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平,王 茁
中國的經濟改革發(fā)軔于上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伴隨著改革開放進程,出現農村人口大規(guī)模向城市和沿海地區(qū)流動的歷史進程?,F在,這一過程已有30 余年,當初外出或沒有外出打工的農民已哺育出下一代,他們之中外出打工的人被稱為“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人不同,他們成長于市場經濟的孕育、萌芽、成長和基本成型的過程之中。這一過程表現為珠三角以及后來的長三角和東南沿海地區(qū)發(fā)展成為世界工廠,外資大規(guī)模進入中國以及本土的私有企業(yè)崛起,商品短缺轉變而成消費主義,信息網絡技術快速運用和大眾化,全球化浪潮幾乎波及中國每一個偏遠的山村,但基本的社會管理體制依舊一如30 年前。
“新生代農民工”已經成為備受關注的話題,有關研究也成為社會學和社會科學的顯學。本文在大規(guī)模問卷調查數據的基礎上,試圖描述與分析新生代農民工的特征,并與以往相關研究對話。
韓長賦將農民工劃分為三代:第一代是上世紀80 年代出來打工的,這批人亦工亦農,離土不離鄉(xiāng);第二代大多是上世紀80 年代成長起來的,是目前農民工的主力軍;第三代則是上世紀80 年代和90 年代出生的。他認為,第二代和第三代農民工是農民工的主體,也就是新生代農民工。同時,韓氏還分析了90 后農民工的特征,他認為這一群體對土地和農村的依戀減少,進城打工是為了改變自己的生活,不想回農村;城市文明對他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生活相對優(yōu)越,忍耐力和吃苦精神不及父輩,在服務行業(yè)就業(yè)的比例上升;心理平衡較差,難以接受“被歧視”,已經具有了樸素的但有些盲目的平等和民主觀念,對城鄉(xiāng)差距、一城兩制現象不認同,要求平等就業(yè)、平等權利(韓長賦,2010)。
學術界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研究以王春光首提“新生代流動人口”為始。他認為,農村流動人口出現了代際差異:出生于1980 年代的農村流動人口比老一代有更多的機會和條件接受學校教育,知識水平比其他農村流動人口高,參加務農的時間和機會相對少,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外出的動機以及發(fā)展。因此,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表現出不同的社會認同(王春光,2001)。
自此之后,很多學者也對這個群體進行了劃分和研究:并逐漸提出了新生代農民工的說法和劃分標準(王春光、羅霞,2003;趙芳,2003;王新周,2008;符平,2009)。目前通用的劃分標準是以1980 年作為分界線。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討論,可以分為綜合性和特征性研究:綜合性研究側重于新生代農民工的群體概念界定和群體特征;特征性研究則是針對新生代農民工的某一方面進行研究,比如流動和就業(yè)、生活和消費、婚戀和犯罪、社會認同和城市融合、社會保障和政治訴求等。
在綜合性研究方面,楊菊華(2010)認為新生代流動人口在勞動就業(yè)、社會保障、身份認同等方面展現出“五低”、“二差”的特點,即:職業(yè)聲望低、收入水平低、保障程度低、標準勞動時間低、身份認同低;就業(yè)行業(yè)差、住房條件差。他們越渴望融入城市社會成為新市民,其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沖突也就越深,因此出現“渴求—失落—退縮”的怪圈。王興周(2008)通過定量數據分析認為,新生代農民工具有較高的人力資本和個人素質;有理想,有目標;注重市場原則;更具平等意識;獨立自主意識更強。吳紅宇和謝國強(2006)指出,新生代農民工的性別構成有所改變、文化程度明顯提高、求職和生活的社會網絡效應增強、職業(yè)變換多且快,并且有主動融入社會環(huán)境的要求。
新生代農民工雖然是一個有著強烈中國語境的詞語,但是國外的一些學者對此也有研究。Leslie T. Chang(2008)在東莞對打工妹的生活進行長期的觀察,在《工廠女工》一書中對新生代農民工進行了全景式的描述,記錄了在社會轉型期中國女工的變遷過程。她發(fā)現,東莞的工作流動性很高,她遇見的所有工廠高層管理人員幾乎都是從生產線上開始自己的工作生涯,這是典型的東莞打工妹風格。作者通過重點觀察的兩個個案向我們展示了打工妹們的人生起伏:換工作,頂撞老板,為了成功愿意犧牲一切;她們也為自己的愛情而努力,在網絡聊天室里尋求自己的另一半。
潘毅、任焰(2008)認為農民工群體內部出現了代際的更替和分野,新生代農民工相比第一代農民工對城市具有了一定的心理認同,融入城市的欲望更強烈。她們將新一代農民工和土地聯系減少這一過程稱之為“精神圈地”。這種過程使得新生代農民工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既不可能從農民變成城里人,也不可能回到農村。
精神圈地不僅體現在身份認同上,還體現在新生代農民工的集體行動上。潘毅等(Pun Ngai & Lu Huilin,2010)認為,新生代農民工表現出更強烈的集體行動意愿,她分別從個體、憤怒和階級行動三個層面來分析新生代農民工未完成的階級化。在潘毅的個案分析中,阿星作為新生代農民工的一個個體,由第一代壓抑失語的狀態(tài)轉化為憤怒,接著由憤怒的感情轉化為集體的行動,這種由意識到行動的變化都是新生代不同于老一代之處。在潘毅看來,所謂的階級化就是由農民轉化為工人,而新生代農民工正在進行這個過程,可以稱之為“未完成的階級化”。
在特征性研究方面,羅霞和王春光(2001)認為,新生代流動人口對外出有著更多的期望,不僅僅限于解決生存問題之需要,他們在外出的過程中不斷地建構其采取行動的動因和理由。符平和唐有財(2009)通過調查數據指出,新生代農民工的流動呈現倒U 型的發(fā)展軌跡。潘寄青、譚海燕和李娜(2009)認為,新生代農民工選擇出來務工,兼具經濟型和生活型的特點:即在考慮賺錢的同時,更考慮把出來務工作為改變生活狀態(tài)和人生道路的一種途徑,他們對職業(yè)的期望值也要高于老一代;同時新生代農民工面臨著城鄉(xiāng)二元體制的制度性障礙、知識和技術的瓶頸以及權益難以得到充分保護等問題。
關于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也是探討較多的問題。王春光(2001)認為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對制度性身份的認可在減弱,農民身份被賦予了更多的社會涵義。許傳新(2007)認為新生代農民工是“落地未生根”,也就是說他們的城市工作適應、人際適應都處于中等水平,而生活適應處于較低水平。胡曉紅(2009)認為新生代農民工在對自己身份作總體性的認知和評價時,呈現出模糊性、不確定性和內心自我矛盾性,他們是心靈上的“漂泊一代”,這導致了認同困境與身份焦慮。有學者借用“內卷化”概念,認為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呈“內卷化”趨勢,融入城市面臨障礙,認同于自己這個特殊的社會群體,不認同城市社區(qū)和農村社區(qū)(劉傳江,2009)。新生代農民工是城市的“邊緣人”或“兩棲人”,無法“扎根”也無法“歸根”(劉傳江,2008;汪國華,2009)。
除此之外,還有學者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生活和消費進行了研究,認為新生代農民工的消費方式越來越接近城市人,受城市的影響也越來越大(施磊磊,2008;疏仁華,2008;李濤,2009;焦亞波,2009;汪國華,2010)。
我們認為,目前學界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研究還存在一些問題:首先,對整體特征的認知沒有建立在大規(guī)模問卷調查的基礎上,僅僅是個案或者經驗感知的結果,有的研究即使有問卷數據做基礎,其樣本量也不夠大,這樣必然會造成對整體特征認識的偏差。其次,既然是特征分析,就必須要建立在對比的基礎上,也就是要將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進行對比,但一些研究并未進行對比。再次,較少因果分析和理論分析。因此,本文力圖在大規(guī)模樣本數據的基礎上,采用對比研究的方式,梳理新生代農民工的特征,并試圖在理論的指導下分析這些特征形成的原因。
2010 年7 月—8 月,“農民工權益保護理論與實踐研究”課題組對珠三角和長三角的外來工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問卷調查。本次調查對象是珠、長兩地跨地域(縣、市、區(qū))流動的大專學歷及以下的外來務工人員,以兩地城市外來人口比例作為樣本分配根據,控制了性別、行業(yè)和地區(qū)分布,共發(fā)放問卷4 254份,回收有效問卷4 152 份,有效回收率為97.6%。樣本基本情況見表1。
表1 樣本基本情況
① 本文將農民工的“受教育程度”轉換為“教育年限”,即分別將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中專和技校、大專5 個等級轉換為 6 年、9 年、12 年、13 年和 15 年。② 務農經歷的計算沒有納入非農業(yè)戶口。
從表1 可以看出以下幾點:
(1)人口特征:新生代農民工的平均年齡為23.59 歲,老一代則為39.83 歲,前者比后者平均年齡差16.24 歲?;橐鰻顩r受生命周期的影響,新生代的未婚比例近70%,高出老一代近65 個百分點。新生代農民工男女比例相當,女性占50.59%,性別比為0.97,老一代農民工中女性只有39.11%,性別比為1.53。
(2)人力資本:新生代農民工的受教育年限平均為10.86 年,老一代為9.07 年,從分布上看,新生代農民工初中以上學歷的人數較多,其中大專和技校學歷者明顯增多,老一代農民工則較多是初高中學歷。新生代與老一代相比,獲得證書的比例明顯增加,高出6.28 個百分點,參加培訓的比例也明顯增加,高出 5.76 個百分點。
(3)務農經歷:新生代農民工有過務農經歷的比例明顯減少16.63 個百分點。
問卷對農民工外出打工動因進行了詢問,結果見表2。
表2 外出打工動因頻數( 百分比)
6.家鄉(xiāng)生活條件差,打工地生活更好913(38.34)8.外出打工由自己決定934(39.26)7.為了自己外出打工961(54.42)428(24.24)377(21.35)740(31.11)705(29.03)572(32.49)352(19.93)842(47.68)897(37.67)571(23.98)1515(85.79)127(7.19)124(7.03)1962(82.3)242(10.15)180(7.55)
可以看到,和老一代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外出打工動機已經發(fā)生了改變,出來學技術和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比例有了很大的提升。在進一步對擇業(yè)動機進行因子分析后提煉出兩個主成分,得到兩個主因子:生存型因子和發(fā)展型因子。生存型因子所包含的選項有表2 的1、2、3、6 項,發(fā)展型則包括4、5 項。新生代農民工生存型因子得分比老一代低0.657,而發(fā)展型因子得分則高出0.548,而且兩個因子有顯著差異。這說明,新生代農民工外出打工動機更多是發(fā)展型,而老一代則是生存型。如果以“推拉理論”進行解釋,老一代農民工外出打工主要是農村的“推”力,而新生代農民工則是以城市“拉”力為主了。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新生代還是老一代,都有超過八成的人表示外出打工是由自己決定的,但是,令人驚奇的是,老一代自主決定的百分比還高出3 個百分點,新生代外出打工的自主性顯著減弱①“外出打工自己決定”這一選項通過了卡方檢驗。。
運用社會網絡求職在農民工群體非常普遍。那么代際的差別是否會影響求職網絡呢?從表3 可以看到,無論是老一代還是新生代,利用親友介紹的比例都是最高的。但是,新生代對于親友網絡的依賴已經顯著降低。此外,新生代利用互聯網應聘、參加學?;蛘M織的推介比例都有顯著增加,利用勞務市場、企業(yè)直招等其他途徑求職則無顯著性差異。
表3 求職途徑 頻數( 百分比)
農民工是一個流動非常頻繁的群體。本次調查顯示,老一代農民工有66.16%的人換過工作,新生代則高出2 個百分點。從年換工頻率來看,老一代的換工頻率是0.33 次/年,新生代則是0.78 次/年,新生代比老一代高出了0.45 次/年,具有顯著差異②換工頻率通過了t 檢驗,結果為顯著。。這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流動更頻繁、工作更不穩(wěn)定。
農民工在產業(yè)和企業(yè)的職業(yè)分布情況見表4。
表4 產業(yè)和企業(yè)分布 頻數( 百分比)
從表4 可以看出:
(1)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在產業(yè)分布上沒有顯著差異。
(2)老一代農民工更多在國有或集體企業(yè)工作,而新生代農民工則更多在港澳臺和其他外企工作。
(3)新生代農民工更多在較大規(guī)模的企業(yè)工作,而老一代農民工則相反。
(4)老一代農民工更多的是普工,而新生代農民工更多的是技工、文員和銷售人員。
農民工的收支狀況對于研究是非?;竞椭匾模唧w情況見表5。
表5 收入與開支 ( 單位:元)
表5 顯示:
(1)新生代農民工的月平均工資比老一代農民工少81 元,并且具有顯著差異。但是他們對于工資的期望值卻高出老一代,也具有顯著差異。
(2)盡管新生代農民工工資收入低于老一代農民工,但他們的平均月開支卻高出老一代農民工124 元。從消費結構來看,最基本的住宿和伙食并無明顯差異,但是在生活日用品、服裝、交通、通訊、文化娛樂和請客送禮方面則有顯著差異,分別高出近10 元到56 元不等。
對比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的工作時間和加班情況(見表6),可以發(fā)現:
(1)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日工作時間并無顯著差異,前者為9.23 小時,后者則為9.30 小時;他們的日加班時間和周工作時間盡管有顯著差異,但差別并不大,分別為0.21 小時和2.01 小時。當然,他們的周工作時間都超過了法定的44 小時,分別為55.48 小時和57.50 小時。
(2)和一般人們預想的不同,新生代農民工加班比例顯著高于老一代農民工8.18 個百分點,這可能和他們年輕力壯有關。在加班意愿方面,新生代農民工表現出選擇性,完全自愿的情況顯著低于老一代農民工9.6 個百分點,但是“有時是,有時不是”的比例則又高于老一代農民工7.1 個百分點,他們可以接受的日加班時間低于老一代農民工0.34 小時。
(3)顯然,老一代農民工加班更多的是為了增加收入,而新生代農民工則更多的是為了獲得升遷或要遵守企業(yè)制度而加班。
表6 加班情況
勞動合同對于農民工具有重要意義,相關情況見表7。
表7 勞動合同簽訂
新生代農民工勞動合同簽訂率高出老一代4.15 個百分點,但所簽合同期限和合同類型則無顯著差異。值得注意的是,新生代農民工參與勞動合同協(xié)商的比例達到了44.22%,超過老一代近9 個百分點。不過,他們對合同的滿意度并沒有提高,其中,新生代農民工對于合同“不平等只能忍受”的狀況顯著高于老一代5.15 個百分點。
表8 福利狀況
新生代農民工擁有社會保險和相關福利待遇的情況都要好于老一代,二者都具有顯著差異(見表8):社會保險差距相對較小,從近1 個百分點到近5 個百分點;福利待遇差距相對較大,從7 個百分點到近12 個百分點。
社會網絡對于農民工的交往、獲取資源和社會支持都具有重要意義。我們用朋友的個數來測量網絡規(guī)模,結果是新生代農民工平均有6.65 個朋友,老一代平均有6.62 個朋友,二者之間并無顯著差別。
表9 社會網絡結構頻數( 百分比)
由表9 可知,無論是新生代還是老一代,工友是農民工朋友中最主要的人,但是,新生代和老一代相比還是具有顯著差異,相差了4.93 個百分點。老鄉(xiāng)關系對于老一代比新生代更具有重要意義,朋友中的老鄉(xiāng)比例老一代比新生代高出11.45 個百分點。而同學對于新生代則具有重要意義,高出老一代12.38 個百分點。老一代與新一代相比,他們更多地接觸了當地人和企業(yè)家。新生代和老一代的網絡構成大致一樣,只是各部分的比重發(fā)生了變化。
從社會公平感和城市歸屬感兩方面來考察農民工的心理感受,將選項合并賦分后的結果見表10。
表10 心理感受得分① 從來沒有=1,偶爾有=2,經常有=3,總是有=4,說不清=0。
表10 顯示:
(1)農民工的被剝削感較低,得分區(qū)間屬于“從來沒有”和“偶爾有”之間,新生代和老一代沒有顯著差異。
(2)農民工對于勞動價值的感受、城市歸屬、被排斥和低人一等的感受都較低,新生代和老一代相比甚至更低,得分區(qū)間屬于“從來沒有”和“偶爾有”之間。
(3)老一代農民工對社會的不公平感較為強烈,高出新生代0.09 分,兩者具有顯著差異。
農民工對法律法規(guī)的熟悉程度是其法律意識的基礎,對此我們進行了相關測量。表11 顯示,除《就業(yè)促進法》以外,農民工對其他法律的熟悉程度基本得分在2 分以上,處于“不熟悉”和“一般”之間,新生代農民工比老一代得分都高,說明新生代農民工對法律的熟悉程度超過老一代。
表11 法律法規(guī)賦分① 完全不知道=1,不熟悉=2,一般=3,比較熟悉=4,很熟悉=5,分值越大,越熟悉。
問卷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各有6%和6.06%的人權益受過侵害,兩者沒有顯著差異;其中,投訴的比例分別為40%和37.50%,也沒有顯著差異;參加過群體性維權活動的比例都不高,老一代農民工有2.49%,新生代農民工有3.10%,差異不顯著。
和一般人們預料的不同,新生代農民工遷移入戶的意愿并不十分強烈(23.29%),其比例甚至低于老一代農民工(26.25%)。
在想入戶的人中,新生代和老一代有明顯的差異,老一代更多出于對生活、保障和家庭的考慮,新生代更多出于對發(fā)展的考慮。在生活方面,老一代選擇“生活條件好”、“收入高”和“已經適應當地生活”的比例高出新生代10.47、13.61 和7.83 個百分點;在保障方面,老一代選擇“享受城市社會保障”的比例高出新生代11.31 個百分點;在家庭方面,老一代選擇“子女可以接受更好教育”和“與家人團聚”的比例高出新生代18.26 和4.48 個百分點;在發(fā)展方面,新生代選擇“有更多發(fā)展機會”的比例高出老一代 13.22 個百分點。
表12 入戶原因( 多選題)
入戶和農村土地緊密相連,相關情況見下表。
表13 是否愿意放棄家鄉(xiāng)土地
從表13 可以看出,與新生代相比,老一代明顯愿意放棄土地,“愿意放棄”的比例高出8.64 個百分點,但是新生代對于土地的認識程度較老一代模糊,“無所謂”和“說不清”的比例都分別高出7.32 和4.13 個百分點。
農民工到底是工人還是農民?他們對此作何判斷,相關情況見下表。
表14 代際與身份認同
表14 清楚地表明:新生代農民工中,不到兩成的人仍然認同自己是農民,比老一代大幅度下降21個百分點,他們中一半以上的人認同自己是工人,比老一代增加了近11 個百分點,但是,新生代農民工中1/5 的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模糊,比老一代增加近10 個百分點。
我們將上文討論總結為下表:
表15 兩代農民工主要指標比較匯總
加班比例 61.61% 69.79% -8.18% *合同 合同簽訂率 64.67% 68.82% -4.15% *參與合同協(xié)商比例 35.79% 44.33% -8.54% ***保險擁有率 工傷保險 50.03% 53.57% -3.54% **社會交往和心理特征 社會網絡 工友比例 68.58% 63.99% 4.59% ***老鄉(xiāng)比例 43.89% 32.44% 11.45% ***同學比例 4.82% 17.20% -12.38% ***社會不公平感得分 2.06 1.96 0.09**法律意識和維權行動 《勞動法》認知得分 2.54 2.67 -0.14***受侵害率 6.06% 6.00% 0.06%投訴率 37.50% 40.00% -2.50%參加群體性活動率 2.49% 3.10% -0.61%入戶意愿與身份認同 遷移意愿 入戶意愿 26.25% 23.29% 2.96%愿意放棄土地比例 38.47% 29.83% 8.64% ***身份認同 農民 40.79% 19.62% 21.17% ***工人 40.74% 51.45% -10.71%***
根據上表以及前文的描述與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1)新生代農民工的人力資本明顯強于老一代,無論是從教育程度還是技能水平來看。
(2)新生代農民工的外出動機主要是發(fā)展型的,而老一代農民工則主要是生存型的,但是新生代農民工外出決策的自主性還不如老一代;新生代農民工的流動更為頻繁,換工率明顯高于老一代。
(3)新生代農民工的工資收入不如老一代農民工,但開支則明顯高于老一代,尤其體現在通訊、娛樂、請客送禮等方面。
(4)新生代農民工的周工作時間低于老一代,但加班比例則高于老一代,他們對加班更具有選擇性,而加班的目的也不盡相同,老一代更多的是為了增加收入,而新生代農民工則更多的是為了獲得升遷或遵守企業(yè)制度;新生代農民工的合同簽訂率高于老一代,參與合同協(xié)商的比例也高于老一代,但是他們對合同的滿意度并不比老一代高;新生代農民工擁有社會保險和相關福利待遇的情況都要好于老一代。
(5)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的社會網絡構成都以業(yè)緣、地緣和學緣為基礎,大致一樣,但是各部分的比重有所變化,學緣在新生代農民工的網絡構成中位置更為重要。
(6)新生代農民工和老一代農民工對于社會不公、剝削和被排斥的感受都不強,老一代對于社會不公平的感受甚至超過新一代;新生代農民工對于法律的認知明顯強于老一代,但是無論是勞動權益是否受到侵害、是否投訴、是否參加群體性活動的比例,兩者都無明顯差異。
(7)新生代農民工遷移入戶的意愿并不十分強烈,他們想入戶的比例甚至低于老一代,老一代農民工比新生代更愿意放棄土地,新生代對于土地的認識程度比老一代模糊。
(8)新生代農民工中一半的人認同自己是工人,近兩成的人認同自己是農民,兩成的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模糊,他們的身份認同與老一代相比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上述結論向我們展示了新生代農民工的群體特征,這些特征有的驗證了過往研究,比如人力資本高、發(fā)展型外出動機、頻繁的流動、身份認同發(fā)生變化等,同時也有了一些新的發(fā)現:新生代農民工外出打工決策的自主性不如老一代;加班的目的是為了獲得升遷或遵守企業(yè)規(guī)定;參與勞動合同協(xié)商比例上升,但合同滿意度并沒有隨之升高;社會保險和相關福利待遇提高;社會不公平感、被剝削感、被排斥感都不強,甚至社會不公平感的感受要弱于老一代;新生代農民工的維權意識并不比老一代強烈,受侵害比例、投訴率和參加群體性活動率的差別都不顯著;新生代農民工雖然認同自己是工人,但是遷移意愿并不強烈,對土地的認識程度更模糊。
這說明,新生代農民工并不是不能吃苦耐勞,也并不比老一代更向往城市,同時也并不比老一代更具有反抗意識和行為。那么如何認識新生代農民工的這些特征呢?其形成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們認為,解釋新生代農民工特征形成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的因素:生命周期①生命周期的原義是指由自然人口的再生產機制所驅使的成熟和生育過程。這個概念常常在比喻的意義上被使用,從而使人們在對個人和組織的發(fā)展現象進行分析時受到啟發(fā)。在社會學里主要有三個問題與生命周期概念相關:個體老化( aging) 、家庭生命周期和組織生命周期( O'Rand 等,1990) 。生命周期的研究后來發(fā)展為生命歷程( life course) 研究,相關研究參見 Thomas and Znaniecki(1920) ,Ryder(1965) ,Riley(1972) ,Elder(1985) ,Sorensen(1990) ,周雪光、圖瑪和莫因(1996) ,Zhou & Hou(1999) 。和社會變遷。
從生命周期來看,比如新生代農民工的工資收入不如老一代,這是因為新生代農民工年齡小,進入勞動力市場的時間短,工作經驗少,導致他們工資低。再如新生代農民工的加班比例高,這是因為他們年輕力壯,大多單身,就可能多加班。還有,新生代農民工的入戶意愿并不強烈,因為他們年輕,很多還未成家,還沒有慎重考慮未來定居的問題。
這里所說的生命周期是自然規(guī)律,而不是一種社會性的解釋。時代和社會變遷是另一個重要的社會性解釋路徑。隨著教育的普及,新生代農民工的受教育程度高于老一代,人力資本水平得到提升是必然趨勢。計劃生育政策的推行,使得其所出生的家庭結構發(fā)生變化,由多子女家庭變?yōu)楠毶优騼珊⒓彝?,個體意識增強,注重個人發(fā)展。他們中學就開始集體生活,和同學的來往密切,從而導致其社會網絡結構發(fā)生變化。此外,法律意識和教育水平的提高也有很大關系,而社會保險和相關福利待遇的提高則是國家政策推行的結果,這些都體現著時代和社會變遷的作用,作為社會中的個體必然會受其影響。
可見,對新生代農民工特征形成原因的認識,需要區(qū)分個體生命周期還是社會變遷的作用,生命周期的存在是客觀的,是每個個體都會經歷的階段,而社會變遷則將時代烙印打在個體乃至群體身上。之所以要做這樣的區(qū)分,是在于能使我們更加清晰地認識新生代農民工的特征。由于生命周期作用所帶來的特征,并非新生代農民工所獨有,當老一代農民工處于該年齡階段也可能具有。
但是,宏觀的社會變遷是通過怎樣的微觀機制作用于新生代農民工的成長歷程的呢?
布洛維(Burawoy,1976)分析了移民勞動力(migrant labor)的再生產模式。與一般勞動力再生產模式不同,移民勞動力的再生產表現為持續(xù)和補充過程中的制度分化和物理分離,即持續(xù)過程通常是在勞工流入地(工作所在地)實現的,而補充過程則是在勞工流出地(家庭所在地)實現的。流動工人在就業(yè)地勞動力市場以及法律和政治體系中的無權地位是這一再生產機制的前提。沿著這一思路,潘毅、任焰(2008)認為勞動力再生產模式是農民工階級形成的基礎,這種觀點將社會變遷這一宏觀背景納入實際的討論中,具有啟發(fā)意義。在她們的論述中,農民工在城市中只有勞動身份而沒有公民身份,面臨雙重壓迫:第一重壓迫來自控制生產過程的資本;另一重則來自缺位于勞動力再生產的國家。正是由此而導致的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不僅使社會不平等的制度在市場轉型期得到延續(xù),同時使農民工的無產階級化無法完成。在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作用下,無論是資本主導還是社會主導的勞動力再生產模式,都因其自身所固有的局限性,無法填補勞動力使用與再生產之間的裂痕,從而造成了更大的張力和矛盾,使得新工人階級的形成變得更加復雜。
簡而言之,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造成了外來農民工非工非農的尷尬地位:既無法在城市定居,也難以回到農村生活。他們在打工地完成自身的勞動力再生產,在家鄉(xiāng)完成代際的再生產,頻繁往來于農村和城市等不同的社會空間之間(鄭廣懷,2010)。
我們認為,與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相對立的是理想型的非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它在國外表現為已經完成了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西方工人階級的再生產,在中國則是城市工人的再生產。非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應該具有這樣的基礎:城市提供穩(wěn)定的住房、充足的教育資源、醫(yī)療資源和其他社會保障等。但是,這在目前的中國顯然還不具備。如果以地理空間作為拆分標準,那么通過觀察兩代人的成長經歷可以看到,80 前農民工的小學和初中階段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比例很高,也就是說在他們外出打工前,他們的生長模式是非拆分型的成長環(huán)境。然而80 后的情況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數據顯示,從初中到高中及技校階段,新生代農民工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比例出現了大幅度的下降①小學階段、初中階段、高中及技校階段和父母生活的比例分別為86.70%、69.85%、26.07%。,也就是說,在初中和高中兩個形塑性格和行為的階段,他們和父母的生活出現了拆分。由此可見,拆分型再生產模式是80 后農民工成長的主要背景,80 前則是在農村簡單再生產模式下成長的。
在論及新生代農民工時,潘毅等(2008)提出了“精神圈地”的概念,認為新生代農民工和土地聯系減少的過程就是精神圈地,即新生代農民工與土地的聯系疏遠,通過對城市的向往來填補土地的缺失,從而實現精神上脫離土地的過程。但是我們認為,勞動力由農村向城市的轉移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過程。年青一代對于土地的依賴減少應該被看做社會的進步,他們只是減少了耕作土地的經驗,但是與鄉(xiāng)村并不完全脫離,這是一種積極的變化,而不能簡單稱之為“精神圈地”。每一代人都可能有不同的發(fā)展路徑,新生代農民工的生長背景決定了他們的發(fā)展路徑必然要經歷和土地聯系減少、進入城市打工這一過程。沒干過農活不代表他們不能吃苦耐勞,或許對于他們來說,離開農村來到城市這一行為僅僅只是生命歷程中的一部分,是建立在父輩基礎上的選擇,對于未來,他們有著自己不同的解讀。
總而言之,本文是建立在兩代農民工對比基礎上的研究,兩代人的生長背景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不同的行為特征。通過對比可以看到:老一代農民工是在短缺經濟、計劃經濟和農業(yè)經濟下成長的一代人;而新生代農民工則不同,他們大多成長于拆分型再生產模式的家庭,從小父母外出打工,與城市有或多或少的聯系,和土地的聯系減少。在潘毅等(2010)的論述中,拆分型再生產模式下的精神圈地造就了新生代農民工的群體特征。我們認為,當非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無法得以實現,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對于新生代農民工就變成了一種客觀存在,而且這種拆分是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的體現,是進步的,而不是退步的。老一代農民工將在城市打工的錢寄回家里,改善新一代的生活,在某種程度上說,新生代農民工甚至還是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的利益獲得者。當短缺經濟向消費主義過渡時,新生代農民工的消費行為必然會發(fā)生改變,所謂的開支大、高消費只是相對老一代的節(jié)儉而言,換句話說,不是新生代奢侈,而是老一代更節(jié)儉。同樣,對于所謂精神圈地也不能做簡單的理解?;诖耍梢越忉尀槭裁磁艘愕?2010)所說的由壓抑到憤怒,進而到集體行動的階級化過程,并沒有在我們的數據中得到支持。作為客觀事實,新生代農民工對于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已經習以為常了,所謂的階級意識和集體行動僅僅只是少數的個案,在城市打工只是遵循父輩道路的一種自然選擇,他們的行動特征是拆分型勞動力再生產模式的生命周期和社會變遷共同作用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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