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菲
上海作協(xié)會員
都市情感作家
專為本刊撰寫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
漫長的博客時代,是我飯局的高峰時代。那時我未婚,輕熟,感受力靈敏,出過幾本書,資質(zhì)尚可,喝酒態(tài)度好,能說幾句俏皮話,所以很多飯局總愛找上我。
等我完成結(jié)婚、生育等人生必修課再出江湖時,已是微博時代。飯局較之前不同的是,不少人會在下箸前先拍照片上傳至微博,并熱衷于與新飯友之間互粉。微博是宣傳自己的好東西,不過門檻實在低,用它記載某一刻的心情感悟,比如梧桐葉黃了,連綿的雨停了,八寶辣醬放李錦記……那是最合適了。它記錄了生活中你想要示人的點滴,可說是一部由俳句和影像組成的個人史。
如今是微信時代,是個只要愿意,就能一人吃飯眾友圍觀的時代。圍觀者總還給面子,贊是必須的。我依舊厭煩席間飯友俯首忙于擺弄手機,對席間人冷漠,與手機中人熱絡(luò)。這一時期,我吃到更多美食美酒,見過更多風景,聽過更讓人銘記的段子,席間我保持較投入的態(tài)度,遠離手機,演繹好自己當日的角色,這是對東道主、組織者和美食的敬意。
從絢爛到平淡,然后,我們更喜歡4~8人之間同好者的聚會。說話不流于表層的相互吹捧、集體買醉,這像猴子掰玉米,看著熱鬧實則空洞,過后余不下什么,而是既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暢快淋漓,又有金風玉露一相逢的迢迢暗度。算不得靜水深流,卻也有著溫和的棱角和不經(jīng)意的難弄。
橫跨IT時代,我有幾個經(jīng)過沉淀依然在彼此最佳賞味期的友人,其中之一是闕光倫先生。
自稱“東門沽酒人”,被江湖上譽為“紅酒教父”的闕光倫,擁有大型進口葡萄酒莊“葡園”和金石廣場。那是金匯路的地標式所在。有酒有食又文藝,熟女型男匯聚,大都會的周末,這座藏在西南一隅的酒園是個磁場,輻射了整個魔都、江南乃至兩岸三地。
他是慷慨的美酒戀愛者,從不獨享,百多人的派對每月兩次,千人派對每年一次,來賓全部免費。上海是個缺少私人派對的城市,人們似乎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睡著,一睜開眼就要去掙前程。飯局雖多,目的性強,賞味性弱。所以他的出現(xiàn)給沉悶的社交方式帶來微醺和別致。
任何聚餐,只要請到闕光倫,他總是雷打不動帶6瓶以上至少高于菜價一倍的葡萄酒請大家喝,弄得大家后來都不好意思太過頻繁地邀請他。
五六年前,進口葡萄酒在本城還沒普及,不少人對葡萄酒話題盡量繞行,因為粗通者都愛使用術(shù)語,透著倨傲做作的神氣,加上復(fù)雜的產(chǎn)地、葡萄品種、酒名和酒莊名,把人炫得暈頭轉(zhuǎn)向。真行家闕光倫說這些都是紙老虎,品酒用詞太易掌握了,因此葡萄酒最易充當裝模作樣的素材。偽行家善于發(fā)揮幻想把酒味說得離譜,什么松露、苔蘚、皮革、柏油云云,仿佛越古怪味蕾越高端,越容易震懾別人或把妹成功,而闕光倫的形容十分直觀。有次聚餐他帶來8支紅酒,在他的講解下我們從“小野貓”開始,一路喝了“鄰家女孩”、“清純佳人”、“知性女子”、“巾幗英雄”……最后喝到“神仙姐姐”,體會了喝美酒如賞美人,各有各美,不可膚淺勢利和獨沽一味。
于是他身邊的美女很多,他會點穴般指出美人美在何處。他發(fā)明了上品美女的“五騷”:形騷,神騷,骨騷,離騷,悶騷。我見過幾位他不輕易展示的出彩人物,比如“凍齡美女”。初見面是在一家懷石料理店,二男三女格局,美女姍姍來遲。她是臺北人,鋼琴教師,單身,最近與徐乃麟合作代言保養(yǎng)品。美女寶藍襯衣白短裙,梨花頭豐潤的內(nèi)卷把巴掌臉兒烘托得更精巧,化妝技術(shù)高超。說實話,她的美不具有把彼時情境瞬間照亮的攻擊性,卻合宜耐看,似有不停發(fā)射的暗器,功底非凡。趁她補妝之際,陸康讓我們猜她芳齡,我猜35,心想大約42,他在桌下伸出五根手指,閨蜜葉柳倒吸一口冷氣。二度見面是在葡園的私人餐室,闕光倫夸她是資深美女,她則笑著嗔怪他暴露了她的年紀。我想起形容周慧敏的一個妙詞——凍齡,遂搬來套到美人頭上,她深以為然。真是個迷人又迷茫的尤物。一直也不老的尹雪艷是有江湖氣的,因而妖,然而凍齡美女卻有著女孩子的嬌憨坦直,對人很殺傷。我想她此刻美態(tài)里,葡園的酒總是起到了關(guān)鍵的點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