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誠　唐才良

1937年8月9日，日軍中尉大山勇夫與一等兵齋藤挑釁，殺死中國保安隊員一人。保安部隊奮起反抗，射殺日軍大山勇夫與齋藤，打響“八·一三”淞滬保衛(wèi)戰(zhàn)。這場戰(zhàn)役標志抗日戰(zhàn)爭全面戰(zhàn)爭的開始。

（一）武術在戰(zhàn)爭中發(fā)揮了作用

首先奮起抵抗的保安部隊，他們的武器裝備比較差，但他們的戰(zhàn)斗士氣并不差，敢于面對強敵人展開拼搏。這支保安隊有一套武術搏斗的訓練教材，是著名武術家褚桂亭和傅劍秋一起編著的《國術教范》，褚桂亭他倆親自培訓部隊的骨干教官，然后在軍中推廣搏斗拼刺的武術，以提高部隊的戰(zhàn)斗力。三年的訓練，終于在淞滬保衛(wèi)戰(zhàn)中發(fā)揮了作用。

褚桂亭1925年前曾在杭州擔任孫傳芳軍隊的武術教官。1929年杭州國術游藝會后，名聲大振。1930年去南京教拳，受聘于國民政府軍政部擔任武術教官，訓練國民政府軍隊的軍官。同時還擔任警官學校的武術教官、國民政府侍衛(wèi)隊的武術總教官等職務。

上世紀三十年代，國民政府比較重視國術的推廣，在省市、在軍隊、在學校開辦國術訓練的課程。由于褚桂亭在武術界有廣泛的人脈，軍政部等部門經(jīng)常請褚桂亭介紹一些武術家到各部隊或國術館擔任國術教官或教練。民國二十三年（1934），褚桂亭介紹傅劍秋到無錫，在江蘇保安隊擔任武術教官。

民國二十年（1931）“九·一八”事變之后，國難日深，尤其翌年“一·二八”事件，讓褚桂亭深知中日必有一戰(zhàn)，他早有報國之心，作為一個武術家，他能做的是強健國民體魄，提高他們的尚武精神與搏擊技能。因此，他介紹傅劍秋到保安部隊后，當傅劍秋與他商議怎樣訓練部隊的國術時，他義不容辭地幫助傅編寫教材，并親自去無錫幫助培訓骨干教官。

傅劍秋也是有名的武術家，同是李景林的弟子，是褚桂亭的師弟，1929年杭州國術游藝會上一同擔任監(jiān)察委員。褚桂亭介紹傅劍秋到江蘇保安隊擔任武術教官后，傅劍秋感到保安隊裝備比其它部隊差些，為了提高部隊的戰(zhàn)斗力，需要對士兵加強作戰(zhàn)技能訓練。而褚桂亭曾在孫傳芳等部隊當過教官，有訓練士兵的經(jīng)驗，所以傅劍秋請褚桂亭幫助指導訓練兵士。在這一背景下，兩人合作編寫了一套教材。以五形拳、形意連環(huán)拳和形意刺槍術、形意劈刀術為主，針對士兵作戰(zhàn)特點，抽取武術中最簡單最有效的核心內(nèi)容（“奧妙要訣”），編寫了以形意刺槍術和形意劈刀術為主要內(nèi)容的教材，以訓練官兵。先抽調(diào)骨干進行面對面培訓，學習畢業(yè)的官兵再被派到各連隊施教。此后，江蘇保安隊的官兵統(tǒng)一使用《國術教范》來訓練。以后，褚桂亭又利用軍政部武術教官之便，培訓一批骨干教官，推廣這套訓練教材，使這套武術教材也在國民政府警衛(wèi)部隊等隊伍中傳開。形意拳在當時已有比較普遍的傳播，加上《國術教范》精簡實用，易學易用的特點，所以推廣起來較為順利，對這些參與訓練部隊戰(zhàn)斗力的提升，起到了積極作用。

前些年，這本《國術教范》在山西省一個王姓人家中發(fā)現(xiàn)，傅劍秋的孫子傅占奎、傅占民得知消息后登門協(xié)商，得到了這本珍貴的教材。幾經(jīng)戰(zhàn)火得以留存的這本教材才重見天日，讓我們記起了這段歷史。

這本《國術教范》，封面有“致莊題”三字（編者：據(jù)傅占民先生文，“致莊”即項致莊，當時江蘇保安大隊的一位處長），封底已殘破，尚可見有“任邱褚桂亭寧河傅劍秋合著”的署名，還有“江蘇省第二區(qū)公民訓練師……”、“無錫藝海美術印……”等殘句。全書共32頁，長寬約18x13cm，這個尺寸，應該是當時出書者考慮便于讀者衣服口袋中攜帶。

（二）《國術教范》的一些特點

一、《國術教范》強調(diào)了武術在熱兵器戰(zhàn)爭中仍有一定作用。

在教范《緒論》中簡要講述了武術在現(xiàn)在戰(zhàn)爭中作用：

“近今火器日精，射擊遠速，其勢猛，其效大，實占戰(zhàn)斗中之大部分。然遇密霧暗夜，風雨交來，或為地形使困或遇剽悍之敵，又非近戰(zhàn)不可者，是根刺槍也，劈劍也，軍隊中又有此種近戰(zhàn)之技術，待其動作簡陋，沿而不巧，求之實際，恐不能斷其必能應用也，矧乎彼我交鋒，技巧者先，血肉相搏，體健者勝，武術一門，陸離光怪，電掣風馳，動作敏捷，神乎莫測，徒手教練，體操可代，持械教練，劈刺兼能，既可制敵，復可強身，合古法與今法，為一家融體育技術為一種，省時間之虛靡，保國粹之沉淪，誠一舉而所得也，軍隊中又為烏得不揉，茲分編述其動作如后”。

二、《教范》智慧地運用傳統(tǒng)語言鼓舞士氣，提高士兵的心理素質(zhì)。

《教范》第四節(jié)“四梢說”：“人之血肉筋骨之末端，日梢，四梢用力，則可變其常態(tài)，能使人生畏懼焉”?！耙谎遗瓪馓钚?，豎發(fā)沖冠，四輪旋轉，敵膽自寒，毛發(fā)雖微，催敵不難。二肉梢舌卷氣降，雖山亦撼，肉堅比鐵，精神勇敢，一舌之微，全敵喪膽。三筋梢虎威鷹猛，以爪為鋒，手攫足踢，氣勢兼雄，爪之所到，皆可奏功。四骨梢有勇在骨，切齒則發(fā)，敵肉可食，眥裂目突，惟齒之功，令人恍惚?！边€有如，“舌上頂，有吼獅吞象之容”、“丹田氣抱，氣不外散，膽量抱身，臨敵不變兩肘抱脅，出入不亂，是謂之三抱”等。又如，“突刺者，用步槍按其動作，直沖直入，有進無退，旁若無人，以殲滅敵人為目的；滑刺者，亦用步槍，按其動作，忽進忽退，連貫纏綿使敵人無隙可乘”。這樣的語言在其它武術書中不多見，但用于軍隊的培訓教材中，有其獨特的功效。

三、傳統(tǒng)武術在訓練部隊時，結合軍隊操典特點，易于教學。

如《教范》在教授武術動作時，采取1、2、3口令式指揮，士兵易學易記。如：“各式于開式以前，如立正半面右轉諸姿勢，俱按現(xiàn)行操典草案規(guī)定實行之，然后如擬練五行拳時即下開式口令，口令下達既喊（開式數(shù)——1-2）此后即成三體式矣，但練習純熟，即免去一二之分解動作矣?！睒尨陶f明，“本教范刺槍術，分為兩種，一種用步槍，為磨練腕力，預備沖鋒，實際應用。一種用木槍，為素日考比成績優(yōu)劣”?！翱诹钕逻_法，即喊（預備用槍數(shù)——1——2——3），此后即成預備用槍姿勢，但練習純熟，即免喊一二三分解口令，即喊，預備用——槍，可也”。

四、《教范》講究實戰(zhàn)實用，不尚花哨。

《教范》將傳統(tǒng)武術形意拳、器械中最核心精華的動作提煉出來，作為教范的基礎，便于舉一反三，在搏斗中取勝。如第三節(jié)連環(huán)拳說：“（三）拳法以應用為主旨，連環(huán)，可以連貫，五行拳，因時措用，握之為拳，伸之為掌，故又可變?yōu)檫B環(huán)掌，出乃徒手之應用也，無論槍刀劍棍，皆能刺劈砍打，以應用，此乃手勢之變化也，故各種器械均可包括無遺，則變化之技倆，豈淺鮮也?！?/p>

在五行拳的基礎上，《教范》第二章第八節(jié)，又將基礎的技術總結提高，編排成八式拳?！鞍耸饺_式也，與五行拳不同，此拳約十三動?！贝蛑潦齽?，“再如來時打回，即完成該拳之套路矣”。將形意拳的精華串聯(lián)起來，又可獨立成套，簡單不單調(diào)，簡易不低級。

第三章刺槍教練。分步槍、木槍兩種訓練法，內(nèi)分四項，突刺、滑刺、對刺、亂刺?！氨九探叹殻瑸榍笏俪善鹨姡貙⒂猛?，動作，混成一說，一則省卻筆墨，簡而易用，二則引起學者之興趣，故先下想定敵人刺我之方向及部位，以為練習動作之標準，而為教者之捷鑒”。其用槍姿勢三動；突刺，三段各四動；共十二動，滑刺，十一動。確實是簡而易用，又是學武的捷徑。

第四章劈刀：“今所述劈刀，以五行拳為礎，即劈鉆崩炮橫，五勢是也，其姿勢簡單，易于學習，蓋刀之奧妙要訣，不外乎戳手剪腕劈刺擊撩等法，是刀不取姿勢之美觀，但求實際之應用，故多取藏腕式，（亦名藏刀勢）使敵我者，無所施其技也?！?/p>

（三）《國術教范》之意義

一、《國術教范》承載了一段抗戰(zhàn)的歷史。這本小冊子，是國民抗日部隊的武術訓練教材，是中國軍隊武器裝備不如日寇的情況下，堅持抗戰(zhàn)，頑強拼搏的精神和技術的準備?！秶g教范》寫下了那個時代中國武術光輝的篇章。

二、《國術教范》是一份珍貴的資料。它不是正式圖書發(fā)行的書刊，印刷量不會很多，幾經(jīng)戰(zhàn)火，能留存于世的只發(fā)現(xiàn)一份，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文物，對中國武術的研究是一本極其珍貴的文獻資料。

上世紀初，火器傳入中國后，步兵的訓練大多采用德、日等西方列強的步兵操典法?！秶g教范》既保持中國傳統(tǒng)武術的精髓，又吸取步兵操典一些特點，“中西結合”。在當時中國軍隊的訓練方法上也是別具一格的，有其研究價值。

三、《國術教范》對思考武術的定義有幫助。它是熱兵器時代的武術教材，對我們正確認識武術在當今時代中的作用仍有很好的參考價值，對重新評價“熱兵器時代武術的技擊功能已無用武之地”的論點，也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四、《國術教范》對武術的教學有啟迪作用。它提倡武術“簡而易學”，它濃縮了形意拳、濃縮中國傳統(tǒng)武術的精髓“奧妙要訣”，是“為教者之捷鑒”。它能在不太長的時間內(nèi)，訓練出能夠很好運用武術技擊技能去消滅敵人，保衛(wèi)家國的戰(zhàn)士。這種科學編排和合理的武術教學方法，是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的。

五、《國術教范》仍然有實用價值。它將傳統(tǒng)武術與軍體操的教學方法相結合，動作精要，簡便易學，同樣適合在學校，以及保安等單位，作為推廣武術和業(yè)務培訓的參考。

（本文作者之一的褚玉誠，是褚桂亭先生的長孫，現(xiàn)為“上海桂亭武學研究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