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興

老丟是村里一個剃頭匠，個矮、跛腳。個矮是遺傳，他爺爺個就矮，他爹個也矮，他個更矮。他性情軟弱，見人更是矮三分，總以笑臉相迎。

他家人一輩矮一輩，人們說他家老墳扎的不是地方，扎在一條矮岡上，西邊的山太高，壓得他家長不成大個子。有風水先生說，他家人長不高，但有絕活。跛腳，是他從小害小兒麻痹留下的后遺癥。那時醫(yī)療條件不好，能保住性命就不賴了。不過腳跛得不太狠，腳尖點地，走路也不慢，就是腳后跟不能著地。說他有絕活，一點也不假。他是剃頭匠，手藝精湛，他說，我閉著眼也能把人頭發(fā)剃得干凈。有人就與他打賭，說，你真能這樣，我給你割三斤豬頭肉吃。那人用三層毛巾蒙了他眼，讓他給人剃頭。剃完頭，果然沒有找出一根長頭發(fā)來。那人信服，只好給他買了肉。他把肉分給在場的人吃了。

他的絕活是掐火，是家傳的絕技，也就是和推拿按摩差不多。老丟不能走遠，就在家門口開了剃頭鋪，生意還不錯，養(yǎng)家糊口，日子過得很活泛。如今發(fā)廊、發(fā)屋開了很多，但他的剃頭鋪卻經(jīng)久不衰。原因就是他有絕活。每逢給人剃了頭，他會兩手張開虎口，在人脖頸肩膀上使勁一掐，真讓人飄飄欲仙，舒服得要死。現(xiàn)在人忙，壓力大，工作累，能讓老丟掐一把舒服一下，放松放松是再好不過了。因此有人就十天半月來剃一次頭，有人三五天來刮一次臉。為的就是要來享受一下老丟的絕活。

傳說掐火的活兒很精深，得把準穴位，稍錯一點兒就能把人掐死，或把人掐成憨子。但老丟從來沒有掐死過人，也沒把人掐成憨子?？梢娝执缯莆盏枚嗝吹暮?。他掐火不收錢，給也不要，就是誰有火病專門請他掐火，他也不收錢。有人就慫恿老丟，你把剃頭費抬高一些。

老丟說，錢多了也不是好事，夠顧家就行啦。

不過他剃頭鋪衛(wèi)生條件不是太好，比不上發(fā)廊干凈。但人們還是愛上他這來。

老丟無兒女。三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光棍一人，老媽愁得不得了，天天央人說媒?？墒枪媚飩儧]有一個愛上這個矮個跛腳的人。外村有一個不會生育的婦女，被丈夫拋棄了，經(jīng)人說合，老丟就娶了她。女人知道自己短處，就一心伺候他。碰巧，有次老丟去鎮(zhèn)上趕集，撿到了一個女嬰，他就抱回來讓老婆養(yǎng)著，給女嬰起名叫簡女兒。老婆十分喜愛簡女兒，精心喂養(yǎng)，全家都多了生活的樂趣。慢慢女嬰簡女兒就長大了，如今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村里有個地痞，他舅是派出所所長，他就仗勢在村里橫行霸道欺男霸女。有姿色的閨女媳婦，都被他糟蹋過。人們切齒痛恨，但也沒辦法。他多次騷擾簡女兒，但沒能得逞。地痞往日都在發(fā)廊享受，瞧不起老丟的剃頭鋪。這天他竟來到老丟剃頭鋪修面，對老丟說，你把簡女兒嫁給我，我給你五萬塊錢彩禮。

老丟說，現(xiàn)在婚姻自由，不興父母包辦了，我做不了主。

老丟為他修了面，在他肩脖上一掐，讓他舒服了一回。地痞說，原來你能讓人舒服呀，我還會來的。

地痞有老婆，他還整天在外拈花惹草。簡女兒在田里鋤玉米，地痞竟把簡女兒按在玉米地里強奸了。簡女兒拿麻繩要上吊尋死，多虧發(fā)現(xiàn)及時，救了下來。駭?shù)美蟻G差點背過氣去。

地痞這天又來老丟剃頭鋪刮臉，而后享受掐火。老丟給他修了面，最后把虎口叉開，給他掐火。地痞舒服完了，回到家鼻子就歪了，人也憨憨的了。地痞家人將老丟告上法庭，老丟說，我做了一輩子掐火，問問村里人，出過錯沒有？村里人都保老丟，說地痞就是出事也是自找的。后來以誤傷罪，判了老丟二年刑。

老丟出來后，還是支應(yīng)個剃頭鋪子，剃頭，掐火。

村里安穩(wěn)多了，有人要打賭還會說，咱倆讓老丟掐火，看誰做了虧心事？！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