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玲
(吉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長春130012)
傳統(tǒng)的英語詞匯學研究認為,習語的結構具有穩(wěn)固性(structural stability),語義具有統(tǒng)一性(semantic unity)。以往的研究強調(diào)習語的結構和語義是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體,習語的語義缺乏理據(jù)性[1]。傳統(tǒng)的詞匯學研究注重從靜態(tài)的共時層面來分析習語結構與其意義之間的任意性關系,忽視了習語形式和意義的歷時發(fā)展和變化。認知語言學家對習語語義與其構成成分的字面意義之間的理據(jù)關系進行了一些個案分析[2]。此外,也有研究者認同習語的結構可變性和創(chuàng)造性[3]。本文擬從英語習語的來源、特征、語用功能以及形義關系等方面探索習語語義的理據(jù)性。
英語習語作為語言的組成部分,既來源于人們的經(jīng)驗,反映了人們對于世界的認識,又表達了人們自身的體驗的工具。英語習語的來源主要為人體部位、日常生活經(jīng)驗和典籍、作品。
人們借助對自身的認識來認知世界,這反映了人類 認 知 的 體 驗 性[4]。“ear,eye,foot,hand,head,heart,nose,stomach,tongue”等表示人類身體部位的詞語是構建英語習語的活躍因子,某些表示人體部位的名詞在習語中的使用頻率很高。比如含有“eye”的習語在《牛津習語詞典》(第二版)中就列有37個,如“have an eye for”(對……感興趣)“shut eyes to”(無視)等。這些習語與視覺相關,但是又不僅限于目力和注視的含義,在某些習語中“eye”的含義已經(jīng)隱喻性地擴展到“注意力”和“興趣”等方面。
生產(chǎn)和生活經(jīng)驗是語言的直接來源,同時語言也反映人類生產(chǎn)和日常生活經(jīng)驗。英語中的許多習語都來源于早期的農(nóng)業(yè)、狩獵、手工制作、航海等行業(yè),如“birds of a feather”(一丘之貉)。動物在最初的農(nóng)牧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所以英語中有很多包含動物名稱的習語,如“Love me,love my dog”(愛屋及烏)。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出現(xiàn)了體育和娛樂活動,從這些生活經(jīng)驗中人們創(chuàng)造出了大量的習語,如“keep a card up one’s sleeve”(錦囊妙計)等等。
典籍和文學作品在讀者和民眾之間廣為流傳,因而成為很多習語的來源?!妒ソ?jīng)》因其廣泛的影響,其中很多典故都成為習語的來源。如“Adam’s apple”(男性的喉結)和“Achellis’heel”(致命的弱點)。莎士比亞作品中的很多佳句廣為傳誦,其中很多已經(jīng)成為英語中的高頻習語,如“die in harness”(因公殉職)和“one’s pound of flesh”(分文不能缺少的債務)。
Nunberg,Sag&Wasow認為,習語的必要特征為其約定俗成性,其典型特征為結構非靈活性、意義的修辭性、形式的格言性、語體的非正式性和態(tài)度的傾向性[6]。我們認為,除此之外,英語習語還具有以下特征。
現(xiàn)存的觀點普遍認為習語的結構具有不可變性和非創(chuàng)造性,如“kick the bucket”乃固定的習語形式,用“kick the pail”或者“kick one’s bucket”都不能表達同樣的含義。然而,某些習語具有有限的能產(chǎn)性,如英語中有“the fullness of your/the heart”兩種變體。雖然“Your heart sinks into your boots”(突如其來的憂傷和沮喪)不可以代之為“Your heart sinks into your shoes”,但在“Your heart sinks into your boots”的基礎上已經(jīng)派生出“heartsink”,用于醫(yī)療領域中指病人經(jīng)常拜訪其醫(yī)師向其訴說持續(xù)但無法確診的病狀因而給醫(yī)師造成困擾。再如漢語中由“屢戰(zhàn)屢敗”已經(jīng)新生出“屢敗屢戰(zhàn)”的形式,雖然兩個形式含義不同,但源詞相對于新生詞而言已經(jīng)具有一定的詞源地位。由此可見,習語具有有限的結構可變性和形式的派生性。
語言表達不僅僅是對客觀現(xiàn)實的反映,而且在理解語言表述的過程中,使用者需要通過范疇化對于事物的關鍵特征進行篩選和淘汰進而對現(xiàn)實進行構建。習語多來源于隱喻性表達,所以習語的意義也是經(jīng)由構建而得以傳達。由于習語是較大的構式單位,意義生成更為復雜。研究證明,習語的理解與字面意義的理解不一樣。有研究者認為,習語的意義是在其組成成分的字面意義證明為假之后才得以傳達的;另有研究者認為,習語意義與其字面意義的理解同時進行;還有一些研究者認為習語意義可不經(jīng)由字面意義的中介直接得以理解[7]。本文認同習語意義的動態(tài)加工和構建這一觀點。
轉喻和隱喻是人類基本的認知工具,在語言運用中相當普遍。轉喻和隱喻不僅構建我們的語言,還用于構建我們的思想、態(tài)度和行為。人們不僅運用轉喻和隱喻來進行思考、交流和理解,還可以用轉喻和隱喻思維來進行推理和判斷。轉喻和隱喻是兩種不同的認知方式,轉喻建立在鄰近性原則基礎之上,體現(xiàn)同一認知域中兩個事物的相關性;隱喻建立在相似性原則基礎之上,涉及到兩個認知域:源域和目的域,源域是理解目的域的基礎[8]。
習語的語義不同于其字面意義,但是習語的語義和字面意義之間仍然具有一定的理據(jù)性。只是由于時間的流逝、事物和事件的更迭和語言自身的發(fā)展變化,有些習語的理據(jù)已經(jīng)喪失或者不為人所知。某些習語在失去其構成因子的字面意義的同時作為整體被附加了外在意義,另一些習語中的特定詞匯發(fā)展出了特殊的潛在意義[8]。在意義生成和變化的過程中,習語語義和字面意義之間的關系保有某種相關性或相似性。相關性是轉喻思維的核心,相似性是隱喻思維的基點。隱喻和轉喻是英語習語語義構建的重要方式,大部分習語的語義來源可以運用轉喻和隱喻理論來加以解釋?;陔[喻的習語如“a wolf in sheep’s clothing”(披著羊皮的狼)和“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deep blue sea”(進退維谷);基于轉喻的習語如“wine,woman and song”(人生享樂)和“heart and soul”(全心全意)。汪榕培、盧曉娟[10]沒有區(qū)分隱喻性和轉喻性習語,只將隱喻性習語當作正宗的習語,許多基于轉喻的習語也被納入了隱喻習語的范疇,所以隱喻和轉喻是英語習語的重要語義理據(jù)。
習語的語義構建并非構成因子字面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基于認知的加工和運算。即便是簡單的可分析習語,其語義的獲得同樣需要經(jīng)由大腦的認知加工。比如“How are you?”的語義并非對于對方實際健康狀況的嚴肅探求,而是已經(jīng)固化為問候語。
概念整合理論能夠較好地對習語的隱喻和轉喻意義的構建過程進行闡釋,F(xiàn)auconnier&Turner指出,意義構建是建立在復合空間基礎上的,復合空間中的成分來自不同的心理空間。復合空間不是輸入空間成分的直接相加,而是基于不同輸入空間的成分和結構并經(jīng)整合產(chǎn)生新創(chuàng)結構。凡是進入復合空間里的相關語義成分都必須服從復合空間的目的和動機,同時復合空間必須保持原輸入空間的相關特征并使輸入成分的原有概念內(nèi)容得到有效的延伸。復合空間的各種成分應融為一體,是一個完整的意義單位[11],習語隱喻意義的概念整合過程具有特征的選擇性和傳承性及意義的推理性和層創(chuàng)性[12]。
我們可以把習語的構成因子看成是一個輸入空間,通過轉喻和隱喻思維投射到目的域中,再經(jīng)認知加工得出的空間為復合空間。如“wine,woman and song(美酒、佳人和歌舞)”是以轉喻為理據(jù)的英語習語,三個名詞構成輸入空間,三者映射為“味覺、視覺和聽覺刺激”,這些對于男性而言是人生的樂趣,使用者通過轉喻思維,對這三個名詞進行抽象和延伸,以此象征“人生享樂”。也就是說,習語語義既來源于其字面意義,又是字面意義所表達的概念的延伸,對字面形式進行隱喻性或轉喻性投射并進行加工得出潛藏于其背后的習語義。
幾乎每個習語都有一個與它意義相同或相近的普通表達形式。習語結構簡潔、蘊義深刻,因其與生活經(jīng)驗非常貼近又具有豐富的意象性。與習語表達意義相近的普通表達方式往往結構冗長,顯得不夠經(jīng)濟。比如“the tip of an(or the)iceberg”在英語中相對應的含義是“the small perceptible part of a much larger situation or problem which remains hidden”,意思是一塊冰山大概只有五分之一處于海面上為可見部分,而其余部分都是隱藏的不為肉眼所見的。習語的字面意義能使聽者在頭腦中調(diào)出相應的航海場景和航海知識,即冰山對于航海是十分危險的,水面以下隱藏的部分往往會使船毀人亡,因而這一短語喻指“問題”或者“危險”的可見的微小部分。普通表達式以描述性的文字表述了相近的含義,但是其表述遠沒有對應的習語形式那樣簡潔、生動和富于意象性。
很多習語在形成固定的形義配對之后在原有的基礎上進一步簡化,結構更加簡潔和經(jīng)濟,這種形式的進一步簡化也是習語理據(jù)喪失的原因之一。比如an eye for an eye(以眼還眼)源出于an eye for an eye and a tooth for a tooth(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其中的一個部分就能夠表達原來整個習語所傳達的內(nèi)容。此外,silver lining(一線希望)源出于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這些習語不僅能夠表達精準的含義,而且以其豐富的意象性給聽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些習語形式現(xiàn)在都以其簡略的形式反復出現(xiàn),已經(jīng)為使用者接受并廣為流傳,使用這些習語能夠提升言語交際的效力和效果。
英語習語的語義構建具有認知理據(jù)。習語的語義并非其構成因子詞義的簡單相加,習語的語義構建主要是借助轉喻和隱喻性思維達成的,其意義構建蘊涵著人類概念合成的過程。習語與意義相近的固定表達式相比形式簡潔、意象豐富、蘊義深刻,能夠達到特殊的表達效果。
[1] Wood M.A Definition of Idiom[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Linguistic Club,1981.
[2] Langacker R.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I[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
[3] Langlotz A.Idiomatic Creativity:A cognitive-linguistic model of idiom-representation and idiom-variation in English[M].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6.
[4] Lakoff G,Johnson M.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New York:Basic Books,1999.
[5] Fernando C.Idioms and Idiomaticit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
[6] Nunberg G,Sag I A,Wasow T.Idioms[J].Language,1994(70):491-538.
[7] Gibbs R W Jr.Why idioms are not dead metaphors[C]∥Cacciari C,Tabossi P.Idioms:Processing,Structure,and Interpretation.Hillsdale: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2003.
[8]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9] Fauconnier G.Mental Space: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Cambridge:MIT Press,1985:98.
[10] 汪榕培,盧曉娟.英語詞匯學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
[11] Fauconnier G,Turner M.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1998(22):133-187.
[12] 劉桂玲,林正軍.英語習語隱喻意義構建的概念整合機制[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6):126-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