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劉新貴
呼芳公路就是新疆呼圖壁縣到芳草湖農(nóng)場的公路。它長度約四十公里,既不是國道、省道,也不是縣道和鄉(xiāng)村道,它是兵團農(nóng)場到地方縣城的一條重要通道,如不事先說明,沒行過此道的人一定不會知道何謂呼芳公路。
對于我來說,熟悉此路就如牧羊人熟知大草原上的小徑一樣。如果只從表象來介紹呼芳公路,它就是一條較寬闊的人、車、牲畜共行的路。幾個團場、眾多連隊以及幾個鄉(xiāng)村都在呼芳公路的兩旁無限延伸,對農(nóng)場的人來說,它是一條生命的道路。因為,呼芳公路是這塊大漠綠洲中唯一一條能連接周圍鄉(xiāng)村和所有團場的道路,因此,呼芳公路理所應當?shù)某蔀橥ㄏ蛑車朽l(xiāng)村和農(nóng)場的交通樞紐,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一條能不斷輸送生命源泉的交通通道。
到底是先有呼芳公路還是先有周圍的村落,這也是眾多人對亙古荒漠中的綠洲村落一直關(guān)注的發(fā)展話題。無論怎樣,我確信農(nóng)場人們所說,呼芳公路是這里人們的一條“生命之路”這個理。即使最早出現(xiàn)的這條路不像如今的公路那樣寬廣,他的最初原型肯定是與人們的生活同時存在,這一切一切被人們所牢記的內(nèi)容,就是生命的話題。據(jù)熟悉這里的人們所說,從上世紀30至60年代始,這塊荒漠綠洲上才有了少量的村莊,再后來又有了大型農(nóng)場。無論怎么從漸變到今天的大變,呼芳公路仍然被這里的人們稱為生命之路。
據(jù)資料記載:位于準噶爾盆地上的這一塊亙古荒原曾名為荒草湖、白蒿灘。最初,這里只是牧人與極少量躲避災難人家的不毛生棲地,其間,有少量的牧人在此地生活,抗日戰(zhàn)爭后期,有從蘇聯(lián)轉(zhuǎn)道進入新疆的部分抗日義勇軍將士曾在此退隱屯田,上個世紀60年代起,陸續(xù)有成千上萬的兵團戰(zhàn)士在這里安營扎寨,他們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復轉(zhuǎn)軍人,北京、上海等地的知青。打那時起,這里就成為名副其實的芳草湖了。從這個角度說,呼芳公路是生命之路一點也不夸張。
我多次把呼芳公路看作為大漠里的一條很大很長的藤蔓,也把它看作是一棵參天大樹,這顯然是一種形象化比喻,因為,這條路在無垠的大地上顯得是那樣的突出,它與人們的生活是那樣的緊密。在這條路兩旁隨處都有不斷向遠方延伸的小路,在無數(shù)條的小路間又有無數(shù)座房屋、棚舍、田野相連,試想,這無數(shù)條小路不就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和大樹主軀桿上生出來的枝枝杈杈嗎?那些無數(shù)座房屋、棚舍、田野不就是大樹主軀桿上的茂密葉冠嗎?
行走于這條路上,當數(shù)以千計的驢、馬、羊群從眼前掠過時,當數(shù)以千計的各種車輛從身旁駛過時,當萬頃良田中的棉花、葵花、紅花、啤酒花向你綻放笑臉時,當那一簇簇綠樹中的房舍上空飄出一縷縷裊裊炊煙時,這條公路的大樹形象似乎更加清晰,它是那樣的高大,藤蔓是那樣的蔓長,枝葉是那樣的茂盛。
如果再形象化地做一比喻,呼芳公路兩旁的無數(shù)民宅村落、簡易的便道、無邊無際的綠色田野,以及呼芳公路與各條通道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流,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這棵高大的樹,這條藤蔓茂盛的華冠之所以能郁郁蔥蔥,那無數(shù)座房屋、棚舍、田野、道路及時時涌動的人流、車流、牛羊群就是為這棵大樹提供養(yǎng)分的脈絡。從這里就很容易理解,這條路的伸展是跟隨人群的遷徙而在延伸,這條路的發(fā)達是跟生活在這里人們的興旺而顯得更有生命力。
我也曾細細想過,這條呼芳公路又像一條又長又寬的內(nèi)陸河流,那些通往鄉(xiāng)村、團場、連隊的小路就是這條河流旁的生物,在河流的滋潤下生物不斷地繁茂,生物的繁茂使河流顯得更有生命。原名的白蒿灘、荒草湖真正的成為現(xiàn)在的芳草湖,不就是在河流的滋潤下才芳草飄香的嗎?又試想,沒有河流的滋潤豈會有芳草的湖泊?因此而言,呼芳公路又更像大漠上的一條長河。
呼芳公路像廣漠中的大樹也罷,還是像大漠里的河流也罷,這個比喻主要是來自對公路兩旁萬物盎然生機的聯(lián)想,在這個聯(lián)想中,公路就是生命的動脈,河流就是滋潤豐腴萬物生命的血脈。我把呼芳公路比喻為參天大樹與河流,都是在證實人們說它是生命之路這一事實,試想,如果沒有這條呼芳公路,而只是一條羊腸小道,那就不會有今天的綠洲,更不可能有真正意義的芳草遍地,之所以有了這條呼芳公路,它才為周圍的生靈不斷地賦予了新的內(nèi)容。
我感到呼芳公路還有一條被人們忽視了的伸展性內(nèi)涵,那就是如今的呼芳公路兩端有了向東、西、南、北方向無限伸展的路,這些路把鄉(xiāng)村、連隊、團場、城鎮(zhèn)連接了起來,這些路把團場、城鎮(zhèn)與其它地州連接了起來,使團場的人們不但能隨時與各地州有緊密的聯(lián)系,還可以隨時與全國各地方便地聯(lián)系。當人們在新疆看到芳草湖生產(chǎn)的紅花油、啤酒花、棉花等產(chǎn)品時,人們也在全國各地的市場上能看到芳草湖生產(chǎn)的這些產(chǎn)品,這也充分說明了呼芳公路是一條具有極大潛力的生命之路,也是一條伸展性極強的生命之路。
在農(nóng)場時,多次聽兵團老戰(zhàn)士講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前,芳草湖只有極少數(shù)的躲災避難住戶。我從一份資料看到,東北抗日義勇軍的少數(shù)官兵到新疆后,為躲避盛世才的捕殺和陷害,曾趕著馬車到芳草湖落戶。那時,他們出行都是靠駝、馬、驢拉的大木輪車等交通工具,要走一趟縣城,四十公里的道路需要一天時間,要想把種的西瓜拉到縣城去買,賺的錢還不如耗費的錢多,唯此,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只是種植糧食,在荒草湖生活的人幾乎是與外界隔絕的。我親耳聆聽過兄長講過,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他們在芳草湖墾荒時,晚上常能聽到狼群的追逐與嚎叫聲,那時交通也極不方便,他從到芳草湖農(nóng)場后的十余年時間里從未離開過那片土地。由此而言,呼芳公路從最初的駝、馬小道到如今擁有一條寬闊的瀝青大道,繼而又連接了伸向遠方的國道、亞歐大陸橋通道,它應該是一條使生命繁盛的發(fā)展之道。
我真正認識這條公路是1972年,那時,我是一個頑皮且稚氣十足的中學生,暑假期間,我約表兄從陜西到芳草湖農(nóng)場探望兄長,離開家時沒有給父母及在新疆的兄長透漏半點風聲,當?shù)胶魣D壁縣汽車站時,我們早已身無分文了。我清楚地記得,到汽車站時是中午十二點左右,要去芳草湖農(nóng)場的人好多,可當天的車票早已賣完了,幾位在芳草湖接受再教育的烏魯木齊市的知青帶我們到呼芳公路上擋便車,所謂便車就是只要去芳草湖的各種車輛。一直擋到晚上八點鐘我們還是無果而返。第二天早上,一陣驚喊將我倆引到了汽車站,只見昨天還非常友好的幾位擋便車者,此時為擠上公共車而個個變得兇神惡煞,我倆別說無票,即使有票也絕對擠不上去這趟車。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多,還是無望坐上去芳草湖的車。
昨天與我們一起到公路旁擋便車的一位甘肅籍男子,約我們再次到公路旁擋便車,我們只能憑僥幸去實現(xiàn)愿望。四十多歲的甘肅籍男子說要去芳草湖一場看望多年沒見面的兒子,然而,快到下午兩點了還是沒有攔到一輛便車。甘肅籍男子約我倆一起步行去芳草湖農(nóng)場,當我們步行了約一小時的路程后,路旁人告訴,要步行,即使走到半夜也到不了芳草湖農(nóng)場。正當我們無奈之際,前面公路上幾位搭便車的人正在往一輛拉煤渣的拖拉機上爬,我們混在其中,天黑時終于搖晃到了芳草湖。
再后來,兄長將我的戶口轉(zhuǎn)到了芳草湖農(nóng)場,由于交通的不便,我在芳草湖農(nóng)場待了整整兩年都沒有去過近在咫尺的呼圖壁縣城。一個春天的早晨,我與同宿舍的無錫支邊青年徐廣才、郁樂勇相約,騎自行車闖一回呼圖壁縣城,晚上從縣城回農(nóng)場,幾乎是推著自行車走了回來,那坑凹不平的搓板沙石路面給我們留下了難以忘卻的記憶,那次行路也使我平生真正對交通不便有了真實的憂慮與恐懼。
記得1978年在昌吉師專上學時,最怕的事不是考試而是怕坐不到車,每次從農(nóng)場回學校,兄長都是提前幾天托人為我買車票、或者找便車,那時,在農(nóng)場要出行實在是太不方便。搭便車不只是要認識駕駛員,還要有等候的耐心。記得搭便車在大冬天里都是要坐在卡車上面的,即使戴著皮帽子和口罩,穿著氈筒和皮大衣,經(jīng)過幾小時的顛簸后,下車后往往走路都不知腿怎么去邁動。上學的幾年時間里,我們都盡可能不回農(nóng)場。放假回農(nóng)場時,我們同學就相約憑人多強行爬車。記得一次從昌吉到了呼圖壁縣時,天已快黑了,還坐不上到芳草湖農(nóng)場的車,我們幾位同學強行爬上了一輛帶拖斗的拖拉機,拖拉機拉了滿滿的兩托車煤,像蝸牛一樣在公路上行走,駕駛員怕出事,幾次趕我們下車,我們就是不下車。駕駛員無奈之下,掉轉(zhuǎn)方向往呼圖壁縣城回返,我們幾人擺出了不讓坐車就給他點厲害看看的強人態(tài)勢,最終駕駛員還是屈服了,就這樣,回到農(nóng)場后已是深夜。正因為交通的不便等原因,畢業(yè)后,我與眾多同學一樣都選擇了不回芳草湖農(nóng)場工作的路子。
一晃十余年過去了,2003年春節(jié),我們?nèi)胰碎_著專車從吐魯番到芳草湖農(nóng)場的兄長家過年,憑以前的經(jīng)驗,僅走單程就需六個小時以上,結(jié)果,這次從吐魯番出發(fā)到芳草湖僅用了不足四小時,如今的高速公路真可謂行車似飛。記得進入呼圖壁縣城后我們怎么也找不到了去芳草湖農(nóng)場的路,當人們告訴我們?nèi)シ疾莺穆窐藭r,那川流不息的車輛,那平坦寬闊的呼芳公路真讓人喜出望外。
因為有了便捷的交通,2011年夏天,我又和全家人到芳草湖農(nóng)場的兄長家走了一趟。這一趟我們?nèi)疫x擇坐班車,當我們到呼圖壁縣要搭乘去芳草湖的班車時,只見站牌下的公路上停了一大溜去芳草湖的中巴車、桑塔納、寶馬、長安面包等,車主滿臉堆笑主動迎客,當我們坐上了一輛中巴車后,我有意計算了來往于此道上的客車,大約五至十五分鐘就會迎面駛過一輛掛著芳草湖——呼圖壁、芳草湖——昌吉州、芳草湖——烏市的中巴車。除此之外,在呼芳公路上還有到呼圖壁縣十余個鄉(xiāng)鎮(zhèn)、芳草湖七個分場以及周圍幾個獨立團場的線路車。
僅十余年的時間,這條路上的車輛竟如此之多,伴隨著快速閃過的車輛放眼望去,消逝在公路遠方的各種車輛猶如密密麻麻的小方塊在路面上涌動。我由衷地感嘆:“呼芳公路”真是一條生命大道!
坐在舒適的車上,望著田野里的現(xiàn)代化灌溉設施,望著那一幢幢小康之家的農(nóng)工家院,還有那一輛輛從身邊疾駛而過的貨運車輛,很自然就會想到如今農(nóng)場的生活情景。當我偶然看到幾位風華正茂的少年騎著賽車在公路上時,同車的一位兵團老農(nóng)工說,這些年輕人多自在,他們是騎著賽車專門找樂趣。老農(nóng)工的話提醒了我,我要搜尋一下當年在這條路上攔車、強行爬車的地點時,四十余公路的路程瞬時就被甩到了車的后面,眨眼之間已到目的地了。到農(nóng)場汽車站后,侄子開著自家的富康車來接我們,其實到家還不足兩公里的路,現(xiàn)在的私家車說是實用倒不如說是在“擺闊”!
幾次讀到關(guān)于在芳草湖周圍發(fā)現(xiàn)了油氣田的報道,呼芳公路,再過十余年時間,你又會是什么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