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孔發(fā)
(池州學院 歷史與社會學系,安徽 池州247000)
江蘇省委、省政府在制定“十五”計劃時,對蘇南、蘇中、蘇北三大區(qū)域作出了新的界定,把南京,鎮(zhèn)江劃入了蘇南范圍。如今的蘇南包括5個市(蘇州,無錫,常州,南京,鎮(zhèn)江5市)。本文研究的區(qū)域主要是傳統意義上的蘇南地區(qū),不但包括現在蘇錫常三個市轄區(qū),還包括無錫市下轄江陰、宜興兩個縣級市;蘇州市下轄張家港、常熟、太倉、吳江、昆山五個縣級市;常州市下轄金壇、潥陽兩個縣級市。民國時期蘇南地區(qū)自然災害頻發(fā),并對經濟社會產生了嚴重影響,本文擬該問題進行考察與闡釋。
災害是指因自然力量的變化而給人類社會帶來危害的事件或過程。災害的發(fā)生,更多的屬于自然現象,但人類可以通過自身的行動影響自然災害發(fā)生的頻次、規(guī)模。在我國歷史上有記載的災害種類繁多,其中屬于自然災害的主要有旱災、水災、風災、霜災、蝗災、雹災、震災等多種。蘇南地區(qū)由于其氣候環(huán)境、地理位置等因素,一直以來就是自然災害多發(fā)的地區(qū)之一。民國時期,蘇南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進一步破壞,自然災害呈集中爆發(fā)的態(tài)勢,爆發(fā)的頻次,所造成的損失和破壞,都較以前嚴重。
水災是中國自然災害中最主要的災種之一,是自然界中水分異常偏多或分布不均并造成人畜傷亡、財物損毀等損害后果的自然現象,屬于氣象災害。鄧云特先生在《中國救荒史》中指出,在諸多有記載的災害中,給中國造成損失最大的是水災。歷代關于水災記載的史料也層出不窮。中國古語亦云:“國欲昌盛,以除水、早為先”,“欲治其國者,治水”[1]212??梢姽湃司鸵呀浾J識到水災的危害性。
1912年,蘇州下屬沿江的圩口幾乎均被洪水沖毀,田地多被淹沒,“產米之地盡付洪波”,同年,蘇州下轄常熟縣因水災鬧荒,災后饑民形成暴動,搗毀縣衙[2]135,該年蘇南地區(qū)災害頻繁,八、九月間江潮大上,沿江70余里,30余圩潰決告災。1914年,江蘇“入夏以來,先旱后蝗,繼以大水”,蝗災水災相繼發(fā)生,受災地區(qū)遍及全省[3]。
1915年7月27日,蘇州及其附近地區(qū),遭受大旋風的襲擊,風后大雨如注,持續(xù)近一天,這次暴雨雨量大,破壞性強,造成了房倒屋塌、大量人畜傷亡。
1916年江蘇全省又普受水災襲擊,該年全國多處發(fā)生水災,而江蘇又是受災最重的地區(qū)。7、8月期間,全省淫雨連綿不絕,導致河水湖水下泄不暢,一同爆漲,常州市,蘇州市及其下轄的吳縣,吳江、昆山等地,“田廬盡被淹沒,居民溺斃無數”“秋禾盡淹,廬舍莫?!盵4]42。
1919年太湖流域各縣,入夏以后由于梅雨連綿不斷;“浙、皖山洪暴發(fā),直抵太湖,水勢奇漲”。蘇南地區(qū)的吳興、吳江、吳縣、宜興、昆山、溧陽等縣都受到水災的襲擊,有些澇災還與江河洪災先后發(fā)生或同時發(fā)生,內河的洪水無法排泄,形成了外洪內澇獨特的災害現象,災后,“饑民不下萬戶”[4]31。1921年長江、淮河大水,蘇、浙、皖3省慘遭水災。蘇南的吳縣、宜興、昆山、太倉等10余縣圩堤基本潰決。同年,伏秋后又盛汛,加之驟雨平常,江湖頂托,形成外洪內澇,太湖地區(qū)發(fā)生數十年來少見的大水?!捌降厮顢党撸瑥]舍傾頹,哀鴻遍野”;同時沿江地區(qū)又受水災、風災影響,受災地區(qū)共達58個縣。其中吳縣受災最為嚴重,八、九月間降雨量達660.3厘米[4]34。
1922年8月底9月初,太倉縣的瀏河口堤危機四伏,最終被風潮沖陷。
1931年夏,蘇南地區(qū)連續(xù)出現幾次較大的降雨,降雨量大,湖水、河水、江水一同上漲,洪水無法排泄,泛濫成災,太湖流域因此成為重災區(qū)之一。武進縣受災尤重,該縣在5月至7月連續(xù)暴雨,總雨量920.7毫米,江水位長期處于高位,導致河水無處宣泄,全縣普遍受災。同年常州水位最高5.59米(7月25日),受災的田畝數多達33萬多畝,“鄉(xiāng)民號泣呼天,流離載道”。該年無錫亦遭受嚴重的水災,導致大量田地被淹,交通中斷,低洼處房屋盡毀,江陰等地顆粒無收[5]28-29。根據民國政府災后調查,“各地平均水災指數,(最高等于一百)列舉如下:湖南,四八;湖北,五六;江西,六八;安徽南部,七二;江蘇南部,五八;安徽北部,四九;江蘇北部,六一。各省全數縣份總指數,五九”[6]8。從中可以看出蘇南地區(qū)的受災程度。
1937年8月4日,江蘇颶風襲境,江潮陡漲,常熟、沙洲一帶受災。
民國后期,蘇南水災相對較少,沒有嚴重的大面積水災發(fā)生,只有1948年和1949年兩年遭臺風襲擊,臺風后暴雨造成了洪澇災害,但持續(xù)的時間較短,被災的范圍不大[4]9。
旱災亦是常見的自然災害,但對民眾的生活的影響往往更為嚴重,俗語亦有“水災一條線,旱災一大片”的說法。旱災雖不像水災那樣來勢洶洶,但是分布面積廣,持續(xù)時間長,而且災情的發(fā)生往往在緩慢發(fā)展,等到人們覺察到旱災的威脅時,也就對它措手不及,無可奈何了。
民國時期受時局的影響,財政能力不足,科技水平低下,水利設施多處失修,對旱災的抗戰(zhàn)能力減低,一旦發(fā)生旱災,人們缺少減輕災害的辦法。這一時期蘇南的干旱類型以夏旱為主,間或夏秋連旱,災情尤重。
1924年夏秋常州雨量特少,7至10月總雨量僅62.8豪米,禾苗枯黃。
1926年蘇南地區(qū)旱災,武進縣知事在民眾的要求下,發(fā)布告告示,禁屠求雨,親自祈禱。同年9月,蘇州亦連續(xù)數月未雨,土地干涸,秋收無望。
1932年,蘇南繼上年大水之后,再受災害的侵襲,本年轉為亢旱。蘇錫常一帶,數月不雨,農田干裂,禾苗枯萎。如無錫亦“兩月不雨,天時亢旱,農田龜裂”,長時間的旱災導致“而火警頻傳,日必數起”[7]。災民的生活痛苦不堪。
1934年蘇南地區(qū)又逢旱災?!洞蠊珗蟆芬嘤性敿毜挠涊d:“本年災害之慘酷更甚于一二十年之水災,南方各省赤地千里,禾稼盡枯。據官方估計,因災所受損失總數在十萬萬元以上,災區(qū)面積占全國總面積三分之二,全家自殺者時有所聞”[8]。該年《申報》也對這此江南地區(qū)的旱災進行了調查,根據實業(yè)部中央農業(yè)實驗所的估計,江、浙、皖三省本年旱災損失,田畝受災面積49453000市畝,浙江21790000畝,皖37027000畝;受災田地面積占總田地面積百分率為:蘇五四、浙五三、皖六九;主要農作物損失總估計:蘇二萬一千八百余萬元,浙一萬六千四百余萬元,皖三萬四千六百余萬元[9]??梢娺@此旱災造成的深重損失。鄧拓在《中國救荒史》中對該年的旱災亦有詳細記載:“民國二十三年大旱災,江浙農產損失亦極巨,據中央農業(yè)實驗所調查,稻米損失占平常年產額百分之三七;高粱損失占平常年產額百分之二七;玉米占平常年產額百分之二九;棉花損失占平常年產額百分之三六;大豆損失占平常年產額百分之三十”[10]186-187。主要農作物的損失平均高達30.2%,旱災嚴重威脅到民眾的生活。
1934年蘇南旱災頻發(fā),地方志中也有多處記載,如《常熟市志》載:“入夏后天干無雨,農田龜裂,高田缺水無從插秧,全縣受災總129.4萬畝,占農田面積163.6萬畝的79.1%,共損失棉花約60萬公斤,豆類約16萬公斤,稻谷約855.5萬斤”[11]116?!短K州市志》亦有記載:“夏季降雨量僅116毫米,致使太湖流域干旱,沿湖地區(qū)水位低落,汲水困難,禾苗枯萎,較高的地方因缺水不能插秧,栽秧失時,受災嚴重”[1]204。另據《東方雜志》記載:“江南各市,如蘇州、無錫及下轄各縣等均蒙旱災。河水干涸,水運斷絕,民眾生活困難,田禾枯萎的現象極為普遍”[12]。
嚴重的旱災不但使作物難以下種,同時生長也受到損傷。1934年7月17日《常熟通信》記載,該縣的所有田畝中,十分之六沒有下種,已經栽種的作物也因缺水多數枯萎,據估計,及至秋收,最多不過三、四成[13]。
旱災還威脅到普通民眾的生活,飲水問題日益凸顯。1934年7月2日《申報》記載:“入夏以來天氣酷熱,久旱不雨,河水干泅,城河河道淺淤,居民飲水困難,災象以成,米價飛漲,背井離鄉(xiāng)者日眾”[14]。8月9日《蘇州明報》記載:“連日雨量稀少,水位下降,四鄉(xiāng)報荒者仍連綿不絕,請履堪救濟”[15]。
秋后又逢雨水稀少,夏旱連著秋旱,旱災加重,“吾鄉(xiāng)秋冬以來,天氣久晴,雨雪稀少,以致池涸井竭,洗浴飲水等事,頗見困難,擔溜之聲,已二月余未聞矣”[16]??梢姾禐牡膰乐爻潭?。
蘇州下轄各縣同樣遭到嚴重旱災,“吳縣各鄉(xiāng),至今未得暢雨,各地災情,甚過夏季,南太湖一側,業(yè)已干涸見底,西山至東山,東山至吳江,東山至香山本來江洋一片,浩浩蕩蕩,一望無際。今則吳江至東山,只有一條狹隘河道。東西山及香山間之太湖,已然成為陸地,行人可以步行往來,東山河水,近日每擔市價以漲至百文,山民向植花種桑麻或捕魚為生,今則山地農作物,幾完全干枯無收,湖中亦以水涸而無魚可捕,實以至山窮水盡之境”[17]。這是當年《申報》對蘇州地區(qū)旱災的記載,描述雖然有夸張之嫌,但從中也可以看出當時蘇州地區(qū)旱災的嚴重程度。
1946年7至10月常州未下透雨(總雨量僅有151.8毫米),全縣被災畝數達23.8萬畝,減產糧食1200 多萬斤[18]1064。
蝗災是指蝗蟲引起的災變。一旦發(fā)生蝗災,大量的蝗蟲會吞食禾田,使農作物完全遭到破壞,引發(fā)嚴重的經濟損失以致因糧食短缺而發(fā)生饑荒。蝗蟲極喜溫暖干燥,蝗災往往和嚴重的旱災相伴而生,有所謂“旱極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說。
我國蝗蟲主要有3種:亞洲飛蝗、東亞飛蝗、西藏飛蝗。我國歷史文獻中記載的蝗災主要是東亞飛蝗,其造成的危害也最大。根據成蟲的時間來劃分,東亞飛蝗可分為夏蝗和秋蝗兩種。其特性具有普食性、合群性、遷移性等[19]。
干旱使蝗蟲大量繁殖,迅速生長,釀成災害的緣由有兩方面。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變得比較堅實,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蟲產卵數大為增加,多的時候可達每平方米土中產卵4000—5000個卵塊,每個卵塊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20萬—40萬粒卵。同時,在干旱年份,河、湖水面縮小,低洼地裸露,也為蝗蟲提供了更多適合產卵的場所。另一方面,干旱環(huán)境生長的植物含水量較低,蝗蟲以此為食,生長的較快,而且生殖力較高。
1914年,江蘇境內,“入夏以來,先旱后蝗,繼以大水”,受災地區(qū)遍及全省[1]208。
1925年,武進全縣螟害損失稻谷130余萬擔,被視為天意[18]1047。
1926年9月蘇州地區(qū)數月未雨,先前的夏旱延續(xù)成秋旱,早稻難有收成,當地民眾均種植晚稻。秋后晚稻亦受蟲害,先為螟蟲,繼而出現蝗災。“晚稻收成,已在無望之中”[20]。該年蝗災的記載屢見于報刊,“本年入春以來,大時不正,亢旱異常。兼之蝗災奇重,以致稻穗枯稿,死傷甚多?!背J炜h亦受蝗蟲襲擊,“本年入夏以來,亢旱成災……于前夜暮色蒼茫中,忽來大批蝗蟲……”[21]
1928年常州發(fā)生飛蝗,百姓仍焚香點燭祈禱,許愿演戲酬神,不敢捕捉。演戲齋青苗祈求風調雨順,延續(xù)至解放前夕[18]1048。
蝗災之外,旱災發(fā)生時或者災后也時常伴隨其他蟲災發(fā)生,如1925年無錫有稻螟記述,是年因螟害平均只收七成。1934年5月,常州一帶,“忽發(fā)現一類害蟲,長約一英寸,體軟,有腹足多對,色分青褐,晝伏土中,夜出嚙食秋禾及麥葉麥穗”,“農田秋禾及二麥遭蟲傷害者,日益擴大”[22]。
1946年秋蝗災嚴重,高達10省。并且“據調查所得,每年成災區(qū)域相同者在江蘇達二十三縣,占總數79.31%,往往“今年為災之地,即為去歲遭災之區(qū)”[10]357,由此可見,蝗災的續(xù)發(fā)性非常突出。
面對蟲災,蘇南地區(qū)的民眾采取各種措施來應對?!奥锰K紳十金松岑君。簽于今秋蟲災浩大,民生憔悴。非竭力除螟不可,因于日前制成握稻根器二具,贈予同里市田業(yè)會,以資提倡”[23]。受認知水平的限制,1935年無錫縣發(fā)生秋蝗啄食稻禾,“鄉(xiāng)民大起恐慌,一面設法兜捕,另有一部分迷信農民,昨特將鄉(xiāng)間所奉之猛將神像抬出行會”[24]536。
民國蘇南的蟲災主要是蝗災,具有明顯的季節(jié)性,多發(fā)生在夏秋兩季。在所有的自然災害中,大概也只有旱災和水災可以與它相比。
除卻水災、旱災、蟲災之外,民國時期蘇南地區(qū)還遭受到霜凍、地震、瘟疫等災害的侵襲,給當地造成了重大的損失。其中有霜凍記載的12次,凍害較重者有:1918年冬季嚴寒,數月無雨雪。麥苗蠶豆大半干凍而死;民國1929年12月上旬嚴寒,滴水成冰。結冰數寸;1948年12月初,干旱又遭寒流襲擊,解作物受凍嚴重[25]207-209。
蘇南為水網區(qū),有許多葵花塘與其他水生根莖作物,蚊蟲滋生,極易傳染瘧疾。民國時期瘧疾經常發(fā)生,常見記載。1912年,蘇州多人患惡性瘧疾,大多生命垂危。這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受瘧蚊的侵擾,民眾別無他法,只能在門窗裝上金屬絲簾,以防止蚊蟲飛入屋內。1913年,“衛(wèi)生一道,無殊囊昔,時疫并未發(fā)生。惟瘧疾病,厥狀多兇,因此殞謝者,間有所聞耳”[26]107-108。
地方志中也多有疫災的記載。常州地區(qū)有記載的年份為:1926、1927年霍亂,1937年霍亂、惡性瘧疾、流行性腦脊髓膜炎,1942霍亂、瘧疾,1943流行性腦脊髓膜炎,1944天花霍亂、流行性腦脊髓膜炎,1948年霍亂、惡性瘧疾[27]85-87。蘇州在民國時期也是疫病的重災區(qū),霍亂、瘧疾、麻疹、傷寒、白喉、百日咳,肺結核等傳染病,時有傳播,屢見報載[1]326。除了以上類型的疫病,血吸蟲病亦嚴重流行。同在蘇南地區(qū)的無錫市,在民國時期散發(fā)或暴發(fā)流行性傳染病有霍亂、瘧疾、傷寒、天花、白喉、麻疹、流行性腦膜炎、猩紅熱等,其中霍亂危害最大,民眾常受威脅。
民國時期蘇南自然災害頻發(fā),災害種類繁多,通過對這一時期自然災害的研究,發(fā)現其具有以下特點。
民國時期蘇南的災情報告,除了各地的地方志有所記載,當時的報紙也有很多的描述,從受災人口可以窺見蘇南地區(qū)災情的嚴重程度。1919年太湖流域各縣發(fā)生水災,“吳興、宜興、吳縣、吳江、昆山等縣均告災,受災人口達100000人[28]。1921年蘇南地區(qū)的大水,使吳縣、宜興、昆山、太倉等10余縣圩堤潰決,波及范圍達50余縣。伏秋盛汛,陡起異常風潮,加之驟雨,江湖頂托,外洪內澇,太湖地區(qū)發(fā)生數十年來少見的大水?!捌降厮顢党?,廬舍傾頹,哀鴻遍野”;沿江又被水、被風,災區(qū)共58個縣。吳縣八、九月降雨量660.3厘米。受災人口達189096人[4]36。1922年,蘇南又遭水災,后又遭蟲災,受災人口眾多,達600000左右。1928年常州、無錫等地發(fā)生蝗災,“百姓仍焚香點燭祈禱,許愿演戲酬神,不敢捕捉,演戲齋青苗祈求風調雨順?!苯Y果導致災情加重,受災人口達105320人,1932年,蘇南繼上年大水之后,本年轉為亢旱,蘇南無錫、常州一帶,數月不雨,農田干裂,禾苗枯萎,《中華民國統計提要》在統計本年江蘇災情時,列16被災縣市,當系指徐海等旱區(qū),而未將疫區(qū)統計在內,然統計災民數則有2114200人之多[29]446。在國民政府和國民黨中央所在之省,據官方自己公布之數據,其疫區(qū)占各省第一;災民數目僅次于河南、山西和湖北,占于第四。1938年根據當時《大公報》記載,受災人口為200000人[30],從以上的數字可以看出,蘇南地區(qū)的災害破壞嚴重,每次災害爆發(fā)后,受災人口眾多,范圍廣。
民國時期蘇南屢遭水災,損失慘重,最為嚴重的當屬1931年。該年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發(fā)生特大洪水,長江水位一直較高,太湖流域因七月連續(xù)出現幾次較大的降雨導致河水盛漲,湖水、江水共托,排泄不暢,泛濫成災,成為重災區(qū)之一。這次水災作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金陵大學農業(yè)經濟系當年在災后組織了調查,學者對這次調查評價較高,“不但可供目前經濟事業(yè)之參考,且亦足為將來預防方面之借鑒”[6]220。雖然這次抽樣調查受經費的限制取樣有限,只選取了少數典型村莊,所得到的結論也難免有偏差,但總體上能夠反映出這次災情的原面真貌。金陵大學農經系在災后對蘇南11縣調查所得的數據,從中可以看出蘇南地區(qū)在這次水災中所受到的慘重損失(表1-3)。
表1 1931年蘇南水災農民離村統計調查(被災11縣的調查)
表2 1931年水災蘇南農家之損失(單位:萬元)(被災11縣的調查)
表3 1931年蘇南受災地區(qū)水淹的深度
在中國歷代農業(yè)生產所遭受的各種自然災害中,旱災的損失最為嚴重。旱災發(fā)生次數頻繁,而且每次發(fā)生,受災之區(qū)往往蔓延數省,面積廣大,非限于局部[31]2。民國時期蘇南的旱災,以1934年為重,據《申報》在1934的調查報道:江蘇受災田地面積占總田地面積的54%,主要農作物損失總估計江蘇達二億一千八百萬元。
蘇南的瘟疫,以1932—1934年為重,自1932年6月開始,蘇州天氣逐漸升高,疫病便漸露頭角,至該年夏季高溫時,疫病一度稍息后又復猖撅,死亡者眾多。疫癥尤以吳縣農村最為囂張。小田莊全村十一戶,無一幸免,死亡13人。病者8人,其附近村莊人,紛紛躲避。周邊香山、唯亭、周莊、金墅鎮(zhèn)等地,霍亂、痢疾多發(fā)。九月份后,疫病轉向城區(qū),根據當年公安局呈報給縣府的死亡統計,疫病無數,多為傷寒[32]。1933年,霍亂、傷寒流行,患者 548人,死144人。1934年,各種傳染病繼續(xù)爆發(fā),據《蘇州明報》6月14日記載,患者468人,死10人。三年共計感染者1029人,死亡26人。
民國時期蘇南自然災害頻繁,幾乎是年年有災,甚至一年數災。表4中列舉了蘇南地區(qū)較常見的9種自然災害,從1912年到1948年間,受災的縣數達560,平均每年受災的縣數為15.6次。其中遭受水災的縣數為272,平均每年受災的縣數為7.6;遭受旱災的縣數念平均為3.9;遭受蟲災的縣數年平均為4.6;遭受風災的縣數年平均為0.83,遭受雹災的縣數年平均為0.28;遭受震災的縣數年平均為0.22,遭受疫災的縣數年平均為2.9,從中可以看出,民國時期蘇南的災害主要以水災、旱災、蟲災、和疫災為主。
表4 1912—1948年蘇南歷年受災縣數統計表
民國時期蘇南的災害還呈現多災并發(fā)、縱橫交錯的局面,同一年中,出現多種災害的年份有6次。從災害發(fā)生的規(guī)律來看,不同災害可以同時發(fā)生;可在不同的時間發(fā)生;亦可以前后相繼發(fā)生。從表5可以看出,如1934年就出現旱災、蝗災、疫災三種災害齊發(fā),早災、水災、霜凍、風災、蟲災、雹災、地震等種災害在不同年份內發(fā)生過,同是這些災害在1913年至1928年內,也在不同的年份同時出現過。不同災害的相繼發(fā)生,最典型的莫過于旱災與蝗災,古語云:“旱極而蝗”,“久旱必有蝗”。這樣的記載在蘇南地區(qū)也時有發(fā)生。1926年9月,“蘇州連續(xù)數月未雨,土地干涸,秋收無望,蘇州鄉(xiāng)民均種晚稻。秋后螟蟲為災,繼而出現蝗災”[33]。1931年蘇南地區(qū)出現嚴重水災,“鄉(xiāng)民號泣呼天,流離載道,交通中斷,田地被淹,房屋被毀”[5]28-29。水災后會同樣導致大面積農作物減產甚或絕收,引發(fā)饑荒,進而引發(fā)疫災。水災還會造成水質嚴重污染和其它有害生物的大量繁生,由此嚴重摧殘災民的生命健康。1931年,蘇南地區(qū)水災后,氣溫逐漸升高,“疫勢非常猖獗,昨發(fā)生27起,死亡2人,自發(fā)生至今,時僅兩周,送入隔離病院得,據悉不下500名,死亡者日有數起”[34]。
表5 民國時期蘇南一年內發(fā)生2種或以上自然災害統計表
蘇南地區(qū)太湖平原,屬暖溫帶向亞熱帶的過渡氣候型,其獨特的氣候特性導致了該地區(qū)天氣多變,年際間降雨分布不均勻,一年中降雨也呈明顯的季節(jié)性。整體上降雨主要發(fā)生在夏季和秋季,春夏之交降雨較少,秋冬之交最少。降雨的不均勻也就導致了水災發(fā)生的相對季節(jié)性,水災主要發(fā)生在夏秋兩季[35]234。
旱災也以夏季、秋季居多。由于夏季高溫,水汽蒸發(fā)量高,一旦連續(xù)數天無雨便導致旱災。民國時期蘇南地區(qū)夏季共發(fā)生旱災12次,秋季出現旱災7次。其中夏秋兩季連續(xù)發(fā)生干旱共6次。
除卻水災和旱災,其余災害發(fā)生的時間也具有季節(jié)性。龍卷風主要發(fā)生于每年6至8月,其中7月最多。蟲災主要發(fā)生在夏秋兩季,以秋季居多。
民國前期蘇南的災荒頻發(fā),不但損失慘重,也加重了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負擔,導致局部地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同時也破壞了蘇南社會的平衡,出現生態(tài)惡化與災害頻發(fā)的惡性循環(huán)?!霸谏鐣v史正常情況下,社會本身是一個平衡、有序、穩(wěn)定的自組織結構。災害的發(fā)生破壞了社會機體的這種狀態(tài),導致失衡、無序和非穩(wěn)定現象的出現”[36]285。災荒的頻頻發(fā)生,勢必會給蘇南地區(qū)的社會帶來種種不利影響。
自然災害對人類影響的第一步就是通過天文、地質、氣象、水文和生物現象的異常變動產生物理的、化學的或生物的作用,造成生態(tài)環(huán)境短時間或長時間的危機和惡化,從而破壞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天然自然”,即未經人類改造過的由四大圈層相互交接而成的地表自然界,也就是自然生態(tài)系統;一是“人工自然”,或稱“人化自然”,即人類出于自身生存和發(fā)展的需要對自然生態(tài)系統進行改造和調控而形成的人類生態(tài)系統,如城鄉(xiāng)聚落、交通通訊設施、能源供給系統、水利灌溉工程、農田、牧場等各種人工自然產品,還有人類改造和控制自然的物質技術裝備等,大多災害對這些方面都有影響,只是作用的形式、范圍和程度各有不同,而且由于人類生態(tài)系統在不同的地區(qū)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各自不同的內容,所以自然打擊的重點也有很大的差別。
災害對鄉(xiāng)村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最大威脅莫過于對農田生態(tài)系統的破壞。其中最主要的致災因素就是水旱災害。蘇南本身就屬于生態(tài)比較脆弱的地區(qū),災害的影響就更加明顯。一方面,災害導致大量人口死亡和流亡,從而使大量土地無人耕種而荒蕪;另一方面,災害直接導致田地無法耕種而荒蕪。災后歉收或絕收的現象普遍,災后各地都有搶米風潮的出現。1934年,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旱災嚴重,大量田地歉收或絕收。豫、皖、蘇、浙四省饑民生活難以為繼,在兩個月內便發(fā)生搶米事件多起,其中較大規(guī)模有22起,參加人數多達百至一、二千以上[12]147。中國經濟情報社主編的《中國經濟論文集》中亦有搶米風潮的記載:“吳江浦房村等鄉(xiāng)民前往震澤搶米時,有些人拿了鋤頭等物,警察到場開槍彈壓的時候,有些人且奪了槍械,與官警沖突,毆傷多人”[37]133-134。當時的報刊亦多有記載,《晨報》在1935年12月29日載:“(蘇州)前日上青鄉(xiāng)、便廟鄉(xiāng)兩處農民,共2000余人,分往車坊公安直轄六分住所請愿,手持鐮鋤,要求減免租米……后被四周巡官率警馳往開槍驚退,并拘獲為首者李根虎等四名,至下午集合鄉(xiāng)民五六千人,擁往警所交涉,聲勢浩大……結果警局退讓,將被捕鄉(xiāng)民釋放,被告無事”[25]1020。
災荒的發(fā)生加劇了社會的動蕩。民國時期蘇南地區(qū)時常發(fā)生“搶米”風潮以及饑民暴動等反抗斗爭,據現有資料可查的達199起。災荒影響的程度影響到反抗斗爭的規(guī)模,其中規(guī)模較大的都發(fā)生在遭受災害嚴重的年份,尤以1931年和1934年為最。搶米風潮的出現也與當時不法商人在災后囤積居奇相關,“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些糧食供給己相當商品化,從而比其他地方更易感受到糧價上漲的影響的地區(qū)——這些地區(qū)也是最城市化的地區(qū)一一最直接受到威脅的‘富戶’也正是那些控制著商業(yè)城鎮(zhèn)的人,因為大部分可獲得的糧食正是囤積在這些城鎮(zhèn)里”[38]47-48。不法商人的行為抬高了糧價,加重了災民的負擔,也引起了災民和糧商之間的沖突。由于民國時期蘇州商品化程度較高,這些暴動也主要集中發(fā)生在以蘇州地區(qū)為中心的地區(qū)。
蘇南多起因搶米風潮的出現,反映了當時人們饑荒的嚴重程度,災害引發(fā)了大批的災民,災民因物質匱乏使機體免疫機能下降,傷寒病、霍亂、回歸熱、瘧疾等疾病廣泛流行。一般的社會變動所導致的人口流動,一方面加速傳染病的流行,另一方面破壞食物供給系統從而影響傳染病的發(fā)病率。災害引發(fā)的人口流動使他們進入一個新的生態(tài)系統或者環(huán)境當中,容易受到常見病的侵襲或者引發(fā)疫源性疾病。大災之后的大荒和流亡使民眾肌體免疫功能大大降低,也極易感染常見病。與此同時,災害造成環(huán)境惡劣、田地荒蕪和牲畜減少,一些病原體的活動大大加強,甚至傳播媒介的習性發(fā)生改變。災害不僅是各種社會力量的相互對抗,而且是各種生態(tài)因子的相互作用。
生態(tài)的惡化加劇了蟲災的發(fā)生,民國時期蘇南森林資源損失嚴重,森林遭到大量砍伐,當時社會有識之士已經認識到森林采伐的嚴重性,“在世界上再沒有中國像那樣采伐森林之盛了,這完全是軍閥殘暴行為的結果”[39]。植被的破壞使生態(tài)環(huán)境進一步惡化。樹木和森林本身具有多重的生態(tài)功能,它可以起到凈化空氣、調節(jié)氣候和水分,改變低空氣流,阻擋風沙,減輕洪災、涵養(yǎng)水源、保護農田等作用,同時它也具有抵御自然災害如蟲災的能力。濫伐森林使20年代以后中國的氣候在不斷惡化,這也為蘇南地區(qū)蟲災的發(fā)生提供了溫床。例如,蝗蟲看見成片的茂密樹林時,一般是翔而不下。因此,植樹造林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蝗蟲對農作物的為害。
在另一方面,蟲災又進一步加劇了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壓力,對民眾的社會生活造成多方面的惡劣影響?;葹陌l(fā)生的地區(qū),由于“蝗蟲往往因飛入池井而溺斃,腐爛的尸體遂將水道塞住,食水因而含有毒質”,水源常常會遭到嚴重的污染、變質,“時常使該處居民因飲了這種有毒的水料,而患時疫”[35]72。水源附近的民眾中往往會引發(fā)瘟疫,而民國時期醫(yī)療水平低下,瘟疫便成蔓延之勢。
蝗蟲所到的地方,也就意味著嚴重的蝗災,農作物遭到毀壞,災后缺糧成為必然的現象,致使大量百姓餓死,沒有餓死的人要么選擇逃荒,要么也因氣力虛弱無暇顧及大批死亡的人群;加之蝗災多發(fā)生在夏秋之際,高溫炎熱,尸體極易腐爛得不到及時的掩埋,因而瘟疫的發(fā)生和蔓延就往往不可避免。無錫、蘇州的市志中多有記載。
蘇南地區(qū)人口密集,人地矛盾突出。地處太湖下游吳縣、吳江境內的東太湖,承擔太湖泄水的重任,位置極為重要,也極易淤積,土壤肥沃,易于種植。從光緒年間開始以來就成為農民私墾的場所,沿湖的淺灘不斷被農民開發(fā),民國以后圍墾的風氣更甚,規(guī)模日益擴大,至1931年僅吳江縣境內就有圍墾湖田95000余畝[40]。大旱年份,沿湖淺灘更是農墾的好場所,無地少地農民從四周蜂擁而至,出現大批商人雇民圍墾。1934年大旱期間圍墾日益嚴重,至1935年夏達到頂峰,圍墾面積相當于東太湖的五分之四。更有甚者,此次圍墾者在吳淞江、婁江兩條泄水干河筑壩,斷流造田。這樣不計后果的圍墾危害甚大,一方面減少了湖水的來源,降低容量,同時又失去了兩條排泄湖水的干道,致使河流不暢,沿湖各處生態(tài)調節(jié)能力大大降低,遇到水災時必泛濫成災,而干旱時原來圍墾的數百萬畝農田又面臨缺水的威脅。圍墾的泛濫也觸動了很多以湖為生漁民的利益,紛紛抵制圍墾,避免與水爭地,保證自己的基本生活,出現多次漁民集體上訪,希望政府能出面調解。圍田農戶與沿湖漁民間的矛盾沖突不斷,不可收拾,“幾乎釀成了流血滲劇”[41]124。這次因圍墾而出現的大規(guī)模沖突是在1934年大旱災之后出現的,看起來似乎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從中可以看出,隨著民國時期蘇南自然災害的不斷發(fā)展,生態(tài)環(huán)境在災后更加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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