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樹建

站在新買的房子里，我和老婆心花怒放，忍不住相擁而笑。雖說是二手房，面積也不大，可畢竟是屬于我們自己的安樂窩，我倆都是靠碼字為生的小文人，這下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寫東西了。

老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老公，這房子比市價便宜了五六萬，我心里有點不踏實?！甭犂掀胚@一說，我心里也有點虛，可嘴上仍挺硬氣地說：“咱不偷不搶，購房手續(xù)齊全，怕什么？或許是賣方急等錢用唄。”

誰知，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證明，老婆的擔(dān)心的確有道理。我們樓上那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一天到晚像開派對一樣。每天都有很多人進(jìn)進(jìn)出出、大聲說笑，最要命的是隔三岔五還會聚眾喝酒、打麻將，那個熱鬧勁就甭提了！

忍無可忍之下，我決定跟樓上好好談一談，請他們注意下公德，稍稍收斂些。我禮貌地敲開了門，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霸氣外露的臉。他飛快地瞟了一眼我空空的雙手，然后用一種盛氣凌人的口吻問道：“干什么？”

我堆起笑臉，客氣地說：“你好，我是你樓下的，才搬來不久，我想跟你說件事，就是你家動靜可不可以小些……”

我的話到此為止，因為那人瞪起眼睛喊了起來：“怕吵嗎？怕吵買別墅去！”說著“咣”地一聲關(guān)了門。

我一回到家，老婆就急急問道：“談判有效果嗎？”

我搖搖頭，說：“秀才遇著兵了，不過，那人我好像見過……哦，我想起來了，我在本地電視新聞里常見到他，好像是某一個實權(quán)部門的頭頭，對，就是他！”

老婆撇撇嘴：“那種地位的人早就住別墅了，能住這兒嗎？”

我說：“大隱隱于市，懂不懂？他們這些人表面工作都做得好著呢！住房、衣著都不會很豪華，有錢也不亂花，即使有三四幢別墅也不常住，而是等退休后再慢慢享受，或者干脆把所有資產(chǎn)都悄悄轉(zhuǎn)移到國外，這就叫‘裸官。對了，你忘了去他家的那些人手上都拎著大包小包嗎？”

老婆聽我這一說，也想起來了：“不錯不錯，我隱約聽到客人都叫他什么什么局長。天哪，我明白前房主為什么要便宜賣房了，我們上當(dāng)了！”

我苦著臉說：“要不，我們以后都關(guān)緊門窗吧，再給窗戶裝個雙層玻璃，這樣隔音效果好些─—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這方法剛開始還算讓我們過了兩天安穩(wěn)日子，可很快新的麻煩又來了。經(jīng)常有到樓上那家送禮的人敲錯了門，找到我家來，害得我們只能一遍遍跟人家解釋。這幢樓每一層都沒有明顯標(biāo)志，所以甭說外人，即使我們夫妻倆有時也會摸錯樓層。

這天，我正在鍵盤上運(yùn)指如飛。突然又有人敲門，可當(dāng)我打開門后，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走了，門口放著一堆東西。我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都是名煙名酒，我頓時明白了，這又是人家送錯了。

人家的東西哪能貪下？我當(dāng)即興沖沖地拎著東西上了樓，也想借此改善一下鄰里關(guān)系。

開門的正是那位大人物，我笑著說：“你好，有人不小心把東西送到我家了，我特地來送給你……”

只見他稍一愣神之后勃然大怒，一臉正氣地呵斥道：“你胡說什么？怎么會有人送我東西？請你以后不要玩這套把戲了，有事到辦公室找我！”

我聽得一頭霧水，在他鐵青著臉關(guān)上大門的瞬間，我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幾位，個個正襟危坐、氣勢不幾，都像是大人物。

回到家，我把情況跟老婆一說，老婆頓時笑彎了腰，說：“你撞上槍口了，他屋里那幾位不用說是他的領(lǐng)導(dǎo)，或者同事，所以他才裝成一副正氣凜然、兩袖清風(fēng)的樣子啊！”

當(dāng)天晚上，那個送錯禮物的人來到我家，把東西拿走了，然后上了樓。等那人再下來時，已是兩手空空了。

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可是沒想到，過了幾天，又有人把東西留在了我家門口，這下問題來了，這回給不給樓上送去？

老婆沉吟了一會兒，說：“等會兒吧，今天樓上好像又來了幾位大人物，你現(xiàn)在送上去，豈不是又白送給他一個表演的機(jī)會？”

于是我等啊等，誰知樓上一直客來客往，人流就沒個斷的時候，我想要不，干脆明天再送吧。

誰知晚上樓上的大人物親自敲開了我家的門，冷冷問道：“白天我家親戚送了一點土特產(chǎn)在你家是不是？”

我忙點頭說是，一邊遞過東西，一邊正要解釋，樓上的先開口了：“如果我不跟你要，你就昧下了是不是？哼，你們這些人啊，素質(zhì)太差了！”

那人一走，老婆就埋怨起來：“鬼知道下次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是送還是不送？天哪，這日子沒法過了，賣房，立即賣掉！”

我苦笑起來，心想，這日子真沒法過了，要不就賣房吧……這么一想，我心里別提多難受了，要知道，我們夫妻倆靠辛苦碼字買下這套房子，是多么不容易??！

一夜無眠，天亮的時候，我終于想到了個主意，我笑著對老婆說：“自古以來邪不壓正，文人自有文人的辦法，等著瞧！”

然后一大早，趁著樓上還沒上班，我找來了工人，工人手中的電錘在我家門口墻壁上方“轟隆轟隆”地忙活起來，不出所料，立即驚動了樓上的大人物，當(dāng)然也驚動了別的鄰居。

大人物第一個開了口，他看上去宿醉未醒，一身酒氣地指著我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一大早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不急不慢地開了口：“眾位高鄰，對不起，打攪了，不過就打攪一下下，以后再也不會了。是這樣的，我想在門口裝一個攝像頭和一個對講機(jī)，這樣一來是防盜，二是可以分清敲我家門的客人是不是找我的，如果是找我的，我就開門，如果不是，我就通過對講機(jī)通知他，不要把東西放在我家門口，直接拎到該送的人家去。大伙看這樣好不好？”

大人物萬想不到我會干這種事，一下子僵住了，眾鄰居當(dāng)然明白我的意思，頓時一個個側(cè)目而視，目光里別有深意。眾目睽睽下，大人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久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甩手上樓了。

不久之后，大人物就搬走了，因為對他來說，此地已不宜久居了，要命的攝像頭會把所有到他家的人攝個一清二楚，這樣一來對他不亞于一顆定時炸彈。

我想對大人物來說，搬次家是小事一樁，我一點內(nèi)疚之情也沒有，只有高興，因為我們勝利了，盡管這勝利是多么的渺小、可悲……

選自《古今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