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平
多年后,寧露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王嘯。
這天,寧露把衣柜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出一件讓她滿意的衣服。這才想起自己多年未添新衣服了。寧露對于著裝很不在意,就算和老公談戀愛那陣兒,她也沒挖空心思打扮過自己。結婚后,整天泡在柴米油鹽里,更想不起來打扮。要見王嘯,寧露要精心打扮自己,她不想讓王嘯看到自己成了一個沉在油鹽醬醋里被生活打磨得毫無光彩的女人。他們是同學,也曾經是戀人。就在他們的愛情快要修成正果的時候,王嘯突然人間蒸發(fā)了。后來方知,他跟一個富婆跑了。寧露傷心過,傷心過了也就完了,生活還得繼續(xù),該怎樣還怎樣。
寧露另嫁他人,婚后的生活算不上富裕,可也溫馨幸福。如果王嘯沒有出現(xiàn),寧露的日子會風平浪靜平平淡淡。王嘯一出現(xiàn),寧露的生活節(jié)奏就亂了,亂得一塌糊涂。
接到王嘯的電話,寧露猶豫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想起王嘯剛離開那段日子里的難過和煎熬,寧露決定替自己討個說法。她戴上新買的口罩,口罩上面畫著臉蛋紅紅的女生。寧露怎么也不會想到,見到王嘯的時候,自己臉上的表情和這個女生一模一樣。
寧露的心很細,做事小心翼翼。
見面地點是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時隔多年,當初的校園現(xiàn)在已被開發(fā)成了樓盤。當年的那片楊樹林不見了,取代它們的是一片人造花園。王嘯站在花叢里,把寧露的眼都看花了。王嘯穿的是件花襯衫,加上周圍花的映襯,“花花公子”的名號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寧露看呆了:王嘯還是那么讓人著迷。寧露以為就算見面也絲毫不能減輕她心里的痛,可是現(xiàn)在,她完全感覺不到悲傷,相反卻覺得回到了從前。
寧露走到王嘯跟前,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王嘯差點沒認出她來,臉上開出了一朵朵燦爛的花說,我還害怕你不來了呢!
怎么會呢?老同學相約,我當然要賞光。寧露摘下口罩,放進口袋。
王嘯說,你一點兒都沒變,依然那么漂亮。
行了,別騙人了,我都當媽了,還能不老?你呀!嘴巴還是那么甜。寧露低著頭說,她不敢直視王嘯的眼睛。
這次見面,他們聊了很多。王嘯腦海拼命地搜索過去,聊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寧露也跟著王嘯的思路把過去復習了一遍,只是傷心的那段他們誰也沒有提。要說提,應該是寧露提,可是寧露的大腦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除了那些開心的過往,什么也想不起來。
寧露和王嘯分開后,戴上口罩回家。路上,她的腦海里都是王嘯。
打開門,屋里沒有動靜,老公還沒下班。寧露摘下口罩,扔在床上,扔在床上的還有她的身體。寧露接著路上的思緒,仔細回憶,不放過一個細節(jié)。越想她的心里越亂?;蛟S不是亂,應該是心動。心動?不會吧?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寧露自己也嚇了一跳,一個激靈,她坐了起來,抓起桌上的鏡子,鏡子里的她兩頰潮紅,和口罩上的女生如出一轍,這不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表情嗎?我不是應該恨他嗎?怎么還會心動呢?在聽到他還是單身的時候,我的心里為什么暗喜?不是?不是心動又是什么呢?寧露捫心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結婚后,寧露變得單一,她的生活里除了老公就是兒子。她一直也以為自己很知足,這樣的生活才是真實的、幸福的。可是王嘯的出現(xiàn),讓她平靜的心再起漣漪。要說心動,寧露以前也有過,和王嘯,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連她自己都驚訝:過去這么多年,她心里居然還裝著王嘯。
傳來咚的關門聲,寧露知道老公回來了。她甩甩頭,走出臥室。王嘯的出現(xiàn)讓寧露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夢,是夢總有醒的時候,現(xiàn)在就是該醒的時候。
誰知,他又出現(xiàn)了。不遠不近,就站在她的面前。寧露剛剛有些平靜的心又掀起風浪。也許連寧露都沒有發(fā)現(xiàn),王嘯其實一直都在,在她的內心深處。平凡的生活讓她把王嘯藏得更深了。如果沒有王嘯的出現(xiàn),寧露會慢慢消化掉那些往事。偏偏王嘯出現(xiàn)了,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在見到王嘯后,鋪天蓋地地卷來,把她淹沒。
春天是個多風的季節(jié),風雖時大時小,卻總能卷起些塵土。那天,寧露沒有戴口罩。在E城遇見王嘯,寧露多少有些意外,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時地四下環(huán)視??匆娡鯂[,寧露不自覺地捂著臉,說,你怎么在這兒?
我怎么就不能來這兒呢?你有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我有好多話跟你說。王嘯雙眼盯著寧露說。
寧露抬頭看了一下天,又看了看路邊被風吹得有些搖擺的樹枝,說,起風了,我該回去了。今天忘了戴口罩。
王嘯疑惑地說,不會吧?這也叫風?你什么時候開始怕風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種天氣的嗎?還說風起,長發(fā)飄。
是啊,從什么時候怕風了呢?
從此,她每次出門都把口罩帶在身上。走在街上,手伸進口袋碰觸到口罩,口罩料子很好,很柔滑,摸上去很有質感。
選自《天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