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一個烈日炎炎的中午,墨西哥城圣卡洛斯美術學院的教師布拉沃正排隊領工資,有人來電話自稱是安德烈·布勒東的代理人,稱想請他為布勒東拍攝一張照片,用作這位法國詩人、超現實主義“教父”將在墨西哥舉辦的超現實主義大型展覽圖錄的封面。正巧,布拉沃攝影課的人體模特阿麗西婭也在排隊領工資的人中,布拉沃當即請求阿麗西婭來到學校的屋頂拍攝。布拉沃喜歡強烈的頂光,對大多數攝影師而言,直射強烈的頂光通常會使照片出現過高的反差,亮部和暗部都過于簡單,然而,布拉沃已與他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布列松、韋斯頓等美國黑白藝術攝影大師一樣,在暗房里能將陰影的層次巧妙地強調出來,而亮部依然有迷人的白。接著,布拉沃又給朋友馬林醫(yī)生打電話,請他趕快到屋頂來給模特纏繃帶,馬林醫(yī)生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誤,忙驅車趕了過來。這時學校的門衛(wèi)也按布拉沃的要求在旁邊的小賣部買來了幾個仙人球,并帶來了他晚上用的毛毯。一切就緒,布拉沃拍攝,不,應該說是制作出了他一生最有名的作品《評價良好的睡眠》。布勒東說:我心中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就在眼前。
或許正是由于《評價良好的睡眠》的成功和布勒東的評價,布拉沃通常被西方評論家稱作超現實主義攝影師。布拉沃熱愛文學、音樂,深受拉美文學的影響,在拉美文學被貼上魔幻現實主義的標簽后,又被稱作魔幻現實主義攝影大師。而且他確實和墨西哥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藝術大師里維拉、弗里達等一起推動了墨西哥的文藝復興。弗里達說:“他們認為我是超現實主義畫家,但我不是。我從不畫夢。我畫我自己的現實。墨西哥有自己的文化承傳,有自己的神話和魔幻,因此就不需要來自國外的幻想。對下意識真實的自覺探索也許使歐洲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從理性世界和日常生活的呆板中解放出來,而在墨西哥,現實和夢想被視作是混雜在一起的,奇跡被認為是日常發(fā)生的。”當我在布拉沃迷幻般的家就這個問題問起他的女兒時,她說:“外人看來,也許他超現實或者魔幻,但在我們看來,他看到的就是墨西哥?!痹跀z影史上,布拉沃拍攝的墨西哥猶如美國風情派攝影師們拍攝的美國,一樣的熟悉和陌生交雜,一樣的令人恍惚。也許,墨西哥就是一個魔幻之城,
照相機究竟能夠捕捉什么?是客觀的場景?是“決定性瞬間”?或是某種風格化的樣式?照相機面對的是真實的世界,但是照相機所展現給我們的,是真實的存在嗎?就在一眨眼的瞬間,照相機快門凝固的,是我們所可以擁有的現實世界嗎?盡管圖像中的世界是一種存在,但時間無法停留,一切都在不停的運動中。
2002年10月19日,布拉沃的世界停止了運動,世界攝影史上唯一一個可以進入大師殿堂的第三世界攝影師走完了他寧靜的100年8個月15天,留下了他傳奇的暗房、家(也是許多杰作的影室)和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