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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愈排佛的前前后后

        2013-04-29 00:44:03李文博
        書屋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昌黎韓愈佛教

        李文博

        韓愈的歷史功績,陳寅恪先生總結(jié)為六點,其中第三點“排斥佛老,匡救政俗之弊害”,第四點“呵詆釋迦,申明夷夏之大防”,皆與排佛有關(guān)。提起韓愈的排佛,應(yīng)該說大多數(shù)人并不陌生,我們讀中學(xué)時學(xué)過的一首詩《左遷至藍(lán)關(guān)示侄孫湘》即為韓愈不避誅死,勇逆龍鱗,上《論佛骨表》而“觸犯人主之怒”,被貶往“海氣昏昏水拍天”的蠻荒之地,走到離京師不遠(yuǎn)的藍(lán)田關(guān)時寫下的一首當(dāng)哭的悲歌。

        韓愈排佛而險遭殺身之禍,幸得好友裴度、崔群等人在憲宗面前為之求情:“愈言訐牾,罪之誠宜。然非內(nèi)懷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寬假,以來諫爭?!辈琶庠鈽O刑。

        在韓愈之前,排佛斗士就代不乏人。東晉時期的畫家戴奎就對佛教的因果報應(yīng)說提出了詰難:“有束修履道,言行無傷,而天罰人楚,百羅備嬰。任性恣情,肆行暴虐,生保榮貴,子孫繁熾。推此而論,積善之報,競何在乎?”南朝劉宋時期的何承天也對因果報應(yīng)說進(jìn)行了深刻的批判,他說:“夫鵝之為禽,浮清池,咀春草,眾生蠢動,弗之犯也,而庖人執(zhí)焉,鮮有得免刀俎者。燕翻翔求食,唯飛蟲是甘,而人皆愛之,雖巢幕而不懼。”于是得出“殺生者無惡報,為福者無善應(yīng)”等與佛教之說完全悖反的結(jié)論。齊、梁二代,佛教勢盛。朝野上下多不敢誹議佛法。顧歡、范縝雖有《夷夏論》、《神滅論》等杰出的著作,但與政事民生無關(guān),所以雖在思想史上影響深遠(yuǎn),卻不為廣大民眾所聞。倒是崇佛正盛的梁武帝時期,出現(xiàn)了輿櫬上疏的一名勇士郭祖深。他在文中歷數(shù)當(dāng)時佛寺“窮極宏麗”,僧尼“資產(chǎn)豐沃”,“道人又有白徒,尼則皆蓄養(yǎng)女,皆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其半”,顯示出其排佛的最大動機是為國民經(jīng)濟擔(dān)心。和梁武帝為布衣之交的荀濟,則對佛教的貪淫、奢侈、妖妄進(jìn)行了全面的批判。湯用彤先生在《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中,將荀濟的觀點總結(jié)為八條:一、佛教能禍國;二、佛教能短祚;三、佛教本出于允姓之奸;四、佛教蔑棄忠孝,最為兇貪;五、僧尼不耕不耦,病民費財,害政之尤;六、僧尼志在貪淫,竊盜華典,傾奪朝權(quán);七、沙門不但為天子所不臣;八、盛弘釋教,廢儒道,虧名教。荀濟此論可謂詳盡之至,遺憾的是,此文除了惹得梁武帝大怒之外,并沒有產(chǎn)生其他大的影響。北朝的排佛浪潮也是彼伏此起。高謙之、陽固、張普惠、崔光、楊衒之、劉晝、樊遜、李公緒等皆有排佛的上疏或論著存世。

        隋代文、煬二帝,始終對佛教甚致敬禮,王公大臣亦無激烈詆訾佛法者。降及大唐,反佛的浪潮才因佛教的極盛而一次次的掀起。最先舉起反佛大旗的是傅奕。武德四年,傅奕上奏《請廢佛法表》,他首先回顧佛教傳入中國之前的情況,“竊聞八十老父,擊壤而歌;十五少童,鼓腹為樂。耕能讓畔,路不拾遺。孝子承家,忠臣滿國。庠序成林,墨翟、耿恭之儔,相來羽翊。乃有守道含德,無欲無求。寵辱若驚,職參朝位?!敝詴霈F(xiàn)這一情況,傅奕認(rèn)為主要是“當(dāng)此之時,共遵李、孔之教,而無胡佛故也”。又列舉自佛教傳入中國后佛教盛行的弊病,最后請求高祖將“胡佛邪教,退還天竺;凡是沙門,放歸桑梓;令逃課之黨,普樂輸租;避役之曹,恒忻效力”。隨同此表一起上奏的還有“益國利民”十一條,條條限制佛教,主張大力發(fā)展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體恤民生,如“請僧尼六十以下簡令作丁,則兵強農(nóng)勸”,批評佛教“廣致精舍,甲第當(dāng)衢,虛費金帛”,請求諸州縣“減省寺塔,則民安國治”,并請將寺舍分給“孤老貧民,無宅義士”等等。

        傅奕的上表似乎沒有引起統(tǒng)治高層的注意,史書中未提及此次上表的反響。三年之后,傅奕再上《請除釋教疏》,力主禁斷佛教。這一次的上疏引起了唐高祖的重視,詔令百官討論除佛之事。但朝廷之中,崇佛信佛者多而反佛斥佛者少,傅奕的意見只得到太仆卿張道源一人的支持,傅奕的意見最終不了了之。太宗即位后,有一次問傅奕:“佛道玄妙,圣跡可師,且報應(yīng)顯然,屢有征驗,卿獨不悟其理,何也?”傅奕依舊不改之前反佛的姿態(tài),說:“佛是胡中桀黠,欺誑夷狄,初止西域,漸流中國。遵尚其教,皆是邪僻小人,模寫莊、老玄言,文飾妖幻之教耳。于百姓無補,于國家有害?!备缔冗€收集了魏晉以來駁斥佛教的名人資料,編為《高識傳》,臨終亦不忘囑咐兒輩:“老、莊玄一之篇,周、孔《六經(jīng)》之說,是為名教,汝宜習(xí)之。妖胡亂華,舉時皆惑,唯獨竊嘆,眾不我從,悲夫!汝等勿學(xué)也?!笨梢姼缔冉K生反佛,鞠躬盡瘁矣。

        傅奕的思想和言論引起了一時的轟動,《法琳別傳》曾提到“禿丁之誚,閭里盛傳;胡鬼之謠,昌言酒席”(“禿丁”、“胡鬼”是傅奕對僧尼的辱稱)。可見當(dāng)時傅奕言論流布之廣泛,已經(jīng)引起了佛教界的警惕和恐慌,法琳曾作《破邪論》、《對傅奕廢佛僧表》糾彈傅奕,普應(yīng)、明概等人也攘臂而起,分別作《破邪論》、《決對傅奕廢佛僧事》等文而駁之。

        傅奕之后,反佛隊伍逐漸壯大,武則天時期有狄仁杰、李嶠、張廷珪等人,中宗時期,有韋嗣立、桓彥范、辛替否等人,睿宗時期有裴漼,玄宗時期有姚崇,肅宗、代宗、德宗時期有張鎬、高郢、裴垍等人。韓愈之后,又有崔蠡、李蔚、孫樵等,但正如湯用彤先生所言,“各朝諸人用功未有如昌黎之勤,議論未有如昌黎之酷烈,顧其言多與昌黎之表大同”。所以說,唐代傅奕之后,是韓愈將反佛的波瀾推向了高潮。

        元和十三年冬,有功德使上奏,鳳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相傳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安。次年正月,憲宗遣中使杜英奇領(lǐng)禁兵押宮人持香花迎入禁中,留三日,又送京城諸佛寺供養(yǎng)。一向以道統(tǒng)自任、捍衛(wèi)儒家傳統(tǒng)的韓愈無法容忍佛教勢力的如此囂張,于是以極大的勇氣寫下了給他帶來災(zāi)難亦贏得美名的《論佛骨表》。他開篇即道:“佛者,夷狄之一法耳。”流露出對佛教的鄙夷。接著急轉(zhuǎn)直下,針對憲宗迎佛的求福祈壽之動機,歷數(shù)昔日帝王無佛而得壽,“事佛漸謹(jǐn)”者卻“年代尤促”的事實,得出“佛不足事”的結(jié)論,直刺憲宗痛處。因為這等于在詛咒憲宗將會享年不久,運祚不長。好在接下來的幾句話又為憲宗作了稍許回護(hù):“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痹俎D(zhuǎn)到佛法的不合禮制:“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边M(jìn)一步說明佛教與儒家倫理的相乖之處,并且提議:“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shè),賜衣一襲,衛(wèi)而出之于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馀,豈宜令入宮禁?”最后,韓愈借用孔子“敬鬼神而遠(yuǎn)之”的話,提出了十分簡單痛快的處置方法,他要把這“晶瑩如玉,以小金棺盛之”的佛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后代之惑”。并且以大無畏的態(tài)度表示了“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的決心和勇氣,這分明是在向號稱法力無邊的佛發(fā)出了挑戰(zhàn)。

        平心而論,韓愈此表從內(nèi)容上來講并沒有多少新穎性,多是傅奕的老調(diào)重彈,而且漏洞頗多,所以招致后人非議不斷,如宋人邵博就認(rèn)為《論佛骨表》只不過是“廣傅奕之言也”。陳善也說:“其說始于傅奕……愈特敷衍其辭耳?!闭J(rèn)為韓愈排佛而不通佛理的人更多,張商英在《護(hù)法論》中說:“欲排其教,則當(dāng)盡讀其書,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與學(xué)佛之見,析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則是斥鷃笑鹍鵬,朝菌輕松柏耳。”李光地評《論佛骨表》時曾說:“舜年在《尚書》甚明,公何未考?”民國時期的郭振鏞撰《韓文公論佛骨表糾謬》,廣輯事證,旁引理論,于原文句梳字櫛,批摘瑕累,達(dá)兩萬四千言。

        但亦有為韓愈抱打不平者。明代的郭正域這樣評價《論佛骨表》:“昌黎雖不達(dá)佛理,而氣勁,在釋門中幾乎獨覺矣。”又說:“《佛骨》一表,即世尊見之,當(dāng)微笑以為真知我。”沈德潛說:“明儒謂其未說到論佛宗旨,當(dāng)時憲宗意在祈禱,則直言事佛得惑以破其惑可矣,何暇論佛宗旨耶?”過珙說:“昌黎游戲事佛,不暇與談宗旨,只在極淺處開明愚夫愚婦之心,便辦卻治天下正經(jīng)大道矣?!比毡窘瓚魰r期的漢學(xué)家賴山陽也說:“不論佛法是非,而論事佛禍福,是告君之體也……后儒或譏其不說佛家旨,何啻醉夢語?”

        實際上,韓愈此文確實不像是一篇駁斥佛教的論文,而更像討伐佛教的一篇檄文。韓愈沒有鉆研過佛書,對佛教的批判僅停留在社會常識的層面上,因此只限于粗枝大葉,無法從理論上推倒佛教。其弟子李翱曾說:“惑之者溺于其教,而排之者不知其心?!憋@然沒有為自己的老師遮短。但此表的出籠,有一個重要的背景,當(dāng)時的佛教勢力已經(jīng)滲入到社會的各個層次與角落,嚴(yán)重危害到了國計民生的正常秩序。《新唐書》記載,此次憲宗迎佛,“王公士人奔走膜唄,至為夷法灼體膚,委珍貝,騰沓系路”。韓愈在表中亦繪其情狀為“焚頂燒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zhuǎn)相仿效,惟恐后時,老少奔波,棄其業(yè)次”。所以,韓愈關(guān)心的不是儒、佛義理的比較參照,而是佛教給當(dāng)時的社會生活帶來的烏煙瘴氣之影響。正如沈德潛所說,此時“何暇論佛宗旨耶”?也正因為韓愈關(guān)心的是與政治秩序、社會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形而下的問題,所以才引起了最為轟動的效果。

        韓愈的排佛,除了《論佛骨表》之外,在他的詩文創(chuàng)作中也屢有體現(xiàn)。《原道》亦是韓愈排斥佛、道二教,建立道統(tǒng)的重要文章,與《論佛骨表》互為表里。他在《原道》中提到“古之民者四,今之民者六”,多出的就是佛教徒與道教徒,“農(nóng)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所謂正心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不父其父,臣焉不君其君,民焉不事其事”,從經(jīng)濟、政治層面揭露佛教的禍害,提出“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的解決辦法。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韓愈在與佛教僧徒的交往中,總是或直截了當(dāng),或委婉含蓄地批評規(guī)勸他們,顯示了對儒家思想的堅定信仰。

        韓愈之后的儒家,開始逐漸減少與佛教在外部的糾纏,而增加哲學(xué)層面的駁難,“以開誠明之源”,李翱即為顯著的一例。首先,李翱建立了以儒排佛的哲學(xué)依據(jù),即《中庸》的“性命之道”,又論述了性、情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總結(jié)出了修養(yǎng)自身而成為圣人的方法,以與成“佛”理論相頡頏。

        降及宋代,反佛者步昌黎之后,孜孜不輟。孫復(fù)、石介、李覯、歐陽修等人皆尊崇韓愈,繼續(xù)攻擊佛教的虛偽亂常、妖妄怪誕。歐陽修在《本論》中提出儒家的“禮義”是“勝佛之本”,要靠修“禮義”來戰(zhàn)勝佛教。理學(xué)興起之后,儒、佛之間的斗爭完全轉(zhuǎn)向了內(nèi)部。張載曾明確地從理氣觀、格物窮理、倫理觀來批駁佛教,認(rèn)為佛家不懂物質(zhì)世界是本,反誣世界乾坤、天地日月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虛空之大”。朱熹對佛教的批判更加系統(tǒng)而深刻,并且認(rèn)識到前人排佛沒有抓住“要領(lǐng)”,而他從佛教的發(fā)展史入手,指出佛教在晉、宋間剽竊老莊及列子的“意思”,“變換推衍,以文其說”,“皆是中華文士相助撰集”。他批判佛教從頭到底都主張“空”,把天地看作“幻妄”,把“四大”看作“假合”,而儒家認(rèn)為“理是實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皆是實理流行”。

        從理論上講,宋儒的排佛相較于韓愈,有了顯著的區(qū)別和很大的進(jìn)步。但是從影響力上來講,都遠(yuǎn)不及韓愈。我們不僅可以從歷代文人對韓愈的評論中看出這一點,而且可以從佛家僧徒對韓愈的態(tài)度中窺出一二端倪。如皇甫湜就記載了韓愈因上《論佛骨表》遭貶之后僧徒們歡欣鼓舞的情形:“刑部侍郎昌黎韓愈既貶潮州,浮圖之士,歡快以拚?!北彼纬跄?,有智圓法師,其《閑居編》第二十八《師韓議》云:“吾門中有為文者,反斥本教以尊儒術(shù),乃曰師韓愈之為人也,師韓愈之為文也,則于佛不得不斥,于儒不得不尊,理固然也。”看來韓愈排佛的影響已經(jīng)滲入佛門,甚至有僧徒倒戈的危險。所以隨著排佛運動的高漲,作為“不立文字”的禪宗之領(lǐng)袖契嵩,不得不寫下《非韓》三十篇,將韓愈作為批判的靶子。這一方面是因為契嵩不便攻擊當(dāng)時“宰教化、司政治”的王公大臣,另一方面也確實由于契嵩看到了韓愈在北宋排佛運動中的旗幟作用。還有后人不斷地將韓愈編進(jìn)佛教故事,或者讓韓愈墮入餓鬼道,或者讓他皈依佛門,拜大顛為師。佛家對韓愈的既打又拉的態(tài)度,儼然說明了韓愈在他們眼中的分量。而紀(jì)昀的一番話則既能說明韓愈與宋儒排佛的不同,又能說明韓愈在佛教界的影響,并且深刻地揭示了個中原因。他說:“抑嘗聞五臺僧明玉之言曰:辟佛之說,宋儒深而昌黎淺,宋儒精而昌黎粗,然而披緇之徒,畏昌黎不畏宋儒,銜昌黎不銜宋儒也。蓋昌黎所辟,檀施供養(yǎng)之佛也,為愚夫婦言之也;宋儒所辟,明心見性之佛也,為士大夫言之也。天下士大夫少而愚夫婦多,僧徒之所取給,亦資于士大夫者少,資于愚夫婦者多。使昌黎之說勝,則香積無煙,祗園無地,雖有大善知識,能率恒河沙眾,枵腹露宿而說法哉?”湯用彤先生則用三句話總結(jié)了為何歷代反佛,代有人出而獨昌黎最為震動。他說:“一則直斥佛法,大異前人之諷諫,致貶潮州,百折不悔。二則文公自比孟軻,隱然以繼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統(tǒng)自任,樹幟鮮明,尤非傅奕所及。三則退之以文雄天下,名重一時,其黨徒眾多,附和者夥?!?/p>

        時至今日,佛教并未因任何人的拒斥而偃旗息鼓,“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仍巍然屹立于世界宗教之林。那就讓我們拋開一切排佛護(hù)法的議論,回到韓愈的感情世界,再讀那首因諫佛而有的七律:“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lán)關(guān)馬不前。知汝遠(yuǎn)來應(yīng)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彼遣皇恰霸跓o辜放逐的悲憤中,交織著正言極諫的勇氣,和衰朽殘年的哀傷”呢?

        此時,距離韓愈去世,還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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