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丹
太陽被幽暗的倉房遮住,雪后的院子顯得空曠而清冷。
那是去年年末的第一場也是最后一場雪。
還是初一啊那時候,我們的教室在一樓的最角落。教室外面種了很多不知名的矮樹,有著深綠色的針葉。那天矮樹上掛著沉甸甸的雪,像六月份大街小巷的冰柜內(nèi)壁上的冰。
期待這個冬天。
我握著透明的塑料水杯,它邊緣泛出被水汽暈染的模糊的痕跡。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會接過微燙的熱水,習慣性地吹散溫熱的霧氣。我不再喝涼水了。
氣溫從十一月中旬就開始一路跌撞,天也黑得早了,很快就暮色四合。我站在三樓教室的窗口向外眺望,昏昏沉沉的高山肆意顯露著黑夜中的起伏。晚自習還沒結束,窗外已經(jīng)慢慢寂靜,偶爾會有莫名的啼叫聲,但也遙遠得不清晰。
六點左右回家,昏黃的街燈閃閃地迷亂了我的眼瞳。我昨晚給朋友留言說:“風好大,十二月的天空好空曠,親愛的,你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嗎?”凌晨的時候看到她回復:“不喜歡,喜歡,不都要生活嗎?”我心里好像刮起了風,呼吸在屏幕上凝成一片輕薄的霧,又像是我貼在上面的眼淚,洇濕了她的話,化成一攤零亂。
以前,我會喜歡屏息灌下大杯的涼水,然后無措地吸吐著空氣。
初一的很多人很多事還兀自盤踞在我的恍惚里,時過境未遷。我不知道三百多天是如何度過的,只是一開始我已篤定,我忘不掉。
第一次被雪砸到,雪屑散開粘在臉上、頭發(fā)上,逆著光,我笑得很開心。來不及融化的雪堆在很多地方。那年教我們語文的老師,她在很高的樹下和我們一起玩鬧。男生們搖著那些樹,搖落了雪。起了風,雪從操場的另一邊吹過來,我們在風中像是要被瓦解了一般,與它融為一體。
教室外面那個不大的臟雪人,好像被溫暖融化了。
我知道夜里的操場很不一樣,深淺不一的黑色聚在一起,靜得不像話。那天晚上整個年級開家長會,是初一的最后一回吧,媽媽和我站在操場邊上。隔著欄桿,那邊是有著黑壓壓人頭的教室。媽媽跟我說:“你現(xiàn)在一心只能想著學習,其他的事不需要你這個年紀來‘操心,我們做這么多都是為你,要努力啊,要慢慢好起來……”后面的話被凜冽的風吹散在了空氣里。我轉過身面對著一片漆黑的操場,借著不知哪來的微光,看見那些很高的樹冠上有一兩顆亮得嚇人的星星。突然什么都看不見了,我閉上眼睛想要昏睡過去。
寫到這里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很久沒看到過星星了,很久很久。我忘了到底是看不到,還是找不到。
老師沒再教我們。是在四月吧,我們哭得很兇,很兇很兇。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們太容易感動,還是太容易沖動。
是我們都害怕失去。
挺流行的一句話——想用杯咖啡讓自己喝醉。我知道,我們都是笑得不好看的孩子,不是丑,是會猶豫很久。
是我們都害怕長大。
媽媽說要慢慢好起來,要有多慢?還好得起來嗎?
“一切好像都改變過,一切又好像我都經(jīng)歷過?!焙苡懈杏|的一句話。
一年前,我在一本雜志的封面看到這樣一句話:
“他們住在北風后面的國家,那里的楓糖像大海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