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東
父親一生從軍,他曾經(jīng)做過步兵軍官、國防部長助理、軍備談判專員。但在家里,他就是一個“扳手”——這老爺子可以修理任何東西!
從小到大,我就沒見家里請過一次專業(yè)修理工。父親懂得砌墻、安壁爐、貼瓷磚、排電線、通下水道。家里度假用的木屋建好后,他設計了一套室內(nèi)排水系統(tǒng),包括一臺復雜的泵井,它可以將污物排入山上的一座化糞池。其實父親在建筑和機械原理上接受過的唯一培訓,便是他小時候在鐵路上做過暑期工。然而在他成長的那個年代,男人不會讓家里有一件自己修不了的家當。
高中畢業(yè)后,我放棄學業(yè),四處游蕩了幾年。我很容易就在建筑工地上找到活兒,畢竟,我做父親的學徒好多年了。自那以后,我做兼職木匠和包工頭已有25年。盡管這期間我也拿下了數(shù)個學位,并在大學里有了一份教書的全職工作,但我仍喜歡接些修理的零活兒,而且它的收人要比我教書和寫作好得多。
總的來說,我的客戶在家里手都不太巧。通過和他們打交道,我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代男人們放棄本應該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和責任的過程中,存在著種種沖突和尷尬。
當我為女性客戶工作,活兒干完后結算時,對方很少有因請人來家里做手工活兒而產(chǎn)生的懊惱神情??僧斘液凸蛡蛭业哪行越徽剷r,那種窘迫是很明顯的。由此可見,即使當年的社會結構已不復存在,但那種男人應該完成傳統(tǒng)上屬于男性的家庭工作的期望仍然存在。
我為許多這樣的男性工作過,他們用自己的技能掙來的錢支付別人的專長,應該心安理得,但也有很多男人明顯對此無法釋懷。我總結了他們的3種反應:第一種反應是羞怯和自嘲。有一次,我從一個男人手里接過他干了一半的修理活兒,他本想自己搞定,但做著做著他意識到這個工程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在向我解釋時,他感到非常丟臉和難堪。盡管當時我體內(nèi)有一個聲音很想說“小子,看我的”, 但我想起了我的電腦壞時曾給技術支持打電話求救,我當時都快哭出來了,想到這里,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男客戶的第二種典型反應是,“我自己可以做,只不過我沒時間”。這種說法也許合理,但很明顯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最煩人的情形是,付錢請我來干活兒的男人在一旁嘮嘮叨叨地說,這活兒其實很容易。這使我很想對他說,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四體不勤地批文件肯定更容易。但我提醒自己,他那么說只是為了面子而已,我沒必要因為他的不安而煩惱。
最后一種反應來自一些非常富有的男性客戶,他們一再讓我知道,他們非常成功,這種在家里敲敲打打的活兒他們連談都不愿意談起,更別提自己做了。這種男人不多,但我遇見過,尤其是在高檔的富人區(qū)。這類男人還有一個令人驚訝的特點,就是摳門兒。付錢時,他們總覺得給我的報酬太高了。
事實上,我與大部分客戶的合作是愉快的。一旦男人們意識到我對他們的動手能力不予置評時,他們的不自在就更加短暫了。如今的男孩子們在學校或其他地方很少有機會培養(yǎng)自己的動手能力,但當他們成家立業(yè)后,社會還是期望他們能掌握一些傳統(tǒng)上屬于男性的技能。當然對女性也一樣,社會對女性的期望是優(yōu)秀的廚師和管家,不論她們的背景和職業(yè)是什么,如果她們在舉辦溫馨家宴時全部叫外賣,也會被人非議。
現(xiàn)代社會里,人們在職業(yè)領域的角色已經(jīng)變得高度專業(yè)化,性別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日益減弱。但在家庭責任方面,我們還是固守著性別分工的傳統(tǒng)觀念。也許不久后,像木工、電工、廚師、管家這類以家庭為舞臺的活計會更加普遍,但我總覺得男人能玩轉(zhuǎn)幾種工具,回家后心里會更加踏實一些。
(摘自《海外文摘》2013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