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in Fackler

像大多數(shù)日本中產階級一樣，20年前，正仁過著令旁人羨慕的富足生活。他做著小生意，開著奔馳車，有一套公寓，經常去夏威夷度假。但隨著日本整體經濟水平的下降，正仁出國旅游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最后被完全取消；他把奔馳換成了日產車；2011年，他又以購房款1/3的價格賣掉了公寓——這個價格比他17年來償還的銀行抵押貸款額還要低。現(xiàn)在，已經49歲的正仁還有11萬美元的貸款沒有還清。

沒幾個國家像日本這樣，經歷了如此驚人的經濟起伏。20世紀80年代的亞洲奇跡時期，日本成為最大的股票投資市場和房地產泡沫市場，也是第一個挑戰(zhàn)西方經濟霸主地位的亞洲國家。但隨著經濟泡沫的破滅，日本陷入了緩慢而無情的經濟衰退期，幾乎整整一代日本人都陷入了通貨緊縮帶來的經濟低增長和物價的螺旋式下跌中。

從日本街頭的變化可以看出日本的衰退。在這里，“微型房屋”成了日本年輕人的最愛，他們甚至負擔不起父輩居住的狹窄住房，也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來申請需數(shù)十年分期償還的貸款。這些火柴盒式的小房子，只比一輛越野車的占地面積大一點兒，有貯藏室大小的臥室、箱式的儲物間和一個微型的廚房。東京“蝸居”制造商Zaus公司總經理近藤君代說：“當未來讓你焦慮不安時，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擁有這樣的房子了?！?/p>

1991年，經濟學家都預測，日本會在2010年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經濟體。而事實是，日本現(xiàn)在的經濟規(guī)模仍與當年相同：以目前的匯率計算，日本國內生產總值為5.7萬億美元。與此同時，美國的經濟規(guī)模增長了一倍，達到14.7萬億美元。就在2010年，中國超過日本，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如今，美國精英人士已經很少關注日本，美國高?；馃岬娜照Z課堂也已經空空蕩蕩。曾在里根政府擔任貿易談判代表的克萊德·普雷斯托維茨曾在20世紀80年代撰文，提醒日本對美國構成的威脅，引起了美國政府的恐慌。如今他表示自己正在研究中國，并坦言“現(xiàn)在很少去日本了”。

這種衰落對日本人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日本企業(yè)和像正仁這樣的中產階級在股市損失了數(shù)萬億美元，如今日本股市市值只相當于1989年的1/4，而在房地產領域，住房均價和1983年持平。由于日本面臨著全球最大的政府債務規(guī)模（約為國內生產總值的兩倍）和不斷減少的人口，未來的形勢變得愈加渺茫。

過去，日本消費者喜歡乘飛機前往曼哈頓和巴黎購物，如今他們更多時間都選擇待在家里，老實攢錢以備不時之需，購買優(yōu)衣庫這樣的平民品牌，樹立樸素節(jié)儉的新潮流。新一代日本年輕人拒絕購買汽車和電視這樣的高價商品，選擇去美國留學的人也越來越少。他們被嘲笑為“食草族”，因為他們缺少父輩那種不分晝夜工作的吃苦耐勞精神，甚至不愿花心思談戀愛，而這被認為是導致日本出生率降低的原因之一。

從日本決策者到公司老總，再到街頭普通購物者，在被問及國家衰落的原因時，人們說得最多的就是社會活力的喪失。日本面臨的問題很多，最嚴重的便是社會的快速老齡化。一個曾經富裕且充滿活力的國家，正在社會與文化上退化為墨守成規(guī)的國家，這是日本最深刻的教訓。在日本，幾乎持續(xù)一代人之久的通貨緊縮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日本人的世界觀。它讓日本人對未來產生了嚴重的悲觀情緒，不敢去冒險，自然也就不愿消費或投資，而這又進一步拉低了需求和物價。

像大阪這樣的商業(yè)都市，商家想盡辦法勸說緊張不安的購物者再度消費，而這往往體現(xiàn)為價格戰(zhàn)。這里餐館提供50日元一瓶的啤酒，公寓第一個月租金只需100日元，約合1.22美元。打折的結婚禮堂只需600美元，而10年前舉辦同樣的一場婚禮的費用是現(xiàn)在的10倍。

北新地曾經是大阪的娛樂中心，這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游樂場所曾經霓虹閃爍，紙醉金迷。當年，在一些頂級俱樂部小坐一會兒就會花掉500美元。但15年來，這類俱樂部和娛樂場所的數(shù)量從1200家銳減到480家，取而代之的是價格低廉的酒吧和餐飲連鎖店。日本新一代的年輕人不相信自己能擁有穩(wěn)定的職業(yè)和不斷提升的生活，而在過去，這被認為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權利。

24歲的Takao Oda在打折店買衣服，自己做午飯，放棄出國旅行，只為了盡可能地攢錢。她說自己總是處于防衛(wèi)狀態(tài)，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fā)生的最糟糕的事。日本消費市場調研協(xié)會主席松田久一稱，20歲左右的日本人是“憎恨消費的一代”。據(jù)他估計，等到這代人60歲時，他們簡樸的消費習慣會使日本經濟損失數(shù)千億美元。松田先生說：“現(xiàn)在世上沒有哪一代人像他們那樣強烈地認為花錢是愚蠢的行為?！?/p>

經濟學家認為，日本公司和個人通過削減開支和變賣所有財產而不是消費和投資來過活，摧毀了經濟增長所需的冒險精神，這是在用毀滅性破壞代替創(chuàng)造性破壞。

從曾經的輝煌到現(xiàn)在的落寞，日本給世人帶來了無限的感嘆與啟發(fā)。

（摘自天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