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艷 劉 芳(連云港市檔案局、連云港市博物館,江蘇連云港,222002)
所謂簡牘,就是寫有文字的竹簡和木牘,竹簡和木牘是文字的載體。在造紙術(shù)發(fā)明之前的西漢,簡牘是最基本的書寫載體,其重要程度相當于今天的紙張。 應當說簡牘在我國出土并不少見,然而似東海尹灣漢墓簡牘出土之熱烈轟動、 影響之持續(xù)深遠卻前所未有。1996年,尹灣漢代木牘“ 博局占” 入選《 中國古代檔案珍藏》 紀念郵票,以紀念第十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在中國召開。2001年8月,尹灣簡牘作為珍貴檔案文獻申報“ 世界記憶工程”。2002年3月,尹灣簡牘又被列入中國首批珍貴檔案文獻遺產(chǎn)目錄,并高居排序之首。 尹灣簡牘出土的重要意義,由此可見一斑。20年來,幾乎每年都有各類報道、研究文章見諸報刊雜志,人們對尹灣簡牘之興趣并未因為出土時間的流逝而褪去,其歷史地位甚至隨著研究的深入而愈加穩(wěn)固和重要。
記載《六甲陰陽書》內(nèi)容的木牘正面、反面
東海縣溫泉鎮(zhèn)尹灣村西南約兩公里,有一處高出土嶺地面的人工堆積的土墩,面積約2500 平方米。當?shù)孛耖g盛傳是三國時期劉備的傻兒子“ 阿斗” 的魂歸之處。 這一傳說引起了盜墓賊的極大興趣。 1993年春寒料峭之際,一個盜掘團伙用鋼釬在土墩上打出一個直徑3 米、深5 米的土坑,撬開了后來被編號為1 號墓的古墓棺蓋。值得慶幸的是,此事迅速被制止,并被逐級上報。隨后,市縣兩級文化部門迅速組織考古人員對墓葬進行仔細勘察,發(fā)現(xiàn)地下共有10 余座墓葬,考古人員決定對其中的6 座墓葬進行搶救性發(fā)掘,編號為M1-M6,即1 號墓-6 號墓。
整個發(fā)掘工作從2月至4月底歷時60 余天,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 由于M1、M3、M5三座墓葬早年被盜,出土的隨葬品較少。大部分隨葬品出自于M2、M4 和M6 三座墓葬中,其中六號墓的出土文物最為豐富,出土竹簡和木牘一百余件。據(jù)現(xiàn)場的考古人員回憶:“ 剛開棺時只覺眼前一亮,淺色的竹簡上是黑色的毛筆字,好像剛剛寫就,墨跡還沒有干,憑直覺就感到這些竹簡不是一般的文物。 ”隨著國內(nèi)外考古界、史學界、檔案界專家的聚焦、研究和解讀,這些猜測得以證實。蘊含著大量歷史真相及無數(shù)懸念的尹灣漢墓簡牘檔案,就這樣驚艷地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
尹灣漢墓簡牘,除一方木牘是從2號墓出土外,其余23 方木牘和133 支竹簡,均出土于6 號墓男棺墓主足部。木牘每方約長23 厘米,寬7 厘米。 竹簡每支長22.5-23 厘米。 其中20 支為寬簡,每支寬0.8-1 厘米;113 支為窄簡,每支寬0.3-0.4 厘米。 另有一支素面簡,屬寬簡。
據(jù)統(tǒng)計,這些出土的簡牘共四萬余字,按內(nèi)容可分為四大類:一是東??ふ臅鴻n案,包括《 集簿》、《 東??だ魡T簿》、《 東??は螺犻L吏名籍》、《 東??は螺犻L吏不在署、 未到官者名籍》 、《 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 等六種簿集; 二是術(shù)數(shù)歷譜,包括《 神龜占》 、《 六甲占雨》、《 博局占》、《 刑德行時》 、《 行道吉兇》 和元延元年歷譜和元延三年日書等;三是私人文書,包括贈錢名簿、隨葬譴策、元延二年日記和名謁;四是漢賦佚篇《 神烏傅》 等。
經(jīng)專家解讀,這批簡牘檔案包括私人文書和漢賦佚篇都是墓主人生前掌握占有或保管收藏的檔案資料,死后作為陪葬品帶入地下。 這批珍貴的簡牘不僅是漢代葬俗的反映,同時對于研究漢代歷史、文學史、書法史和簡牘史,都提供了全方位的第一手資料,為我們當今古籍整理和檔案保護技術(shù)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參考資料。 例如《 集簿》、《 東??だ魡T簿》 等記載的時人實錄,原物原貌,原字原形,無篡改之嫌,可以直接用來補正史籍,評判前人研究成果。 簡牘中《 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 是我國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有關(guān)漢代武庫建設中年代最早、 內(nèi)容最完備的統(tǒng)計報告,其文獻價值非同尋常。 《 神烏傅》 為漢賦增添了一個新的源頭,成為補充古代禽鳥寓言文學系列的又一個實例。 總而言之,尹灣簡牘的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校訂補正史籍、西漢政治制度研究、西漢上計制度研究、漢武庫研究、西漢術(shù)數(shù)研究與文學史研究等六個方面。 這些給史學研究帶來的強烈沖擊,隨后也被稱為尹灣簡牘賦予史學研究的六大突破。 正如北大裘錫圭先生所言:“ 對尹灣漢墓的簡牘怎樣評價都不過份。 ”
墓主人姓師,名饒,字君兄,曾在東??じ鲞^卒史、五官掾,死時的官職是功曹史。 漢代一郡之功曹史掌管吏員的考績和升遷,雖非位列公卿,但位置十分重要。 有這些簡牘的存在,讓2000多年后的我們能夠勾勒出一個漢代功曹史的形象。
師饒應該是一個對職業(yè)有著高度認同感的政府官員。 今人難以理解,一個普通的地方行政官員何以將如此之多的政府文書檔案陪葬? 唯一的解釋是,師饒是極為敬業(yè)的那一類官員,對所從事的工作熱愛之至、 虔誠之至,對自己的工作留存極其珍愛、 常伴左右,或者說對這份工作帶給自己的榮耀和滿足感十分留戀,直至離開人世,也難以割舍,才有可能使他萌發(fā)將官府文檔陪葬的念頭。 他也應該是一個富有個性魅力、情趣高雅的知識分子。 難以割舍的還有他在世時的諸多愛好,比如占卜求蓍、 天文歷法,因此他才將《 神龜占》 、《 博局占》 、 元延元年歷譜和元延三年日書等一同埋葬。 他還應該對文學有著非常執(zhí)著的喜愛。 一部從墓葬中出土的660 余字的漢賦佚篇《 神烏傅》,無從考證其作者或抄錄者,無論是否為師饒親筆所作,他的雅趣情調(diào)在此已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把官府衙門的文件帶入私人墓葬,總顯得不那么名正言順,師饒的行為頗為特立獨行,他的形象充滿個性,富有魅力。
一個漢代功曹史不僅給后人留下了4 萬余字的珍貴信息,也留下了無數(shù)懸念。 研究尹灣簡牘,撥開迷霧,歷史的真相會離我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