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潔薇

（廣東革命歷史博物館 廣東 廣州 510055）

在中國近現(xiàn)代華僑史上，司徒美堂不僅是美洲華僑的杰出領(lǐng)袖，還是愛國華僑的突出典范。廖承志曾在《首都俗界人民公祭司徒美堂悼詞》中說過：“司徒美堂一生所走過的道路，反映著國外僑胞自從鴉片戰(zhàn)爭以來所走過的道路?！盵1]這話，深刻地概括了司徒美堂一生的愛國功績，以及他在廣大華僑中所起的先行者的作用。急祖國之急，為相國之所需，同祖國人民共命運，是司徒美堂一生愛國與革命活動的一貫特點。如今，我們回顧和探討這位愛國華僑前輩當年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不僅會激起人們對這位愛國老人的崇敬和懷念，而且會激發(fā)廣大國外僑胞和一切愛國的人們，為振興中華，統(tǒng)一祖國而努力奮斗。

一、司徒美堂愛國主義思想的初步形成

1868年，司徒美堂出生在廣東省開平市赤坎鎮(zhèn)一個窮苦的農(nóng)民家庭。12歲的他為生活所迫隨鄉(xiāng)人遠渡重洋到美國謀生，在唐人街一家餐館做雜工。1885年，17歲的司徒美堂加入洪門致公堂。他從小習武，為人俠義，在20歲那年就因打了欺行霸市的美國流氓而被判刑，華僑及洪門人士立即湊錢營救。從此，司徒美堂被公認為美洲華僑社會中扶正祛邪的英雄。

1894年，司徒美堂感到洪門致公堂組織渙散，難以發(fā)揮更大的作用。為了給華僑做更多有益的事情，他和洪門人士商議，集合堂內(nèi)富有正義感的一群青年，組織了“安良堂”，以“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為號召，并逐漸發(fā)展到兩萬多人，遍布美國東部各州。安良堂為加強華僑內(nèi)部團結(jié)，在興學辦報等方面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

1904年，孫中山到美國向華僑宣傳革命，司徒美堂為孫中山擔任警衛(wèi)兼廚師，親自安排孫中山的食住，直接聆聽孫中山的教誨。也正是在孫中山積極進行革命宣傳的影響下，司徒美堂深受教育，知道了許多救國救民的大道理，從嫉惡如仇、忠肝義膽，并初步形成了愛國主義思想。司徒美堂在美洲致公總堂擔任總理期間，還庇護過不少流亡海外的愛國進步人士，如蔡廷錯、陶行知、馮玉祥、楊虎城等，他們經(jīng)常共論救國之道，這也使司徒美堂的愛國主義思想逐漸提升。

二、建國前司徒美堂愛國的主要貢獻

（一）為愛國革命活動致力籌款

司徒美堂追隨孫中山進行民主主義革命運動，在團結(jié)海外僑胞、興學辦報、籌集資金支援辛亥革命等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司徒美堂在回憶中說道：“我們深知國家不強之可恥可痛，要雪恥就需先捐錢?！盵2]1911年黃花崗起義時美洲華僑所捐獻的7萬元，正是司徒美堂多方籌措的。為了解決孫中山在國內(nèi)的革命活動經(jīng)費難題，司徒美堂還提議并典押了加拿大的多倫多、溫哥華、維多利亞三地的四所致公堂大廈，籌足15萬美元寄回了國內(nèi)，有力地支持了廣州起義。

辛亥革命成功后，司徒美堂還以美洲致公堂總理的名義，發(fā)動致公堂通電300多封擁護孫中山當總統(tǒng)。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他立即電邀司徒美堂回國擔任總統(tǒng)府監(jiān)印官，但司徒美堂時任美洲致公堂總理，在海外組織僑胞籌集資金來支援新政府，不能分身歸國，只能婉言謝絕。1924年，孫中山改組國民黨，實行國共合作，司徒美堂立即發(fā)動華僑捐款支持財政困難的廣州革命政府。

1931年日本占領(lǐng)中國東北后，司徒美堂領(lǐng)導僑眾開展抗日救亡運動，支持十九路軍上?？箲?zhàn)。1937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親自發(fā)動美東地區(qū)僑社成立“紐約全體華僑抗日救國籌餉總會”，為祖國籌措經(jīng)費。除了在紐約籌餉外，他還領(lǐng)導全美各分局的籌餉工作。司徒美堂在籌餉總局期間，當時他已是七旬高齡，還堅持每天早上10點開始工作到深夜，一干就是5年之久，整日奔波操勞，其愛國精神感人至深。

司徒美堂幾乎為革命獻出了所有的財物，名列紐約地區(qū)捐款最多的17名華僑之一。在他的努力推動下，美洲洪門僑眾紛紛慷慨解囊，全力捐助祖國，貢獻至巨：他所在的籌餉總會在八年抗戰(zhàn)期間，募集了約330萬美元的巨款。司徒美堂還跟香港以宋慶齡為首的保衛(wèi)中國同盟取得聯(lián)系，把美洲僑胞的捐款源源不斷地送給堅持敵后抗戰(zhàn)的八路軍、新四軍和各地抗日游擊隊。

（二）為愛國而不受任何利誘

1941年，司徒美堂因受聘為中國國民參政會參政員而回國。途經(jīng)香港時，日軍欲拉攏其出面組織香港幫會，時年已75歲高齡的司徒美堂，在敵人的威逼和利誘面前不動搖，表現(xiàn)了高度的民族氣節(jié)。后來，他在愛國洪門人士幫助下化裝脫險離港，并在我黨的幫助下到達重慶。

后來國民黨海外部長劉維熾代表蔣的意見，勸司徒美堂加入國民黨，可以安排為國府委員等。司徒婉辭謝絕說：“本人追隨孫中山革命，是為了愛祖國愛民族，不是為了要做官，也不懂得做官呢！”

司徒美堂到達重慶的第二天，周恩來和鄧穎超就探望司徒美堂。周恩來向司徒美堂他介紹敵后根據(jù)地軍民堅持抗戰(zhàn)的情況，并在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為他舉行歡迎大會。當司徒美堂父子來到辦事處門口時，周恩來等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了，到會的還有陶行知等進步人士100多人，周恩來首先致詞，他盛贊司徒美堂愛國，以及為僑胞排難解紛、扶危濟困等行為。司徒美堂也發(fā)言，他首先感謝這次歡迎會的召開，接著說自己這次回國，了解到許多抗日救國的真實情況?；氐矫绹螅欢ㄒ堰@些情況向僑胞宣傳。最后司徒感慨地說：“愛國救國，人人有責。今后我要站在廣大人民一邊，為國盡力?！?/p>

1943年，司徒美堂專程前往南美洲各國，向華僑宣傳祖國抗戰(zhàn)?？箲?zhàn)后期，他還鼎力支持國內(nèi)經(jīng)濟建設(shè)事業(yè)，在重慶等地設(shè)立華僑興業(yè)銀行。1945年春，司徒美堂當選為中國洪門致公黨全美總部主席后，還被推舉為聯(lián)合國成立大會中國代表團的華僑顧問。

（三）致力改組愛國的“華僑政黨”

自1944年下半年開始，各民主黨派和民主人士都紛紛組織起來，反獨裁爭民主，并開始走向聯(lián)合。在國內(nèi)這種民主高潮的推動下，以司徒美堂為首的美洲洪門致公堂中的進步人士，感到有必要組織“華僑政黨”，以便抗戰(zhàn)勝利后回國參加政治活動和祖國建設(shè)。經(jīng)商議和籌備，1945年3月12日便在紐約召開了“美洲洪門懇親大會”，參加會議的有來自美國、加拿大、古巴、墨西哥、巴拿馬、巴西、秘魯、牙買加等九國致公堂組織派出的代表。會議商定：洪門致公堂改稱為“中國洪門致公黨”，并選出總部負責人，司徒美堂為總部主席。

抗戰(zhàn)勝利后，國共兩黨舉行了和平談判，蔣介石被迫承認了各黨派的合法地位，并準備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司徒美堂決定回國參加政治協(xié)商會議，并準備重新改組洪門致公黨，使其真正成為代表華僑利益，能為祖國和平民主出力的政黨。1946年4月，司徒美堂率美洲各地洪門代表回上海參加“五洲洪門懇親大會”。

由于蔣介石的阻撓和破壞，司徒美堂回國的兩個目的沒有達到，參加政協(xié)會議未趕上，重組致公黨又遇障礙。1946年7月 25日，“中國洪門全球懇親大會”在上海召開。大會在國民黨CC派（CC暗指陳立夫、陳果夫）勢力的操縱下，決定將中國洪門致公黨改為“中國洪門民治黨”，司徒美堂雖在會上堅決反對改致公黨為民治黨，但支持者卻寥寥無幾。司徒美堂雖被選為主席，但很快又取消主席制，改由司徒美堂、趙是、朱家兆三人擔任執(zhí)行委員，這一變動是為了削弱司徒美堂的作用和影響。司徒美堂為了揭露國民黨控制和瓦解民主黨派的陰謀，表明自己為和平民主而斗爭的決心，于當年9月，突然對各報記者發(fā)表了如下談話：“本人主張聯(lián)合各黨派和愛好和平的人民，建立民主統(tǒng)一的政府，然后再以經(jīng)濟從事于建設(shè)。我們并不是任何黨派的尾巴，我們愿以人民的意志為行動?！边@實際是與CC控制了的民治黨分道揚鑣。

1946年11月，蔣介石不顧全國人民的反對，擅自決定召開“國大”。起初，司徒美堂曾提出以洪門代表的身份參加“國大”，并要100個名額。蔣介石不同意，只答應他以社會賢達的個人身份參加，加給3000元特別費，同時暗地里通過杜月笙等勸駕，請司徒美堂參加會議。杜月笙威脅說：“蔣為人翻面無情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嗎?他一不高興，你老人家會吃虧?！彼就矫捞貌淮笈?，當即針鋒相對地指出：“司徒美堂的為人你們也知道，我何曾是一個好惹的人!”[3]結(jié)果不歡而散。這時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也出而“調(diào)解”，邀請司徒美堂到南京美國大使館吃飯，聲稱是以“半個中國人”的資格來歡迎司徒美堂這位“半個美國人”。宴會上，司徒美堂雷登大肆吹噓他如何熱愛中國及美國如何援助中國。司徒美堂回答說：我雖然在美國住了60多年，可是并不怎樣愛美國，所以不是“半個美國人”，而是一個地道的中國人，只愛中國。并嚴正指出：“美國幫助蔣介石掀起中國內(nèi)戰(zhàn)，是與中國人民為敵，而不是什么“援助”。[4]經(jīng)過這幾次波折和較量，司徒美堂逐漸意識到對蔣介石及國民黨政府不能再有幻想了，決意不參加“國大”。1947年7月，司徒美堂在上海各報紙上公開發(fā)表了《脫離民治黨聲明》，決意重返美國，擺脫國民黨蔣介石的控制，繼續(xù)致力于華僑的福利工作和祖國的和平與民主事業(yè)。

三、建國后司徒美堂為祖國建設(shè)奉獻余輝

1948年10月，司徒美堂決心與蔣介石決裂后，10月8日，司徒美堂起草了《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召開新政協(xié)的聲明》，鄭重簽名蓋章后，囑托留港親友，待他抵美后，在香港各報公開發(fā)表。10月30日，司徒美堂抵美的同一天，香港各報發(fā)表了司徒美堂的聲明。聲明首先切數(shù)了蔣介石玩弄陰謀，背信棄義，行獨裁之政治，置民主于不顧，一手撕破政協(xié)決議，發(fā)動剿共戰(zhàn)爭的罪行，接著表示堅決擁護中共五一號召，指出召開沒有四大家族參加的新政治協(xié)商會議，組織民主聯(lián)合政府，是解決國內(nèi)政治問題之唯一良方，熱誠擁護，愿為中國的解放而努力。聲明還對陳其尤等重組致公黨的活動，深表同情，竭力贊助，并號召洪門兄弟全力聲援。

上述的聲明和主張，表明司徒美堂在政治上已同蔣介石徹底決裂，開始認識并接受黨的新民主主義革命路線，這是司徒美堂一生中的重大轉(zhuǎn)折。司徒美堂返美后，在進步華僑人士的幫助下，立即到美國西部各城市唐人街向華僑介紹祖國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形勢，宣傳中國共產(chǎn)黨的政策、主張，并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和祖國人民的苦難，揭露蔣介石內(nèi)戰(zhàn)、獨裁、賣國的種種罪行。同時在報上發(fā)表《致美洲全體洪門人士書》，明確提出美洲洪門人士的當務之急是：第一，促進洪門團結(jié)，與CC勢力一刀兩斷，將CC分子全部肅清。第二，實行徹底革命，全力支持解放戰(zhàn)爭，將革命進行到底。第三，支持祖國建設(shè)，指出，中共領(lǐng)導人民謀解放的目的，就是建設(shè)獨立自由民主統(tǒng)一富強的新中國。號召華僑、洪門選撥人才，準備賢能，回國參加建設(shè)。

10月23日，司徒美堂自港返美前寫了《上毛主席致敬書》，表示衷心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并鄭重表示：“新政協(xié)何時開幕，接到電召，當即回國參加?！毙盼埠炞稚w章，鄭重嚴肅，敬托華南分局代為轉(zhuǎn)呈。1949年1月20日，毛澤東回信稱贊其“熱情卓見，感佩殊深”，并“至盼先生摒擋公務早日回國，蒞臨解放區(qū)參加會議”。

1949年全國解放戰(zhàn)爭勝利后，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即將在北京開幕。司徒美堂被推為美洲華僑代表，他心情無比興奮，準備回國參加新政協(xié)。在他動身的前夕，逃到美國的孔祥熙曾“勸告”說“不要受人利用，年紀大了，何必跑來跑去，留在美國，生活不必過慮”。司徒美堂當面嚴詞拒絕了這種“勸告”，堅定地宣告：自己是激于愛國熱情，必須回國，未受任何人利用。[5]1949年9月，司徒美堂沖破重重阻撓順利抵京，以81歲高齡出席了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成為與會者中年齡最大的代表。他滿懷著自己畢生愛國、報國之心，并帶著美洲華僑對祖國的一片赤子之情，出席會議時發(fā)言說：“用最熱烈的心情，向大會致賀?！盵6]毛澤東熱情評價司徒美堂的愛國行為：“你過去對中國人民革命事業(yè)出過力，對人民作出過貢獻，現(xiàn)在人民勝利了，我們絕不會忘記自己的朋友。”

新政協(xié)籌備會經(jīng)過討論，將國名全稱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些代表考慮到以往的傳統(tǒng)，在籌備會上提出應在全稱后面加注“簡稱中華民國”的字樣。為慎重起見，周恩來邀請了二三十位年逾七旬的辛亥革命以來有影響的代表人物，在東交民巷六國飯店舉行午宴，就國名問題聽取意見。司徒美堂站起來發(fā)言說：“我是參加辛亥革命的人，我尊重孫中山，但對于中華民國這四個字則絕無好感。理由是中華民國與“民”無涉，最近22年來更給蔣介石CC派弄得天怒人怨，真是痛心疾首。我們試問，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這次革命是不是跟辛亥革命不同?如果大家都認為不同，那么我們的國號應該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拋掉又臭又壞的中華民國的爛招牌。仍然叫中華民國，何以昭告天下百姓?我們好像偷偷摸摸似的，革命勝利了，連國號也不敢改。我堅決反對什么簡稱，我堅決主張光明正大地用中華人民共和國!”[7]司徒美堂的話語鏗鏘有力，博得全體在座者的一片掌聲。馬寅初、沈鈞儒、陳嘉庚等人紛紛發(fā)言表示贊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名就這樣正式確定。

新中國成立后，司徒美堂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華僑事務委員會委員，同時他也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全國政協(xié)委員。他雖然年事已高，但精力旺盛，熱情也很高，經(jīng)常到祖國各地視察，積極參加各項政治活動，向海外華胞宣傳祖國解放后的變化發(fā)展情況，宣傳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介紹僑鄉(xiāng)情況，為擴大愛國華僑的大團結(jié)，激勵海外僑胞參加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shè)，盡了他最大的努力。司徒美堂的愛國主義精神，將永遠受到黨和國家的贊揚，人民的尊敬！

[1]人民日報.1955年5月1日，第一版.

[2]司徒美堂.旅居美國七十年.回憶司徒美堂老人.中國文史出版社，1988：10.

[3]司徒丙鶴.司徒美堂與美洲洪門致公堂.回憶司徒美堂老人，中國文史出版社，1988：83、90.

[4]司徒美堂.我痛恨美帝.光明日報，1950年12月26日.

[5]司徒丙鶴.洪門大佬與中外名人的傳奇交往 追憶司徒美堂先生.人物春秋，2003（10）：44.

[6]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紀念刊.1949.

[7]司徒丙鶴.新中國建立前夕關(guān)于“國號”的一次討論.文史精華，1994：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