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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歷山大伯爵的巴揚

        2013-05-08 05:16:18申志遠
        北方文學 2013年10期
        關鍵詞:麗達娜塔莎伯爵

        申志遠

        至今,我還記得那條中國大街,就是后來的中央大街。大街的南端通向一個寬敞的圓形廣場,北頭一直伸展到松花江畔的圣母報喜教堂。大街使用規(guī)格一致的長方形灰色花崗巖石塊鋪成馬路,用混凝土花紋磚鋪成人行道,而人行道上面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松木板棧道。雨過初晴,溫潤的空氣中散發(fā)著松木淡淡的清香,那些裙裾搖曳的洋小姐和洋太太,踩踏著松木棧道悠閑地走過。大街兩側是一棟連著一棟的歐式樓房,有旅館、有商店、有餐廳、有酒吧、有咖啡屋,牌匾上幾乎都是洋文,櫥窗里擺設的也都是些洋玩意兒。果戈里的小說《涅瓦大街》,和這里似乎有點兒像。

        在中國大街上,還經(jīng)常會走過一位老白俄,這是當?shù)刂袊藢μ颖芏韲赂锩亩韲鴥S民的習慣叫法。老白俄看上去歲數(shù)不小,銀白色的胡須和頭發(fā),讓人想起教堂廣場陽光下的鴿子的羽毛。他還有一雙藍眼睛,一雙由于風吹日曬有點兒褪了色的藍眼睛。我喜歡在這條街上看到他,甚至有時會特意站在街旁等待他的出現(xiàn)。他朝著我走過來,幾乎一年四季都是一身沙俄時期的舊軍裝,左前胸那枚裝飾有彩色綬帶的金屬質地的大勛章擦拭得锃亮,遠遠望去非常顯眼。他總是兩肩挎著巴揚,一邊走,一邊彈奏,一邊哼唱著一支歌,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手指尖在鍵盤上優(yōu)美地舞蹈著。久而久之,他演奏最多的那支歌曲,我也會哼唱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這是一支憂傷的俄羅斯歌曲《故鄉(xiāng)》。有時他會看到我,便稍稍停下腳步,用拇指在鍵盤快速劃出一串下滑音或者上滑音,算是在和我打招呼。這時我會激動地喊一聲:亞歷山大。是呀,無論中國孩子還是外國孩子,對他都是直呼其名,但他從來也不生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便有種莫名的傷感,然而當時我做夢也不曾想到,我的人生將會和他糾葛在了一起。

        我祖父是哈爾濱最后一任道臺,官話叫道尹 ,1911年鬧革命,祖父去了南方。后來,在俄國和日本學習音樂的父親回到了哈爾濱,靠開樂器行賣樂器為生。我家的樂器行就開在中國大街,老白俄亞歷山大是我家樂器行的調琴師,父親說:亞歷山大是俄國的貴族,他戴的勛章是俄國皇上授予的,我父親從來不叫他亞歷山大也不叫他老白俄更不會叫他老毛子,而是尊敬地稱他伯爵。后來伯爵多次告訴我說,這個爵位是沙皇親自授予他們家族的。

        亞歷山大說著一口濃重山東腔調的中國話,他的工作是在馬迭爾賓館、塔道斯西餐廳、米尼阿久餐廳和馬爾斯茶食店,為顧客演奏巴揚,遇到松浦洋行推銷東洋日貨,他也會被雇傭到中國大街街頭表演,他的巴揚演奏還曾經(jīng)上過新京滿映畫株式會社拍攝的《新聞映畫》。我在父親從東京帶回來的那臺滿洲牌標準型八號受信機(收音機)里,還聽到過他在哈爾濱放送(電臺)演奏的俄羅斯樂曲呢。他非常喜歡孩子,復活節(jié)那天,他會特意為我跳上一段歡快的卡林卡……

        有一天做禮拜時,我看見亞歷山大伯爵站在尼古拉大教堂門前臺階上講演,身邊一個年輕的小個子男人,將他的話翻譯給教民們聽。教民里有俄國人、朝鮮人、中國人、日本人,還有猶太人。那個翻譯是個二毛子(混血兒),名字叫金希林。他很流利地一句接一句將老伯爵的話翻譯成漢語和日語,其中的幾句話,我至今還能記得。亞歷山大伯爵說:萬惡的布爾什維克毀滅了我們的家園,處死了沙皇,斯大林這個魔鬼,就連沙皇年幼的兒女都不肯放過。這些劊子手把我們趕出了彼得堡、莫斯科,蘇維埃掠奪了我們的土地、糧食和財產(chǎn),造成了我們幾十萬俄羅斯人的大遷徙,在寒冷的西伯利亞,母親抱著孩子被凍成了人肉冰雕……打倒列寧!打倒斯大林!打倒萬惡的蘇維埃!沙皇羅曼諾夫王朝,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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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冬天,我家出了大事兒,我父親被炸死了。

        那天早晨,天剛亮,中國大街上就出現(xiàn)了兩輛日本關東軍的黑色汽車,這個車的外形像抓人的囚車,車頂上有兩個會動的天線在旋轉,日本憲兵、白俄的和中國的便衣囑托(密探)封鎖了街道,他們根據(jù)汽車的位置,包圍了松浦洋行、馬爾斯茶食店,還有露西亞舞廳,領隊的日本特高課長山本指揮憲兵查抄了多家商業(yè)電臺,如狼似虎地逮捕了搜出電臺的幾家店鋪的店員。

        外面正在亂哄哄的時候,我家樂器行里的自鳴鐘響了,鐘里的音樂盒演奏起《天鵝湖》里的《拿波里舞曲》。門口的哈哈鏡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翻譯金希林走了進來,我家的小狗老咪沒有叫,因為這個家伙老上我家店里來買唱片,老咪認識他。他從兜里掏出火柴,在我家鋼琴上的燭臺一擦,點了棵老巴奪香煙,他腳踏在鋼琴的琴椅上,吸了一口煙,慢吞吞地跟我父親說,這次是用日本東京運來的電臺測向車緝拿間諜,根據(jù)定向指示抓間諜電臺,剿滅了重慶分子的電臺、紅色蘇聯(lián)的電臺,還有美國、法國、英國的商業(yè)電臺。但是,最主要的一個代號叫老鷹的電臺沒有找到。他順手指了指櫥窗外開過的測向車,說,還得讓孩子讀書呀!這是技術!人的腦袋還是干不過科學?。≌f完摸摸我的頭,轉身走了出去。父親給我一塊錢,說,你去馬爾斯茶食店買面包和紅腸來。

        我在路上碰到了挎著巴揚唱歌的老伯爵,他笑瞇瞇地要和我打招呼,正在這時老咪突然狂叫著從我身后趕來,我一回頭,一聲巨響,眼看著我家樂器行寫著“康季蓮娜”的中文和俄文的牌匾四分五裂得像音符一樣化作碎片,整個門臉轟然升向了天空……

        事后,我在我家樂器行門口,撿到了一塊哈哈鏡的碎片,哈哈鏡中的世界是扭曲的,在鏡子里,我看到我家自鳴鐘的圓盤變成一坨爛鐵,時間停在八點一刻……

        那是我和金希林離開的十分鐘后,一個朝鮮人走進我家的店,要買大提琴,那個朝鮮人好像叫崔瑩,總來我家店看樂器,似乎是哈爾濱鐵路事務局交響樂團的樂手,也負責修理、買賣樂器,就在父親開始調音的時候,兩個戴袖標的日本憲兵走了進來,不知怎么的這個朝鮮人開槍射殺了倆憲兵,當大隊憲兵趕來包圍我家樂器行的時候,朝鮮人引爆了帶來的炸彈,我家的樂器行成了廢墟,朝鮮人崔瑩、我父親和日本憲兵全都給炸得無影無蹤了……

        第二天的《大北新畫報》和《國際協(xié)報》頭條新聞就是《朝鮮反滿分子襲擊憲兵,樂器行爆炸殃及無辜》,報紙上說:被紅黨拋棄的俄羅斯世界男低音之王夏里亞賓曾經(jīng)光顧過的中國大街“康季蓮娜”樂器行發(fā)生大爆炸,曾經(jīng)為法國著名鋼琴家西門·開斯普提供“斯坦威”鋼琴的店主當場殞命……

        1982年,我在一本黨史資料的回憶錄里看到,說這次是抗日義勇軍采取的行動,旨在威懾日本當局,這篇文章里,寫了一個抗日大英雄采取的爆炸行動,把我父親寫成一個膽小怕事的商人,作者署名是項明,過程寫得像驚險電影,我看了很生氣,給這家刊物打電話,說明我是目擊者,要求見見作者,刊物負責人顧左右而言他,此事不了了之,氣得我生了一場大病……

        當天晚上,一幫日本憲兵和便衣來到我家在王麻子街的院落,把我家翻了個底朝天,東西扔得亂七八糟,金希林給他們做翻譯,問了我母親好多問題。金希林最后對日本人說:他們是無辜的,朝鮮的恐怖分子是共產(chǎn)黨,他們都是非常慘無人道的殺手和罪犯,當年就是他們在哈爾濱刺殺了伊藤博文爵士,他們就是擅長刺殺和暗殺。聽完金希林說的日本話,憲兵們就走出了我家院子。金希林臨走時低聲說,今后你們生活中有什么困難可以去憲兵隊來找我……

        他們走后,我跟母親說:媽,聽這翻譯話像是個好人??!我母親說:小孩子家你懂什么,好人有在憲兵隊干的么?母親雖然這么說,但我在心中,還是覺得金希林不是一個壞人……

        伯爵亞歷山大也來到我家,他說:那天我去調琴,正趕上中國大街戒嚴,我還沒有走到樂器行就發(fā)生了爆炸,王貴三先生……

        老伯爵沉默了半天,看樣子很難過,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用山東味的中國話說:愿王先生早日進入天堂,阿門!臨走往桌子上放了一筆錢,說:這是我上次辦奶牛場朝王先生借的。我母親要給他找借條,老伯爵說:人都沒了,還要借條做什么。

        2

        父親死了以后,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母親。為了生計傅家店王麻子街上的我祖父留下的宅院也被賣掉了,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父親留下的幾件樂器,我們什么也沒帶走。我和母親搬到落馬湖邊的打牛坊,母親雇了兩個人養(yǎng)奶牛,雖然家里一下子窮了下來,可是母親還是讓我接著上學。我還在課余幫著亞歷山大伯爵家送牛奶。

        每次見到老伯爵,我都有一種異常的親切感。他見到我不是給我酒糖吃就是請我喝格瓦斯和酸奶,再就是教我唱俄羅斯的民歌《白樺林》、《蘇力克》、《其多列》和演奏父親留下的幾樣樂器,可是這些歌我都不大喜歡,我更愿意聽老伯爵用他的巴揚演奏《故鄉(xiāng)》。因為模模糊糊記得春天的一個晚上父親也曾教我用俄語唱這首歌,那時我總學不下來,母親說你別非逼孩子學這俄國歌。可是父親非讓我學,他說: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喜歡這歌的都是念舊想家的人,就像你爺爺,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非要回南方。所以一聽到伯爵的巴揚里響起《故鄉(xiāng)》的旋律,我就會想起那個春天的晚上,教我唱歌的父親……到今天我還能清楚地記住歌詞,用中國話唱就是:

        看那田地,看那草原,一片美麗風光,俄羅斯的大自然呵!這是我的故鄉(xiāng)。看那高山,看那平地,無邊的草原和牧場,俄羅斯的遼闊地方,這是我的故鄉(xiāng)……

        在落馬湖打牛坊我認識了伯爵的女兒麗達姐姐、兒子薩沙哥哥,還有伯爵夫人娜塔莎大嬸,他們都是白俄里的好人。母親說:別看伯爵現(xiàn)在是個窮白俄,要每日里奔波著調音和為商家演出,可是仍有著貴族的氣度,誰也不會小瞧他。雖然咱家如今也窮了,可是孩子你要記著做人要像伯爵一樣不卑不亢。

        薩沙哥哥、麗達姐姐和娜塔莎大嬸他們在落馬湖的草原上養(yǎng)牛,每當學校里放假的時候,我就幫著麗達姐姐送牛奶。早晨伴隨著尼古拉大教堂的鐘聲,薩沙哥哥會趕著木輪馬車駛向火車站附近的俄僑區(qū),麗達姐姐穿著布拉吉,藍天一樣顏色的大眼睛,麥浪一樣的長頭發(fā),扎著一塊三角巾,大花布拉吉外面系著一個總是洗得雪白的綴著波紋邊的圍裙。老伯爵坐在馬車上,拉起巴揚,唱著俄語的《故鄉(xiāng)》,木輪馬車在朝陽的照耀下順著石板路前行,馬蹄嘚嘚。麗達姐姐搖響馬車前面的搖鈴,叮叮當叮叮當,鐵路家屬區(qū)的俄國員工們聽到這個聲音,就會紛紛拿著各種容器,鋁罐、鐵罐、玻璃瓶、湯鍋來取牛奶,他們取牛奶時都會和老伯爵和麗達姐姐親切地互致問候。麗達姐姐手執(zhí)一個鋁制大提簍,從大木桶里舀出散發(fā)著嬰兒味道的新鮮牛奶,將漏斗卡在容器的邊緣,輕輕地一倒,然后用手接過錢來,塞到白圍裙上的布兜里,露出她那潔白的牙齒,展開一個燦爛的微笑,說一聲:斯巴希巴。遇見熟識的女孩子還會多說兩句,互相開開玩笑。

        接著馬車又會嘚嘚地駛向中國大街,聽到伯爵的演唱和巴揚聲,松浦洋行的日本人、金達萊花店的朝鮮人、露西亞舞廳的猶太人、大西洋電影院放西洋影戲的法國人、馬迭爾門前給人算命的茨岡人,還有賓館的侍者、馬爾斯茶食店的堂倌……都站在店鋪門口,等待我去,一一送上用塞著木塞子的玻璃瓶子盛的新鮮牛奶,再把他們頭一天裝奶的玻璃瓶子收回,放到馬車的后車廂里。每當送到塔道斯西餐廳門口,我都會忍不住要打幾個噴嚏,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太禮貌,可是來取奶的跳舞的俄國女郎身上的香水味道實在太重。每天下午,娜塔莎大嬸都會將這些瓶子用熱水煮沸洗凈,用毛巾揩干,第二天凌晨再將新鮮牛奶灌進瓶子。臨近晌午時分。薩沙哥哥還要領著我去給哈爾濱警察廳食堂、日本憲兵隊食堂、老白黨俱樂部送牛奶,這些地方的人就不是那么親切有禮貌了,總是兇巴巴的。門口都養(yǎng)著大狼狗,還有士兵站崗,所以麗達姐姐和娜塔莎大嬸都不太愿意去。

        不過這些地方的人都給伯爵面子,一提起亞歷山大伯爵的名字就暢通無阻,只是每個月月底去收奶錢的時候,常常會被算計、克扣,每次薩沙哥哥跟他們爭執(zhí),如果遇到金希林,他就會說:這個伯爵是個白俄貴族,是我們的人,給他們家點面子,把賬結了吧!可我不明白,伯爵除了在公眾場合下咒罵布爾什維克外,其他的做派和那些特務、警察、憲兵完全不一樣,怎么會算是“他們”的人。

        在父親生前我就已經(jīng)學會了看樂譜,自從到了落馬湖,只要有時間,伯爵就會教我吹口琴、唱歌和彈奏父親留給我的巴揚,以及講解一些更復雜的樂譜和音樂知識。伯爵對我很好,就是從來不讓我碰他的巴揚,不光是我,誰要是動他的寶貝,他都要大發(fā)雷霆,氣得胡子亂顫。有一天,很晚了,我在伯爵的家里,吃了晚飯,和薩沙哥哥學了一會兒照相,壁爐的爐火像往常一樣熊熊燃燒,燭光和爐火映紅了伯爵的臉龐,火光下,顯得他臉上的皺紋好像更深了。他的手熟練地按動著巴揚的鍵子,我聽到了前些日子,車輛廠工人大罷工時,中俄工人肩并著肩走在中國大街上合唱的那首歌。伯爵是用俄語演唱的,對音樂天生敏感的我,當時就記下了那段旋律,我聽得特入迷,但是有些俄語單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問伯爵:您演唱的這是什么歌呀?他說:這是一首法國歌。我說:這不是鬧罷工的那些人唱的么?伯爵沒說話,盯著壁爐中的爐火,又把那個高亢的旋律演奏了一遍,說:孩子,音樂應該是人們共享的,你長大了就會懂的。后來,我知道了那首歌的作者是個叫歐仁·鮑狄埃的法國人。伯爵接著又演唱了《伏爾加船夫曲》,也是那樣的優(yōu)美動聽。好像這首曲子讓伯爵想起了什么,他拿出一張簽名的黑膠唱片,邊用軟布輕輕擦拭邊跟我說:那年,夏里亞賓在巴黎為俄國難民捐款,被紅黨驅逐出境,那是多么優(yōu)秀的歌者啊,這首歌誰也沒有他唱得好,每個聽到他歌聲的人都會為他著迷。真沒想到在哈爾濱還能聽到他的演唱會,聽到他演唱《伏爾加船夫曲》。那年他來,在美國電影院舉辦了三場個人演唱會,很榮幸我被請去伴奏,家里其他人還有你的父親都去觀看了演出,麗達還給大歌唱家獻了花……他來的那兩天,中國大街兩邊貼滿了他的畫像,到處都是他的歌聲,簡直像過節(jié)一樣??上旰?,他在巴黎沒了,這是他生前給我寄來的唱片……

        日本人在哈爾濱對白俄是控制使用的,日本憲兵隊外事課課長幾次來找伯爵,外事課課長叫康斯坦丁·奧查耶夫,他是想勸薩沙哥哥跟著他干。沒過多久薩沙哥哥就不再送牛奶了,我只知道他跟著一個叫邱草俊的人,去了松花江北岸的太陽島,從此之后就再沒見過他。伯爵、大嬸和麗達姐姐也幾乎沒在我面前再提過他。

        幾年以后我在南崗蘇聯(lián)領事館門前送奶的時候看到一個穿黑風衣的人,從那雙鷹眼和小胡子上,我認出那就是薩沙哥哥,當我沖著那個身影要喊他的時候,我的手被麗達姐姐攥住了,她沖我搖了搖頭,我理解,她的意思是不讓我去和薩沙哥哥打招呼,又過了很多天,一個風雨之夜,我在院子里,看到薩沙哥哥跳墻進了他家的養(yǎng)牛場。隔天早晨晨霧彌漫,我跟著伯爵家的馬車去送牛奶,一個大手突然彈了我兩個腦瓜繃兒,我回頭一看,是薩沙哥哥,我一把抱住了他。他穿著黑皮衣,戴著鴨舌帽,背著一個巨大的行囊,穿著大皮靴,養(yǎng)牛場外有一輛打著火的吉普車好像在等著他,他也緊緊地擁抱了我一下說:瓦夏(我的俄文名),你要好好學音樂,等你長大我還要參加你的演奏會呢!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上吉普車,汽車轟鳴著發(fā)動機消失在哈爾濱氤氳的晨霧里……這是我記憶中最后一次看到薩沙哥哥。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會在夢中夢見他的小胡子、藍眼睛,還有花格的鴨舌帽,尤其是他駕著馬車走在中國大街的石板路上,和南崗大下坡的時候,揚起馬鞭回手往外一甩,在空中發(fā)出的啪啪的鞭哨聲,總是回蕩在我的夢里。

        就在薩沙哥哥失蹤那年,我家養(yǎng)的牛,染了牛瘟都死了。母親眼看著我倆的生計沒了著落,著急上火,隨后也得了急病去世了。在伯爵的幫助下,我把母親葬在了落馬湖畔南崗的山坡上,娜塔莎大嬸說:孩子,你的媽媽沒有走,她每天都會看你去送奶,唱歌和拉巴揚的??晌抑溃以僖部床灰妺寢屃?。亞歷山大看著我心疼地說:可憐的孩子,你以后就跟著我們一起生活吧。麗達姐姐把我家和她家中間的綠色木欄桿拔掉了,我們成了一家人,伯爵還是讓我繼續(xù)上學。自從薩沙哥哥失蹤以后,中午給憲兵隊食堂、警察局食堂、特高課食堂、馬迭爾賓館、馬爾斯茶食店送牛奶的任務就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還好多是午休時間,耽誤不了什么功課。金希林已經(jīng)調到了憲兵隊外事課當了課長,但他對伯爵還是很關照,每次在結賬的時候都會給警察廳、憲兵隊、特高課的財務部門打電話,告訴他們不要難為我。當然伯爵也是很懂人情的,隔三岔五就會把娜塔莎大嬸釀的黑豆蜜果酒和他家自制的奶酪拿一些,讓我給金希林送去。每次金希林都會和我回憶一番我的爸爸,說一說他對音樂的感受,再讓我給伯爵捎回一些他新買的樂譜。而亞歷山大伯爵的樂趣就是一年四季行走在哈爾濱的各個教堂的門前和中國大街上,拉著他的巴揚唱著俄羅斯歌曲。很多年以后,我的眼前還會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老伯爵拉著他的巴揚,戴著他的勛章,行走在中國大街上;行走在丁香花盛開的索菲亞教堂旁邊;在江畔餐廳雖然外邊下著暴風雨,電閃雷鳴中還夾雜著他演唱的《伏爾加船夫曲》。

        伯爵說:巴揚是手風琴的一種,當年教他巴揚的是沙皇的樂師,如果布爾什維克不顛覆了沙皇帝國,他將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巴揚演奏者。因為他血管中流著的是貴族血統(tǒng),他是伯爵!基本相當于我的爺爺,道臺。他說:孩子,你也是貴族血統(tǒng),好好學習音樂吧,我相信,你將成為整個中國甚至俄羅斯最好的巴揚演奏者。他每每說到這個都要用十個指頭演奏巴揚,兩條腿交叉跳著卡林卡。不只伯爵一個人這么說,連娜塔莎大嬸和麗達姐姐也總是叫我小音樂家。家里養(yǎng)牛的活兒其實很多,她們倆卻總是盡量不打攪我上課和學習音樂。雖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在伯爵家里,我還是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與愛,還有像面包一樣重要的音樂??蛇@樣其樂融融的日子沒過多久也結束了。麗達姐姐從哈爾濱的俄國人學校畢業(yè)后,接受了紅色蘇聯(lián)思想的影響,她要回國,亞歷山大伯爵和娜塔莎大嬸,怎么也挽留不住她,甚至她在來勸她留下的鄰居和朋友面前,同伯爵做了激烈的爭吵,麗達姐姐說:你老唱《故鄉(xiāng)》、《伏爾加船夫曲》,你都那么思念家鄉(xiāng),難道我不能回去嗎?你這個資產(chǎn)階級的代表,你這個反動的老白黨,你都窮困潦倒地靠養(yǎng)牛、賣牛奶生活,你還懷念著你那奢靡的過去,我要同你決裂!我哭著說:麗達姐姐,你回蘇聯(lián)了,誰還和我一起去送牛奶呀?麗達姐姐沉默了,她說:孩子,我要去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就是要讓像你一樣的孩子去讀書,去學院學音樂而不是向他學資產(chǎn)階級的巴揚,你的手指是學鋼琴的!我清晰地記得,麗達姐姐走的時候是一個夏天,松花江邊的柳絮滿天飛舞,像清雪飄飛,丁香花的濃濃香味讓人沉醉得睜不開眼睛。伯爵牧場四頭老牛在早晨擠奶的時候,好像知道麗達姐姐要走了的消息,四頭奶牛都流下了眼淚,其中最大的那頭老奶牛,突然悲涼地沖天哞哞地叫著,落馬湖草原上霧氣氤氳,水汽在濕地上呈現(xiàn)出一種霧狀,霧氣升騰,一直升到了麗達姐姐的藍眼睛里面。我還記得那時,院子里的麗達姐姐種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都開了。那天早上,我發(fā)了高燒,因為我真是不愿意讓麗達姐姐走……

        晚上,伯爵的木克愣房子壁爐里閃著熊熊的火光,爐火映照著伯爵的臉龐,凝重得好似教堂的圣像。他又一次彈起了《故鄉(xiāng)》,我的高燒持續(xù)不退,娜塔莎大嬸用了她烏克蘭家鄉(xiāng)的方法來給我退燒,從長滿向日葵的院子望出去,落馬湖的原野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一望無垠,遠處南崗尼古拉大教堂遠遠的鐘聲當當?shù)仨懥似饋?,老木屋內伯爵演唱的《故鄉(xiāng)》,突然又變成了那首雄壯的法國歌……燦爛的星空,明亮的星星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娜塔莎大嬸拿著巨大的給小牛洗澡的木盆,讓我脫了衣裳躺在院子里,麗達姐姐用大木桶,將溫熱的牛奶倒在我的身上,一桶桶的牛奶澆在我的身上,然后再用溫水沖刷我身上的牛奶,就這樣,幾個回合下來,我的高燒竟奇跡般地退卻。直到今天我還忘不了那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和麗達姐姐的藍眼睛,還有她那嘹亮的歌聲以及像牛奶一樣的皮膚。那混雜著青草、牛糞和嬰兒一樣氣味的空氣,一閉眼就會一下子又回到了我的呼吸中。當然還有在夜色中都垂下頭來的,麗達姐姐親手種的向日葵。

        第二天,麗達姐姐提起皮箱叫了輛白俄的出租車,去哈爾濱火車站乘上了開往紅色蘇聯(lián)的西伯利亞特快列車。

        第三天,哈爾濱的俄文報紙《俄人呼聲》就刊登了伯爵與他的女兒麗達脫離父女關系的聲明。

        打這以后,在我的堅持下,我從學校退學了,雖然伯爵不太情愿,可我跟他說中文俄文日文我都認識不少了,雖然退學還一樣可以在家跟他學唱歌拉巴揚。送牛奶又的確需要人,伯爵也沒辦法地同意了,送牛奶、趕馬車都成了我一個人的事情。

        有一天我去金希林那里結賬,幾個辦外事關系的白俄在和金希林聊天,他們說:這個亞歷山大眾叛親離,女兒投奔了紅色蘇聯(lián),兒子失蹤,他可真是大日本帝國的好朋友。本來想要在哈爾濱白俄僑民中給他個僑民領袖的職務干干,可這老家伙就知道唱歌、彈奏巴揚和養(yǎng)牛。一旁的日本憲兵隊俄國課課長康斯坦丁說,亞歷山大不愿意就算了,伯爵先生還是一個忠誠于滿洲帝國的、規(guī)矩守法的俄國僑民,你們不要效仿他的女兒!投靠紅色蘇聯(lián)是沒有好下場的!據(jù)我們得到的可靠情報,說他的女兒已被斯大林流放到西伯利亞的監(jiān)獄,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被槍決了??邓固苟≌f:多好的姑娘啊,就是不聽她父親的話,信仰共產(chǎn)主義就是這樣一個下場!不聽老人的話,不聽前輩的話,不聽政府的話是沒有好下場的!我聽了內心一顫,手里拿著的賬簿砰地掉在地上,康斯坦丁瞅了瞅我,拿過幾瓶俄德克酒,說了幾句安慰伯爵的話,讓我轉交給伯爵……

        我心里難受,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呀走,我希望碰到伯爵,又怕碰到伯爵,不知過了多久,天下起了大雨,我在大西洋電影院門前躲雨,手繪的海報好萊塢七彩巨片《俠女海盜船》的洋美女畫得酷似麗達姐姐,我心念一動,淚水像外面的雨水一樣滾下,一不小心,俄德克酒掉在石頭路上,紅色的酒液噴灑在饅頭石上,像殷紅的血汩汩流淌……

        五天以后,哈爾濱的俄國僑民在奧連特電影院集會,在會上,哈爾濱特別市警察廳、哈爾濱日本憲兵隊,分別向亞歷山大伯爵頒發(fā)了滿洲優(yōu)秀俄國貴族的勛章,《遠東報》、《俄羅斯人報》,中文的《大北新畫報》、《哈爾濱時報》、《國際協(xié)報》、《濱江時報》也都報道了這個事兒,文中,用大量的篇幅寫了麗達的下場。

        我雖然不相信,但是報紙上清晰地印著麗達的照片,標題是《俄國貴族兩代反目,投奔紅色蘇聯(lián),下場悲慘,老伯爵堅持信仰做滿洲良民》……

        那天晚上,娜塔莎大嬸一直在哭泣,老伯爵的屋子里又傳出了《故鄉(xiāng)》的歌曲,我總是能聽見麗達姐姐甜甜地叫我瓦夏,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麗達姐姐在向我哭……實在睡不著,我起身出門去喂奶牛,在黑魆魆的夜色里,天上看不到星星,四頭奶?!斑瑁∵?!”沖著遠方哀鳴,馬燈昏黃的燈影下,我又清楚地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淚從老牛眼里流下來……

        不久,傷透了心的娜塔莎大嬸也回了蘇聯(lián)……從此音訊皆無。

        這以后,我一個人幫助伯爵經(jīng)營著奶牛場,直到1945年的7月。那一年的夏天悶熱得很,抗聯(lián)和地下黨的人襲擊了雙城堡火車站,康斯坦丁·奧查耶夫被當場擊斃,金希林的左臂受了槍傷,成了一只胳膊獨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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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雷鳴電閃的風雨之夜,金希林吊著胳膊來到了奶牛場,跟我說:蘇聯(lián)紅軍就要來了,他們不會放過老伯爵的,你去關里家找找你爺爺?shù)挠H戚,把老伯爵給藏起來……

        我試著給關里家的親戚寫了一封信,我的一個叔叔來信了,讓我去投奔他。

        八月份,我們從哈爾濱放送(廣播)里聽到日本投降的消息。而后蘇聯(lián)紅軍開進來了,他們的坦克拉著一輛輛的炮車碾過霽虹橋,在火車站的屋頂上升旗,唱著一首叫《喀秋莎》的歌競相照相……沒多久他們開始滿哈爾濱抓捕老白黨,一時間哈爾濱的白俄僑民人人惶恐可又無路可逃。曾被沙皇接見過的白俄猶太富人斯基德爾斯基家的老三所羅門和老四西蒙最先被蘇聯(lián)紅軍抓捕,所有財物都被軍車拉走沒收。后來聽說西蒙當年就死在了遠東監(jiān)獄,所羅門1952年病死在西伯利亞集中營。至于伯爵這樣的窮白俄,蘇聯(lián)紅軍要按照司令部的通緝令名單次序抓捕。

        我和伯爵放棄了牧場,躲在一間教堂里。伯爵梳理胡子,打扮成神父的模樣,把他的東西都放在了教堂的倉庫里,只帶走了他的寶貝巴揚,他還找來個教士用的鐵飯盒,把勛章固定在飯盒夾層里,巴揚裝在神父布道的手提箱里,我們就這樣坐上了火車……

        在哈爾濱火車站很順利地上了車。到了長春站,火車被蘇聯(lián)紅軍截住,搜捕潛逃的白黨,由于伯爵拿不出證件,被一群紅軍士兵帶走,我只好拎著手提箱也下了火車,紅軍士兵對我倒是挺和善,我裝作聽不懂俄語,跟著他們去了火車站前的大和旅館,這里變成了蘇聯(lián)紅軍的司令部。一名士兵拿著通緝令,挨張照片對照,用俄語審問我們。伯爵堅稱自己是神父,不承認自己是白黨,說急了就背誦《圣經(jīng)》。戴船形帽的士兵不信,繼續(xù)盤問著。

        待了十幾分鐘,一個刀疤臉的軍官走來,打開了我的手提箱,老伯爵拿出了巴揚,軍官一揮手,蘇聯(lián)兵打開一個大厚本子,戈必蛋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獨眼的夾鼻眼鏡,士兵翻看照片,他在一張一張核對,我偷眼看去,和哈爾濱蘇聯(lián)紅軍司令部貼出的通緝令一樣,真的有伯爵的照片,而且就要核對到了……

        突然,一個激昂雄壯的旋律響起,軍官抬起頭,他摘下夾鼻眼鏡,凝視著演奏巴揚的伯爵,亞歷山大用力拉起那首雄壯的法國歌,蘇聯(lián)士兵們顯然被歌聲所感染,隨著樂曲的演奏,疤臉軍官啪地合上了照片簿,帶頭唱了起來,很快就發(fā)展成了大合唱,士兵們有扔船形帽的,有伴隨樂曲跳踢踏舞的,氣氛熱烈。唱得軍官臉上的刀疤也顯得沒那么猙獰了,一曲終了,軍官意猶未盡,拿過巴揚自己又拉了一遍,還用兩腿來回畫圈打點……

        結局是這樣的,疤臉軍官示意放行,紅軍士兵為我們發(fā)了蓋章的紅色通行證,用吉普車送我們回火車站。伯爵始終不說話,一手舉著脖子上的十字架,一手在胸前畫十字,我提著裝巴揚的手提箱,在汽笛的轟鳴聲,一老一小走進蒸汽機的煙霧中,一路順風進了山海關……

        1949年,我收到金希林的來信,這時候我才知道,他是中共滿洲省委地下黨在日本憲兵隊的臥底,他讓我和伯爵回到了哈爾濱,給我安排了工作,金希林告訴我,娜塔莎大嬸回到蘇聯(lián)后也失蹤了,鑒于亞歷山大不是反動俄僑組織成員,又沒有什么血債。除了在一些宣傳報道導上攻擊謾罵紅色蘇聯(lián)外,沒有實質性的反共行為。在對日斗爭中,還保釋過哈爾濱地下黨的人,人民政府沒有將他引渡給紅色蘇聯(lián),而是根據(jù)他個人的意愿,將他送到了外僑養(yǎng)老院。解放后,我在向陽商店賣樂器做調音師,經(jīng)常去看望亞歷山大伯爵,我和他彼此成為在這座城市的唯一的親人。隨著兒女和娜塔莎大嬸的離開,伯爵顯得一天比一天衰老,胡子和毛發(fā)變得全白了,這樣的他,遠遠看去,就像老托爾斯泰一樣。

        1952年的圣誕節(jié)那天,我去看他,他向我講起落馬湖的奶牛場,講起了給麗達姐姐買過的套娃,講起了薩沙哥哥不喜歡巴揚喜歡薩克斯的趣事,講起了娜塔莎大嬸和他一起在冬宮跟沙皇的樂師學習音樂的日子,離別時,他和我說:瓦夏,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那年問我的那首歌,叫《國際歌》,我們流浪到南方,當好多紅黨要抓我的時候,我一演奏這歌,他們就把我放了。還有個秘密我要告訴你,說到這里他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說:下次吧,還有機會。

        后來,我聽別人告訴我,伯爵又穿上他的舊大衣,戴上他的勛章,在中國大街邊走邊唱,很多年后印刷在明信片和畫冊上的老俄僑演奏巴揚的照片,其實,就是那次由塔斯社的一位攝影記者拍攝的。那會兒,尼古拉大教堂、索菲亞教堂的教民們也說老伯爵又去教堂門口演唱了,但是這回拉的不是《故鄉(xiāng)》,而是《國際歌》。

        又到了復活節(jié),我夢到了薩沙哥哥、麗達姐姐和娜塔莎大嬸,早晨起來我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準備下班去看望伯爵,剛到單位,我就接到了電話,是外僑養(yǎng)老院打來的,說老伯爵亞歷山大要見我。外僑養(yǎng)老院就建在當年的落馬湖邊,站在外僑養(yǎng)老院的窗子旁,能看到流向松花江的落馬湖。和遠處南崗區(qū)林立的高樓掩映的尼古拉大教堂的穹形圓頂……當我思緒又回到了童年……風燭殘年的老伯爵突然間有些回光返照,已經(jīng)躺了好多天的他示意我,讓我給他拿來巴揚,他蒼白的臉上有了些紅光,就像當年我在壁爐旁看到的被爐火映紅的一樣,只不過皺紋比那時更多了。他用他蒼老的但是靈動的手指又彈起來我熟悉的《故鄉(xiāng)》,老伯爵突然停了手中的演奏,說,瓦夏,我死以后,你要把這兩樣東西替我保存好,說著他把巴揚和他的勛章遞給了我。我說,不,您身體會好起來的,這些是您最珍愛的東西。我不能要……伯爵有些生氣地握起拳頭打斷了我的話,說,你要記住,你的父親、麗達都是因為它們而死的,有朝一日有人找你的時候,你就把這兩樣東西拿出來給他。當他看到我充滿疑惑的眼睛的時候,馬上接著說,一切等到那天你就會明白了,我還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你爸爸叫夜隼,你要記住你爸爸叫夜隼,說到這里老伯爵又向我緊緊握了一下拳頭,好似怕我忘記一樣。然后就示意我走,我望著他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走過去像小時候一樣吻了吻他的臉頰。含著淚水,拿走了勛章和巴揚……

        六小時后,亞歷山大伯爵死于哈爾濱外僑養(yǎng)老院,終年七十一歲,和我的父親母親一樣最終都離開了我。亞歷山大葬在了哈爾濱文化公園里的俄僑墓地,碑文是金希林寫的一句俄國詩,翻譯過來就是: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我明白他臨終叫我去的意思,他怕他死了以后,我拿不到這兩樣東西。

        我拿走了勛章和巴揚后,一直等待著有人來和我聯(lián)系。

        2000年,我也變得像伯爵一樣老了。有一天,一個長得像薩沙哥哥一樣英俊的俄羅斯國家安全局的官員偕同中國國家安全局的領導,在哈爾濱南崗區(qū)蘇軍烈士紀念碑前,向我頒發(fā)了我父親的烈士證書。他們用中俄兩種語言念道:王貴三同志,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畢業(yè)于蘇聯(lián)共產(chǎn)主義學校,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受共產(chǎn)國際指派潛伏于哈爾濱,代號夜隼,為反法西斯事業(yè)提供了大量極有價值的重要軍事情報。1939年,夜隼情報小組暴露,為掩護情報員老鷹,夜隼王貴三同志和山茶花崔瑩同志與發(fā)現(xiàn)潛伏電臺的日寇同歸于盡。鑒于隱蔽戰(zhàn)線的特殊工作性質,俄羅斯國家安全局、中國國家安全局,授予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犧牲的夜隼情報小組的全部成員革命烈士稱號,并追認在1966年死于哈爾濱監(jiān)獄的共產(chǎn)國際情報員中共黨員金希林為革命烈士……

        我把巴揚和勛章交給他們,俄羅斯情報官打開巴揚,接上干電池,彈起了《故鄉(xiāng)》,嘀嘀嗒嗒的發(fā)報機的電鍵聲便從鍵盤中響起……中國的情報官旋開勛章后蓋,一份中俄文對照縮寫密碼便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

        他們告訴我,代號為老鷹的下線,就是亞歷山大伯爵。老伯爵的巴揚是一架特殊裝置的發(fā)報機,我父親調試的鋼琴是收報機,勛章里藏著的是發(fā)報的密碼本,他們與總部交通員聯(lián)系的方式是巴揚演奏《故鄉(xiāng)》。父親和亞歷山大從代號白樺的金希林處通過送奶得到各種情報,再由老伯爵用巴揚發(fā)報機發(fā)給莫斯科的總部。由于我的父親的犧牲,亞歷山大只能發(fā)報而不能收報,于是亞歷山大將自己女兒麗達、夫人娜塔莎全部派回蘇聯(lián)聯(lián)系總部,但遠在哈爾濱的他們并不知道總參三局情報局局長別爾金將軍被斯大林的大清洗給鎮(zhèn)壓了,這樣,忠誠于革命事業(yè)的麗達、娜塔莎被送往集中營后失蹤。薩沙代號“萊歐”,受老鷹指派,潛入日本特高課在哈爾濱和新京組織的白俄“熊工作”暗殺別動隊,在前往索契執(zhí)行刺殺斯大林的任務時,冒死將日本“熊工作”計劃通知蘇聯(lián)駐伊斯坦布爾大使館,“萊歐”本人于1948年1月因傷寒死于西伯利亞監(jiān)獄……共產(chǎn)國際找不到休眠和被棄用的老鷹,但是收到了他的關于七三一細菌部隊、虎頭軍事要塞以及哈爾濱日本特務學校安插到蘇聯(lián)的間諜名單的情報……

        一瞬間,老伯爵又出現(xiàn)在我眼前,在風雪彌漫的中國大街上,他用靈動的手指演奏著巴揚,滄桑的嗓音演唱著《故鄉(xiāng)》,我開樂器行的父親,不知道為什么我已經(jīng)想不起他的臉了,而和夜隼這個名字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的是:會說日本話和俄語的金希林,留著小胡子帥氣的薩沙哥哥,每天早上擠牛奶的娜塔莎大嬸,還有天藍色眼睛如星空一樣燦爛的麗達姐姐,那首歌又回蕩在我的耳邊……

        聽那云雀聲音嘹亮,林中夜鶯在歌唱,俄羅斯親愛的地方,這是我的故鄉(xiāng)……

        責任編輯 馬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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