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鐘曉新接完電話,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朝外張望。天一直陰著,密布的黑云像一個碩大的鐵鍋,沉沉地扣在城市上空,壓得人喘不上來氣。這黑乎乎的鐵鍋好像盛滿了水,隨時都有傾瀉下來的可能。鐘曉新從屋里出來,伸手試一試,已經有雨點砸在了手上。他不再猶豫,揮手叫住一輛出租車。
醫(yī)院的病床上父親閉著眼睛,掛著靜點,臉和墻一個顏色。鐘曉新有一種預感,這次爸爸恐怕難逃一劫了。鐘曉新瞧了瞧身邊的老二鐘曉田,二人并排站在爸爸面前,低著頭,臉上表情都很沉痛。鐘曉新心情除了沉痛之外,還惦記著一件事,此前哥倆曾經議論過,都知道父親有一個小鐵盒,里面裝著一個傳世之寶,至于什么寶,他們都很朦朧。鐘曉田說:“是一只古代金馬,價值連城?!辩姇孕铝ⅠR瞪起眼睛:“你看著了,什么樣的金馬?多大?你能說清楚嗎?說不準的事,就別瞎叭叭?!辩姇蕴锊恢暳恕?/p>
鐘曉新對這小鐵盒的來路,那倒是略知一二。那是爺爺快要不行的時候,爸爸把爺爺接回來,三叔叔臉色鐵青追到家,“這么多年,爹一直在我家撫養(yǎng),現(xiàn)在快不行了,你還折騰他做啥?”爸爸把手一攤,“這些年爸沒少拖累你們,要是再不為老人送終,我這老人還當個啥意思?”三叔的小瞇瞇眼一下睜大了,嚇得鐘曉新、鐘曉田不敢瞧三叔一眼?!八懔税纱蟾纾€不是為了那個小鐵盒?”“三弟呀,這話越說越遠呢,那小鐵盒是咱爹的,他人到哪里,小鐵盒就要跟到哪呀?!卑职謩傉f完,三叔的嗓門也大起來:“算了吧,大哥,你那心思誰不知道?!辩姇孕驴吹桨职值哪樢魂嚰t一陣白。
鐘曉新對小鐵盒里裝的肯定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值錢寶貝一說深信不疑,但究竟是什么,沒見到過,沒有那眼福。這一點,鐘曉新一直很憋屈,名分是這家的老大,可連看一看傳家之寶的權力都沒有,這個老大當?shù)煤軟]名分。
爸爸挪動了一下身體,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半天,吃力地說:“有一件事得跟你們說一說,那個小鐵盒我把它交給你媽了,還是那老規(guī)矩,小鐵盒跟你媽走,你媽到誰家去,小鐵盒就到誰家,誰也別爭。鐘曉新見此情景,一個大步邁到鐘一雄身邊,把身子幾乎彎成九十度直角了,“爸爸您老放心吧,有我在就有小鐵盒在,噢,不對,有我媽在就有小鐵盒在。”鐘曉新一邊說一邊用余光掃著鐘曉田。
走出病房,鐘曉田相當難看,可是再看大哥,跟換個人似的。鐘曉新整整西裝,理理頭發(fā),一清嗓,說話了,“小鐵盒的事咱就不要提了,就當沒這回事好吧?”鐘曉田是個生意人,那腦袋什么事能蒙住他,他接住鐘曉新的話茬說,“大哥你是讓我忘了小鐵盒是不是?就是讓這世界人都糊涂,唯有你清醒唄?!?/p>
鐘曉新被這話給小軟不硬地噎了一下,一時又沒有找到合適的詞訓斥鐘曉田,咽了一口唾沫,拉個長聲說,“鐘曉田,什么事你都跟你大哥我過不去,我這個當哥的還能讓你吃虧呀,啥事不都是我吃虧,你們占便宜。”鐘曉新這么一一說,鐘曉田捂著嘴笑了起來,那笑聲讓鐘曉新聽著不舒服。
爸爸沒有熬過春節(jié),臘月二十四日閉上了眼睛,全家人哭得天塌下來是的,倒是老伴沒咋哭,她說:“人死了還能哭活?留個念想就中唄,說著把那個小鐵盒緊緊在抱在懷里?!?/p>
2
二月份雖然已經到了,春天的腳步卻姍姍來遲。北方嫩江邊的齊齊哈爾天氣還是嘎嘎冷。
鐘老太太瞇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不吃飯,也不怎么說話。鐘曉新和鐘曉田瞧媽媽那灰白色的臉,心里不是個滋味?!皨寢尷鲜沁@個樣子也不行啊,咱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呀?”鐘曉新只是沖鐘曉田這么一說,他已經單位領導請了假,一步不離鐘老太太,鐘曉田也放下生意繞前繞后地跟著忙活。
這一天,灰蒙蒙的天空讓人心里堵得慌。到了中午,下起了雪,那雪花被北風刮得漫天飛舞,像無數(shù)個小精靈在天空中飄來飄去。鐘老太太雙手用力支撐著床,勉強支巴起來,背靠著被垛坐起來,腦子里還在琢磨是跟大兒子還是二兒子的問題。這是一個難題,有點像讓一個不識數(shù)的人來解一道算術題一樣。
鐘老太太對自己的這兩個兒子啥事都是清清楚楚的,鐘曉新在外邊像個強人,可是回到家里怕媳婦,當不起家,這個毛病自打結婚后就落下了,沒法子改。鐘曉田做點買賣,那腦子活份得很,跟媳婦一溜神氣,如果是好事,兩口子一齊去爭,決不吃虧。姑娘那不能去,有兩個活生生的兒子,去姑娘家,那不讓人家笑掉大牙。
鐘老太太說:“去誰那呀,我得好掂了掂了,現(xiàn)在我腦子里一點小九九也沒有,要是選錯了,那今后的日子過得如何就沒法說了?!辩娎咸恢边x擇到誰家去,就這么一天一天地躺著。鐘曉新坐不住炕了,火燒火燎地跑到鐘老太太身邊,悄悄地說:“媽呀,我是你的大兒子,你就到我家去住吧。媽,你說你自己在這里住,身體越來越不行了,身邊沒個人照顧可不行,你就聽你大兒子的話吧。”
“這個事還是我做主吧,我再慢慢再拿個主意?!辩娎咸呎f邊往自己身邊摟了摟小鐵盒。鐘曉新對這個小鐵盒熟悉了。小時候玩藏“貓貓”游戲時,發(fā)現(xiàn)過這個小鐵盒,他偷偷把它捧了出來,想把它打開,還沒等打開小鐵盒的蓋子,讓爸爸發(fā)現(xiàn)了,挨了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打得鐘曉新眼睛直個勁冒金星。
鐘曉新盤算著怎么讓老媽打開看一眼,提前瞧一瞧里面價值連城的寶貝??墒晴娎咸峙踔¤F盒進了里屋,沒一點讓他看的意思。鐘曉新急得在地上直轉來轉去,他想到上小學時有一篇課文,叫《狐貍和烏鴉》,那狐貍的智慧讓人老羨慕了,想想自己倒好,看一看小鐵盒里寶貝的辦法都沒有,與狐貍相比自己真是弱智。
鐘曉新有些失望?!皨寢專铱墒悄愕拇髢鹤?,有啥事得和你大兒子商量,是吧,媽媽?!辩娎咸[著眼睛,不說話。
鐘曉新最后還眼巴巴地離開了。
3
早晨,一陣電話鈴聲吵碎了寧靜。鐘曉新抓起了電話,沖媳婦喊——是媽媽打來的。鐘曉新沖著電話一個勁點頭,放下電話后,興致勃勃地對媳婦說:“媽媽找我,商量去誰家的事,看來媽媽想明白了,上咱家的門大,這不先打電話找我嗎,肯定有門。”
鐘曉新精神很爽,有一種好事離他越來近的感覺,好事就要來了。人都有這么一種體驗,當一件好事要來還沒來的時候的感覺,要比好事已經來了的感覺更美妙,更能讓人在期待中精神煥發(fā)。
鐘曉新進了屋,見鐘曉田也來了,有點不是心思,這個老媽犯糊涂了,有事不先找老大商量,把弟弟找來跟著瞎嗆嗆個啥。鐘老太太在床上盤腿大坐?!氨鞠胝夷銈兩塘课胰フl家的事,今天就不說這個了。昨天,你大哥來了,非要看一看小鐵盒里的寶貝,我沒給他看,因為你爸說過,只有這個小鐵盒屬于誰了,誰才可以看。說句實話,我都從來沒有看過這鐵盒里究竟是什么面相的東西?!?/p>
鐘曉田把眼光投向了鐘曉新,心想這個大哥夠黑的了,自己偷偷先下手了。鐘曉田嘴快,搶著說:“媽,這就對,啥事都得做到明處。”說罷,他一副耍乖的樣子,“媽,今后你就跟你老兒子過,我讓吃香喝辣的,保你一天三個飽,一個倒,過上幸福生活。”
鐘曉新一聽,翻臉了,指著鐘曉田說,“你這話就差勁了,我只是來看一看。再說了,媽怎么能上你那去呢,你整天在外面跑買賣,還不給媽餓得皮包骨頭呀。自古以來就是說,老大養(yǎng)爹媽那是義不容辭的?!?/p>
鐘曉田聽出了鐘曉新的話外音,便說也不甘示弱:“老大,你那點小心眼誰不知道啊,不就是想獨占小鐵盒嗎?耍那些小把戲干啥?小鐵盒里是啥我不管,可你要獨吞,那可得好好說道說道。”鐘曉田腦瓜子靈,說起話來有點“墨水”味。那年如果不是差2分沒考上大學的話,現(xiàn)在說不準在做啥大事呢,絕對不會做小生意就是了。
鐘老太太睜開眼睛,瞧了瞧鐘曉新和鐘曉田,“你們吵什么,今天不說上誰那去,只是說說那個小鐵盒的事?!辩姇孕潞顽姇蕴锒汲聊徽Z,只聽墻上電子表“滴答、滴答”走著。鐘老太太接著又說:“這個小鐵盒是你爺爺傳下來的,里面究竟裝的是什么寶貝,我不說過了嗎,我也不知道,你爸說繼承人才能看,我呢也沒看。你爸交給我小鐵盒的時候,那兩只眼睛發(fā)光,叮囑這個小鐵盒可千萬別打開,唉,瞅那樣,小鐵盒一打開,那里的寶貝就要飛跑了似的?!?/p>
鐘曉新長出一口氣,不讓看就不看。他琢磨,按著祖?zhèn)髟瓌t,任何傳家之寶,都是傳給老大的,這個理在老鐘家也是不能變的。這么一盤算,鐘曉新覺得他最有可能得到這個小鐵盒。這么一盤算,鐘曉新臉上明顯地流露憂慮的神色,他叮囑媽媽:“你大兒子一定幫你看好小鐵盒,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陪著你?!辩姇孕逻€用手做出一個接電話的姿勢。
鐘曉田一聽這話,一股火立即燃燒到臉上:“大哥,你這話有點不對勁呀,你陪啥呀,媽讓誰陪,就誰陪!”這鐘曉田的嗓門越來越高。鐘曉新夸張地用手捂上耳朵,他心里核計著,這老二越是喊得聲音大,越是心虛了,對能撈到這小鐵盒的希望渺茫了。這一想,鐘曉新走過來,拍拍鐘曉田的肩膀,對他溫和地一笑,像是勝利者安慰失敗者一樣。鐘曉田氣惱地把鐘曉新的手推開。
鐘曉新用大哥口吻對鐘曉田說:“老二啊,你就別與我爭了,你家房子也不太大,就別讓咱媽上你那去擠了?!薄按蟾?,你這是啥意思,你過去總說你那房子小,現(xiàn)在你那房子變大了?”鐘曉田與鐘曉新較上勁了,他們心里都有一本不用算的賬,鐘老太太到誰家去,那不等于小鐵盒就歸誰了嗎。
鐘老太太一見這個場面,心里盤算出一個辦法來,說:“我看這么辦吧,你們哥倆別爭了,半年一輪換一次,先試一試,將來在誰家住得好,我就在誰家?”鐘老太太這么一說,鐘曉新和鐘曉田都沒有什么好說的了。鐘曉新跑到廁所里,一邊小便一邊想:怎么能跟鐘曉田一樣平分秋色、機會均等的爭小鐵盒呢,那我老大的優(yōu)勢哪去了,老祖宗定的規(guī)矩輪到自己身上咋就變了呢?是時代變化了,還是媽媽糊涂了?
4
鐘老太太先搬到鐘曉新那兒去住。那天,陽光燦爛,日頭把整個城市也照得金燦燦。鐘曉新把鐘老太太接到了家。
鐘老太太把小鐵盒放好后,鐘曉新媳婦早已經把床鋪好了,雪白的床單,整潔的被褥,瞅著就舒服。怕鐘老太太嫌涼,還特意買了電褥子。鐘老太太用手輕輕地摸摸鋪好的床,有松軟的感覺,這個感覺很舒服,她就來回一遍一遍地摸。
“媽,你今晚想吃點啥?”每頓飯前,鐘曉新的媳婦不厭其煩地問。
鐘老太太被大兒媳婦變個人似的孝順給弄得不適應了。“我也想不起來吃點啥好,啥省事就整點吃就行?!辩娎咸D過身來,沖著鐘曉新呶呶嘴,“給我倒一杯涼開水,涼點的?!辩姇孕聦寢尩囊笠汇?,媳婦輕松捶了一下鐘曉新的胳膊?!皨屪屇愕箾鲩_水,還愣著干什么?!?/p>
半年一晃過去了,鐘老太太該去二兒子那了。鐘曉田也長了個心眼,在這之前,特意跑到大哥家細細地偵查了一番,摸清了大哥每天都怎么樣伺候鐘老太太,暗自算計要超過大哥伺候的水平,把媽留下,把媽的小鐵盒也就留下了。
鐘老太太輪換著在鐘曉新和鐘曉田家住著,這種吃香喝辣的日子過了3年后,在鐘曉新家得了一場大病,臥床不起。這可把鐘曉田急壞了,他害怕媽萬一在鐘曉新家去世,那小鐵盒不就成了鐘曉新囊中之物了嗎。他立馬跑到鐘曉新家,在地上來回走了幾圈,說:“媽這病不能在家硬挺著了,我把媽弄到醫(yī)院去治病,醫(yī)藥費用我全包?!?/p>
鐘曉新正想著怎么樣對付鐘曉田的時候,鐘老太太說話了:“沒到輪換的日子,我哪也不去。”這一句話讓鐘曉新腰桿子硬了,沖著鐘曉田一揮手:“得得得,你快走吧,聽媽說啥了嗎,不用我再重復一遍了吧?!辩姇蕴镉袑擂危€點無奈,走了。
鐘曉新出門送鐘曉田,說:“有我在就有媽在,你跟著瞎摻和啥呀?!辩姇蕴飹昝撻_鐘曉新的手,自己悒悒不樂地往出走,到了門外一棵老松樹下,鐘曉田說:“大哥,我問你一個事,那小鐵盒里面究竟裝個啥東西?咱可是一媽生的親兄弟,你就跟老弟說句實話?!辩姇孕屡呐溺姇蕴锛绨颍瑹o可奈何的樣子:“那小鐵盒在媽那,我上那知道去?!?/p>
鐘曉田扯了扯鐘曉新的袖子:“大哥,跟你商量一件事。那小鐵盒咱倆就別爭了,一人一半,你看行嗎。這樣的話,我回家和媳婦也好交待了。”鐘曉新愣了一下,琢磨了一會兒,又彈了彈身穿西服上的灰塵,說:“我不雖然不知道小鐵盒里裝的是什么,可我知道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是不能分的,怎么分,劈兩半,肯定不行。賣了分錢?老祖宗傳下來東西怎么能賣呢。算了,這個想法太離譜。”鐘曉新扭頭往家走了。
鐘曉田又跑上前去,拉住鐘曉新:“對呀,賣了分錢,錢一人一半。要不然小鐵盒你留下,給我一半錢也行啊?!辩姇孕略俅螔昝摿绥姇蕴?,“不行!”鐘曉田呆呆地站在老松樹下,他望著背手往家走大哥,心里說不出有一種什么滋味,把手中的半截煙往地上使勁一摔,用腳猛地踩了踩,有點滿腔怒火地離開了。
夜深了,鐘老太太沒有睡覺,她拉住了鐘曉新的手:“兒子啊,媽能風風光光地活到今天,就知足了。”鐘老太太說著說著,眼神就移到了窗外,看著滿天的星星,還有圓圓的月亮。冷風敲打著窗玻璃,一片殘葉貼著窗玻璃晃了幾下,掉下去了。
過了許久,鐘老太太的眼神又聚到鐘曉新的臉上:“你爸說呀,我到誰家,這小鐵盒就歸誰。媽從來沒做過什么主,今天媽就做一回主,把小鐵盒留給你,你是老大呀,老鐘家祖?zhèn)餍¤F盒應該給你?!辩姇孕滦念^一熱,淚水毫無控制地涌了出來,這會鐘曉新是多么不想讓這么好的媽媽離開他。
鐘老太太睡著了,鐘曉新才小心翼翼地離開,這是鐘曉新第一次這么真誠地守在媽媽身邊。不知怎么了,這一夜鐘曉新哭醒了兩次,夢見媽媽要離開人世,他拼命地往回拉。
5
鐘老太太在鐘曉田家去世了。鐘曉田這才知道,媽媽已經將真正的小鐵盒給了鐘曉新,鐘老太太拿到鐘曉田家的只是一個空的盒子。鐘曉田火冒三丈,頭發(fā)都氣得立了起來。媽媽病逝第三天,鐘曉田不想忍了,他也沒法忍了,立馬帶著媳婦沖到鐘曉新家討要小鐵盒。
在鐘曉新家門前,鐘曉田揮起拳頭,把門砸得山響。鐘曉新似乎早有準備,把門打開,冷靜地瞧著鐘曉田:“干什么,有事說事,跟門叫什么勁,就這點出息啊。”
鐘曉田眼睛一瞪:“我跟門叫什么勁,跟你叫勁,把小鐵盒交出來?!?/p>
“憑什么呀,說得倒輕巧?!辩姇孕氯匀焕潇o地看著鐘曉田,“憑爸留下的遺囑?!?/p>
“遺囑?什么遺囑,我看看?!?/p>
“爸爸就是這么說的,媽在誰家去世,那小鐵盒就歸誰?!?/p>
“空口無憑?!?/p>
這哥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鐘曉田急眼了:“鐘曉新,我去法院告你!”“去告吧,快去告吧。你以為我怕你告,我這里有爸爸的真正遺囑?!辩姇孕履贸鲆粡垖懹羞z囑內容的紙,在鐘曉田眼前晃了晃。
鐘曉田沒想到鐘曉新手里有爸爸的遺囑,他瞧了瞧自己媳婦,那意思是問該咋辦。鐘曉田爭小鐵盒,實質是媳婦的主張,關鍵時候要聽媳婦,依自己早就罷手了。
媳婦把鐘曉田拉一邊,扯著耳朵嘀咕了了老半天,鐘曉田點點頭,回過身來沖鐘曉新說:“告訴你,老大,我不管什么遺囑不遺囑的,這事到哪去說都說不過去。干脆說吧,小鐵盒我不要了,給我5萬塊錢,這事就算完了,要不然這個事沒個完。”
鐘曉田這么一攤牌,倒弄得鐘曉新毫無準備,他回頭看看媳婦,媳婦進了里屋,鐘曉新也跟著進去了。一會兒,鐘曉新出來對鐘曉田說:“不管咋地,你也是我弟弟,跟你嫂子商量了,只能給你4萬元?!辩姇蕴锱c媳婦眼睛對了一下光,沖鐘曉新點點頭。鐘曉新領著鐘曉田來到銀行,取出4萬元,交給了鐘曉田。
這場風波總算過去了。
6
鐘曉新的媳婦把星星和月亮盼出來了,鐘曉新往窗外看了看,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清楚?!澳惆汛昂熇希脟缹嵰稽c?!辩姇孕路愿劳炅?,才小心翼翼地拿出媽媽交給他的鐵黑色鑰匙,可是手顫抖起來沒個完,怎么也對不準那個小鐵盒上的鑰匙眼。
鐘曉新的顫抖動作,可急壞鐘曉新的媳婦,一把奪過鑰匙,可是她的手也不聽使喚,跟鐘曉新犯的是一個毛病,拿鑰匙的手顫抖得怎么也對準鑰匙眼。媳婦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使勁喘了一口氣,說:“這里面究竟裝的是啥寶貝呢。嗨,不管是啥寶貝,咱們先不賣,留起來將來賣個大價錢,你說呢?”鐘曉新點點頭。
小鐵盒打開了,小鐵盒里面有一個很精致的小木盒,打開小木盒后,紅綢布包著一個東西。鐘曉新推開媳婦,“我爸說了,這寶貝只能繼承人看,你就別看算了?!薄安恍?,不行,我只看一眼,再說了在咱家誰說了算,不還是我嗎?!辩姇孕孪眿D一瞪眼睛,鐘曉新就讓步了,鐘曉新把紅綢布輕輕打開,一個黃燦燦的小金馬呈現(xiàn)在鐘曉新和他媳婦眼前。是小金馬!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鐘曉新的媳婦前幾天還聽同事說一件事,說有個人意外得到一件古董,一下子賣了60多萬元呀。這件事讓他們心情激動,那夜沒睡著覺,未來太美好了。
半夜時分,鐘曉新和媳婦兩個人先是盤算上有了小鐵盒這個寶貝。
突然,媳婦提出一個重要問題,這個小鐵盒放在哪里最安全。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覺得放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安全,第二天一大早,鐘曉新就拎著小鐵盒去找個行家鑒定一下,然后再找一個保險的地方存放起來。那個行家是一個權威,拿著放大鏡,仔細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微笑一下說,“這是一個假的,但能以假亂真?!辩姇孕虏幌嘈胚@個行家的說法,滿頭大汗跑到市文物局,那里的專家與那個行家的答復一模一樣。
鐘曉新一下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惡夢,頭漲痛得厲害,像要炸開了似的。他拎起了小鐵盒,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家走去??斓郊伊耍┯驳哪樕蠌姅D出笑容,腦子里重復爸爸那句話,小鐵盒里面的東西,除了繼承人能看,其它任何人都不能看。
7
這幾天,鐘曉新臉色蒼白,走路也是有氣無力,整天蔫頭耷啦腦。
那天,鐘曉新慢騰騰地往家走,突然覺得身后有人扯他一下,他“機靈”回過頭,一看是鐘曉田,愣住了。
“大哥,跟你說個事。”鐘曉田已經好長時間沒管鐘曉新叫“大哥”了,一聲“大哥”,叫得鐘曉新心里有點熱乎乎。鐘曉田叫這么一聲“大哥”,弄得鐘曉新滿臉疑問,一頭霧水。
鐘曉田往鐘曉新身邊靠靠,聲音低沉地說:“大哥,媽臨走時說,就怕咱倆反目成仇,咱讓媽操心了?!?鐘曉田把這句話說到末子時,聲音有些哽咽。
鐘曉田說:“大哥,你去鑒定小鐵盒里寶物的事我知道了,那個專家是我同學的叔叔,那天我們在一起喝酒時,說起了這個事?!?/p>
鐘曉新一愣,馬上大聲說,“你該干啥就干啥去吧,你少來蒙騙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還能有假的,專家也是他媽的放狗屁!”說完,鐘曉新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鐘曉田愣住了,把手伸進衣兜里掏煙,手一抖動,煙盒掉在地上,煙卷從煙盒里散落到地上。鐘曉田聽說小鐵盒里的寶物是假的,大吃一驚后,心里非常難受。一個假寶物使他們哥倆反目成仇。
鐘曉新進了家門,滿臉愁容媳婦迎過來:“咋樣?你快說呀,你找你弟弟說了嗎,他能還咱們錢嗎?”
鐘曉新往沙發(fā)上一坐,一聲不吱。媳婦一個勁追問:“你傻啦,咋還不會說話了呢?”在媳婦瞪大眼睛的追問下,鐘曉新不敢說謊了,說看到鐘曉田了,他沒法張這個嘴要錢啊。這會兒,媳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這個費物,那咋辦呀?哎啊,快,快,再去找鐘曉田,一定把那錢要回來呀!”媳婦一急,頭來回擺動得幅度大了些,卡在頭上卡夾掉在地上,頭發(fā)立刻散落下來。
鐘曉新腦袋耷啦在大腿上,一聲不吭。媳婦聲音變得震耳朵了:“你倒是去還是不去,要是不把那錢要回來了,咱們就離婚!”
突然,門“吱”地一聲響打開了,明亮的陽光照了進來,屋里立刻亮堂許多。鐘曉田站在門口,手里捧著那4萬元,一聲不響地站那里。鐘曉新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門口的鐘曉田。鐘曉新的媳婦也站了起來,臉色通紅,非常吃驚地瞧著站在門口的鐘曉新。
【作者簡介】崔民,黑龍江江省作協(xié)會員。在《章回小說》《鴨綠江》《檢察日報》《中國鐵路文藝》《黑龍江日報》《人民鐵道報》《小說月刊》《短小說》《雪花》等報刊上發(fā)表短篇小說、小小說數(shù)十篇,著有文集《解開“魔方”》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