握后以適當(dāng)?shù)男木巢拍芎椭C地移情;譯者須內(nèi)心活躍:譯者只有在活躍的審美心理狀態(tài)下才能主動移情;譯者須充分發(fā)揮自身儲備的審美能力在審美心理活躍的狀態(tài)下才能充分移情。[8]
例2: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戴叔倫《蘇溪亭》)
Swallo w’s not ret ur n in spring late,
A shallow islet amidst apricot cold.(筆者譯)
春天沒有像往年一樣如期而至,燕子該歸來的時候沒有歸來;迷蒙的煙雨籠罩著一片沙洲,春風(fēng)中的杏花在寒冷中凄楚可憐。眼中景物暗喻心中之情:心中想念的情人該歸來的時候不歸來,我紅顏易衰、景寒情悲。這兩句字面的意思都是寫景的,寫情而不著一個情字,情的表達是隱而不露;通過移情手法,這樣寫的情含蓄隱曲,更耐人尋味,更膾炙人口。
筆者在忠實于原詩的基礎(chǔ)上,將兩句譯成“Swallow’s not ret ur n in spring late,A shallow islet amidst apricot cold.”“燕子”意象,燕屬候鳥,隨季節(jié)變化而遷徙,喜歡成雙成對,出入在人家屋內(nèi)或屋檐下,因此為古人所青睞。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古詩詞中,或惜春傷秋,或渲染離愁,或寄托相思,或感傷時事,在本詩中的“燕子”表現(xiàn)愛情的美好,傳達思念情人之切。
在這里筆者并沒有把“燕子”譯成“my lover,而是通過“異化”保留了原詩的文化意象,經(jīng)常閱讀中國古詩的目的語讀者,對燕子意象熟知后,是完全可以理解譯本中字里行間的相思之情的。原詩四句景語皆情語。情景融渾無跡。詩人描寫暮春景色濃郁而迷蒙,恰和倚闌人沉重而憂郁的心情契合相印,詩韻人情,雋永醇厚。
傳達原詩的意境,貴在語言的凝練傳神,意象的虛實相生,意味的深刻雋永。意境通向言外、象外、味外與韻外,是讀者想象與感悟到的言外之意、象外之象、味外之致與韻外之旨。如果說詩歌的意境是“水中月”與“鏡中花”的話,那么,表現(xiàn)意境的語言便是這“水”與“鏡”。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譯者能否在譯語中找到這“映月的水”與“照花的鏡”。[9]
作為審美主體的譯者,在古詩意境的英譯中,以原文讀者的身份通過審美感知,審美移情領(lǐng)略原詩所傳達出來的意境,力求與原作詩人達到情感上的共振;同時,譯者在盡量忠實原詩的基礎(chǔ)上,卻要將這種“口中說不出的”意境通過另一文字傳達給該語言的讀者,讓這些讀者也能置身于其中,接受意象從而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10]
韋茲(M.Weitz)說:藝術(shù)的根本特征是創(chuàng)造,這個特征使得藝術(shù)不可定義??肆_齊(B.Cr oce)認(rèn)為:審美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直覺。譯者要想完美呈現(xiàn)意境的藝術(shù)境界,只有依靠自身的文化修養(yǎng)和文學(xué)功底進行創(chuàng)造性地翻譯,力求接近原詩中的意境以求功能對等。
例3: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
My boat is moored near an isle in mist grey;
I am grieved anew to see t he parting day,
On boundless plain trees seem to scrape the sky;
In water clear the moon appears so nigh.(許淵沖,譯)
這是一首刻畫秋江暮色的詩。先寫羈旅夜泊,再敘日暮添愁;然后寫到宇宙廣袤寧靜,明月伴人更親。一隱一現(xiàn),虛實相間,兩相映襯,互為補充,構(gòu)成一個特殊的意境。
許淵沖先生運用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形式將原詩完美地呈現(xiàn)給譯詩讀者。將“移舟泊煙渚”譯成“is moored near an isle in mist grey”;“日暮客愁新”譯成“I a m grieved anew to see t he parting day”譯作中不僅譯出了詩人孤單的心境,也道出了今人離別之情。在譯文中審美主體盡可能地保留了原作固有意象,又拓展了原詩的深層含義,以“an isle in mist grey”這種虛幻筆墨,實屬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原詩后兩句“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斌w現(xiàn)詩人對大自然景物無限愛慕之情。許先生極其夸張地把“天低樹”譯成“trees seem to scrape the sky”,竭力使譯詩能產(chǎn)生原詩的言外效果,以達到功能對等。[11]
古詩意境的英譯實屬不易,審美主體只有充分發(fā)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感知原詩的情感,同時還要觀照譯文讀者的感受,將創(chuàng)造性的譯作奉獻給目的語讀者,將原詩的意境以新的生命形態(tài)根植在新的語言、文化環(huán)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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