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志勇
大學》是儒家四書中的一種,也是四書之首,《大學》對儒家思想具有綱要性的意義。南宋理學家朱熹認為,“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并進一步提倡學者學習儒家知識應從學習《大學》開始,“先讀《大學》,以定其規(guī)模;次讀《論語》,以定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fā)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理學家關于大學的研究涉及方方面面,其中關于“知止”的研究對于當代國人修身安心具有積極的實踐價值。
《大學》的“知止”思想
《大學》中關于“知止”的論述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止”是停止、不遷、不出位的意思,《周易》“艮卦”中的“艮”即是“止”,“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要做到“止”必須有一個止于何處的目標,《大學》首章即認為要“止于至善”,并在后續(xù)論述中進一步對應止于何處提出了解釋:“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薄洞髮W》的解釋是美德主義的道德解釋,在《大學》成書的時代,仁、敬、孝、慈、信等都是社會認可的美德。
宋明理學家對于“知止”提出了更深刻的詮釋。朱熹在《大學集注》中認為,“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向?!薄爸辽疲瑒t事理當然之極也”。朱熹認為“止”就是“理”,“理”是所當止之地,“知止”就是要樹立格致事物之理的志向,相對于朱熹止于外在之“理”的詮釋,王陽明的詮釋更具有修心的指導功能,他認為“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薄爸埂眲t是“止于本心”,《傳習錄》記載,“爰問:‘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與先生之說相戾。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離卻事物。”王陽明認為,“知止”是一個“知心”的過程,是一個不斷的去體悟自己的本心、并堅守本心的過程。向外的求索,因為外在的理和內在的心始終處于分離的狀態(tài),所以人心難免處于彷徨、茫然的境地,而向內求索,所求的無非是不斷體悟自己的本心,按照王陽明的說法,體悟到自己本心后就會心念通達、此心光明,處在這種狀態(tài)下的心是不會彷徨、茫然的。
上面的闡述有點形而上學味道,但對于正確理解理學家的“知止”觀則是必不可少的?!爸埂背诵味戏矫娴谋倔w論意義外,還具有修身意義上的實踐價值。陸九淵認為,“人誠知止,即有守論”(《與鄧文范》),也就是說,知道自己的心應止于何處后,則應守住此心不使遷移,這樣才能心定下來,才能做到《大學》說的“能慮能得”。羅念庵在《論學書》中也認為,“知止”類似莊子說的“外者不入,內者不出”,“此不入不出處,便是定,即定處,便是吾人心體本然,便是性命所在。守此一意不散,漸進于純熟,萬物無足以撓之,入圣賢域中矣?!痹诹_念庵看來,堅守此本心就是通往圣域的光明大道,而“知止”則是儒家修身希圣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知止”思想的當代價值
從以上的分析能看出,在理學家的詮釋中,“知止”具有本體論和實踐論的雙重解讀路向,而實踐論的路向對處于整個社會都偏向浮躁的國人修身養(yǎng)心安心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首先,“知止”教人直指本心。明悟本心是根治心理浮躁的一劑良方。在當今中國,浮躁已成為整個社會的一種現(xiàn)象,各行各業(yè)都有體現(xiàn),對政府來說,追求GDP、大建形象工程是出政績的慣用手段,對企業(yè)來說,仿冒、造假、欺瞞消費者也是常見現(xiàn)象,很少能見到踏踏實實做好內功的政府和企業(yè)了。對于社會存在的主體“人”來說,浮躁的心態(tài)則更是值得反思的現(xiàn)象。許多人都沒有問問自己的本心,問問自己心靈深處到底想要什么、想過什么樣的生活,沒有問過本心的生活往往都是浮躁的,就像沒有根的浮萍一樣,只能跟著社會的潮流或他人的目標而生活,這樣的生活不可能是心安的、此心通明的生活,生活在這種狀態(tài)下的人會很煩躁,煩躁自己的工資、職稱、房子等問題,而且這種煩躁不會有停止的一天。要心安就必須知止,要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生活,只有這樣才能安于生活。
其次,“知止”是一種更加積極的進取?!爸埂苯倘嗣魑蚣盒膽褂诤翁?,這所止之處就是自己本心的愿望,但明悟己心所止之處后并不等于保守,更不等于固守現(xiàn)狀,從儒家先圣先賢的人生歷程來看,“知止”是一種更高境界的進取,因為內心的止于道需要實踐的向道、甚至殉道。就拿孔子來說,他的人生目標就是求仁,在實踐上實行仁政,孔子在現(xiàn)實中屢屢碰壁,累累若喪家之狗,甚至陳蔡之厄中性命受到威脅,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困境孔子依然堅守自己的信念,當有弟子問他是否有怨言時,他說“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在生命與求仁上,他認為“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痹诱f,“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這種“死而后已”的進取精神在許多儒家知識分子身上都有體現(xiàn),并對今天的國人具有重要示范意義,尤其是對知識分子來說,他們在學術研究上、在追求自己的學術理想中,一旦確立了自己的研究目標后就不要害怕失敗,即使沒有出名也不要有怨言,要有一種求仁得仁的心態(tài),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學術研究中的浮躁心理,從而靜下心來研究學問?!洞髮W》認為,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有所得,只要擺脫了浮躁的心態(tài)才能在學術研究上真正有所收獲。
最后,“知止”是面向“心安”的不斷修行過程。在如何“知止”的問題上,理學家分為兩派:漸進說和頓悟論,對頓悟論者來說,一朝頓悟明了本心,修行更多的是“守”,但頓悟者畢竟是少數(shù),尤其是對普通人來說,要想明悟本心需要不斷的去體悟、修行。對普通人來說,生命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誘惑、選擇,而對于這些誘惑、選擇如何做出一如既往的判斷,則是一個重要的考驗。尤其是在浮躁社會風氣下,個人所面臨的社會壓力和誘惑更加繁多,而且這些誘惑不是一朝克服就永不再來的,往往是有的誘惑會經常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和頭腦中,我們很難面對同樣誘惑做出同樣的判斷。我們不能像圣人那樣一朝頓悟,只能在平凡的生活中不斷地去體會自己應該止于何處,只能不斷地根據(jù)當下的應所止做出選擇,這里,“知止”就是一個修行的過程,也是安心的工夫。對我們來說,保持“知止”的清醒是讓自己心安的關鍵。
編輯/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