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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卵的手掌(小說)

        2013-08-15 00:42:14向啟軍
        湖南文學 2013年5期
        關(guān)鍵詞:老鐵苗子屯堡

        ■向啟軍

        1 、吳天半

        那天的晚些時候,我在門前的半坡上舉著一把石鎖。我將石鎖舉起又放下,舉起又放下。怎么說呢,這是我的功課。如果從九歲那年算起,不分寒暑,我已經(jīng)舉了十一年了。石鎖也從最初的十五斤,變成了現(xiàn)在的六十斤。

        我一邊舉,一邊看著對面就要擱山的落日。就見它一片昏黃地照過來,軟軟地落進寨子里。暮色就要降臨,一些屋頂已經(jīng)冒出了炊煙。我舉石鎖的時候,脫掉了外衣,只穿一件褂子,也沒扣,所以夕陽照在坪場邊那棵柿樹上的同時,也照著我的肚子、胸口、手臂,還有我的臉,以及那把浸透了汗?jié)n的起起落落的石鎖上。

        然后,我看見麻老鐵從下面的寨巷走上來。

        我沒在意,也沒停。麻老鐵住在下面的寨灣里,已經(jīng)十五歲了,長得愣頭愣腦,是個半大的小子。平日他常來我家,來了也只有一件事,就是打鬧,走玩。我家只有我和養(yǎng)父西波老爹,西波老爹又時常十天半月地出門,所以,我樂意麻老鐵來。他是個有趣的小子,又倔,又機靈,一來,就有了笑聲。還有就是,他來了就會帶來他姐姐麻娘的消息。麻娘我是打從心眼里喜歡,好像是這樣,我也連帶著喜歡麻老鐵了。不過在表面上,話言話語里,我是要說他討嫌的。他也曉得,愛和我頂牛。

        我舉著石鎖的時候,有一會兒,麻老鐵不見了。我曉得他在上坪場下的那道坡。我舉了左手,再舉右手。每舉一下,我就感到我的勁道又增加了一分。我的養(yǎng)父西波老爹常告誡我,藝在于勤,在于精,習武練身的人,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都不可偏廢。我記著他的話。其實,我左手的勁道還更大些。平日里我習慣用右手使槍,就是我的那桿用發(fā)藍的鑌鐵打就的長鐵槍,但我更習慣用左手使刀,那種七八斤重的輕快的腰刀。就是拉弓射箭,你左右手的力道也得相稱。我舉著,我正把石鎖舉過頭頂,這時,就發(fā)覺右眼皮沒來由地跳了幾下。跳著,還發(fā)出了輕微而短促的聲音,像是有誰口對著口在吹一只瓶子:噗噗噗,噗噗噗。眼皮子跳,跳什么呢,我也沒多想。待我放下石鎖,還是那只右眼皮,又噗噗噗地跳了幾下。這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了。我知道眼皮子是不會亂跳的。于是我等著它再跳,可它已經(jīng)不跳了。

        麻老鐵冒出來,走上坪場。他像一只定根的陀螺似的在我面前站住,一邊唏哈唏哈地喘氣,一邊眼睛一翻一翻地看著我。

        他說:“天半哥,鋼須牦子不見了?!?/p>

        我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我說:“我的眼皮子正跳呢?!?/p>

        他說:“真的不見了?!?/p>

        我說:“不見了?”

        他說:“不見了?!?/p>

        我以為他是說著玩的。麻老鐵年紀雖小,也是個鬼,有時也得提防著點。不然不知幾時,你已經(jīng)上當了。

        我說:“怎么不見了呢,你不是成天在守么?!?/p>

        他說:“是在守,一天都放在來龍坡??晌蚁缕潞攘丝谒筒灰娏??!庇终f,“我找了一下午,就是找不著?!?/p>

        鋼須牦子是他家的牛。一頭六歲大的黃牯。他不會拿他家的牛同我耍著玩吧。況且他也沒爹,他家就他和他娘,他姐姐麻娘,還有就是這頭牛了。他說話的時候,哭喪著臉,一副急煞的樣子。大冷的天還一頭的汗水。這樣,我就覺得是真的了。

        我說:“就你一個人在那里放牛?”

        他說:“是。”

        我又問了一句:“你真找了?”

        他說:“怎么沒找,都找遍了?!庇终f,“我娘在家里哭呢?!?/p>

        我說:“看看,惹禍了吧?!?/p>

        他說:“我姐叫我來找你?!?/p>

        我說:“噢,你姐怎么說?”

        他說:“我姐讓你幫著去找牛?!?/p>

        我說:“還有呢?”

        他說:“我姐說,要是找不到鋼須牦子,我家就沒有牛了?!?/p>

        我看著麻老鐵。同時看著夕陽在對面的山梁上墜落。有一會兒,我在想,這是怎么回事。要是鋼須牦子真的不見了,我知道那對麻老鐵家意味著什么。來龍坡那邊,是一片緩坡,緩坡中有一些溝岔,也不算遠,離我們蘇麻河不過七八里,但有些偏僻。偏僻的原因是人去得少。人去得少是因為距那里不遠筑有一個官軍的屯堡石羊哨。按照我們苗子的規(guī)矩,凡有官軍的地方,總要遠遠地避開。按照苗子的規(guī)矩,總是不想去惹事。另外我也清楚,每到入了秋冬,臺地上總有一些人不學好,盡做些下三爛的勾當。偷樹,偷菜,夜里偷挖別人地里的紅苕,還有聚眾賭銅錢,一升兩升地賭高粱玉米,甚至還有賭雞蛋鴨蛋的。但誰敢大白天的偷牛呢?那是要砍手砍腳的。我想最好是麻老鐵看走了眼,牛在那里而沒有找到。牛在那里,麻老鐵自己疏忽了。但麻老鐵放牛,也不是一年兩年,更不是一回兩回啊。況且那是一頭牛,又不是一只雞,一只鴨,一只貓。忽然,我就想到了什么。立馬我又想到,這個想法可不好。我想,要是那樣,那就壞了。要真是那樣,那就麻煩了。

        但這個想法,使我警覺起來。我又看了一眼麻老鐵,他愣著頭,一臉臟兮兮地看著我。往日那種頑皮的勁頭已經(jīng)沒有了。我看著他的時候,并沒有告訴他我的想法,但事不遲疑,我已經(jīng)決定了。

        于是我說:“老鐵,你去家里把所有的松油拿來?!边呎f我已經(jīng)穿了衣服。

        我問麻老鐵,他家的鋼須牦子應(yīng)該是系了鈴鐺的。他說是。又問我,取松油干什么,還要夜里去找牛么。我有點來氣,說你說怎么搞,你不想要你家鋼須牦子了?他說當然要。我說就是。又說,我還不信,它會鉆了天,入了地了。

        2 、麻老鐵

        我找來些樹枝,燒了一小堆火,烤我的糯米糍粑吃。坡上的太陽很好。一眼望去,滿坡一色枯黃。那些茅草,樹林,坡地,還有遠處的坡頭和山脊,就都斜躺在陽光里。天是藍的,坡上也沒有什么風,一切顯得明亮、靜悄、蕭索。好像在這個正月里,在今天這個日子,整個來龍坡也沒被喚醒,還在睡覺。整個來龍坡,也剛剛過完年了。離我不遠,鋼須牦子在一旁安靜地吃著草。你要是留意,其實鋼須牦子吃草的樣子也蠻有趣,它低著頭,鼓盯盯的牛眼睜著,撲閃著,嘴巴一磨一磨的,那個香甜,也不停?;蚓蜕嘧右痪?,一把草,就卷進它的嘴巴里去了。它吃草的時候,整個來龍坡,也只有它脖子下吊掛的鈴鐺,偶爾傳出叮鈴的響聲。

        早上我是起遲了些。要不是我姐姐麻娘叫我我還不會起來。這都是因為昨晚滿寨子?xùn)|躥西躥,末了又在石冬生家的火塘邊聽他老爹講古到半夜。我起來后才發(fā)現(xiàn)寨子里的牛欄都空了,人家就都放了牛了。不過這不要緊。沒有了伙伴我還是照樣放我的牛。倒是鋼須牦子等得急,我去時,它正在牛欄里哞哞叫,又是將頭探出來,又是用牛角嘭嘭地撞牛欄的擋板。我說:“急,急,急什么呢,急個卵!”一罵,它也就安靜了。安靜了還望著我,伸長了脖子,張開了嘴巴對我笑。它是我家的牛,當然懂我的話,當然同我親了。自然我也懂它,我也知道它的犟脾氣。放鋼須牦子出欄后我由它走,它也是識路的。出了寨子,走走停停,先是自個撒了泡長長的尿,我又在路旁沒人處撒了泡尿喂它。沒多久,也就到了來龍坡了。

        再說今天夜里,我也許還會到石冬生家聽他的老爹講古去。

        吃過糍粑,我在坡頭坐下來。一旁烤糍粑的火堆已漸漸熄滅。有一會兒,我曬著太陽,也沒事,望著遠處的山脊,搜尋著,看是否還留有年前落下的殘雪。但搜尋了半天,沒有。我又想著是不是趁著好天,去樹林里打捆柴禾回去,這樣娘和姐姐看著也高興。很快,這個念頭也打消了。后來我就覺得有些口渴。我來時匆忙,沒洗臉,也沒吃早飯。等到幾個糍粑下肚,像是吃急了些。剛吃完的那會兒,我還打了好幾個飽嗝??善律弦矝]有水。于是我站起來。站著我看了眼鋼須牦子。也不是我擔心,只是偌大的來龍坡,也只有我們兩個。所以我走攏去,摸摸它,拍拍它的頭,說:“聽話啊,乖乖吃草,可別走遠了?!彼戳丝次矣掷^續(xù)吃草,我也聽著自己說話的聲音。

        接著,我走下坡去。

        我從坡頭一直下到坡底。坡底是條小溪溝,窄窄的,春夏天都流著泉水??蛇@會兒卻干涸了,只留下一些閃亮的沙石。不過我清楚,沙石下面還有水。我順著溪溝往下走,果然,走了沒多久,轉(zhuǎn)過一道小矮坡,再轉(zhuǎn)過兩個小灣,在溪溝里一叢灌木旁邊,在一些卵石和一蓬青青的香篷草下面,冒出一股泉水。

        我喝了水。又坐在溝邊歇了歇。在溪溝的一側(cè),挨著溪溝,斜坡上長著一片落光了樹葉的高大的板栗樹。我抬頭看著,忽然想到樹下、斜坡上說不定會有藏了板栗的老鼠洞。因為老鼠都是這樣,每到秋后就會把落到地上的板栗揀起來,有的還會爬上樹去,從裂了口的板栗球中取出板栗,也不吃,就都搬回洞里藏起來,以備過冬。那可都是些經(jīng)過老鼠選了的、一顆顆油光金閃的好板栗。說不定運氣好,還會尋著個大洞穴。這樣想著,我就抽出隨身的勾刀,去樹下扒拉??砂抢税胩欤矝]發(fā)現(xiàn),也沒收獲。狗日的老鼠狡猾。我也不能耽擱得太久了。隨后,我一路噓噓地打著口哨,往回走。

        沒想到,到了坡上,鋼須牦子卻變戲法似的不見了。

        起初我還不是很在意,以為鋼須牦子一定就在附近??烧抑€是不見,我才急了。一急,冷汗也從頭上冒出來,心也撲突亂跳。鋼須牦子到底去了哪里,真是見了鬼了??沙巳フ?,也沒別的法子。于是我滿坡上上下下地穿行,轉(zhuǎn)圈,在草叢溝岔間鉆來鉆去,摔倒了無數(shù),跟頭也栽了好幾個。手腳和臉,也都被巴茅和刺劃破、鉤破。可這不算什么。一下子,我是什么也顧不得了。我找著,又是各處打望,又是喊著鋼須牦子的名字,又是忍不住叫罵。我在想,鋼須牦子,砍你個腦殼,你躲在哪里,快出來啊。又想,鋼須牦子,你要害死我啊。我日死你娘,你個牛日的??!可鋼須牦子還是沒個影子。鋼須牦子像是對我用了障眼法,別人都能看見,就我看不見。鋼須牦子像是長了一對翅膀,生生地從來龍坡上飛了。找到后來,我是傻了眼,整個人也都變懵了。我只能望著天,跌坐在來龍坡頭。有一陣子,我產(chǎn)生了錯覺,覺得鋼須牦子一定還關(guān)在我家的牛欄里,正在牛欄里吃干草。甚至早上也沒被我放出來,它也根本沒同我一起來到來龍坡。

        看看太陽也要落了,我回到家里。我娘一聽說就哭了。娘說:“鋼須牦子,那可是我們家的命根子啊?!蹦镆恢倍际遣⊙暄甑?,她一哭,那個樣子。我本來心慌,就更心慌了。姐姐麻娘沒哭,可也不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驚得什么似的。最初看我的樣子,更像是不認得我,在看一個外人。我曉得我是闖了大禍了。所以我恨不得腳下裂條縫,我好鉆進去。稍后姐姐麻娘問我:“老鐵,鋼須牦子好好的,你看著,怎么就不見了呢?”半天我回答不出。我恨自己,又怕一回答,一說實話,說我下坡去喝了水,去找了板栗,姐姐麻娘也要跟著哭了??刹徽f實話也不行。后來我就說了。

        過了半陣,姐姐麻娘說:“老鐵,去找天半哥吧?!庇终f,“也沒別的法子,天半哥也許能幫我們。”

        現(xiàn)在,我真后悔。我的腸子都悔青了。

        3 、老卵

        打從早上出來,我們已經(jīng)游蕩了大半天了。

        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日午。眼看太陽也要偏西,也要在天上走了大半個圈了。我們呢,在野地里穿來穿去,也不知翻了幾條嶺,走過了幾道溝谷。肚子餓,口也渴,腳筋也走得生疼??缮砩铣丝钢鴰е募一?,除了火銃、弓箭、標槍和腰刀,還是兩手空空。搞了半天,連根雞巴毛也沒撈著。搞了半天,連個野物的騷氣也沒嗅到。不要說野豬、山羊、麂子了,就連只兔子、野雞的影子也沒見到。好像天氣好,所有的野物倒都不肯出來了。也不要活動,也不要曬太陽、打食,就都在窩里躲著藏著。好像天氣好,我們也不是來趕肉,來打獵,而是專門來走玩,來游山逛水了。

        我是想著弟兄們也辛苦。我是想著弟兄們也得改善一下伙食。再說呢,整日蹲在屯堡里也心慌,也無聊。那屯堡就真不是人蹲的。何況從年前到現(xiàn)在,沒日沒夜,十幾個弟兄已經(jīng)在屯堡里蹲了快三個月了。三個月也不換崗。過年也不能回。有個家人、相好也見不著。上頭還嚴申了不許告假,更不許溜差。溜了差打板子捆綁處罰還是小事,弄不好安你個違背軍紀的罪名,一聲喝喊,牽出去從脖子上一刀砍下,你吃飯的家伙都沒了。所以我這個把總也不好當。我這個把總,就像個雞巴一樣夾在中間。雖然苗子歸苗子,與我們也沒有卵相干,也不管我們的事。雖然苗子也不好惹,也陰陰的,也狡猾。可我們都是當差的。上頭要我們守備、看管、提防,我們也無法。所以早上臨出屯堡時,我也拉著臉告誡留守的弟兄們,我說:“狗、狗日的,都留了心,眼睛都睜大點。不要只顧著拋骰子,賭銅錢,把什么都忘了?!庇终f,“我們這一去,就要找些好吃的來,曉得么?”

        那時候,也沒有想到今天會這樣背氣,會這樣沒有運道。

        我們一共五個人。除了我,還有田佬六,四屁,羅麻子和宋八斤。他們就都是我的部下,我的弟兄。平日也不叫我把總,只叫我老卵哥。其中四屁是個急性子,屬虎的,一回在鎮(zhèn)竿城里與別營的弟兄發(fā)生爭執(zhí),拔刀在手,打傷了人。照說要受處罰,至少也得賠十兩銀子。人家也找上了門,上頭也要追查,就都讓我擋回去了,弄了個卵事沒得。這樣四屁就只認我。宋八斤呢,精明,油滑,一眨眼一個鬼點子,還口沒遮攔,好吹好擂。羅麻子是別的都好,就是貪酒好色,管不住褲襠里那個老二,好像別人都不長雞巴,就他長了根雞巴似的。他也不知有幾個相好,也不知搞了多少女人,反正鎮(zhèn)竿城里的院行,也都被他逛遍了。一回在北門,在河邊碼頭,他喝得顛三倒四,竟當眾去戲耍一個洗衣的妹子,去摸人家的奶子。這下好,人家可是有來頭的,三個哥哥都在營中當差,其中一個還同我一樣是個把總。那妹子回去哭著一說,三個哥哥就提了刀,滿城找他,要取他的小命,連帶著把他的老二也要剁了。最后還是我去擺平。又是道歉,又是請酒。這幾個只有田老六是個老實人,大塊頭,說話嗡聲嗡氣??删褪秦濣c小賭,又窮。一次也是外營的幾個弟兄上門討債,又是吼著推他,又是扒他的衣服,搜他的身??伤袀€卵蛋子吊命錢,于是我上前阻止。一問,欠債也不多,也不少,三兩五錢銀子。我沒說二話,掏出錢就替他出了。所以凡事他們都聽我的。在我面前,也都服服帖帖。所以我出來打獵,也要叫上他們。

        后來,我們往回走,就到了來龍坡。

        那會兒,四野無人,我們離屯堡也近了。正懶洋洋地走著呢,你想怎么著,就見到了孤零零的一頭牛。先也不是看到,是聽到了牛鈴的響聲:“叮鈴,叮鈴,”很悅耳很誘人。因為太陽那么黃黃地照著,來龍坡又那么寬,又很靜么。然后才發(fā)現(xiàn)了那頭牛了。也不遠,悄悄的,就見它在接近坡頭的齊腰深的茅草叢中。我那時也沒什么想法,走我的路,思路也沒轉(zhuǎn)過彎來??蓭讉€弟兄看著,停下來,走不動了。

        宋八斤逗弄田老六,說:“老六,你看,那是什么?”

        田老六說:“牛么。難道會是你爹?”

        四屁和羅麻子聽了都笑。宋八斤說:“你個蠢卵?!庇洲D(zhuǎn)而問我,說:“老卵哥,你看呢?!?/p>

        我一聽,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是我吹,我的這些弟兄,只要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他們是要屙什么屎。這個宋八斤,一見他盯著牛,眼睛綠綠地放光,我就曉得他要干什么,他在想著什么主意了。

        明白了,日他娘,我的心思跟著也動了。但我沒動聲色。我不看牛也不看人,而是故意看著遠處。我說:“老六說的對么?!?/p>

        幾個兄弟又嘿嘿笑。宋八斤也笑,還急了,說:“老卵哥,你真不明白?”

        我說:“明白什么?”

        宋八斤說:“我們尋找野物,也尋找了老半天了。那不是現(xiàn)成的一頭野牛么?!闭f著,又使勁朝四屁和羅麻子眨眼。

        那兩個就跟著附和、起哄,說:“是啊是啊,真是頭野牛?!?/p>

        我強迫自己不笑。我說:“日、日你們個老娘,它可吊著鈴鐺啊。有脖子下吊著鈴鐺的野牛?”

        宋八斤說:“老卵哥,這可不是我說你了?!?/p>

        我說:“怎么?”

        宋八斤說:“它那鈴鐺,分明長在脖子下面。它是長鈴鐺的野牛嘛?!?/p>

        幾個都哈哈地大笑起來。我也忍不住笑。心想,狗日的。又想,既然都是這個意思,那我就只好依了弟兄們了。再說屯堡里的弟兄們,就正眼巴巴地等著吃肉呢。我們空手回去,也沒面子。說不準弟兄們失望之下,也要怨我說話不算數(shù),也要把我這個為頭的看輕了。這下好,狗日的宋八斤,倒是出了個好主意。至于這頭牛么,肯定是苗子的。盡管我也曉得苗子把??吹帽让€大,但苗子總歸是苗子。只要沒人看見,只要弄他個神不知鬼不覺,想來也無事。就是有個事,又管他怎的。苗子苗呆呆,能夠拿了石頭去打天么。

        這樣我就看著弟兄們,也收住了笑。我說:“你們幾個都看清了,那東西,真是長、長鈴鐺的野牛?”

        幾個弟兄又嚷:“是啊是啊,怎么不是?!?/p>

        我說:“好。既然是野牛,那還等什么?”

        于是眾人就去弄牛。

        將牛弄走的時候倒是費了一點手腳。那是頭壯牯牛,也沒騸過,正雄勢,襠下吊掛的一對圓卵蛋,鼓脹得像河里的一對青卵石。它還像懂事,還像是曉得我們不懷好意,見我們走近就警覺了。也不再吃草,昂著頭,斜著眼,看著我們。田老六口里嘖嘖地輕聲叫喚著,拿了一張彎弓去趕它,它便瞪起了牛眼,不走。不走還往旁的地方走。幾個弟兄圍上去,它就發(fā)了怒了,頭低著,咻咻地噴著氣,對以我們一對一尺長的尖角。

        但我們是人,它是牛。況且我們?nèi)硕?。幾走幾走,它那挽在角上的鼻牽索就掉下來了。四屁一跳,就把鼻牽索抓到了手。沒想這牛日的還真是犟了,拉著鼻牽索,還不走,還四腳定了根了掙扎著后退。四屁來了火,使勁拉,鼻肉也被拉破了。眼看它鼻孔里的血,一滴滴地流下來。流著血,哞哞地叫了兩聲,還流了淚水。牛日的它還哭了。

        4 、吳天半

        后來我對麻老鐵說,我們就是找不到鋼須牦子,也要把它的皮子找到。我可不是說著玩的。也沒想到這句話,居然就應(yīng)驗了

        那是七天以后。也就是說,我們找了七天,終于找到了鋼須牦子。確切地說,是找到了鋼須牦子的一張牛皮。

        當天我們就找了大半夜。去了來龍坡以后,我并沒有去證實我的想法,而是和麻老鐵從他放牛的地方開始,滿坡地找啊找。一會兒站在下風處,豎耳去聽牛鈴,希望什么地方會叮鈴地響出一聲。一會兒又站在高處大聲喊,期盼能得到牛的回應(yīng)。更多則是一垅一垅、一道溝谷一道溝谷地梳理,想著能在某蓬巴茅旁邊或某叢灌木下面,發(fā)現(xiàn)鋼須牦子正悠閑地躺在那兒,磨著嘴巴在反芻。而且到了來龍坡不久,天就黑了。我們打著松油火把,牛見了火把也會有所反應(yīng)的。但是沒有,什么動靜也沒有。倒是一背簍的松油,眼看著燃盡了。

        到最后,我們也累了。但不見牛,我們都失望之極。那會兒,除了我們手上剩下的一點松油的火光,周圍全是黑暗,給人的感覺,鋼須牦子像是被這無邊的黑暗吞沒了。在一處溝垅里坐下后,麻老鐵嘁嘁咕咕地哭了起來。我心里煩著,又可憐他,說:“老鐵,哭什么!”他委屈地說:“牛不見了么。”我說:“別哭!哭能哭出牛么?”可他還是哭。也難怪,鋼須牦子是他家的大半家產(chǎn),讓他守著守沒了。他還是個孩子,你能讓他怎么著?

        第二天我們又找了一天。不僅像翻腦殼上的虱子一樣,將來龍坡又翻了一遍,還繞著來龍坡,去周圍的山上找。找來找去,所有那些山頭、荒坡、林子、溝谷,凡是牛能走動和藏身的地方,都被我們找遍了。還是沒有。接下來,我們又去了附近的寨子,去了山江墟場和臘爾山墟場,四處轉(zhuǎn)悠著向苗老表們問詢打聽,想著或許能有什么線索。我們甚至還包了飯團,用了一天半時間專門到了臺地邊一個叫長坪的牛市。但還是無下落。奔波了好幾天,又急,麻老鐵的臉已經(jīng)瘦了一圈,又臟著懶得去洗,像糊了漿糊。一雙眼睛倒是大了,鼓得像牛眼,看著我,也是那種絕望的眼神。后來他說:“天半哥,算了吧,鋼須牦子是找不到了。”其實我也灰心,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了,這牛又不是一顆針。但我還是說:“老鐵,說什么呢,我們再找!”而且我心里一直存著一個疑惑,也一直不服:“日他娘,這牛還真的鉆了天了,入了地了。”然后就到了第七天的下午。不信邪我和麻老鐵又回到了來龍坡。沒料想,就有了發(fā)現(xiàn)了。

        那是巴茅叢中的幾滴血。

        那幾滴血不在別處,就在離麻老鐵最初放牛的地方約半里遠的茅草路上,隔了一段矮坡。前兩天我們在這里那么仔細地查尋,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有血呢,我真是瞎了眼了。有一瞬間,我很驚奇,有一種那血剛剛滴落的感覺。我蹲下來,用手蘸了蘸血跡,其實它早已經(jīng)干了。我將其中的一滴從茅草上剝下來,在指間碾碎。我看看周圍,坡是平緩的,算是一小塊平地,發(fā)黃的茅草也不凌亂,不見有爭斗的跡象。而且呢,血滴的樣子也很從容。這就排除了牛碰上了狼或豺狗之類。而這條茅草小路翻坡而去,我曉得,是通往一個叫石羊哨的去處的。石羊哨是什么,就是官軍的那個屯堡。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我就感到了不對頭。一下子,我就覺得這血一定是鋼須牦子的血了。我看了看麻老鐵,他也正看著我,看了我又看那些干了的血滴。我斷定,我的那個想法,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這讓我激動。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想到了這個,我還不信呢。但現(xiàn)在我不得不信了。不過直到這時,我也沒說別的什么。我只是問麻老鐵,說:“老鐵,你覺得這像不像是你家的牛,這血是不是鋼須牦子的?”麻老鐵大概也感覺到了什么,他沒直接回答我,卻連連說:“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這樣呢?!蔽艺f:“怎樣?你以為是狼和豺狗吃了你家的牛么?”

        兩人就順著小路查下去。斷斷續(xù)續(xù)的,又見了幾處血跡。等我們抬起頭來,石羊哨官軍屯堡的石頭碉卡和棚屋,已經(jīng)就在眼前了。

        接下來,我們就看到了那張牛皮。

        那張牛皮也不在別處,就在官軍的屯堡里。那屯堡不在山下,在山上。修筑在接近山頂?shù)纳窖?。那山是周圍最高的一座山,像只羊角,尖尖的聳了上去,背后是懸崖,只有前面一條獨路。我和麻老鐵當然不能明著上去。官軍的屯堡是什么?對苗子來說就是鬼穴。我們是不能被官軍發(fā)覺了。所以我倆避開了大路,同時也避開了官軍的眼目,攀著懸崖,從背后的懸崖邊偷偷地爬上去了。去時我還在想,牛也許不在屯堡里,也許被官軍藏起來了。一時又想,牛興許還活著。一點血跡,一點血跡也算不了什么。因為從鋼須牦子不見了到如今,也就七天。難道他們就把它殺了?再說我雖然斷定了牛是官軍弄走的,但那畢竟是推斷,我還沒有坐實。沒坐實我就得坐實。

        這樣我們到了山頂。山頂上沒有樹,只有一些茅草和石頭,但下面屯堡里的一切,就都在眼中了。我倆蹲在一塊紅褐色的大石頭后面,聽得下邊在喧嚷,小心著伸頭一看,我就呆了。在棚屋外面的石頭坪壩里,燒著大火,架著一口大鍋,十幾個官軍熱熱鬧鬧,正圍著那口鍋子吃肉呢。吃著肉還用泥缽在喝酒。天殺的!實在不是吃喝的場面讓我眼紅,而是坪壩上灑著干了的血跡,坪壩的角落里,正攤著一張牛皮呢。細一看,那正是肚子上有一塊大白花的鋼須牦子啊。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要閉氣了。全身一陣滾熱。好像坪壩里鍋子下面的那堆火,移到了我的胸口,就在我胸口燒。我聽著我的呼吸像拉風箱,霍霍的響著。麻老鐵呢,也看著,忍不住要站起來,喊著:“啊,??!”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按下。按下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的眼里瞬間有了淚水。他說:“天半哥,他們在吃啊?!蔽尹c頭。他說:“那是我家的鋼須牦子,那是我家的鋼須牦子!”我使勁點頭。他說:“這些狗日的啊,這些牛卵日的啊?!蔽矣贮c頭。他說:“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殺!”我繼續(xù)點頭。

        點著頭,我的腦殼在急速地轉(zhuǎn)動。怎么辦,是不是下去同他們討牛?可眼見的,鋼須牦子已經(jīng)進了官軍的灶鍋,又進了官軍的肚子。剩下的,就只有鍋里一些煮熟的牛肉,牛骨,還有就是一張牛皮了。想著,我倒有些清醒,討牛是不成的,官軍是什么,他們會賠么?倒是白遞了信息,讓他們知覺了。真要去殺他們么?也不成,我倆手上拿的都是平日割草用的勾刀,還不到兩尺長。麻老鐵呢,還是個孩子。況且現(xiàn)在,他們并不知道有人就在他們的頭上蹲著。想著,我有了主意了。

        我輕聲對麻老鐵說:“走,我們回去。”

        麻老鐵沒理解我的意思,瞪著眼,吃驚地看著我。

        我說:“曉得么?我們先回?!?/p>

        麻老鐵說:“先回?”

        我說:“先回?!?/p>

        我說這話時,眼里還有話語里,一定有了殺氣。所以麻老鐵不做聲了。隨后我倆不再停留,循著來路悄悄地下山,回寨子去了。我相信,屯堡里的官軍,都還蒙在鼓里呢。他們只知道牛肉好吃,真好吃。卻不知道他們很快就要遭殃,就要屙不出屎了。

        5 、西波老爹

        我聽說了這事,就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就覺得這事無法躲過。就像石頭從山上滾下來,地里種下了麥子會長出麥苗。該發(fā)生的事,也由不得你,是上天注定要發(fā)生的事情了。

        我只是想說,我真不愿意那樣的事情發(fā)生。

        哪怕鋼須牦子是頭牛,是個畜生,它那天的遭遇,也是悲慘的。要是鋼須牦子會說話,它也不會沉默,一定會把它的遭遇說給我們聽。找牛的時候我就問過麻老鐵,他放牛的時候見到附近有人沒有。他說沒有,沒見人。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不僅有人,而且是打獵的人。打獵的人也不是別人,正是五個石羊哨的官軍。其中兩個人拿著火銃,兩個人帶著弓箭和標槍,還有一個為首的,挎著一口腰刀。也許有人會問,我是如何知道這些的,還知道得這樣詳細。我告訴你,我就是知道。

        所以我就是想要阻止接下來的事,也是不能的。我阻止不了。天意你能阻止么?人家叫我巫師,又叫我巴代(注),那是尊敬我。但我卻不能違抗天意。這會兒我只知道我兒天半摻和了這事,寨上的苗子摻和了這事,這就是命。都說知子莫若父,天半雖不是我親生的,可也是我從一尺那么長一寸寸地摸大的。他那個性子脾氣,就是一匹又是刨蹄又是咻咻噴氣的馬駒子啊。當然要是別的事都好說,我一句話,他會聽的。我一句話他會服帖??烧腥撬牟皇莿e個,是官軍。這樣我就沒有辦法了。

        其實這事也有先兆。還是在年邊,還沒過年,平白無故地,一只貓頭鷹就整夜地蹲在屋后的楓香樹上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到了白天一群老鴉又總是圍著寨子在天上盤繞。那時我就覺得不祥。就在我去米良寨做客的前兩夜,我又聽得擱在堂屋里的天半的那根長鐵槍,那是我專門為他打造的,像是同誰在打斗了,顧自錚錚地響。我讓天半起床去看看,他去看了,回來說:“爹,沒事哩?!蔽也环判?,早上我又去看個究竟,就看出事了。也怪,大冷的天,長鐵槍白亮發(fā)藍的槍頭上,竟然冒出一串像汗一樣的水珠。那水珠還微微發(fā)紅。打造長鐵槍的那塊鐵,是塊藍鑌鐵,我知道它有好鋼火。有好鋼火還有好靈性。萬物都有靈性么。當時我就覺得也許要出事,它是按耐不住了。臨出門,我吩咐天半,叫他沒事在家呆著,好好舉他的石鎖。我頂多十天半月就會回來。他也嗯嗯著答應(yīng)了。

        我是天半和麻老鐵找牛的第三天回家的。這之前,我在離蘇麻河三十里的米良寨上做客,給人做一場法事。沒想到等我回來,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

        說到底,這都是天意。

        6 、鋼須牦子

        那會兒,我悠閑地吃著草,曬著坡上的太陽。主人麻老鐵一搖一晃地已經(jīng)走到坡下去了。走前他看了看我,對我說了幾句話,還過來摸摸我的頭,在我的背上拍了拍。他是叫我乖,不要頑皮,好好地在坡上等他回來。我懂他的意思。

        吃著草,我很是愜意。盡管來龍坡一片枯黃,還是一派冬天的氣象,但殘存的青草還是多得吃不完。我不時會舒服地搖搖尾巴或擺擺脖子。也偶爾也會停下咀嚼,抬起頭來,去各處打望一下,聽任鈴鐺在頸下弄出一點響聲。對于我,這真是美好。對于我,這就夠了。我是一頭牛,我知道牛的本分。我活著,無非是能幫著主人干活,犁田耕地,除此也沒有別的了。而所有活兒我都嫻熟。再說主人對我又那么好。所以,我很知足。

        其實我也不是在蘇麻河出生的,我是在一個叫禾庫的地方出生的。那里的主人是麻老鐵的大舅,只因看著麻老鐵一家孤兒寡母的可憐,又沒個耕牛,做不動陽春,就送了我了。我還記得我生下剛一個月,還沒斷奶,大舅就把我背到了蘇麻河。從此我就同麻老鐵一家在一起了。我有牛圈,有草吃,還日夜得到照顧。麻老鐵更是與我形影不離。等我長大,能做事了,也是該忙的時候忙,該歇的時候歇著。你想,我還希冀什么呢。我很好。就像我在來龍坡上呆著的那會兒,也很好。當然,要是坡上能有幾個同伴,特別要是能有一兩頭母牛陪著我,那就更好了。不過沒有也無所謂?,F(xiàn)在也不是春天,母牛們也不會動情。說實在的,我也沒有別的想法,我只想著這樣的日子能繼續(xù)下去。就說那會兒的來龍坡是我的天堂,也不為過了。

        沒曾想,厄運卻到來了。

        我不愿意啊,可四個男人已經(jīng)圍住了我。以后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我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懷好意。眼睛全都賊溜溜地轉(zhuǎn),邊嘀咕著指點著我,邊發(fā)出陣陣壞笑。就是看一眼他們身上背掛的那些刀槍,也都不是好人。我緊張啊,害怕啊,可我有什么辦法呢。我碰上了惡人,我也憤怒。可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果然,他們動手了。我試圖反抗,但沒有用。很快他們就牽了我的鼻索,要拉我走,又用拿著的家伙不停地打我。我不想走,我較著勁,可那個痛啊,我的鼻子破了,鼻血也流下來了。

        我哞哞地叫著喊我的主人麻老鐵,可他聽不到。

        后來我被拉上了山,拉到了一個四面圍著石墻的院子里。更多的人圍住了我。他們又是叫又是跳。看我的目光也全是錐子一樣的吃我的目光,一片歹毒。一些人甚至已經(jīng)流出了口水。那時侯,我就知道我活不成了。我的命限到了。我只能任他們宰割。那時侯,我再次想到我的主人麻老鐵。我不見了,他一定非常著急、痛苦。失去了我,他一家人會更辛勞,日子會更難過。他家不多的田地,也要荒蕪了。接著他們拿來繩索開始捆我的腿腳。我拼命掙扎,叫喚,可還是沒用。最后他們將我放倒,拿出一把鋒利的刀來。許多人按住我。一人握了刀子,開始在我的喉嚨上割。

        我聽著刀子割開皮肉的聲音。咽氣的時候,我的眼睛依然睜著。

        7 、吳天半

        當天夜里,我就帶人襲擊了石羊哨。

        如果你要說,這事只是個偶發(fā)事件,畢竟不過一頭牛,用不著那么較真,那你就錯了。那是你不懂得官軍。如果你說同官軍打交道,不需要任何客氣,也不要存在絲毫僥幸的想法,該怎的就怎的,那就對頭。

        我邀約了四十個人,都是我們寨上的后生。在寨子里,我是大伙的頭,這是沒有疑問的。而且不僅在我們蘇麻河,就是在周圍團近的寨子,我也是大伙的頭。這也沒有問題。就像日后官軍說的,我雖然年輕,嫩得臉上沒長一根胡子,倒長著一對像蘑菇一樣的招風耳,我卻是個逆賊中的逆賊。至于我為什么成了大伙的頭,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在寨子里,我是個晚輩,不是寨長也不是百戶長。出了寨子,我就更加什么都不是。但大伙就是愿意聽我的,就是服我。不錯,我養(yǎng)父西波老爹德高望重,是臺地上的長老和巫師,可那是我的養(yǎng)父,不是我。況且按照苗子的規(guī)矩,就只看你本人。要是你慢慢吞吞,唯唯諾諾,響個雷、打個火閃也要驚著,那你就是天王老子的兒子也沒用。我呢,倒也是從小練武,也曾在趕秋會上不止一回展示過我的武藝,但這也算不得理由。因為我們苗子沒有不練武的,是男人都有武藝,都會兩手。那憑什么呢,我想或許就是我的脾氣。我是有點暴躁,可我也從來就不怕事。我不惹你,可你也別來惹我。尤其見不得那種占強凌弱、欺壓別人的事。你要霸道,我就和你霸道。你奔命,我比你更奔命。事來了,擔著,大不了就是一死。這也許就是我的天性?,F(xiàn)在好,麻老鐵家的牛好端端地被狗日的官軍偷走,剝了皮,吃了。麻娘又讓麻老鐵來找我。你說,我該怎么搞?而官軍是什么,天生不就是我們苗子的仇人么?

        所以,我只能采取行動。

        那天我和麻老鐵回到寨子,我沒回家,和麻老鐵直接去了他的家里。他家的屋很破舊,泥地,籬笆一樣的門,屋頂蓋著薄薄的茅草。四圍的墻壁也是泥巴糊的。還沒到屋,就見麻老鐵的娘和他姐姐麻娘坐在門口,正眼巴巴地等著我們呢。一見我們,麻老鐵的娘又哭了。麻娘則用探詢的眼睛看著我,說:“天半哥。”

        我們進了屋。

        我和麻老鐵進屋的時候都是緊繃著臉的,尤其是我。因為我們的手里并沒有牽回來牛。而且我曉得,牛是再也牽不回來了。但我還得安慰她們,我曉得她們有多急。我就說,嬸,別哭了,哭也沒有用。又說,我會想辦法的。其實這也是對麻娘說的。麻娘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的相好。這一點麻老鐵的娘知道,麻老鐵多少也知道,寨上的許多人都知道。所以哪怕這是麻老鐵的家,我現(xiàn)在也得充當這個家的主心骨了。接下來我把我和麻老鐵再去來龍坡找牛以及如何發(fā)現(xiàn)牛的線索說了一遍,但我隱去了牛被殺了而且被吃了的實情。我這樣做,為的是不讓麻老鐵的娘太過傷心。還是在回來的路上,我就吩咐了麻老鐵,叫他不要多嘴,該說什么由我來說。果然,聽了我的話,麻老鐵的娘收了眼淚,去灶房給我們做飯去了。這當兒,我讓麻老鐵去寨上喊人,逐個上門去說,就說我找他們有事,都帶上家伙,吃了晚飯就到我家去,別的什么也別說。麻老鐵去了。有一陣子,屋里就坐著我和麻娘,她端過半簸箕的玉米來剝,我就和她剝玉米。剝著,麻娘也沒說話,還用那種探詢的眼神望著我。她的面龐是那樣姣好,一雙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掩長的睫毛偶有撲閃,那里面的溫情、憂郁和擔心,就都像是從我的心上劃過??粗?,我心里直痛。麻娘就是這樣好,她總是那樣嫻靜,她看著你,不會問你什么事,心里卻裝著所有的事。

        我說:“麻娘。”

        她說:“嗯?!?/p>

        我說:“你不要擔心,有我呢?!?/p>

        她說:“天半哥?!?/p>

        麻娘又拿眼睛看著我。十七歲的麻娘真是我的好麻娘。我伸出手,把麻娘的一雙手捏在手里。她的手本來在剝玉米,這時就軟軟地不動了,就不剝玉米了。

        吃了飯我回到家里。天早就黑了。我做了兩件事,一是拿過我的長鐵槍,把它插在階沿上,一是抱出了我養(yǎng)父西波老爹的兩壇玉米酒。我約的四十個人一個不差,都已到齊。該拿刀的拿刀,該拿槍的拿槍,還有幾人帶了火銃和爬墻的抓鉤、棕索,黑壓壓地聚在坪場里。麻老鐵家丟牛的事,大伙都已曉得了,也都曉得我和麻老鐵天天在找,而且在官軍的屯堡里找到了。我要做什么,他們也都曉得。所以我就長話短說。我說:“官軍欺人,欺到我們蘇麻河了,我要端了石羊哨!”

        我說完,下面是一坪場的沉默。

        我說:“怕了嗎?”

        下面就吼了:“怕?怕個卵!”

        又有人喊:“搞啊。狗日的官軍,搞死他們!”

        我就吩咐石冬生倒酒。

        我先自喝了一碗。碗不夠,我讓大伙輪流喝。我約來的這些弟兄,都是和我貼心的。有的年紀比我大,多數(shù)和我相仿,也有比我小的。但我們不論這個。論的我們都是苗子,都是蘇麻河人。我們蘇麻河是個大寨,我們動了,周圍的寨子也會動的。喝完酒,我們便拿起家伙,直奔石羊哨。

        8 、麻娘

        因此我端了半簸箕玉米來剝。

        可我的心思一點都不在玉米上。我剝玉米是為了掩飾我的慌亂,還有擔憂。自從丟了牛,我家就沒有好日子了。好些天我也沒能好好吃過一餐飯,睡過一次覺了。吃不下也睡不著。娘天天在哭。老鐵天天跟著天半哥在找牛。我呢,就等著他們回來。我一個妹子,也沒有別的本事啊,我也害怕,也不敢爬坡摸黑走村穿寨去找牛啊。而老鐵還小,所以我出了個主意,讓他去找了天半哥了。因為除了天半哥也沒別個。除了天半哥,我也不曉得去找誰了。而有了天半哥在,我們也才有了念想,有個盼頭。我甚至還想,有了天半哥,只要鋼須牦子還活著,還沒走到天邊,或者還沒被人抽了筋扒了皮,它或許就能回來。我用這話來寬慰娘。我說娘,你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啊。我說娘,你難道信不過天半哥么?說不準天半哥就找到了鋼須牦子,說不準就牽了鋼須牦子回來了呢。其實,我說這話也是在寬慰我自己。

        他倆回來的時候,我一見天半哥,心跳了一下。可再看看他和老鐵的臉色,我的心又沉下去了。后來天半哥進了屋,說起了鋼須牦子。接著娘進了灶房,老鐵出門去了,屋里就剩下我和天半哥,他陪著我。那時我的心又跳了起來,突突地跳著。我懂得天半哥。懂得他看我的眼神。我只好端過玉米來剝。剝著玉米,天半哥捉住了我的手。我想動一動,可不敢,而且就覺得全身上下軟軟的,沒有了一絲力氣。就是想說什么也不能說了。

        我喜歡天半哥。我更樂意天半哥喜歡我。我樂意。我還知道我遲早都是他的人??蛇@會兒,我心慌得很。他看我的時候,盡管這些天都在沒日沒夜地奔波,衣服也破,臉也臟,還滿是疲憊,嘴唇和下巴上的胡茬也亂糟糟的,可還是擋不住他那男子漢的俊氣。還有他那眼神,閃亮,熱辣,機警,看著你就還是那樣笑笑的。好像就為這個,我才止不住慌亂。好像就為這個,我也才止不住擔憂了。其實不全是。其實我的心里空著,一片空落。其實我也疑慮重重,我想說,已經(jīng)不是鋼須牦子,不是牛,而是天半哥說的那些事,才使我無比慌亂和擔憂了。他告訴我和娘鋼須牦子消息的時候,說到了官軍和石羊哨,還有他讓老鐵去喊人,還讓他們都帶上家伙,我就怔住了。雖然他除了討牛也沒說要干別的什么,可其中的端倪我也聽出了一二。與官軍打交道,那一準兇險,一準是個危局啊??晌也荒軉?,因為那是男人的事。我一個妹子,也不好唧唧喳喳多說什么。再說天半哥的那個性子、脾氣我也曉得,他想做什么,決定了,你也沒法阻止。你說,我如何不擔憂啊。我們家已經(jīng)失去了鋼須牦子,我可不能再失去天半哥啊。后來,我實在忍不住了。

        我說:“天半哥,你可不能出事啊?!?/p>

        他還是那樣看著我,笑了笑,說:“麻娘,別擔心。不會有事的?!?/p>

        可我總覺得會有事。我的心就揪緊了。

        9 、吳天半

        我們是天亮的一刻動手的。

        從蘇麻河到石羊哨,不過十來里,盡管我們是摸黑走路,還讓大伙不要說話,也盡量不要碰響帶著的槍械,也不要醒鼻涕,也不要咳嗽,但來龍坡一帶我們是閉著眼睛也能走的。走了個把時辰,也就到了。到了,我有我的算盤,并不急著動手。要曉得,官軍屯堡的圍墻都是麻石壘的,一丈多高,有門也是幾寸厚的雜木門,槍都打不透的,也栓著。事先我不能讓他們發(fā)覺。雖說官軍只有十幾個,但他們除了刀槍、弓箭還有火器,墻頭上還有一門炮,一旦有了準備,踞險而守,想進去那就難了。我要搞他個措手不及。再說,不死人最好。要死也得死那些官軍。所以我將弟兄們分成了兩伙:一伙讓石冬生為頭,帶十個人去白天我和麻老鐵蹲過的山頂,以作接應(yīng),從那兒也可以沖下屯堡;大多數(shù)跟著我,直接去屯堡前的墻角下,只以我動作為號。吩咐完,我們才靜悄悄地上了山,又神鬼不知地分頭埋伏了。有一陣子,我們坐在草叢里,屯堡里什么響動也沒有,冷風吹過,就見大地黑沉沉的。倒是頭上的天很藍,星子很亮。后來,我們還聽到了遠處的雞叫。雞叫不久,天也就麻麻亮了。我站起來,一揮手,發(fā)一聲低喊:“上!”便甩上帶抓鉤的棕索,縱身爬上了墻頭。

        眨眼間,門就開了。

        所有的人都擁進了屯堡。我們是兵不血刃。我翻進屯堡時,里面空蕩蕩的,連個站哨的也沒有,所有的官軍都在棚屋里睡覺。也是,屯堡就是哨,他們還站什么哨呢。他們又不曉得我要來。昨日里酒喝得舒服,大塊牛肉吃得舒服,大冷的天睡著也舒服。所以等他們聽到響聲爬起來,里面當然就都是我們的人了。倒是那個叫老卵的把總,最先從棚屋里出來,出來的時候提著一把刀,嘴里喊著:“誰?你、你們是誰,要造、造反么?”話這么說,可兩把刀子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就軟了,手上的刀也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我說:“你是這里的頭?”他翻眼看著我,說:“是、是又如何?”我說:“叫你的人都空手出來,不然,就都得死!”看樣子他也是個頑固的,只盯著我看,以為我的話可以不起作用,還在猶豫呢,兩個弟兄幾腳就把他揣倒了,并且在吼:“照著做么!”這話屋里的官軍也聽著,大概曉得抵抗也無用,也用不著他發(fā)話,就一個個地空手出來了。我注意到,其中有兩個官軍,也許是天冷,走出棚屋的時候全身都在抖。這時一個兄弟急著要點火,要燒了棚屋,我阻止了他。燒屋還不到時候。再說火光一起,也會讓別處山頭屯堡里的官軍看到。我只是讓所有的官軍包括老卵在內(nèi),一排坐在坪壩里,讓弟兄們將他們圍在中間,拿刀看住。這樣也省得他們有別的想法。沒過多久,天就大亮了。

        然后一個早晨我都在審問他們。我讓人弄來一張木凳,手按著腰刀在坪壩里坐下,我的長鐵槍則讓站在我身后的麻老鐵拿著。那張牛皮,肚子上有著一朵大白花的鋼須牦子的皮,還是那樣濕漉漉的,我也讓人拿來堆放在官軍的面前。其實也不用牛皮,打我們一進來,他們就什么都明白了。但我還得這樣做,也還得這樣問。因為我發(fā)現(xiàn),就是那個老卵,坐在那兒,雙手那么抱著,眼神陰陰的,還透著一股子邪氣。我要問的,首先就是他了。

        我說:“你曉得我們?yōu)槭裁匆竭@里來么?”

        他看著我,不吭聲。

        我說:“你不想開口?”

        一個兄弟上前,啪地搧了他一嘴巴。

        他說:“為、為這個?!彼檬种噶讼落擁氷笞拥钠?。

        我說:“這是什么?”

        他說:“牛、牛皮么。”

        我說:“啊,我倒長了見識了。你們屯堡里,也養(yǎng)牛么?”

        他說:“不養(yǎng)?!?/p>

        我說:“不養(yǎng)牛,哪來的牛皮?”

        他說:“我們弄、弄了一頭牛,殺了。”

        我說:“那么,牛肉好吃么?”

        他又不吭聲了。

        我說:“好吃么?”

        他說:“可這、這是一頭野牛啊?!?/p>

        我聽得麻老鐵在我的身后喊:“狗日的,狗日的雜種!這是我家的鋼須牦子,我家的牛,我養(yǎng)了六年啊。他竟敢說是野牛。殺了他,殺了他!”麻老鐵操起我的長鐵槍,就要往老卵的胸口戳。我看到,一剎那間,老卵的臉白了。

        我說:“是野牛么?”

        他說:“有、有人這么說?!?/p>

        我說:“誰?”

        老卵又不做聲了。

        這時候,先是一個,接著是三個,一共四個官軍突然從坐的地方爬了出來,都對著我磕頭,說:“老表,老表,我們錯了,錯了?!庇终f,“我們賠,我們愿意賠?!?/p>

        我說:“老表?不敢當?shù)摹N乙粋€苗子,幾時成了你們的老表?賠么,你們偷牛的時候想到了賠,吃牛的時候想到了賠?我曉得,我們苗子的牛都是野牛,你們可以隨便地牽走,隨便殺么,剝皮么!平日里你們是怎樣做的,還記不記得,你們也想到了要賠么?”

        我在表達我的憤怒。我的這個憤怒,是要落到實處的。幾分鐘后,我下令按我們苗子的規(guī)矩辦事。幾個兄弟于是上前,把老卵等五個偷牛的官軍一個個捉來,按住,讓他們自己選擇,在一個木墩上擱上他們的一只手。然后我站起來,拔出我的腰刀。這樣的事,當然得由我親自來做。我走過去的時候,除了老卵,四個官軍都在那里不住地磕頭,哭著喊著求饒,其余的官軍則撲著眼看著地下,灰了臉也啞著口。我呢,我不看那些官軍,也不看他們哭喊的樣子,甚至也不看那張牛皮。我什么也不看,就只看著木墩上的那只手。那只臟手。

        接著,我就照著那只臟手砍下去。我每砍一刀,便聽得一聲嚎叫。而伴隨那聲嚎叫,便有一只手掌飛了出去。其中有只手落到地上,還活著,手掌上的幾根手指,還在那兒不住地彈跳。最后就輪到老卵了。這回我看著他,我發(fā)現(xiàn)他一直硬挺著,沒哭也沒叫。這倒叫我佩服。我準備下刀的時候,他齜著牙,說:“你、你這樣做,是真要造、造反啊。”我聽著渾身一熱,差一點就往他的脖子上來那么一下了。我冷冷地笑了笑,說:“是么。”然后揮手就是一刀。

        老卵的一只手,也飛出去了。

        接下來我叫弟兄們將所有的官軍搜了身。搜出來的錢不多,有幾塊碎銀子,有一些銅錢,但將就著夠買一頭牛了。審訊官軍的時候,我還讓一個識字也會寫字的兄弟一直在記錄。我的想法是不管以后有不有用,總先得留個憑證。記錄的兄弟在屯堡里找到了幾張紙,但找不到筆和墨,就分別用鍋煙灰摻水和一小截削尖的樹枝代替。這當兒,我想事情也已經(jīng)惹下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又讓弟兄們鉆進棚屋,將官軍的那些刀、槍、火銃、弓箭,合手或不合手的,都拿了,將所有的火藥霰彈也都拿了。又將那門架在墻頭上的鐵炮掀翻,往里面撒了尿。

        做完這些,太陽正好出來。我們就退出了屯堡,抬著鋼須牦子的皮,撇下那些官軍,往回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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