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躍

國慶節(jié)這天上午，年逾六十歲的華老頭在江城鬧市遭到歹徒襲擊，重傷倒地，被聞訊趕到的110警察送往醫(yī)院搶救。

江城報紙上是這么寫的，電視上也是這么播的。

華老頭太陽穴旁中了歹徒一錘。幸好偏了那么一點兒，受害人才得以保住性命。負責此案的刑警老溫判定，這是血債累累的慣犯“爆頭兄弟”又一新的“杰作”。有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們留下了活口。這顯然是有違他們“一錘定音”、“一招致命”、“不留活口”的作案原則的。

刑警老溫暗中加強了對華老頭病房的保護，以防歹徒追殺證人。

第三天上午，華老頭終于在病床上蘇醒過來。直到傍晚，醫(yī)生才允許刑警老溫進入重癥監(jiān)護室詢問病人，但只給了他一分鐘時間。

這短短的一分鐘并沒有難倒經(jīng)驗豐富的老溫，他還是問清楚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受害人從銀行取款后、被搶現(xiàn)金十萬元整。

這就是一個大案了。

當?shù)氐膱蠹?、電臺、電視立刻作了跟蹤報道。與此同時，大街小巷到處貼著案犯的通緝令──可惜上面沒有案犯的照片，只有兩幅模擬畫像。以前的受害者都被歹徒“一招致命”錘擊而死，從來沒有人看清案犯的面目──包括這次僥幸活命的華老頭。

刑警老溫負責追擊慣犯“爆頭兄弟”已有一年多時間了。之前他們在南京、長沙、重慶等地也以同樣的手法作案多起，被當?shù)鼐酵ň兌嗄炅?。網(wǎng)民們則稱他們是“爆頭兄弟”、“一錘定音二人組”，并對警方的破案能力發(fā)出了越來越激烈的質(zhì)疑?？上攵S著時間的流逝，此案帶給了警方怎樣的“壓力山大”……

這天上午，刑警老溫氣沖沖地來到醫(yī)院，要求醫(yī)生讓他進入重癥監(jiān)護室，說有重要案情要與華老頭核對?？芍蛋噌t(yī)生拒絕了他的要求──原因是華老頭從昨晚起，再次陷入了昏睡狀態(tài)，至今未醒。

翌日上午，刑警老溫再次來到醫(yī)院。這次醫(yī)生允許他進入重癥監(jiān)護室，并且給了他三分鐘的談話時間。

刑警老溫的第一句問話便毫不客氣：“你為什么要對我撒謊？”

華老頭那紗布纏繞、紅腫不堪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隱約有一絲聲音在喉嚨里含糊地打滾：“我，撒謊？對你？……你是誰??？”

“行了，你別裝糊涂了！”刑警老溫嚴肅道，“我去銀行調(diào)查過了，那天上午，你去銀行取了五百元錢，交了水電費，只剩三百多元。所以，你被歹徒搶走的現(xiàn)金只有幾百元，而不是你說的十萬元?！?/p>

華老頭繼續(xù)一臉的疑惑：“我，被搶？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警察同志，你找錯人了吧？”

“你以為你多報損失，就會多得到賠償嗎？你以為我們警察是那么好騙的？”刑警老溫繼續(xù)嚴肅地說道，“說吧，你到底被歹徒搶走了多少錢？”

刑警老溫還想繼續(xù)問點什么，可醫(yī)生進來通知他，三分鐘探視時間已經(jīng)到了。刑警老溫只好虎著個臉，默默退了出去。

華老頭按了按床頭的電鈴，叫來了小護士，要求她把報紙上的那條新聞再念一遍。

這次輪到小護士一臉疑惑了：“那條新聞剛才已經(jīng)給您念過兩遍了……”

“我知道。”華老頭說，“我還想再聽一遍，請您念慢些，好嗎？”

小姑娘只好清清喉嚨，慢聲細語地念道：“昨天下午五點左右，我市斜橋街某出租房內(nèi)發(fā)生一起命案，兩個年輕男子在室內(nèi)持錘械斗，雙雙受傷而死。據(jù)鄰居們反映，這兩個人幾乎一整天都在爭吵、斗毆，他們互相指責對方偷了十萬元錢。具體案情警方還在調(diào)查中……”

華老頭那紗布纏繞、紅腫不堪的臉上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口齒清楚地說道：“好，好，姑娘，你念得真好。能請你再念一遍嗎？……”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