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蝶

1

兒子從學(xué)校回來，問我：“媽媽，你最希望我愛你的方式是什么？”

“什么？”他說得太一本正經(jīng)，我一時有些愕然。

“就是最愛你的方式。”他不滿地重復(fù)。

“你要乖一點兒，聽媽媽的話。”他從小就調(diào)皮搗蛋，整天搞得家里雞飛狗跳的，沒少讓我頭痛。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吼他，每次吼完了又后悔，只好自我開脫，指著他做恨鐵不成鋼狀：“你看看你，誰家的孩子像你一樣，這么不聽話？”

他看出來我敷衍他，嘴里不知道嘀咕著什么走進(jìn)了房間。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還不死心，摟著我的脖子問我：“媽媽，你喜歡什么樣的孩子呀？”

“聽媽媽的話，媽媽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挑食，胖乎乎的，安靜、不搗蛋，不惹媽媽生氣，就像隔壁家的小胖子那樣。”哈哈，每個媽媽心里都住著一個別人家的孩子。

他一聽就蔫了，躲進(jìn)被子里不吭聲。

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他對著胡蘿卜皺了半天眉頭，才極不情愿地夾了薄薄的一片放進(jìn)嘴里，像嚼黃連似的，我看著都痛苦。晚上，他也不來纏我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搭積木，看畫冊。我心里好生奇怪，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病了。他推開我的手，說：“媽媽，我沒有生病，我只是想做一個好孩子?！?/p>

我樂了，難道我說的話起作用了嗎？我最近工作忙，他能安安靜靜最好。

才過了沒幾天，他低著頭來找我，有些難過：“媽媽，我做不了你想要的好孩子，我可不可以用其他方式愛你？”我摸摸他的頭，樂不可支，真是個傻孩子。媽媽都是口是心非的呀，別人家孩子再好，也比不過自己的孩子。

2

他又鬧騰起來，我心里踏實了，這才是我的孩子。

他開始變著花樣對我好，給我按摩、捶背、洗腳。過了幾天，他又對我宣布，以后每天都要去跑步鍛煉1小時。我說好呀。他接著說，要我跟他一起去，要不然他可能堅持不下來。我苦著臉，有點兒不情愿，從小到大，我最討厭運(yùn)動了。

“你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媽媽監(jiān)督你呢？”

“媽媽，不是監(jiān)督，是陪伴。我想和媽媽一起把身體鍛煉得棒棒的。”兒子口氣堅定地說，并且細(xì)數(shù)我最近這半年來發(fā)燒、感冒、流鼻涕的種種“不健康”癥狀。

我心想，每天去跑步，對兒子身體有好處，能幫他堅持下來，也是好事，就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了。

第一天去跑步，才跑了幾百步，我就氣喘吁吁，而他都跑出去好遠(yuǎn)了。我干脆停在原地不動了。他發(fā)現(xiàn)我沒跟上，又折回來，死拉硬拽地拖著我繞著公園跑了兩圈?；氐郊遥抑苯影c軟在沙發(fā)上。

第二天，兒子又拉我去跑步，我死活不肯動，兒子用“說話不算數(shù)”來激我，我想了一下，對小孩子言而無信確實不好，只好老老實實跟著去了。

原本只是想陪兒子鍛煉，跟著他跑了一個月后，突然發(fā)現(xiàn)，我居然整整一個月都沒有感冒過，這在我可是極少見的。

3

開學(xué)第一周，兒子說要開家長會，還說老師只讓媽媽參加。

我納悶了，為什么一定要媽媽參加呢？我?guī)е苫笕⒓觾鹤拥募议L會。教室里很多家長都到了，黑板上寫著大大的幾個字——“最愛媽媽的方式”。原來老師準(zhǔn)備搞感恩教育啊。

老師走上講臺，微微一笑，說：“放暑假前，我給孩子們布置了一份特殊的作業(yè)，就是找到你認(rèn)為最愛媽媽的方式，并且一直堅持下去?，F(xiàn)在請各位同學(xué)按學(xué)號順序來匯報一下?！?/p>

上臺的同學(xué)有給媽媽按摩、捶背、洗腳的，有幫媽媽煮飯、掃地、擦桌子的，還有給媽媽講故事、讀報紙的……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認(rèn)為最愛媽媽并且能一直堅持下去的方式。輪到兒子上場了。他說：“其實，我最初想做媽媽眼里的好孩子，安靜、聽話，可是，我確實做不到。于是，我選擇給媽媽按摩、捶背、洗腳。后來，我發(fā)現(xiàn)媽媽身體不好，就想拉她一起去鍛煉身體?！眱鹤拥难劬Χǘǖ乜聪蛭遥又f，“我們都健健康康的，誰也不離開誰，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地相伴在一起。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愛媽媽的方式。”

好多家長都被兒子的話感動了，自發(fā)地鼓起掌來，還羨慕地望著我，我的心被一種強(qiáng)烈的幸福感漲得滿滿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孩子，沒想到他已經(jīng)用他能想到的方式，給了我一份這么樸實而又深遠(yuǎn)的愛。

（孤山夜雨摘自《處州晚報》2013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