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澤曼
(華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指出“城邦”是具有多種命意的,洪濤在《邏各斯與空間》一書則指出所謂“城邦”是公民共同生活得以展開的場所或空間。漢娜·阿倫特在《人的境況》中提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區(qū)分可以追溯到希臘城邦興起之時,公共領域定義為城邦領域,私人領域定義為家庭領域。”[1]法國學者韋爾南也認為“共同生活”是指“社會生活中最重要的活動都被賦予了完全的公開性”,包括涉及公共利益的民主化和在公眾面前進行的公開化。希臘文化正是在這種過程中形成的,因此公共空間可為雅典城邦和公民權利義務提供一種更深的解讀。
在古典時代的雅典中,公共的建筑遍布城邦。根據現代考古學家的劃分,這些公共古建筑可以分成三類:一是宗教性建筑如神廟、祭壇和公共墓地;二是市政建筑如議事廳、議事堂、公民大會會堂、市政廣場;三是城邦社會與文化活動場所如劇場、體育場、競技場、露天賽場等。
在雅典,宗教與政治密切相關,“在國家事務中,宗教問題居于首位”[2]。雅典人主要通過公共節(jié)日的形式表達他們的信仰,一年就有144天為城邦的宗教節(jié)日。據《雅典政制》記載,負責祭神和主持祭祀儀式的祭司是從公民中抽簽選舉而來的,任期是一年。因此,作為雅典公民,有權利擔任祭司一職參與宗教活動。另外,祭司還享有優(yōu)越的公民權利。他們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還擁有“屠宰部分用于獻祭動物的權利,有時也擁有特別的房舍”[3],女祭司還不必受到父親、丈夫、兄弟的管束。但是,凡是被某種形式的宗教污穢所玷污的人們,在一定的時期內禁止進入圣地。由于宗教和政治的密切聯系,宗教活動的受限,公民參與政治事務的權利也同樣受到限制。
雅典公民也承擔著一定宗教的義務。在“公益捐獻制”中,富有的公民有義務承擔國家用于祭祀、節(jié)慶的建筑的支出。但是“公民在盡這項義務的時候,也就是個人為某一建筑物出資的時候,到最后也是以城邦的名義修建?!盵4]
在雅典城邦中,市政廣場是舉辦政治與法律活動、公共聚會的場所。要進入市政建筑參與公共活動,首先得有公民身份。公民享有充分的特權:在政治上,公民有權參加公民大會、民眾法庭、五百人議事會、擔任城邦的官職;在經濟上,公民有權擁有地產。土地所有權和公民權是相一致的,因為城邦自給自足的特性要求公民必須擁有一塊土地。目前有學者認為“在古希臘城邦,對公民權的定義都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即土地所有權,以及建立在此基礎上的相應的社會政治權利?!盵5]
公民還需要承擔政治義務。其中較突出的是履行預備兵役、公民兵和公益捐助義務。年滿十八歲的年輕人要接受兩年的軍事訓練生活,才自動獲得正式的公民資格。雅典公民要承擔公民兵的義務,在戰(zhàn)爭期間響應城邦號召,參加包圍城邦的軍事行動。富有的公民還承擔著與戰(zhàn)爭有關的捐助,例如作為三層槳船的指揮官負責提供一艘三層槳船并為船員提供食物和工資,并且還要承擔起船只保養(yǎng)和維修的費用。
在古典時代,露天劇場作為戲劇表演和觀看戲劇的地方,已經成為城邦標志性建筑之一,向每一個公民開放。自伯利克里時代,城邦向公民們提供觀戲津貼已被制度化了。另外,對于演員,雅典城邦還從國庫中支出一部分錢給演員做補貼。露天劇場很多時候被用作政治活動的空間,因此,公共的社會文化活動也影響著政治權利。“在戰(zhàn)爭中犧牲的公民的子女也一一走上舞臺,領取城邦給予他們的撫恤?!盵6]其次,戲劇表演本身也有很強的政治意味,表演的內容常常同城邦及其公民群體的利益密切相關。
部分公民還在活動中承擔義務。首先,先從公民中抽簽選出的官員確定戲劇節(jié)所要上演的劇目;其次,指定富有的雅典公民擔任戲劇的制作者,具有一定經濟實力的社會名流會直接資助劇場和戲劇的制作。然后,戲劇表演以競賽的形式上演,同時從各部落中抽簽選出評委,由公民對戲劇進行評判并選出獲獎者。
從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來看公民的權利和義務,就是把不同公民的權利和義務聯系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從整體上去把握權利和義務的關系,而不是將其獨立開來。
立足于公民群體內部,貧富階層的公民所擁有的權利和義務是不同的。富有公民在戰(zhàn)爭中承擔三層槳船指揮官的義務時,貧困公民承擔的是漿勇一職的義務;富有公民在劇作中承擔“公益捐獻”的義務時,貧困公民則享受著觀戲津貼的權利。
富有公民比貧困公民承擔更多的義務,是否會導致不平等而與民主政治的本質相悖呢?其實,“公益捐獻”制在某種程度上恰恰維護了城邦民主政治的平等。首先,從富有公民的角度上講,“公益捐獻”不僅可以為他們帶來榮譽,增強他們在城邦中的影響力,另外,隨著城邦實力的增強,他們在日后也會得到相應的物質補償。所以,富有公民不會反對這種社會義務。而對于貧困公民而言,給予他們經濟上的權利,免去他們的后顧之憂,保證了他們充分參與政治的權利和可能性。從整個城邦的角度上看,政治上的平等參政需要有較為平等的經濟基礎作為保證。富有公民承擔的義務和貧困公民享受的權利實際上是以一種經濟上的制衡達到政治上的制衡,保證兩個階層在政治上的話語權達到一種相對平等和平衡的狀態(tài),從而保障了民主政治的健康和長久的發(fā)展。
在政治生活中,雅典嚴格限制公民的數量和公民權。另外,公民和非公民在公共生活中享受的權利存在很大的差別。
在宗教生活中,“對民眾祭神權利的剝奪,就是對其政治權利的剝奪,也就是對其公民權的剝奪”[7]。因此,公民在宗教中獲得的權利伴隨著對自身身份的優(yōu)越感和城邦政治的認同。在政治活動的戰(zhàn)爭中,公民兵義務本身也是公民權的證明。另外,在戰(zhàn)爭中獲得的榮譽以及雅典公民對榮譽感的追求使得戰(zhàn)爭對于公民而言具有非凡的意義。在社會文化生活中,取得進入劇場的資格同樣也是公民權的一種象征和表現。
由此可見,公民在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中享有權利的意義,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與非公民的對比來構建一種公民身份的優(yōu)越感,從而形成對公民權的重視,增強了公民對城邦自身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促進了公民更好履行公民義務,參與民主政治。
古典時代的雅典城邦就是想為公民提供一種優(yōu)良的生活,城邦和政治對于當時的公民而言便是一種“存在感”和“生活方式”的獲得,因此城邦和公共空間對于當時的公民來說意義重大。在這種目的作用之下,雅典城邦需要通過限制人數來充分開展公共生活,并且通過這種公民身份和公民權的優(yōu)越來增強對城邦的認同和歸屬,促進了公民充分參與政治。從這個角度上,雅典具有局限性的民主政治可以獲得另一層理解。
本文將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作為切入點,將貧富階層的權利和義務、公民與非公民的地位權利連接起來,構成一個整體。立足于這個整體,把公民權利和義務放回到當時的時代背景,可以發(fā)現:在公民群體內部,貧富階層通過經濟權利與義務的制衡來達到政治參與的制衡;在公民和非公民之間,通過公民權利的優(yōu)越性來增強公民對城邦的認同和歸屬感,從而推進了公民對城邦政治事務的參與。
[1]漢娜·阿倫特.人的條件[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12).
[2][3][4]萊斯利·阿德金斯,羅伊·阿德金斯.探尋古希臘文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647,619,395.
[5]高中偉,王維敏.古代雅典城邦土地所有制探析[J].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4).
[6]黃洋.希臘城邦的公共空間與政治文化[J].歷史研究,2001,(5).
[7]吳曉群.公共空間與公民團體——對希臘城邦的一項宗教文化學的分析[J].史林,19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