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智
地瓜叔的這棵棗樹在他的打谷場北邊,打谷場北邊是一片茂密的玉米地,如果我鉆進玉米地里,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我在地瓜叔的棗樹下轉悠,絕不要吃他家的棗。當然他家這棵樹上的棗確實好吃,脆棗,風吹落在地上能就輕而易舉地摔成幾瓣。吃他家的脆棗真是太容易了,炎熱的中午,歇晌的村莊一片寂靜,彎腰在地里撿一塊坷垃朝棗樹上一擲,脆甜的棗子就嘩嘩啦啦落下來。所以說我絕不是吃地瓜叔的棗子,我是另有圖謀。告訴你吧,我是看上了棗樹上一根樹枝。這根樹枝鴨蛋般粗細,筆直,光滑,泛著淡淡的紅潤,是做尜尜的絕好材料。
就在我焦慮之機,老天爺成全了我。
一天夜里,突然狂風大作,將地瓜叔的棗樹連根拔出來。當然毀掉的不只地瓜叔的棗樹,還有村里不少人家的樹木和莊稼,不久棗樹在地瓜叔的鋸子下,變成了一堆柴火。我說,地瓜叔,給我一根樹枝吧。地瓜叔慈善地說:“孩子,你隨便拿吧?!?/p>
這天,我拿著上好的棗木,步行八里地,到了譚家莊姥爺家。我進門就說,姥爺,給我削個尜尜吧。姥爺見我手里漂亮的棗木,說,砍了誰家的棗樹?等我把經過說清楚之后,姥爺笑著摸起了斧頭。我曾經說過,姥爺?shù)哪竟な炙嚇O好。姥爺摸起鋒利的斧頭,三下五除二便削好了兩個尜尜。姥爺削的尜尜真漂亮!中間適度,兩端對稱,剖面光滑,尖角銳利,全身閃著褐色的柔潤,棒極了!不但我自己削的那三個尜尜無法相比,就是全村小伙伴的尜尜都無法相比。遺憾的是,姥爺只給我削了兩個。姥爺說,都削成尜尜太可惜了,剩下的做根搟面杖吧。姥爺拿起一只玲瓏的小牛角刨子,仔細地刨了一根漂亮的搟面杖。這根搟面杖,我們家用了好幾十年。
尜尜是那個年代鄉(xiāng)村孩子的主要玩具之一,玩法是:用棒子在地上劃一個圓圈,將尜尜放在圓圈中央。然后兩個人手心手背。贏者坐莊。莊主用棒子猛地擊向尜尜尖部,尜尜突然跳起。緊接著,揮棒用力將尜尜打出去。輸者跑出去揀起尜尜,向圓圈里擲回。如果落在圈內,就贏了,回來坐莊。如果投不到圈內,便繼續(xù)奔跑。我打尜尜不行,很少坐莊,有時偶爾坐莊,也打不遠。棒子掄出去,不是偏了就是歪了,尜尜飛不出兩三步便一頭栽到地上。有時干脆打空,尜尜“咚”的一聲落在原地,引得小伙伴大笑不止,弄得我十分尷尬。玩一個上午,我總像兔子一樣跑個不停。打尜尜需要力氣,更需要技巧,我是力氣有余,技巧不足。
說來也怪,自從有了棗木尜尜,我打尜尜的技巧迅速提高,準確率直線上升,這讓伙伴們吃驚不小。半個月之后,我?guī)缀醢鼣埩饲f主。一次,我竟然打到了60步開外,落到了土地廟前的草地上,一群覓食的老母雞受到驚嚇,逃跑時,驚惶失措地掉進了旁邊的灣里,變成了落湯雞,實在讓人開心。
好景不長,十幾天我的厄運來了。起因是我把同伴竹耙子的頭打破了。這天我的心情特別好,情緒特別高漲,特別飽滿。大概是打到第四棒,還是第五棒?記不得了,總之打得非常出色。從尜尜在空中飛行的軌跡和弧度能來看,絕對會超過土地廟前。一個嶄新的紀錄就要誕生!但是,我的得意瞬間變成了泡影。尜尜擊中了竹耙子的腦袋。怎么會擊中竹耙子的腦袋?竹耙子站在西邊的棗樹林子里?。坎辉谝粋€方向啊?竹耙子血流滿面,哇哇大哭,我一時愣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小伙伴慌忙將竹耙子扶到水灣擦洗。我清醒過來,走過去,但見水灣里漂著一片殷紅。
太陽落下去了,小伙伴都走光了,我卻遲遲不敢回家。當我無可奈何地踏著漆黑的夜色走到大門口時,父親正提著一根棍子迎上來。
我的所有尜尜被父親付之一炬,同時讓我的屁股腫脹了好幾天。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