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南方邊遠(yuǎn)的小鎮(zhèn)，并不富庶，或者說是貧窮。

事件源于一個頒獎禮，這是無論在潔凈或渾濁天空下的奢華城市里無法看見的。微不足道的一個人，一群觀眾，還有一張幾年以后就會枯黃的、被當(dāng)成回憶或者變成塵埃的照片——

簡陋的主席臺上方，紅綢橫幅上粘貼著一些宋體大字：“××中學(xué)驕傲之星頒獎典禮”。

姓名：小松（我想我只能這么告訴你）。

年齡：我不知道。

性別：古時候被稱為巾幗。

身高：100厘米左右。是你無法忍受的身體殘疾，學(xué)名“侏儒”。也許，還有更精確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

觀眾：全校兩千多名學(xué)生，種類繁多，應(yīng)有盡有。

起因：因為她是一個侏儒，所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臺上，等待她，包括交頭接耳的人群，已經(jīng)睡著的人群，或者是不曾離開主席臺的人群。無論是好意的、帶著憐憫的、甚至鄙夷的，作為觀眾，我們都懷著一些目的在看她，像是看小丑。不管好不好笑的表演，或許她也會覺得自己像是小丑。不過，沒有人會笑出來。

經(jīng)過：主席臺的樓梯至少有10級，對于一個腿大概只有50幾厘米的人來說，你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是天堂的階梯，漫長而恐慌，你知道什么在等你嗎？鮮花？嘲笑？施舍？還會包括可憐。

——是吧？

結(jié)果：就是所有人想的那樣，很滑稽的走路姿勢，也許她在極力保持鎮(zhèn)定。很諷刺的一個結(jié)果，頒獎嘉賓是本校的正、副校長，兩個高大的男人，身高都在180厘米以上。然后，要拍照。

插敘：我在想，這照片不能不看吧？像是泰山與丘陵。被塞進(jìn)角落的自卑感還是會油然而生。在一次榮耀的時候，本應(yīng)該意氣風(fēng)發(fā)，帶去的卻更像是羞辱。是不是？

我說，我不能夠可憐你，我不能夠露出憐憫，不能微笑，最后我還想低下頭去，不去知道閃光的耀眼。盡管我知道那個站在臺上的女孩子不知道在茫茫人海里的我正以什么樣的表情去看她，但是我真的不想有任何表情。其實，我還是想要仁慈一些，告誡自己不可以憐憫，憑什么同樣生為人，我卻可以在上位者的姿態(tài)上去看她。可，這其實就是憐憫的一種，擺脫不了。

我來告訴你們，那個我沒有說完的結(jié)局。

當(dāng)所有人在心里想著不同的結(jié)果時，兩位校長蹲了下來，與她平齊。

是的，與她平齊。

180厘米的男人，蹲了下來。

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我被感動到了，很深刻。我笑了，一直堅持沒有表情的我微微笑了。如果這一張被定格的照片終究還是會枯黃，變成記憶，變成塵埃，那都不再重要。

我不是那個叫小松的女孩子。我不是用來感動別人的那個，我只是在感動。

所以，我要說：謝謝，我是被感動的那個。

余娟《初中生學(xué)習(xí)·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