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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嘯江

        2013-05-07 01:15:39■仲
        翠苑 2013年2期
        關(guān)鍵詞:毛蟲大軍

        ■仲 蘇

        嘯江是一條著名的江河,直接從長江開叉流過來,200多米寬的江面上,風(fēng)疾流急,波浪滔滔,尤其到了秋天,經(jīng)過夏季充沛雨水的積蓄,水勢十分浩大。歷史上經(jīng)常鬧點(diǎn)水患,往往弄得伴江而存的村子顆粒無收,甚至搭上幾條人命,村里年老的一輩人至今談水色變,心有余悸。

        鳴鳳村就座落在江畔東側(cè),并有嘯江的支流——彎月河從北到東兩面圍起,是個三面環(huán)水,交通不便,經(jīng)常害澇,莊稼收成基本靠天的窮村子。

        1969年秋,一群梁州城里的初中學(xué)生,像一群撲撲楞楞的鳥雀,鬧鬧嚷嚷地來到了鳴鳳村,參加為時兩周的支農(nóng)勞動。那年頭,每到夏、秋兩季,中小學(xué)生都會響應(yīng)偉大領(lǐng)袖關(guān)于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號召,帶上鋪蓋等生活用品,打起背包,扛著紅旗,步行來到農(nóng)村支農(nóng)勞動。

        人高馬大的大軍,氣喘吁吁地將身上的三個背包一起放下,用衣袖擦了把臉上的汗珠。畢竟徒步走了近20公里,同學(xué)們都累得東倒西歪的。

        女生鐘紅、程青拿過自己的背包,感激地對大軍說:“謝謝! ”

        “謝啥呀!咱比雷鋒叔叔差遠(yuǎn)了。”大軍大大咧咧地吼了一句,他天生的一個大嗓門。

        曉斌在旁邊插話:“你還學(xué)雷鋒?咋不幫我背一下?你不就是看我比她們少兩條辮子?”

        大軍擂起大拳頭,作出攻擊的樣子。

        “你敢?反了你了!”瘦弱許多的曉斌不僅沒有躲避,反而迎著大軍粗壯的拳頭昂起了脖子,仿佛是李玉和面對著鳩山。

        “嘿嘿嘿”,大軍憨厚地笑了,收回了虛張聲勢的動作。

        誰讓曉斌是他的死黨呢?大軍和曉斌,上小學(xué)就在一個班,四年級時還坐了同桌。從小學(xué)起,兩人就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一起上樹掏鳥窩,一起下河捉泥鰍,一起惡作劇,在別的同學(xué)凳子上放圖釘,把女同學(xué)的辮子綁在課桌腿上,給人家后背貼一張烏龜?shù)漠?,?lián)合創(chuàng)作了不少拿手好戲。倆人還喜歡打乒乓球,一起琢磨技戰(zhàn)術(shù),有了一手令人叫絕的古怪招數(shù),什么“海底撈月”、“削鐵如泥”“長拉短吊”等,在學(xué)校里,比賽的第一第二名,總是由他倆包攬。

        如今,兩人進(jìn)了初中仍在同班。這不叫百年修得同船渡的緣份,還能叫什么?

        在農(nóng)民們安排的舊房子里放下鋪蓋,稍作整理,曉斌拉著大軍,像兩只蹦跳的兔子,奔跑著來到了嘯江邊。

        秋陽已西,余輝將淡淡的幾片云彩染上炫目的色彩,天際格外空曠遼遠(yuǎn)。

        曉斌拉著大軍,在高高的江堤上,找了塊青草長得濃密的地方坐下。曉斌用雙手支著下頜,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江面。

        這是一條古老的江河,相傳三國時期東吳的周瑜就曾在這條江里訓(xùn)練水軍。遙想當(dāng)年,戰(zhàn)船云集,風(fēng)帆點(diǎn)點(diǎn),鼓角相聞,江水嗚咽。如今,曉斌眼里的嘯江,江面寬闊,水流洶涌,夕陽的金輝灑滿江面,江水披著鱗鱗的波光,一瀉千里地洶涌而去。江邊的坡地上,生長著一叢叢的蘆葦和蒲草。兩岸長滿了各色花草樹木,郁郁蔥蔥,景色宜人。江面上時有鷗鷺張開翅膀飛掠而過,江畔的蘆葦叢邊,一些黑白相間的水鳥在探頭探腦,還有野鴨在追逐、游弋。

        “真美!”曉兵輕輕地一聲嘆息。

        “小詩人,吟幾句,讓我先聞為快?!贝筌娭?,曉斌沉默時,總是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的思路,剛才他好不容易忍著,此刻才等來開口的機(jī)會。

        “聞什么聞???要聞大家一起聞?!眰鱽硪魂囥y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這不是鐘紅的嗓音還能是誰?

        兩人起身回顧,也不知何時,鐘紅和程青走近了他們身邊。

        “誰寫詩了?你們別聽大軍胡謅?!睍员蟛缓靡馑嫉卣f。

        “誰不知道你是我們班公認(rèn)的小李白?三天一長詩,五天一短文什么的?!贝筌姴灰啦火垺o論如何,大軍不能在漂亮的女生面前承認(rèn)自己是“胡謅”。

        見大軍爭得面紅耳赤,男生面前很少開口的程青微微一笑,說:“你看,這嘯江的水,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攔它東流而去?同樣的道理,小李白肚子里的詩,也是藏不住掖不下的,該流還是會流出來的?!闭f完,一雙明亮的眸子看著曉斌。

        曉斌從那眼神里仿佛讀出一種意味,但又說不清楚是什么意味。

        “爽快點(diǎn),曉斌,來幾句。面對如此良辰美景,你不感嘆誰感嘆?”鐘紅快人快語地將曉斌一激。

        “做幾句詩可以。不過,咱把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是依兩位美女之言才做詩的。要不,大軍又會給我扣上重色輕友的帽子。”

        曉斌這幾句話,氣得大軍牙癢癢的,朝那小子翻了翻白眼,一時又不知說什么好。

        “嘯江啊嘯江,

        你濁浪滔滔,急流滾滾,

        你千年流淌,生生不息;

        你流走的是歲月的腳步,

        你流走的是蒼生的淚和血?!?/p>

        “媽媽,媽媽!”一串急促的叫喊聲傳來,頓時,將曉斌的詩緒打斷,四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叫喊聲。

        一個小孩跌跌撞撞地朝著江堤跑來。

        這是個9歲的小男孩,村里人叫他“毛毛蟲”,原因是從冬天起,他就掛上兩條小蟲似的鼻涕,直到開春后好幾個月,那小蟲的爬痕依然清晰可見。

        毛毛蟲衣服上沾滿了泥巴,臉上滿是黝黑的泥污,胳膊肘上還蹭破了一塊,用塊分不清顏色的布片縫補(bǔ)了上去。望著邊抹淚邊叫喊著的孩子,大家心想一定出什么事了。

        鐘紅反映最快,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孩子,說“什么事?我們沒見你媽媽來這里。”

        毛毛蟲嗚咽地說:“我爸又喝酒了,打了媽媽。媽媽說‘不想活了’,然后就從家里跑了出來?!?/p>

        毛蟲爸長得身材矮小,背有點(diǎn)佝僂,臉上還留有永遠(yuǎn)擦不去的幾粒芝麻。模樣雖不咋的,但在村里還是說得上話的,不知是上代哪輩子積的德,他屬于村上姓吳的大姓。由于這個原因,加上他嘴巴能說會道,在村里赫赫然算個人物。

        毛毛蟲的媽媽叫芹嫂,從蘇北嫁過來的媳婦,近30歲,長得模樣俊俏,手腳勤快,當(dāng)年聽信了歪嘴媒婆說得天花亂墜,糊里糊涂嫁到這里,跟這個嗜酒如命、脾氣不好的男人過日子。

        按說里里外外的事都靠她張羅,芹嫂應(yīng)該有頭有臉有地位??善?yàn)樗锛腋F,丈夫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三兩黃湯入肚,心情一失控,就拿老婆撒氣。常常把芹嫂打得雞飛狗跳,要死不活的。

        毛毛蟲說,這次他爸大動肝火是因?yàn)閶屧谥笄嗖藭r放多了油。

        大軍等觀賞江景的閑情逸致不翼而飛,取代的是為芹嫂的下落不明而生的焦急和氣憤。四人合計一下,覺得可能性最大的,是芹嫂逃出家門后選擇了朝北的方向,那是往彎月河去了。

        來到河邊,果然看到了披頭散發(fā)、傷心抽泣的芹嫂。還好,在鬼門關(guān)口,她沒有跨出那最后的一步?!昂簟钡囊宦?,大軍長長地舒了口氣。

        鐘紅和程青急忙上前,一人拉著芹嫂的一只胳膊,攬著她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人群后面,毛毛蟲像條小尾巴似地跟著。

        幾人一起走進(jìn)了毛毛蟲家的那兩間低矮破舊的瓦房。“哼”,那個丑陋男人從鼻子里發(fā)出一響聲,然后一語不發(fā),徑自踱到一邊,往小木凳上一坐,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程青把手中的一個玻璃瓶往男人面前的桌子上一放,說:“這里面有半斤油。為點(diǎn)油,欺負(fù)自己的女人,還能算個男人么?”

        這時,大軍他們才想起,剛才路上程青離開了一會,原來她去把學(xué)生們帶來的菜油,倒了一部分來。

        鐘紅接著說:“你逞什么兇?你要是在城里,現(xiàn)在就給我蹲在派出所里哭吧!”

        見兩個丫頭片子教訓(xùn)自己,他臉上老大有點(diǎn)掛不住,真想強(qiáng)辯幾句,他突然看到,身材魁梧、高他兩頭的大軍,一雙濃眉大眼噴著怒火,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自己,兩只衣袖已卷至小臂上方。他知道,城里的小爺們都不是好惹的,加上自己分明理虧,鬧起來一點(diǎn)便宜也沾不到。他眼珠子無奈地轉(zhuǎn)了兩圈,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

        太陽已經(jīng)升到三竹竿高,把人的影子直直地投射在身下。

        大軍、曉斌和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在稻田里足足干了兩個時辰。在他們身后,收割下來的稻子橫七豎八地躺著。

        生產(chǎn)隊長一聲哨子,大伙知道勞間休息時間到了。大軍扔下鐮刀,舒服地伸下腰,向鐘紅她們看去。

        鐘紅、程青正擦著額頭的汗珠,青春的臉龐因?yàn)樘柕恼丈洌@得格外緋紅,像熟透了的蘋果。

        大軍呆呆地望著。

        曉斌躡手躡腳地來到大軍身邊,伸出手來,在大軍眼前晃了兩下,戲謔地說:“看到天仙美女了吧?你的魂還在嗎?”

        大軍回過神來,一把拿住曉斌的手,擺出一個專業(yè)的摔跤姿勢。

        “別別!”曉斌知道大軍當(dāng)年是少體校摔跤隊的,在市里比賽得過獎?,F(xiàn)在真要被他這么一個 “大背包”動作甩出去,自己可就慘啦。于是,連忙說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正好這時,鐘紅、程青在緩緩走來。鐘紅笑了說:“怎么?干了這么久的活,力氣還沒出夠?”

        程青跟著附和一句:“你有多余的力氣,等下再干活,我們的那幾壟稻子全歸你了?!?/p>

        更可氣的是曉斌在耳邊輕語一聲:“你不會在美女面前抖威風(fēng),拿我做道具吧?”

        想到不能把好朋友都得罪了,大軍松開了曉斌的胳膊,嘀咕道:“臭小子,不知你走的什么狗屎運(yùn),鐘紅、程青總是幫你說話?!?/p>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睍员竺撾x了武力脅迫,講話更是占其上風(fēng)。

        “助你個頭!”大軍揀起一株帶泥塊的稻子,狠狠地朝曉斌扔去。

        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開懷的嘻笑聲?!白撸覀?nèi)ツ沁吙纯?,隊員們啥事這么熱鬧?!辩娂t馬上發(fā)出提議。

        地頭一邊,圍坐著男男女女的生產(chǎn)隊員。

        幾人近前一看,只見毛蟲爸正在口沫飛濺、手舞足蹈地擺著龍門陣。

        “我那媳婦,白天干活行,晚上干活更行。別看昨天下午我們鬧得揭屋頂、扒灶頭,可鬧得越兇,干起那事來越快活。嘿,到了晚上天剛擦黑,我把門關(guān)上,叫我媳婦早點(diǎn)上床。我那龜兒子不懂事,一個勁地在玩,不肯睡去。老子生氣了,照他屁股就是幾巴掌,我罵說,你狗日的再不睡,一會惹老子生了氣,連你媽也快活不了?!?/p>

        “哈哈哈!”在場的生產(chǎn)隊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笑得前仰后跌,直不起腰來。

        “后來呢?”一個后生笑岔了氣,回過神來后忙不迭地追問。

        “后來,我媳婦見兒子哭了,就掏出4分錢來給兒子,說‘乖兒子,你到村東頭小賣部買支冰棍吃,吃完后再回家?!葍鹤踊丶仪瞄T的時候,我已經(jīng)快快活活地把那事辦完了?!?/p>

        大伙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一聲“哦——”似乎有點(diǎn)遺憾,嫌這故事收尾太簡單了點(diǎn)。

        “你們別聽他吹?!保a(chǎn)隊長突然大聲一嚷,“我來告訴你們真相,他媳婦跟我那婆娘可是這么說的:‘他猴急地跳上床,我一看那東西硬梆梆的,又看他一臉的餓相,想起下午打我打得那么狠,一灌幾口馬尿就六親不認(rèn)的賊相,立馬恨從心頭起,這次得好好治他一下。于是我說要上茅坑。我到茅坑邊蹲了半小時,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在一邊睡著了,那東西像貓頭鷹一樣縮成了一堆?!?/p>

        “哈哈哈!”眾人堆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大笑,笑聲傳出很遠(yuǎn)很遠(yuǎn),村頭那棵老槐樹上的一只老黑鴉顯然受了驚,撲楞著翅膀,從巢里飛射了出去。

        鐘紅和程青恨不得也能像鳥兒一樣飛離這個污言穢語之地。她們低著頭快速離去,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先前勞動時受了太陽的炙烤,臉色已然紅撲撲的,這下子更是燃燒著一團(tuán)火。

        夜幕像一口黑色的大鍋,倒扣在鳴鳳村上空。飛鳥歸巢,雞犬安歇,天地一片寂靜。

        下弦月漸漸升起,掛在老槐樹的樹梢,天空逐漸有了些灰蒙蒙的亮色,星星也在遙遠(yuǎn)的天際,眨巴著眼睛,望著下方的神秘的土地。

        遠(yuǎn)處,唯有嘯江不知疲倦地奔流著,“嘩嘩”的水聲,像母親哼的搖籃曲,催眠著村子里的人們進(jìn)入沉沉的夢鄉(xiāng)。

        全村人似乎都已睡去的此刻,這批下鄉(xiāng)支農(nóng)勞動的學(xué)生仍興奮著,說笑著,驅(qū)趕著睡意。

        也難怪,青年人本來精力充沛,過于旺盛,又是剛從城里來到這處處覺得新鮮好玩的農(nóng)村,只嫌時間不夠,還沒盡興,哪肯輕易就睡,浪費(fèi)這寸金寸銀似的光陰?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不能忽略,安排成男女生集體宿舍的,是座舊祠堂,男女生宿舍之間僅隔了一堵單薄的磚墻,一邊說話聲音稍大一點(diǎn),隔壁就能聽個分明。

        大軍一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就在第一時間悄悄地告訴曉斌。同時他問道:“你猜猜看,現(xiàn)在,鐘紅、程青她們在做什么?”

        曉斌故弄玄虛地擺弄幾下手指,神秘兮兮地說:“據(jù)我剛才請教神仙獲悉,鐘紅正在練習(xí)跳舞動作?!边呎f,曉斌邊做了個踢腿的動作。

        “拜托你,別做動作,免得我把今晚的泡飯嘔吐出來?!贝筌姵藢员蟮哪X袋瓜甘拜下風(fēng),其余的一切都是不屑一顧的。

        “程青在寫日記,像我一樣?!?,曉斌想當(dāng)然地說。他知道,應(yīng)付四肢發(fā)達(dá)的大軍提的這類幼稚問題,只要隨機(jī)亂編,能自圓其說即可。他甚至常常會為自己的這類急中生智感到十分自豪。

        “你臭美吧!你以為程青像你,天天記呀寫呀,舞文弄墨著?!贝筌娮畈灰匆姷?,就是曉斌的那副得意勁,一下子來了氣。

        “你不信?咱打賭!”曉斌覺得自己不能輸在氣勢上。

        “賭就賭!咱們現(xiàn)在就去向她們問個分明?!贝筌姄P(yáng)了一下頭顱,像一只精神抖擻的大公雞。

        “現(xiàn)在去?”曉斌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絕好的進(jìn)攻點(diǎn),不由興奮地提高了嗓門,“你以為你哪根蔥哪根蒜?你敢夜闖女宿舍,當(dāng)心那些母夜叉把你烤成乳豬?!?/p>

        曉斌話音剛落,“乓乓乓!”墻壁上響起猛烈的撞擊聲。隨之,隔壁傳來鐘紅的聲音:“你們罵誰呢?誰是母夜叉???姑奶奶我要把你的嘴巴用封條貼起來!”

        曉斌心里想:“大事不好。怎么這難聽的話,偏偏讓不該聽的人聽到了呢?”

        大軍在一旁連連吐舌頭,喃喃自語道:“明天見了面,怎么向鐘紅解釋?”

        還是曉斌腦瓜轉(zhuǎn)得快。他貼近墻壁,大聲嚷道:“你誤會了,我們在講《水滸》的故事,母夜叉說的是孫二娘。 ”

        隔壁傳來:“我們才不管你孫二娘、扈三娘的,只要不來招惹老娘就行?!苯又?,女生們的一陣哄笑聲從隔壁清晰地傳過來。

        大軍覺得很沒面子,心里憋著一股子氣,郁積得時間越久,越想爆發(fā)出來。終于,他忍不住了,扯開嗓門唱道:“要學(xué)那——泰山頂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蒼穹,十八個雷霆也難轟——”

        “好!英雄氣概,男兒風(fēng)采?!睍员笥X得大軍宣泄的也是自己的一種情緒,由衷地叫好。

        你方唱罷我登場。郭建光的抒情唱段甫一落地,李鐵梅的英姿便閃亮登場。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道白仿佛劃空而來:“奶奶,你聽我說!”除了鐘紅,沒有誰有這么漂亮的一口京腔。

        中間這堵墻壁形同虛設(shè),李鐵梅的唱段鏗鏘有力地敲擊著男生們的心坎:“我家的表叔數(shù)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若說是親眷又不相認(rèn),可他比親眷還要親——”

        星星在天上眨著眼,仿佛奇怪地問:“這些小青年在發(fā)什么瘋?難道他們不知困,不覺乏?”

        月亮老人凝神注視著腳下的這個村莊,充滿疑惑地想:“沉寂了千百年的這塊土地,難道從睡夢里醒了過來?”

        月色皎潔,月光透過婆娑的樹木,在地面上灑滿了斑駁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

        晚間的秋風(fēng),初透著幾分寒意,頻頻地吹拂,樹木輕搖款擺,草地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秋蟲起勁地彈著鳴奏曲。

        莊稼地里,短短的粗矮的稻草根茬子還留在那里,在寒風(fēng)中瑟瑟作響。

        鐘紅和程青正走在這鄉(xiāng)間小路上,兩人時而快步疾行,時而又停留在一兩朵野花面前,帶著驚喜采摘下來,你給我插一朵在頭上,我給你撒一身香雨似的花瓣。

        一路嘻嘻哈哈,一路歡聲笑語。

        能歌善舞的鐘紅是學(xué)校文藝宣傳隊的主力隊員。校宣傳隊準(zhǔn)備在下鄉(xiāng)支農(nóng)期間給整個東嘯鄉(xiāng)12個村子演出一場現(xiàn)代革命樣板戲。宣傳隊隊部在飛鳳村,是一個座落在鳴鳳村南8里地遠(yuǎn)的鄰村。從今天起,每天晚上鐘紅要去那里排練。

        雖然從小在軍營里長大,但畢竟是個女孩,鐘紅害怕走夜路,就讓程青全程陪同。

        程青心想,邊聊天邊走路不覺得累,便找個話題說:“鐘紅,你和大軍兩家是世交吧?”

        鐘紅隨口答道:“沒錯。他爸和我爸當(dāng)年是一個部隊的,解放梁州后,他爸留下當(dāng)了地方干部,而我爸一直在部隊,直到文革支左才來到梁州。這下子我們兩家又來到一起了?!?/p>

        “看得出來,大軍一直對你很有意思?!背糖嘣捓镉性挕?/p>

        “應(yīng)該的,革命的友誼罷。老一輩總是教導(dǎo)我們要繼承這樣的傳統(tǒng)?!辩娂t其實(shí)沒有回答程青的話語。

        程青頗有意味地笑了笑,說:“我說的是那種意思的意思。你別王顧左右而言他?!?/p>

        鐘紅故意反問:“什么意思的意思?說明白點(diǎn),我的小知識分子?!?/p>

        “你,揣著明白裝糊涂!”程青恨不得給她一記粉拳。

        鐘紅爽朗地笑著,說:“明白?是的,我明白。我明白的是,你每天在日記本上寫啊寫啊,是不是在寫情書?你要是沒膽量送給他,要不我給你轉(zhuǎn)?”

        程青的面頰頓時飛起兩朵紅云,又氣又羞地說:“鬼鐘紅,怎么說起我來了?”

        “哈哈!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誰叫我倆是無話不談的閨密呢?!辩娂t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接著說,“你們倆真的挺般配,一個才子,一個才女,以后詩文唱和,琴瑟共鳴——”

        程青連忙打斷她的話:“得了得了。說你吧,一個英俊瀟灑,一個能歌善舞;一個是白馬王子,一個是絕色佳人?!?/p>

        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沉浸在對美好生活和甜蜜愛情的憧憬中。

        月亮老人以喜悅的目光撫摸著她們的身姿,星星瞪大好奇的眼睛,注視著她們的神情,從嘯江江畔吹來清涼的風(fēng)兒,也錦上添花般地托舉著她倆輕盈的步履。

        快到宿舍了,那破舊的祠堂已進(jìn)入眼簾。

        “大軍、曉斌會在門口等候我倆嗎?”抱著相同的想法,她倆不由加快了步履。

        鐘紅情不自禁地哼起“流行歌曲”:“向前進(jìn),向前進(jìn),戰(zhàn)士的責(zé)任重,婦女的冤仇深——”邊唱,邊做起了舞蹈動作,隨著一個漂亮的空中劈叉,鐘紅的身影燕子般輕靈地在半空中一閃,然后飄逸地落向地面。

        誰也沒想到,她此刻飄落的竟然是一個深潭,而不是一路走來的堅實(shí)的土地田埂。

        鳴鳳村到處是河塘水潭,秋天的河塘水面上,長滿了綠茵茵的浮萍。在月光的映照下,浮萍上面泛起一片灰白的光澤。這顏色與月光下田野、路面的顏色并無二致,不仔細(xì)辨別還真難以區(qū)分。

        “撲嗵”一聲巨響,中間夾雜著鐘紅短暫而尖厲的驚叫,水面激蕩開巨大的波浪,隨后,一圈一圈的大的波紋逐漸變小,漾開的浮萍又恢復(fù)到原位,一切重歸于平靜。鐘紅,瞬間就從地面上消失。

        拉后鐘紅一步的程青驚得目瞪口呆,腦子陷入一片空白。旋即,她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發(fā)瘋似地拐一下道,避開這個深水河潭,朝著宿舍奔跑。

        “大軍,大軍!快救人!快救人!”凄厲的喊聲劃破幽靜的長空,傳入宿舍,傳入大軍和所有男生女生的耳朵。

        這不是程青的聲音嗎?她和鐘紅是在一起的。一定是鐘紅出什么事了!大軍心里猛然一緊,顧不得多想,從坐著的床邊一躍而起,飛身掠出屋子,迎著程青的呼救聲奔去。曉斌緊緊地跟在其后。

        “快!快!鐘紅掉在前面的河里了?!背糖嗾Z不成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隨著程青手指的方向,大軍用盡平生最大的氣力在飛奔,在與時間和路程搏斗。

        轉(zhuǎn)眼間,大軍到了深潭岸邊,看見水面上漂浮著一縷長發(fā)。他沒有絲毫的停留,猛烈一跳,躍到溺水的鐘紅身邊,一把抓住頭發(fā),接著用手托起她的身軀,轉(zhuǎn)身游向岸邊來。

        大軍從來沒有想到,鐘紅的身軀竟然是如此地柔軟。一直以來,鐘紅給他的感覺,是剛強(qiáng)勇敢、英姿颯爽,在她血脈里流淌著軍人后代的豪放和堅強(qiáng)。他喜歡聽她扮演紅燈記里鐵梅的意堅志剛的唱詞,喜歡看她跳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展示的堅貞不屈的吳瓊花形象,在自己心目中,鐘紅就是李鐵梅,就是吳瓊花,是高大的難以企及的形象,甚至常常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她。

        很快,大軍帶著鐘紅游到岸邊。

        “我是在大軍的懷抱里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鐘紅雙目緊閉著,秀美的臉龐嬌柔無力地依附在大軍胸口,氣息弱弱地呼吸著。

        “我抱著的是鐘紅嗎?”若能騰出手來,大軍真想掐自己一把,搞清楚是不是在做夢。曾經(jīng)多少次,在夢里抱住了鐘紅的嬌軀。但夢醒時分,心里只有更多的惆悵和空落落。

        鐘紅知道,自己逃離了巨大的死亡深淵,自己的生命是愛著自己,自己也回愛的那個人給的。她更知道,從此,她會更加愛他,永生永世!

        岸邊,曉斌、程青,還有許多同學(xué)都趕緊伸出手來,幫忙安頓善后。

        原來,彩虹總在風(fēng)雨后。大軍和鐘紅真希望時光就在這美好時刻定格,讓他們一直這樣相擁相抱著,永遠(yuǎn)陶醉在愛的暖流里,沐浴在愛的陽光下,徜徉在愛的花圃里。

        受了驚的鐘紅需要休息幾天,不去排練,程青晚上就得了空閑。曉斌約她到嘯江邊走走。

        夜晚的嘯江又是一番景色。

        月光照亮了整個江面。嘯江猶如白色絲綢織成的一條長練,柔柔地綿綿地向前舒展延伸,一直融入到黑色的天幕里。

        江畔的雜樹花草,露出低矮的一排黑黝黝的輪廓,白日里棲息或飛翔其間的各色水禽飛鳥,此刻早已沉睡在夢鄉(xiāng)。千百年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xí)慣從沒有打破過,這片近乎原始的水域讓它們生活得無憂無慮。

        白天偶爾在江面上看到的漁船,此刻蹤影全無。好一個風(fēng)清月白、江闊潮涌、鷺鳥絕飛、野渡無人的清冷虛空的意境。

        嘯江的月夜,是那么地靜,靜得讓人心靈微微發(fā)顫;月夜的嘯江,是那么地白,白得讓人感到絲絲寒意。

        曉斌和程青沿著江堤并肩走著,腳步漫不經(jīng)心地散亂著。曉斌分明聞到了從程青發(fā)際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的清香,看到了程青衣服下隱約起伏的雙峰,心頭的小鹿不由一陣亂跳亂突。

        他定了一下心神。轉(zhuǎn)過臉來對著程青說:“我講講嘯江江怪的故事吧?!?/p>

        程青知道曉斌肚子里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其中有不少荒誕不經(jīng)的恐怖故事很嚇唬人。自己曾經(jīng)被他的鬼怪故事嚇得捂著耳朵尖叫,雙腿發(fā)軟坐在地上,好一陣子走不動道。

        但程青自己也搞不明白,怕雖怕,卻還是想聽他講。但愿,他不要講得太可怕。

        見程青默認(rèn)了,曉斌便無所顧忌地開講。

        在一個風(fēng)高月黑的夜晚,北風(fēng)陰嗖嗖地刮著,發(fā)出慘厲的怪叫聲。一個美麗的漁家姑娘為了給生病臥床的媽媽抓藥,走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江邊小路上。她走著走著,發(fā)覺后面有人跟著。自己走快點(diǎn),后面的也走快;自己走慢點(diǎn),后面的也走慢。姑娘又不敢回頭看,生怕看到的是一個白衣服、紅頭發(fā)、綠眼睛、黑舌頭的女鬼,正呲著牙沖她陰森地一笑。

        故事講到這里,程青已經(jīng)覺得頭皮發(fā)麻,汗毛直立了。她驚恐地回頭看看寂靜、黯淡的身后,還好,什么東西也沒有。

        “千萬不要出現(xiàn)什么女鬼,不聲不響地站在我的身后”,程青一邊想著,一邊不由地往曉斌身上靠了下。

        “還就是怕什么來什么?!睍员蠼又v下去,“就在姑娘不敢回頭一看的時候,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姑娘留步?!媚镱澏兜貑枺骸闶钦l?’背后的聲音冷冷地回答:‘我是江神的女巫’。姑娘忙說:‘你別過來。’話音未落,姑娘感覺到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指上的指甲又尖又長……”

        “媽呀!”程青一聲尖叫,像一片疾風(fēng)中飄零的樹葉,一下子鉆進(jìn)曉斌的懷抱。

        曉斌緊緊地抱住程青。霎時,一股熱浪從曉斌的心頭涌向周身,他的每一個細(xì)胞都開始激動。他的臉磨擦著程青的臉,很快地尋找到那片柔唇,對著這最溫軟、最讓自己陶醉的部位,深深地吻了下去。

        曉斌瘋狂地吻著她,用手摸索著她胸前豐滿的乳峰。程青也開始應(yīng)和著他。程青感到一陣眩暈,大腦頓時成為空白。

        兩個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然聽到大軍有意識的幾聲咳嗽,兩人才從如癡如醉中回到清醒里。

        原來,大軍陪著鐘紅出來散心,正好也走到這里。撞見兩人在這里糾纏,大軍和鐘紅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又別無他路可行,只能讓他倆暫停一下。

        曉斌和程青慌忙放開對方,程青扭過身去,系好胸口的扣子。若不是夜色遮掩,兩人的臉一定紅得像火焰。

        時間漫長青春卻不愿意枯燥,生活單調(diào)青春卻不甘于平淡,于是他們尋找著愛情,以喚起生命的活力和激情,他們津津有味地投入到愛情之中,不管那愛情是源于心靈還是源于寂寞。

        四個好朋友相互牽手,披著溫馨的月光,迎著江面上習(xí)習(xí)吹來的勁風(fēng),邊說邊笑,無憂無慮地邁向前方。

        站在河水清澈、河面似鏡的彎月河邊,正在脫下衣褲準(zhǔn)備下河游泳的大軍,突然想起什么,扭頭問身旁的曉斌:“你說過的,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做的? ”

        曉斌回答:“不是我說的,是《圣經(jīng)》說的,懂么?《圣經(jīng)》是基督教的百科全書。基督教是全世界三大宗教之一”。

        “得了,得了”,大軍打斷曉斌的話,順著自己的想法繼續(xù)說,“這彎月河是從嘯江開叉流過來的,像是嘯江身上的一根肋骨?!?/p>

        “嘯江,像個狂放不羈、桀傲不馴的粗壯漢子。而這彎月河,則像面含嬌羞、溫情脈脈的江南少女。”

        這下子輪到曉斌驚訝了:五大三粗的大軍竟然會有這么一個矯情的想法。戀愛,真的是一本魔力神奇的感情教科書,竟把大軍粗獷的感情線條打磨得如此細(xì)膩,如此纖巧。

        沒容曉斌多想下去,“撲嗵”一聲,大軍以一個漂亮的燕子點(diǎn)水姿勢躍入河中,左臂右膀輪流甩出弧線,以瀟灑的自由泳姿游向河對岸。曉斌趕緊躍入水中,緊隨其后游去。

        來到鳴鳳村支農(nóng)勞動已經(jīng)整一周。每天割稻子、挑稻草、在場上脫粒、翻場什么的,做的都是簡單重復(fù)的體力活。大軍他們開始感到厭倦乏味,初來乍到時的那種新鮮感消失殆盡。

        現(xiàn)在,同學(xué)們最能感到樂趣的,就是黃昏收工后,來到彎月河下水游泳。

        彎月河河面約寬五六十米,河水清得透亮透亮,細(xì)長淡綠的水草悠然搖曳,還可看見魚兒神情自得地游著,時而浮上水面,吞食細(xì)屑食物,吐出幾個漂亮的水泡。若稍有聲響,魚兒便一甩尾巴迅速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收工后的農(nóng)民們每天也會來這里,在水里撲騰一番,洗去一身的臭汗,換來周身的涼爽舒適。女人們也會同時出現(xiàn)。她們總是帶個大木盆,放上男人和孩子換下的臟衣服,來河邊浣洗?!芭荆∨?!”她們一邊用棒槌敲打著放置在石板上的衣服,一邊互相嘮著張家媳婦李家婆的話題,偶爾,會用眼睛瞟一下不遠(yuǎn)處在水里鬧騰的男人或孩子們。

        在這里,大軍、曉斌總能與大毛蟲相遇。大毛蟲總是以一種復(fù)雜怪異的目光看著他倆。說不清楚,這眼光里有幾分畏懼,有幾分仇恨,有幾分無奈,還有幾分欲望。

        大軍、曉斌不愿意想那么多,管他呢?這么一個萎瑣男人,不值得我們?nèi)プ聊ァ?/p>

        越是討厭的事情,你往往越是無法回避。此刻,大軍看到了惡心的一幕:

        大毛蟲下水后,徑直趟到女人們浣衣的碼頭旁,有一茬沒一茬地和女人搭訕,并不時向某個年輕媳婦潑水戲弄。此刻,大毛蟲竟將一個小媳婦拽下河來,一邊拉拉扯扯,一邊貌似無意地用手在小媳婦豐滿的雙峰上揉來揉去,一副下作的嘴臉。

        “這不就是一個高衙內(nèi)式的花花太歲么?”曉斌氣憤地說著?;仡^看大軍,見大軍也已氣得臉色發(fā)黃,手已攥成了拳頭。

        兩人不約而同,劃了幾下水,來到大毛蟲身邊。

        “你在干什么?想欺負(fù)婦女?”曉斌搶先發(fā)話。

        大毛蟲一見這陣勢似乎要打架,心虛地松開小媳婦,狡辯說:“哪有的事?我是教她學(xué)游水?!?/p>

        沒想到大毛蟲會說出這么一個理由來,大軍、曉斌一時愣住了沒話。

        “嘿嘿!”大毛蟲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城里娃不知道,我是村里的婦女隊兼職隊長。我要搞一個女子游水隊。”

        “NND!”曉斌心里想,“你肚子里除了酒水,就是壞水,弄什么女子游水隊,還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大軍先開口,給了硬梆梆的幾下:“就你那兩下狗爬姿勢,還有臉教別人游泳?”

        曉斌接過話茬:“你想教別人,早著呢!先跟我們學(xué)兩招,我們可以免收你的學(xué)費(fèi)。”

        大軍又說:“不過,我們得考慮考慮,別讓你學(xué)了點(diǎn)本事,專門去打婦女的主意?!?/p>

        “對!”曉斌再加一句,“你得先學(xué)會怎么做人?!?/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冷嘲熱諷,言辭鋒利,說得大毛蟲臉紅一陣白一陣,腦門上冒出了黃豆般的汗珠。

        “老子好歹也算是鳴鳳村的一張鐵嘴,不能這樣輸給城里娃。”在女人們注視的目光下被兩個乳臭未干的學(xué)生教訓(xùn),大毛蟲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恥辱,想了好久才說:“我喝的彎月河的水,比你們走的路還多;我在彎月河洗的澡,比你們睡的覺還多。讓我跟你們學(xué)游水,你們也太囂張了吧!”

        “不服?”大軍冷笑一聲,“現(xiàn)在咱們就比試。比賽規(guī)則這樣,我倆游到對岸再游回這里,作為終點(diǎn)。如果這期間你能游到對岸,就算你贏。我們就叫你三聲師傅。如果——”

        “一言為定?,F(xiàn)在就開始——”話音未落,大毛蟲就向前撲騰開了。他沒想到兩學(xué)生給他提供了這么好的獲勝機(jī)會,讓他扳回倍受奚落的顏面有了極大的可能。他要爭分奪秒,爭取獲勝。

        愚笨的人總是以一次新的丟丑來刷新紀(jì)錄。

        看著大毛蟲以吃力費(fèi)勁的狗刨姿勢緩慢地在河面上行進(jìn),大軍和曉斌相視一笑,然后從容地一縱身子,浪里白條似地劈開水浪,迅捷地游向?qū)Π丁F坦Ψ?,兩人又從對岸游了回來?/p>

        所有在場的人,包括學(xué)生、農(nóng)民以及女人們,都在欣賞,都在贊嘆。大軍、曉斌漂亮的游泳姿勢和驚人的速度征服了眾人,最后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大軍、曉斌回望河中的大毛蟲,他才撲騰到河的中線,離對岸還早著呢。大毛蟲從大家的掌聲和噓聲中,已經(jīng)知道自己輸?shù)煤軕K,但也十分無奈,他還必須茍延殘喘地游著,才能到達(dá)岸邊歇息。

        大軍、曉斌在村頭大道上閑逛,漫無目標(biāo)。

        “支農(nóng)勞動結(jié)束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贝筌姲l(fā)現(xiàn)自己心里頭一直在冒出這句話來,現(xiàn)在這么轉(zhuǎn)悠,不知是不是想最后再看看這個兩周來拋灑了汗水、歡樂和激情的地方。

        曉斌也好久沒說話。他此刻在奇怪:“為什么現(xiàn)在想回家的心情,跟前來鳴鳳村時的那種渴望的心情,是如此地相似?”

        “大軍”,曉斌發(fā)話了,“你說生活是什么?我覺得生活就像漫長的隧道,你在里面呆的時間長了,你就覺得枯燥乏味。”

        過去,大軍碰到曉斌講哲學(xué)問題,頭就會一下子變成兩個大??纱蛱泳让朗录詠?,大軍變得判若兩人,讓曉斌時常刮目相看。

        “你這樣比喻沒錯,問題是看你怎么走這條隧道?你若是孤獨(dú)地走,你會很寂寞,很無助無望。如果你和心愛的人牽著手去走,你的心情會充滿陽光,快樂無比?!闭f話時大軍的臉上一片燦爛。

        “我承認(rèn),愛情會帶給人極大的精神鼓舞和力量。但生活中還有另一把無形的刀子,它會每時每刻不停地削減你的信念、意志和能量?!睍员竽樕嫌殖霈F(xiàn)了大軍熟悉的那種憂郁的神色。以前,大軍總是嘲弄其以“多愁善感的詩人氣質(zhì)”。

        “那么,你就把你的心靈構(gòu)筑得鐵壁銅墻般地堅固,什么樣的刀子都讓它卷刃?!贝筌娨酝哪欠N思維習(xí)慣又出現(xiàn)了,就是把復(fù)雜的問題簡單化對待。他與曉斌討論問題時總是這樣處理。

        “談何容易!你要是沒有心靈,或者沒有一顆敏感的心靈,你會少掉很多痛苦和思考的煩惱,就像我們面前這個村子里的農(nóng)民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只要記滿那點(diǎn)工分,就會歡天喜地,充分滿足了??缮系燮矚g作弄人,讓我們有了思考的大腦,有了分析問題的習(xí)慣,讓我們?nèi)ソ饽堑烙肋h(yuǎn)無法解答的人生難題。”曉斌侃侃而談著。

        “難題有什么好可怕的?上蒼讓你來到這個世上,你就瀟瀟灑灑地走一遭,管它道上有多少磕磕絆絆?!贝筌娨贿呎f,一邊起腳踢飛了腳邊的一個土塊。

        “嗷——”一聲豬叫聲從前方傳來。原來,那個土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這頭豬的腦門上,讓它受到了驚嚇。

        誰會把豬放到外面來?大軍、曉斌仔細(xì)一看,是小毛蟲在放豬。

        又是那個為所欲為、自私自利的大毛蟲做的缺德事。家家戶戶養(yǎng)豬,都是圈著的,只有大毛蟲,總讓兒子趕著豬到外面來,無非就是去啃幾棵集體田里的青菜蘿卜葉子。

        大軍、曉斌對這個腌塌的男孩有著幾分憐憫。好幾天沒見這孩子了,兩人朝他走過去。大軍說:“小毛蟲,近來你爸有沒有欺負(fù)你媽?”

        小孩眨巴幾下眼睛,不懂“欺負(fù)”的意思。

        曉斌解釋說,就是對你媽動手動腳的。

        “有,有”,小毛蟲似乎明白了“欺負(fù)”的意思,認(rèn)真地說,“剛才我爸還拉住媽的頭,使勁地用自己的頭去撞她。還叫我‘滾遠(yuǎn)點(diǎn)’。”

        大軍、曉斌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開懷大笑起來。

        小毛蟲十分驚訝這哥倆的表情,以為自己說錯了,又開始用手比劃起來,但他又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他比劃清楚的對象。

        差點(diǎn)笑岔氣的大軍穩(wěn)過神來,靈機(jī)一動,雙手按住旁邊那頭母豬,對小毛蟲說:“拿它做個樣子,做給我們看看。”

        小毛蟲果然就學(xué)著大人親嘴的樣子,把臉伸到了母豬的臉上。

        不料樂極生悲。母豬哪見過這架式?情急慌亂地猛一掙扎,把小毛蟲嘴角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流淌出來,一陣疼痛讓小毛蟲放聲大哭,小手把臉上抹得滿臉血污。

        大軍、曉斌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個結(jié)果,頓時手忙腳亂起來,給孩子止血、哄孩子、牽住豬什么的。然后,帶著孩子回家去。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后面會跟來一個很大很大的麻煩。

        村民們看見的事實(shí)是,兩個城里學(xué)生欺負(fù)一個農(nóng)村小孩子,逼著小孩跟母豬親嘴,使小孩破了相,弄得滿臉是血。

        村民們都知道,小毛蟲的爹絕不會善罷干休。他是遠(yuǎn)近聞名的“狠角”,沾光取巧的事,少不了他的份,而吃虧的事,從來沒沾過半點(diǎn)邊,如今能咽下這口氣?在村里,敢招惹他的人還沒從娘肚子里生出來?,F(xiàn)在,他去了鎮(zhèn)上不在家。晚上回來,一定有好戲看了。

        反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和滿屋子焦急地幫助出主意的男女同學(xué)相反,大軍、曉斌倒顯得十分鎮(zhèn)定。

        他們十分感動,所有的同學(xué)都為他倆捏著把汗,真是患難見真情呀!

        他們更明白,同學(xué)里最為他倆擔(dān)心的是鐘紅和程青。他們四人之間已有著不同于一般同學(xué)的感情。這是兩周下鄉(xiāng)支農(nóng)的最大收獲。

        他們唯一感到歉疚的是,給同學(xué)們,尤其是鐘紅、程青增添了麻煩和心理負(fù)擔(dān)。這個開心歡樂、無憂無慮的下鄉(xiāng)支農(nóng)生活,竟是以降臨一場風(fēng)暴的方式結(jié)束,這是任誰也想不到的。

        沒有時間多想了。門外已傳來鬧鬧嚷嚷的嘈雜聲。

        學(xué)生宿舍的大門打開,30多名同學(xué)簇?fù)碇筌姟员笞吡顺鰜怼?/p>

        迎面是一群本村農(nóng)民。他們有的打著火把,有的拿著手電筒,把漆黑的夜空照得一片光明。站在他們前面的是神情嚴(yán)峻的生產(chǎn)隊長和磨拳擦掌、氣勢洶洶的“大毛蟲”。

        “你們這些城里人太張狂了,到了我們鄉(xiāng)下,還敢欺負(fù)我們鄉(xiāng)下人!”大毛蟲擰著脖子,大聲嚷著。

        “這和城里人、鄉(xiāng)下人沒有關(guān)系。你不要挑撥我們學(xué)生和村民的關(guān)系?!贝筌娨谎圩R破他的伎倆,阻止他把水?dāng)嚮斓钠髨D。

        “我兒子哪里得罪你倆了?你倆要把他打成那樣。”大毛蟲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似地鼓著。

        “我們沒有打他。我們是開玩笑,不小心讓豬把他碰傷的?!睍员笃叫撵o氣地說,希望能讓他冷靜點(diǎn)。

        “什么不小心?我看你們就是存心的,覺得小孩好欺。”大毛蟲只會把通情達(dá)理的態(tài)度視為軟弱可欺。

        “你一定要說我們是故意,我們也沒辦法。但是,我們是不接受這種指責(zé)的。當(dāng)然,你兒子受傷。我們有責(zé)任,有錯,我們愿意向你賠禮道歉,也愿意承擔(dān)醫(yī)藥費(fèi)、營養(yǎng)費(fèi)?!睍员罄^續(xù)有條有理、不卑不亢地說道。

        “我不要你賠禮道歉。你們讓我兒子跟豬親嘴,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你們必須賠償我的人格。”大毛蟲跺著腳,恨恨地說著。

        大軍、曉斌愣住,“怎么對你人格侮辱了?”

        “誰不知道,打狗要看主人面。你倆逼我兒子跟豬親嘴,就等于逼我跟豬親嘴。這不是侮辱我的人格嗎?”大毛蟲明顯是在強(qiáng)詞奪理。

        大軍毫不相讓:“無論如何扯不上侮辱你的人格。你不要上綱上線,任意拔高事情的含意?!?/p>

        雙方唇槍舌劍,激烈交鋒。這時,隊長說話了:“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再吵來吵去也沒有用。還是看看怎么處理吧。來,你先說說你的要求。”

        大毛蟲早就想好了,立即說:“我的要求是,一報還一報,讓他倆去跟我家的母豬親個嘴。”

        “狗日的,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吧!”大軍極度鄙視這個胡攪蠻纏的人,在心里狠狠罵了一句。然后,以十分冷靜而又決絕的口氣說:“這種可能性絲毫不存在!”

        曉斌實(shí)在忍耐不住心頭之火,沒好氣地回敬他:“母豬是你的,你想親隨時去親。我們不稀罕你的母豬?!北娙税l(fā)出一陣哈哈大笑。

        惱羞成怒的大毛蟲雙腳亂跳,又是一番精彩表演。

        隊長也覺得讓學(xué)生跟母豬親嘴的要求似乎過分,并且實(shí)現(xiàn)不了,就讓大毛蟲重新作個選擇。

        大毛蟲似乎退了一步,說“不親嘴可以,那就對著我家母豬叫三聲‘親爹’”。

        大軍、曉斌知道,他不是來解決問題的,他是來發(fā)泄心頭之忿的,要把他倆踩到腳底下再踏幾腳。

        自從第一天被兩個姑娘訓(xùn)斥,他懾于大軍、曉斌的威嚴(yán)沒敢吭聲,心里就種下了仇恨的種子。那件事后,學(xué)生們都不拿正眼瞅他,讓他一直抬不起頭來,學(xué)生在背地里叫他“大毛蟲”,這個雅號甚至在村民中也叫開了。彎月河一戰(zhàn)以為有翻本機(jī)會,不料又丟了一次臉。多少天來,他做夢都恨得牙齒“格格”地響。今天終于逮著機(jī)會,一定要報仇雪恨。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局面始終處于僵持狀態(tài),仿佛空氣也凝固住了。

        “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我是不會讓步的。明天他倆休想離開鳴鳳村。哼,我就不信了,強(qiáng)龍壓得過地頭蛇?!贝竺x再三叫囂著。

        隊長開始勸大軍說:“叫聲親爹就叫聲吧。說過就算了,身上又不會失掉塊肉的?!边@種局面下,和稀泥可能是他的最佳選擇。

        “明天,我要把你們學(xué)校的革委會主任找來,讓他來評評理。別當(dāng)我們貧下中農(nóng)是好欺的。”大毛蟲聲嘶力竭地叫嚷。

        大多數(shù)時候,大軍、曉斌凜然站立著,保持著沉默,冷眼觀看大毛蟲跳梁小丑般的表演。

        折騰到半夜,不少人疲倦地打哈欠。大毛蟲嗓子吼啞了,也累極了。大家開始散去。今天雙方都不讓步,什么結(jié)果也沒有,那就等待明天繼續(xù)第二幕的情節(jié)吧。

        十一

        長夜漫漫。同學(xué)們圍坐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陣,誰也提不出個好辦法。

        大軍見曉斌一直沒吭聲,便說:“你是不是在構(gòu)思什么詩啊文的?現(xiàn)在是啥時候,你還有那閑情?!?/p>

        曉斌白了一眼大軍,說“急有什么用?辦法總得慢慢想。 ”

        “還慢慢想?等你想出來,姑娘都熬成大媽啦?!贝筌姷募痹暌缬谘员?。

        “姑娘總是要變大媽的,這沒啥稀奇的。我要讓它來個姑娘變小子,把姑娘變沒了。呵呵!”曉斌似乎有了什么好方案,臉上透出一絲得意。

        “怎么變?”大軍、鐘紅、程青還有其他同學(xué)幾乎同聲問道。

        曉斌回答:“我和大軍一起溜掉?!?/p>

        大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么?我倆開溜? ”

        “是啊,三十六計走為上?!闭f完,曉斌眼睛眨了一下,那神情仿佛說,這話你都不懂?

        “開什么國際玩笑?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我大軍什么時候當(dāng)過縮頭烏龜?shù)??”大軍覺得這是對他極大的羞辱,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沒有給這個好朋友一頓飽拳。

        鐘紅在旁插話:“好你個曉斌,關(guān)鍵時刻出這么個餿主意?!?/p>

        程青也把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曉斌。曉斌這才把想法和盤托出。照此下去,明天依然是僵局,我們絕不會屈服,大毛蟲絕不會罷休,一定會胡攪蠻纏到底,我們所有的同學(xué)們都走不了,就是校革會主任來,也不會有什么好辦法,最大的可能,是向這個“貧下中農(nóng)”讓步,受辱的一定是大軍和我。

        現(xiàn)在我們和大毛蟲的斗爭,已經(jīng)不是在斗“理”,即爭個是非曲直,而是在斗“氣”,就是誰落到難堪的下場。他的目的是讓我倆難堪,這樣他就舒服了,就光彩了,在村上就能抖足威風(fēng)。我倆只要不讓他目的得逞,他就輸?shù)脧貜氐椎?。同學(xué)們想想,這話在理,紛紛同意。

        大軍沉默不語。程青見狀,對大軍說:“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時候走,是一種勝利的撤退?!?/p>

        大軍心動了一下,抬起目光看著鐘紅,目光里分明流露著某種企盼和期待。

        鐘紅關(guān)切的目光盯著大軍,說:“我爸爸講過,打仗既要能強(qiáng)攻死拼,又要會智取巧奪,不能一味蠻干。沒想到,戰(zhàn)爭經(jīng)驗(yàn)和理論在和平年代,在今天的農(nóng)村,在我們學(xué)生身上也有著用武之地?!?/p>

        剩下的問題就簡單了,選擇路徑。有同學(xué)出門偵察了一下,回來說:“出村的道路有農(nóng)民守著。”看來大毛蟲他們并不笨,先行堵住了大軍、曉斌的退路。

        大軍、曉斌只剩下唯一的選擇,西渡嘯江到西嘯鄉(xiāng),再南行15公里回到梁州城里。

        鐘紅、程青和一些同學(xué)陪同大軍、曉斌摸黑來到嘯江江畔。

        秋氣已深,月色朦朧,星光暗淡。

        江面上風(fēng)助水勢,水借風(fēng)威,江水急速流動,波浪滔滔,奔騰而下。

        透過這200多米寬的江面眺望對岸,一切陷于迷蒙,讓人感覺是那么地遙遠(yuǎn)、深邃。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江邊的氣氛莊嚴(yán)肅穆,大家心情沉重緊張,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誰也極力不去想那個“萬一”,當(dāng)然,誰的心里都明白“萬一”意味著什么。

        程青眼睛里閃著淚光。鐘紅表面上沉著,內(nèi)心卻和嘯江一樣翻騰著波濤。

        大軍、曉斌各掏出5元,請鐘紅、程青明天轉(zhuǎn)交,給小毛蟲養(yǎng)傷。

        告別的時刻到了。大軍、曉斌、鐘紅、程青的四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真想讓溫暖的手一直握著,真想讓這瞬間變成永恒,但大軍、曉斌擔(dān)心控制不住隨時會奔涌而出的眼淚,于是,只簡單地說聲“再見”,并故作輕松地向同學(xué)們揮下手,縱身躍入江水,躍入茫茫黑夜,躍入生死未卜的時空。

        鐘紅、程青互相攙扶著,揪心地注視江面。其實(shí)什么也看不清楚。大軍、曉斌冒在江面上的頭,很快成了一個小不點(diǎn)兒,又很快與江水融為一體,與夜幕融為一體。

        時間在一秒一秒過去。鐘紅、程青的心懸在嗓子眼,這是多么漫長的等待,這是對心臟的殘酷敲打。她們惟有在心里不住地祈禱。

        經(jīng)過生命中最漫長的等待,終于等到了那令人欣喜、終生難忘的一刻,兩個小小的黑點(diǎn)在對岸依稀地晃動,那么遙遠(yuǎn),卻是那么清晰。鐘紅、程青再也忍不住了,緊緊地?fù)肀е?,眼淚“嘩嘩”地流下,心里卻灌滿了幸福和甜蜜。

        第二天,不見大軍、曉斌,大毛蟲傻了眼。他不甘心,想把鐘紅扣作人質(zhì),讓大軍曉斌來換。程青說“你敢?她爸是梁州軍分區(qū)司令員。你敢碰她一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眹樀盟L尿流,連忙給鐘紅賠不是。

        20年后,出現(xiàn)了農(nóng)民進(jìn)城打工潮。有當(dāng)年的學(xué)生遇到鳴鳳村的人,問起大毛蟲情況。得知:他仍是一天喝兩頓酒,一喝多酒就會說:“老子這輩子沒服過誰,就服城里的那幫細(xì)爹爹。”另外,也不打老婆了。

        錢中蘇,1955年生,1982年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1977級),長期從事新聞宣傳和管理工作,曾先后任常州經(jīng)濟(jì)廣播電臺臺長、常州有線電視臺副臺長、常州廣播電視報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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