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劉芯邑

“舉證倒置”破維權禁區(qū)

□ 本刊記者 劉芯邑

在商品房、網購、金融消費等領域，維權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舉證難、維權成本高。而隨著《消費者權益保護法》20年來的首次大修，“舉證責任倒置制度”將成為“撬動消費者維權難問題的杠桿支點”。

已經頒布20年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首次迎來大修。對于廣大消費者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據(jù)了解，此次《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下簡稱“消法”）修正案草案不僅新增預付卡內金額歸消費者、消費者有了“后悔權”與經營者召回缺陷商品的規(guī)定，還包括消費者維權不再“舉證難”、維權成本降低至零等。

許多消費者都有這樣的經歷，在商品房、網購、金融消費等領域，維權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舉證難、維權成本高。

對此，草案明確了經營者的舉證責任，也就是法律上的倒置舉證規(guī)定：“經營者提供的機動車、微型計算機、電視機、電冰箱等耐用商品或者裝飾裝修等服務，自消費者接受商品或者服務之日起六個月內出現(xiàn)瑕疵，發(fā)生糾紛的，由經營者承擔相關舉證責任。”

參與此次法律修改的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中國消費者協(xié)會副會長、中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會長劉俊海告訴《民生周刊》記者：“舉證責任倒置制度是撬動消費者維權難問題的杠桿支點?！?/p>

艱難的維權路

家住北京市朝陽區(qū)的石磊有一輛被拆卸的汽車，放在4S店里達兩年之久。2012年12月，石磊將負有直接責任的豐田4S店（北京）起訴至朝陽區(qū)人民法院，等待著法院的公正判決。

事情回溯到2008年，石磊購買了進口車豐田普拉多4.0。2011年5月至6月底，汽車連續(xù)兩次無法啟動，石磊不得不將其送回4S店進行維修。技術人員告知石磊，汽車無法啟動是由于“電瓶已損壞”，并編造“車輛購買三年左右，豐田（中國）總部都會建議更換電瓶”的理由，無奈之下，石磊只得同意更換電瓶。

盡管如此，謹慎的石磊還是于當天致電詢問了豐田總部，得到的答復是：根本沒有前述更換電瓶的建議。

然而，在電瓶更換三個月后（仍在保修期內），車輛再次無法啟動并再次被送回4S店。因為有了之前受欺詐更換電瓶的教訓，石磊提前返回4S店，竟發(fā)現(xiàn)汽車已被強行擅自拆卸。

4S店工作人員聲稱：汽車打不著火的原因是導航儀和倒車雷達等有故障，引起汽車漏電。將二者拆卸之后，汽車的暗電流值可恢復至10毫安的標準值。

石磊當場要求4S店演示漏電檢測、暗電流值恢復到標準值的過程。但4S店長時間無法演示成功。

石磊提出，只有當4S店提供書面漏電、暗電流數(shù)值標準及具有法律效力書面保證協(xié)議后，才能對該車輛進行進一步的拆卸、檢測。

其后，石磊致電豐田總部，對方最后給出答復：只有國產車的漏電、暗電流數(shù)值標準，尚未找到進口車的標準。

“豐田總部花了28天卻連自己生產的進口車的漏電標準都找不到，那4S店是以什么標準在一小時內斷定汽車由漏電引起，又強行拆卸汽車呢？”石磊很疑惑。

2011年12月，石磊向朝陽消協(xié)提起投訴。基于石磊在調解時的強烈要求，豐田總部向消協(xié)提供了一份關于暗電流數(shù)值的《說明函》。

“《說明函》對核心問題仍含糊其辭，甚至幫助4S店和豐田開脫責任?！笔跓o奈地說。

難在“舉證”

中國政法大學經濟法研究所主任吳景明參與了《消法》的修訂研討工作，他告訴《民生周刊》記者：“要切實維護消費者權益，就得首先破解‘舉證難’”。

楊立新坦言，此次修法，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消費者舉證難的問題，有利于降低維權成本，有助于實現(xiàn)公平正義。但保護消費者權益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任務，這一次修法不可能解決全部的問題。

由于汽車、電腦等技術含量越來越高，離消費者認知度也越來越遠?！凹词蛊噷＜乙膊豢赡軐γ恳环N車型的結構、性能、原理都精通，消費者更是一頭霧水。”吳景明說。

我國訴訟法所規(guī)定的一般證據(jù)規(guī)則即“誰主張，誰舉證”，“消費者大多因對商品本身不了解而舉證不能。部分消費者是首次購車，缺乏有關汽車使用、維修、保養(yǎng)知識，這對無法舉證的消費者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劉俊海說。

在石磊一案中，吳景明表示，如果針對汽車暗電流的技術問題要求石磊舉證，那無論如何石磊都不能從設計生產的角度將對自己有力的證據(jù)列舉出來，若訴訟的話，消費者將面臨敗訴。

“在設計特殊產品（技術含量高或生產和制作工藝復雜）時，一旦給消費者造成損害，就不應該將舉證責任歸與消費者承擔?！眳蔷懊鞲嬖V《民生周刊》記者，這也是此次修改消法所重視的問題。

此外，“消費者維權怕麻煩。”劉俊海表示，很多消費者在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考慮到維權程序麻煩、成本高且具有一定的風險性，通常選擇忍氣吞聲，這無疑縱容了不良商家恣意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

不僅如此，在汽車消費維權案件中，消費者手中的購車證據(jù)往往在提車時會被商家收回，且強制搭售行為多由商家和消費者口頭約定不清造成，致使消費者保留證據(jù)困難。

“由于經營者壟斷商品或服務的性能、缺陷及潛在危害的全部信息，所以當車輛出現(xiàn)質量問題時，石磊的談判能力就無法與4S店抗衡，仍舊難以擺脫弱勢地位?！眲⒖『Ｕf。

石磊一案于2013年4月結案，朝陽人民法院最終判石磊勝訴，耗時一年之久。

中消協(xié)律師團團長邱寶昌稱：“在此案中，如果沒有工商機關前期幫助石磊收集證據(jù)，及時取得書面證據(jù)和視聽證據(jù)予以固定，為維權提供了充分的支持，那石磊是很難勝訴的?！?/p>

石磊告訴《民生周刊》記者：“如果一年前新消法就已出臺，或許我的‘維權路’就不會走得那么艱辛?！?/p>

破解“舉證倒置”

據(jù)汽車投訴網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由于廠家拒絕配合車主進行鑒定，或在車主尋求鑒定時設置重重障礙，導致車主最終因舉證問題而維權擱淺的，在整個投訴中占比大概達到10%左右。

參與修訂此次新消法的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北京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學會會長楊立新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此次規(guī)定對部分商品和服務的舉證責任進行了倒置，消費者不用再舉證，避免了鑒定難、成本高、不專業(yè)等難題?！睏盍⑿抡J為，舉證責任倒置既維護了消費者權益，也平衡了消費者與經營者的權益，改變了消費者的弱勢地位。

讓他感到擔憂的是，若由經營者舉證來“自證清白”，就有辦法舉證消費者存在過失。如果其產品或服務確實沒問題，那經營者就有條件、有能力“自證清白”。

“舉證責任倒置是基于當事人距離證據(jù)遠近而確定的一種舉證責任分配制度?！眳蔷懊髡J為，它符合現(xiàn)代電子化、數(shù)字化的時代要求。

吳景明進一步表示，在上述案例中，若利用舉證責任倒置將舉證責任轉到被告即4S店，那么4S店將要通過反證來推翻原告主張。

若不能以有效的證據(jù)鏈來推翻原告主張及承擔產品侵權責任，那作為4S店離本案證據(jù)最近，它應當負舉證責任。吳景明表示，如果不是法律來破解處于弱勢地位的石磊舉證難，而讓石磊自己沖破這一難題是不可能的。

劉俊海同樣認為，即使有“舉證責任倒置”的例外規(guī)則，但其適用范圍十分狹窄。

他建議，立法機關進一步擴大舉證責任倒置的適用范圍，對各類商品和服務的質量瑕疵爭議都實行舉證責任倒置，同時將舉證責任倒置的適用期限由消費者接受商品或者服務之日起的六個月延長為一年。

楊立新坦言，此次修法，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消費者舉證難的問題，有利于降低維權成本，有助于實現(xiàn)公平正義。但保護消費者權益是一項長期而艱巨的任務，這一次修法不可能解決全部的問題。

為此，他建議，可根據(jù)實質平等原則善用舉證責任分配規(guī)則，責令信息優(yōu)勢占有者承擔較重的舉證責任，避免受害者由于舉證不能而遭受不利后果。

同時，應明確消費者支付的合理律師費由敗訴方承擔，真正實現(xiàn)維權零成本。

□ 編輯 鄧凌原 □ 美編 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