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 川
父親是手藝人,少年時候就跟在人家后面當學徒,等他長到我這樣大時已經開始操持養(yǎng)家了。他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人,早早地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人不少事情。直到我出生,父親的人生軌跡才算是回歸平靜,他開始學會做一個父親,他的愛好、習慣,甚至是所見所聞都影響了我。
記得家里有過一個錄音機,棕色外殼的,笨重地臥在書桌上。每天早晨首先響起的必然是李琛的《窗外》,我并不曉得父親癡迷到了何種程度,只是在十多年后我依然可以從他嘴里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那時討厭到極點的我現在也會回過頭去聽父親聽過的老歌,仿佛是一卷卷畫面,有著時光陳腐的味道,讓人特別眷戀。后來搬過一次家,那件笨重的錄音機也給遺失了。
我上小學,每天早上都要背著書包在弄巷里七拐八折,覺得很快樂。頭頂上狹窄的天空倒映著熹微的晨光,有像是彩虹般的顏色傾瀉下來,我用手去擋,卻從指縫里見到麻雀稀稀疏疏地飛過,殘留著新鮮糞便的味道。
母親常常說父親縱容我,和我沒大沒小地皮。我常常趴在父親背上,父子倆往小街上去,是那種鋪著大青石磚塊的街,兩邊商鋪的屋檐都極低,一到下雨就淅淅瀝瀝往地上淌。不為別的,那時候非常喜歡吃一種叫“豆腐腦”的小吃,老板在街口搭一個油傘棚子,擺著幾張桌子就做起了生意。我喜歡白白嫩嫩的豆腐上漂著幾滴香油,還有幾絲綠綠的蔥花的樣子。父親吃不了多少,常常用勺子把他的那份給我許多。
“我們在上海是在冬天呀,冷,怎么辦呢,我們就跑到街上找豆腐腦去。喝上一碗,渾身都是暖洋洋的。”父親開心地和我講他十八九歲的故事。
“那要是喝了豆腐腦還覺著冷呢?”我揚起頭問他。
“這樣啊?!备赣H似乎是在思考,但很快他就從桌子上舀起一勺紅辣椒作勢往我碗里放,“吃辣椒啊,來來,給你一點?!?/p>
“不要不要?!蔽一琶τ檬终诹送?,經常被父親這樣子逗哭。
相隔了十多年后,我和父親悄悄回到當初生活過的地方,雖然還認得路,可是要認出來到底是有些困難。這里被開發(fā)過,周遭建起了居民小區(qū),一棟緊挨著一棟。天空中消失了一條條晾衣服的線和竹竿,鳥兒似乎也少了很多。我試圖去找尋那家豆腐腦攤,卻意外地發(fā)現那條老街早已經面目全非,再沒有露天營業(yè)的攤主,他們都挪進了窗明幾凈的店里。的確是少了幾分兒時的回憶,但也可以看得見這座城市的成長,就這樣慢吞吞地,像一列火車,拉著汽笛朝著遠方駛去。
“那個時候這里還很舊,沒想到一下子變化這么大。”父親彎著腰,不禁發(fā)出幾聲感慨。
我長到父親當年的年紀,與他生活過的時光軌跡重疊,這其間的歲月二十年。父親老了,長了泛白的鬢角,我長大了,不久的一天要像父親一樣成家立業(yè)。只有這座城市,她慢慢地改變著,像一個孩子一般長大了。
我透過這座城市似乎也更能看到國家的變化,無論是從人們身上色彩鮮艷的服裝,還是日益講究健康的飲食上,都能看出這個曾經飽經創(chuàng)傷的國家與民族握住了希望的光,她真的長大了。
薦 評
小作者通過自己的成長軌跡以及城市變遷來反映祖國的變遷,語言極具詩意,尤其是描寫“我”和“父親”在街邊吃豆腐腦的場景,細節(jié)描寫很出彩,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