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華，周國祥

(1.運城學院 中文系， 山西 運城 044000;2.武漢大學 文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2)

“臘汁肉夾饃”是某地名吃，我們的一位美國朋友對其招牌語“肥而不膩，瘦而不柴”感到好奇。他認識這八個漢字，但不明白這種搭配。事后，我們便有心關(guān)注起“X而不Y”格式。

“X而不 Y”格式“結(jié)構(gòu)模式比較固定”，［1］通常由常項和變項兩部分組成:常項是連詞“而”和否定副詞“不”，為此類格式的標志;變項是“而不”前后的兩個要素“X”與“Y”。

在搜集大量語料后(筆者僅在“北京大學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中就整理出不計重復的詞語一千多條)，我們發(fā)現(xiàn)“X而不Y”格式使用較頻繁，特征較鮮明，但人們對其研究并不充分，特別是面向?qū)ν鉂h語教學的探討，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我們力求先針對“X而不Y”格式的結(jié)構(gòu)特征，分析其語法功能、語義關(guān)系和語用價值，再借助二語習得相關(guān)理論，在偏誤分析的基礎上，提出有效的“X而不Y”格式的教學策略。本文主要探討“X而不Y”格式的偏誤分析問題。

一、“X而不Y”格式的出現(xiàn)頻率

留學生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偏誤。偏誤分析就是要研究偏誤的類型和原因等問題，發(fā)現(xiàn)“第二語言習得的過程和規(guī)律”，［2］191從而使對外漢語教學更具有針對性。

我們從“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tài)作文語料庫”中搜索“而不”詞條，一共查找出569條記錄，在這些記錄中，符合“X而不Y”格式的語句只有40條。

40條語句出現(xiàn)頻率如下:“何樂而不為”出現(xiàn)10次;“視而不見”、“鍥而不舍”各出現(xiàn)4次;“出污泥而不染”出現(xiàn)3次;“可望而不可及”、“聽而不厭”、“有過而不及”各出現(xiàn)2次;“可想而不可及”、“學而不倦”、“學而不厭”、“誨而不倦”、“聽而不說”、“殘而不廢”、“一發(fā)而不可收拾”、“貴精而不貴多”、“持而不懈”、“視之而不理”、“學而不思則惘”、“問而不解”、“生而不死”各出現(xiàn)1次。

根據(jù)使用情況分析，40條的語句至少可以反映以下習得特點:

第一，使用次數(shù)少?！癤而不Y”格式是古漢語中一種非常常見的結(jié)構(gòu)類型，很多詞語在現(xiàn)今已經(jīng)凝固成固定結(jié)構(gòu)，在一些書面語體中廣泛使用?！癤而不Y”格式能產(chǎn)性強，一般而言，在現(xiàn)代漢語中，“X”與“Y”之間存在相近、相反或相關(guān)關(guān)系時，根據(jù)句意表達需要就能構(gòu)造出比較多的詞語。但含有“而不”的569條記錄中，符合“X而不Y”格式的語句僅僅只有40條，除去重復的，不計錯誤的，使用“X而不Y”格式的詞語僅有21個，可見留學生在學習過程中較少使用“X而不Y”格式。

第二，出錯率較高。語料庫中“X而不Y”格式詞語共有40個，這40個詞語包括重復使用的。從書寫形式、語義理解、語用環(huán)境等方面考察錯誤詞語，共有5個使用錯誤的，占總記錄數(shù)的12.5%。單從這個數(shù)目來看，似乎并不能表明錯誤率很高，但如果查看具體的語句使用情況，其中“何樂而不為”出現(xiàn)10次，“鍥而不舍”出現(xiàn)4次，“出污泥而不染”出現(xiàn)3次，“可望而不可及”、“聽而不厭”分別出現(xiàn)2次等，這些重復使用的高頻詞語沒有使用錯誤，其他語句或多或少都存在錯誤。

第三，漢語水平較好。盡管留學生在學習過程中較少使用“X而不Y”格式詞語，即使是使用了這一格式，也會出現(xiàn)多種錯誤類型，但綜合留學生使用“X而不Y”格式詞語的40個語句來看，詞語搭配恰當，語句通順，語義明確，表達效果良好。據(jù)此可以看出留學生使用漢語的綜合能力較強，漢語水平較高。這也正與對外漢語教學中“X而不Y”格式詞語的教學應該著重于中高級的漢語學習者的目標相一致。

二、“X而不Y”格式的偏誤類型

(一)書寫形式有誤

漢字屬于表意文字，許多漢字筆畫較多，難記難認，與拼音文字相比，漢字出錯率是相當高的;另外漢字中同音近音的字也很多，稍有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書寫形式的錯誤。例如:

(1)不就孔子曾經(jīng)說過了嗎，“學而不思則惘”人是社會性的動物。

“學而不思則罔”出自《論語》，“學而不思”沒有寫錯，但“學而不思則罔”相對固定，可以作為整體分析?！柏琛迸c“惘”讀音相似，字形相近，“罔”在此句中作“迷惑”意講，而“惘”是形聲字從心旁，發(fā)“罔”聲，本義為失意。如果不注意詞語的意義差別，就很容易將這兩個詞語混淆，以致于書寫過程中產(chǎn)生錯誤。

(二)生造詞語有誤

生造詞語指學生造出了漢語中不存在的詞語，學生在詞匯量有限的情況下，為了完成交際常常會造出一些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在“X而不Y”格式的詞語中，雖然該格式構(gòu)詞能力很強，能產(chǎn)生大量豐富的詞語，但是“X”和“Y”之間并不是毫不相關(guān)的語義關(guān)系，它們之間的構(gòu)成關(guān)系分為相近、相反或者相關(guān)的關(guān)系。留學生未分清這些關(guān)系，單利用已學過的漢語詞語根據(jù)漢語構(gòu)成規(guī)則類推出生造詞語，或?qū)υ~原義不理解生造出新詞。例如:

(2)誨而不倦的學習精神是我們的座右銘。

(3)對于新、馬這兩個國家的人文歷史也是非常的熟悉，也精通這幾國的方言與外語，對于當?shù)氐奈幕尘?，更有過而不及。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出自《論語》，現(xiàn)已廣泛使用，成了結(jié)構(gòu)固定的名言警句。“誨而不倦”就是根據(jù)“X而不Y”格式構(gòu)成規(guī)則加以類推生造出的詞語。“有過之而無不及”是用于人和事物的比較，意思為只有超過而沒有趕不上的。留學生使用“有過而不及”，是對原詞的簡省，對原義不理解，生造出來的相似詞語。

(三)語用環(huán)境有誤

語用失誤是“言語交際中因沒有達到完美交際效果而出現(xiàn)的差錯”。［3］26這類失誤并非語言本身的語法錯誤，而是主要歸因于說話的方式不妥，或者不符合表達習慣，或者說得不合時宜。例如:

(4)曾經(jīng)有一位殘而不廢的女孩，她從小生活在別人輕視，不如同正常人的生活中。

(5)不就孔子曾經(jīng)說過了嗎，“學而不思則惘”人是社會性的動物。

“殘而不廢”是形容人肢體上有缺陷，但在其他方面都是健全的。這個詞語本身沒有錯誤，在上句中作定語修飾主語也沒有錯，但就整個句意來看，并沒有體現(xiàn)詞語的內(nèi)在意義，屬于說法方式不妥或者不符合表達習慣?！皩W而不思則惘”中“惘”應作“罔”字，意思為“只讀書而不肯動腦筋思考，就會感到迷惑而無所適從”。上句中突然引用孔子語句，接下談人的屬性，兩者毫無關(guān)系，該句屬于語用環(huán)境中說的不合時宜。

三、“X而不Y”格式的偏誤原因

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從教的角度看，“X而不Y”格式詞語并沒有當作一個教學內(nèi)容來教;從學的角度看，留學生也并未給予關(guān)注從而去理解掌握。這就導致留學生很少使用“X而不Y”格式詞語，即使偶爾使用，也經(jīng)常犯錯誤。面對著人們?nèi)粘Ｉ钜约皥罂侣勚袕V泛使用“X而不Y”格式詞語，留學生需要了解這一格式。我們在教學過程中，為了提高教學效果，也有必要將偏誤原因找出來。我們發(fā)現(xiàn)偏誤原因主要有三點:

第一，該格式的復雜性?！癤而不Y”格式中，詞語詞性分布廣泛，句法上多功能，語義上關(guān)系復雜，語用上價值獨特，有些“X而不Y”還來源于古漢語，有著豐富的中國文化內(nèi)涵，如果缺乏古代漢語知識，更是不可能完全理解該格式意義。留學生不了解該格式的特點，不理解詞語的意義，就不容易掌握它，更談不上如何使用。

第二，母語的負遷移。留學生不熟悉目的語的語言規(guī)則，在學習第二語言的過程中，就常常會依賴于母語知識，以套用母語的模式或規(guī)則來學習新的詞匯知識。如“而”字是虛詞，以英語為母語的留學生在學習這個詞語時，常常將它理解為“but”，前后連接的是相反的意義，留學生在學習漢語過程中，并不考慮語用習慣及表達是否得體，只要句子表示的是轉(zhuǎn)折義就使用“而”字，學習者將第一語言形式應用到第二語言中就會造成偏誤。如果只是將“而”理解為轉(zhuǎn)折義，不了解“而”表示并列關(guān)系、修飾關(guān)系，也無法理解“X而不Y”格式中的一些詞語的意思。如“虛而不實”、“聚而不散”;“笑而不答”、“笑而不語”等詞語的準確意義。

第三，教學的誤導。在第二語言學習的過程中，教學中的一些缺陷也會導致學習者詞語的偏誤。這里的教學既包括課堂教學也包括教材。對外漢語教學中，“而”、“不”的教學任務一般在漢語教學初級階段就已完成，但通過考察教材發(fā)現(xiàn)，教材中很少涉及“X而不Y”格式詞語，大綱中更不將此種格式列為學習內(nèi)容，因此，教師在教學過程中，也不傳授此種格式的詞語。學生在教材中以及課堂上沒有接觸“X而不Y”格式的機會，自然是不了解也不理解格式詞語的意義。

總之，“X而不Y”格式體現(xiàn)出了鮮明的漢語特色，是外國人學習漢語的重要內(nèi)容。深化對“X而不Y”格式的研究，提出具有針對性的教學策略，不但能夠?qū)帉憣ν鉂h語教材提供一些理論支持，而且可以在課堂中讓外國人很快掌握此類格式，繼而舉一反三，根據(jù)不同的需要靈活選擇相應的詞語，大大提高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

［1］ 齊滬揚.有關(guān)類固定語的問題［J］.修辭學習，2001(1).

［2］ 劉珣.對外漢語教育學引論［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7.

［3］ 何自然.語用學概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