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娟娟
(宿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 宿州 234000)
莫言的長篇小說《蛙》由劇作家蝌蚪寫給日本作家杉谷義人的五封書信、四部長篇敘事和一部話劇組成。小說主人公姑姑一方面是一位優(yōu)秀的鄉(xiāng)村助產(chǎn)士和婦產(chǎn)科醫(yī)師,接生過數(shù)以千計的新生兒,另一方面又是一位忠誠的中共黨員,是計劃生育政策的忠實執(zhí)行者。整部作品以姑姑的人生經(jīng)歷為主線,展現(xiàn)了新中國六十年波瀾起伏的“生育史”,揭露了當前中國由于生育政策而引起的混亂現(xiàn)象,深刻剖析了人性及國人的靈魂、懺悔與救贖。莫言的這一長篇力作《蛙》獲得了中國第八屆茅盾文學獎以及201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迄今為止,莫言的作品已被翻譯成近20 種文字?!锻堋?,作為莫言的成名作,也因此備受關注,值得廣大學者深入研究。
非真實性話語(deception,簡稱DEC),通俗地說,即謊言、假話,作為言語行為的一種語用策略,在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引起了研究者的興趣與關注,他們從倫理學、哲學、社會學、心理學、法律語言學、修辭學、語言邏輯、語用學等等領域,對非真實性話語展開研究[1]。作為一種語用策略,非真實性話語指的是在交際中,為了使聽話人錯誤地產(chǎn)生某種信念,說話人刻意使用的某種假信息[2]。
過去已有的研究或從比較大的角度研究非真實性話語,或?qū)Ψ秶邢薜恼Z言現(xiàn)象進行分析,很少涉及人們?nèi)粘I钪械姆钦鎸嵭栽捳Z,對說話人為何選擇非真實性話語而非其他語言現(xiàn)象以及整個的選擇過程都沒有進行合理的解釋[1]。鑒于此,張淑玲與何自然進一步指出,非真實性話語作為一種語用策略,可以用維索爾倫的語言順應論[3]來指導和解釋。一是因為,人們在日常交際中有可能、甚至有必要使用非真實性話語策略以避免彼此間的沖突或?qū)擂?,實現(xiàn)相互順應;二是因為,非真實性話語所涉及的心理、社會和文化等因素,在順應論中都可以相應地從認知、社會、文化等角度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釋[1]。
然而,過去從順應論的角度對非真實性話語所進行的研究還并不多。本人在認真分析《蛙》中非真實性話語的基礎上,從順應論中對語境因素的順應這一方面來考察小說《蛙》中的物質(zhì)世界、社交世界及心理世界的順應性對小說人物選擇非真實性話語的影響,并以此驗證順應論對小說中人物非真實性話語的強大解釋力。
1987年,比利時語用學家耶夫·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首先提出了順應論。根據(jù)他的觀點,由于人類語言具有變異性、商討性和順應性,人們在交際中便會有意無意地對語言形式和語用策略等進行選擇。同時,維索爾倫認為可從四個方面分析語言的選擇和使用過程:語境因素的順應、結(jié)構對象的順應、動態(tài)過程的順應和順應過程的意識凸顯程度。簡言之,語言使用過程就是在不同的意識凸顯程度下,對語境相關因素和語言結(jié)構的動態(tài)順應過程。在順應論中,語境便是語言交際的環(huán)境,它包括語言語境(如上下文)和交際語境(由交際雙方和物質(zhì)世界、社交世界、心理世界構成)[4]。
人們在交際中采取非真實性話語這一語用策略是受到了不同目標的驅(qū)使。這些目標,一般可分為兩大類:關系目標,指通過非真實性話語維持某種關系;手段目標,以非真實性話語作為某種手段[5]。進而,由于非真實性話語的選擇定向不同,關系目標又可定向為利己(self-oriented)或利人(other-oriented)的非真實性話語;手段目標又可定向為說服性的(persuasion-oriented)、關鍵時刻的(critical point-oriented)或非自由話題的(non-free topic-oriented)非真實性話語等[2:27]。根據(jù)上述不同的分類標準,《蛙》[6]中出現(xiàn)的非真實性話語也基本與以上的類別吻合。
3.1.1 利己的非真實性話語
指說話人運用非真實性話語來自我保護、維護自己的利益。例如:
(1)走到胡同里,王肝說: 小跑,你要請我們吃炒花生!……
我沒有錢。
你怎么沒有錢? 陳鼻道,你從國營農(nóng)場的機耕隊那里偷了一塊廢銅,賣了一塊二毛錢,當我們不知道?
這一段發(fā)生在小說的敘述者“我”(學名萬足,乳名小跑,筆名蝌蚪)幼年時期。在當時的新中國,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不高,能有點“閑錢”是非常不容易的。從對話可以看出小跑顯然不愿將自己的錢拿出來請大家吃炒花生,連忙撒謊自己沒錢。類似這樣利己型的非真實性話語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也是隨處可見的,例如小學生因為貪玩而沒寫家庭作業(yè)會謊稱自己感冒發(fā)燒了身體不舒服,丈夫因為在外應酬而回家晚了會告訴妻子單位加班,一些江湖郎中謊稱自己所謂的“秘方”能包治百病、藥到病除,等等。所以,在上述例子中,面對訛詐,小跑選擇非真實性話語也是出于利己的考慮,他無疑是希望為自己保住那點來之不易的“零花錢”。
(2)你們憑什么抓我? 憑什么? 袁腮歪著頭質(zhì)問警察。
別吵了,一位警察道,為什么抓你,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袁腮對我說:小跑,你要去保我啊! 我沒干任何犯法的事。
為控制人口,國家實施了計劃生育政策,凡生過第一胎的婦女都必須上環(huán)結(jié)扎。袁腮為了一己私利,偷偷為不少已結(jié)扎婦女非法取環(huán),阻礙了計劃生育政策的貫徹執(zhí)行,被人檢舉后被警察從家中逮捕。但其為了逃脫罪責,先是耍賴質(zhì)問警察,后又采取非真實性話語的策略,拒不承認自己有罪,其出發(fā)點就是妄求自保、是利己的。類似這種利己型的非真實性話語在現(xiàn)實生活的交際過程中也是常有的,比如小偷不承認自己有偷竊行為,作弊學生也不承認自己作弊,而貪污受賄官員也拒不承認自己違紀,等等。
3.1.2 利人的非真實性話語
指有利于或出于不傷害他人所選擇的非真實性話語,為使他人不失面子或保全他人的利益。例如:
(3)(公社領導宴請計劃生育委員會的楊主任,姑姑、“我”與妻子王仁美也參加了宴會。)
入席之后,楊主任讓我和王仁美坐在她的兩側(cè)?!?/p>
我這侄媳婦啊,覺悟很高,她不慎懷孕,主動來找我做人流,但因身體條件不允許,一直拖到現(xiàn)在。
萬足此時已是部隊干部,應帶頭貫徹執(zhí)行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但妻子王仁美頭胎生的是女兒,所以想生二胎,于是在丈夫萬足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找人取環(huán)。姑姑得知其懷孕后頗費了一番周折,才在她懷孕七個月時成功勸她答應了做人流。而在席間,姑姑在領導楊主任的面前,卻謊稱王仁美是不慎懷孕、曾主動要求做人流,就是為了幫自己的侄媳婦開脫,使其免受責罰??梢?,姑姑選擇非真實性話語是為了他人考慮、是利人型的。像這種為了家人、好友的面子或利益考慮而選擇的利人型非真實性話語,在日常交際中也比比皆是,如:丈夫工作業(yè)績不佳,妻子于是在外人面前借口工作環(huán)境惡劣、工作內(nèi)容不是丈夫?qū)iL等維護其顏面;孩子在大人聊天時失禮插嘴或出言頂撞了朋友,朋友卻大度地以童言無忌、天真可愛為由圓場,免去了孩子家長的尷尬;等等。
(4)(王肝為了幫妹妹偷逃出去以便其超生第二胎,將妹妹裝進糞簍蓋上麥草和麻袋,再將糞簍綁在自行車后座上。剛騎車出村,就在村頭遇到姑姑安排的“暗哨”秦河的盤查。)
我跳下自行車,直視著秦河。
你一定是去趕集賣豬。
是的,賣豬。
其實我什么都沒看見。
“高、魯、秦、王”,人稱高密東北鄉(xiāng)四大傻子,秦是秦河,王是王肝。兩人都不傻卻得到了傻子的稱號,所以彼此同病相憐,平時更是在心里將彼此當成了朋友。這一次,二人心照不宣,秦河非但沒有主動盤問王肝,反而自己下結(jié)論說王肝是去賣豬,甚至謊稱自己什么都沒看見。秦河之所以故意選擇非真實性話語,就是為了幫助朋友王肝把妹妹送去外地,所以他的出發(fā)點也是利人的。像秦河這種對朋友仗義相助,為幫其解圍而選擇的利人型非真實性話語在平時的生活中非常具有代表性,例如2010年郭冬臨與牛莉的春晚小品《一句話的事》所反映的就是這樣一種很典型的非真實性話語現(xiàn)象:郭冬臨飾演的小郭接到了朋友三哥的妻子打來的電話,詢問自己的丈夫是否與他在一起,小郭卻謊稱是與三哥在一起,對方要求丈夫聽電話,小郭于是圓謊說三哥上廁所了。正如小品臺詞所言,善意的謊言常被認為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只要能夠幫朋友解圍、產(chǎn)生一個和諧社會,人們往往就會選擇這種利人型的非真實性話語。
3.2.1 說服性的非真實性話語
說話人為了說服別人、使對方同意自己的說法或觀點,或是為了說服對方遵從自己的意愿,便會選擇非真實性話語作為一種語用策略。例如:
(5)(小說敘述者萬足的小侄子象群被招收為飛行員,全家設宴款待親朋好友,以示慶賀。)
大哥,姑姑喝熱了,解開胸前的扣子,拍著父親的肩頭說,……咱有手藝,咱還怕沒錢? 無論你什么官什么員,都要生病,生了病就要找咱看。何況,姑姑哈哈大笑著,說,咱還有轉(zhuǎn)變胎兒性別的絕技,把一個女胎變成男胎,這么復雜的技術,咱跟他們要一萬他們也舍得拿出來。
可以看出,在席間姑姑酒喝多了,有些失態(tài)。在酒精的作用下,姑姑一反常態(tài)地“炫富”、“炫技”,不惜夸大其詞,戲稱自己能憑轉(zhuǎn)變胎兒性別的絕技日進斗金。任何有醫(y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胎兒的性別是不可能被改變的。但在當時的中國鄉(xiāng)村,群眾普遍受教育水平較低,對醫(yī)學、生理學方面的知識可謂一無所知。再加上姑姑本身是一位婦產(chǎn)科醫(yī)師,所以她的謊言才有了說服力。其目的就是為了通過證明自己“有手藝”而說服大家相信她“不差錢”。所以,此處她選擇的非真實性話語是屬于說服性的。這種類型的非真實性話語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見,例如母親為了說服孩子吃藥,會哄騙其藥很甜一點都不苦;賭徒會謊稱家人生病急需用錢以說服朋友借錢給他還債,等等。
3.2.2 關鍵時刻的非真實性話語
指說話人在關鍵時刻運用非真實性話語作為解困、擺脫危險或麻煩的手段。例如:
(6)(艾蓮難產(chǎn),村里的老接生婆田桂花騎跨在艾蓮身上并用力擠壓其腹部,艾蓮已有生命危險。幸而姑姑及時趕到,為艾蓮順利接生,才避免了一場悲劇。不料田桂花倚老賣老,竟向艾蓮及姑姑索要財物以賠償其損失。姑姑一氣之下,踢了田桂花的屁股兩腳。)
老太婆翻了一個滾,爬起來,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地面,呼天搶地:救命啊! 打死人了……我被萬六府的強盜女兒打死了……
姑姑當時年方十六,年輕氣盛、身強力壯,田桂花自知不是其對手。姑姑想到田桂花剛剛差點害死兩條性命,還在這恬不知恥地索要她所謂的賠償,所以氣急之下踢了她兩腳。而田桂花生怕再被姑姑打,于是,她撒潑耍賴、夸大其詞,謊稱自己被打死了,又哭又嚎,引起村民的圍觀、勸架,因此田桂花通過選擇關鍵時刻的非真實性話語策略,救了自己、使自己擺脫了繼續(xù)挨打的危險。類似的關鍵時刻的非真實性話語在電視電影中的橋段常有出現(xiàn),例如警匪大戰(zhàn)中,匪徒在即將被逮捕的最后時刻會突然指向別處大喊“有人”而分散警察注意力,以此獲得逃跑機會。
3.2.3 非自由話題的非真實性話語
所謂“非自由話題”,是指涉及國家、軍事機密等的敏感話題或日常生活中、某個行業(yè)中禁忌避諱的話題。運用非真實性話語可避免正面觸及此類話題。例如:
(7)(萬足的妻子王仁美懷了二胎,七個月時做人流,不幸身亡。)
王仁美的骨灰盒擺在堂屋正中一張方桌上。……爸爸,盒里是什么東西?
我無言以對,淚水流進亂蓬蓬的胡須里。
爸爸,俺娘呢? 俺娘哪里去了?
你娘到北京去了……我說,過幾天,我們就去北京找她……
親人的離世,無論在哪種文化中,都算得上是一個在日常交談中人們有意避諱的話題,再加上萬足中年喪妻、女兒年幼喪母,更是令人倍感凄涼。然而,女兒尚且年幼、不懂世事,所以才會問及這一非常敏感的話題。面對女兒的發(fā)問,萬足一方面會本能地避諱談及妻子死亡的具體細節(jié),另一方面也不忍心對女兒坦言相告,只能通過運用非真實性話語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既不會傷害到女兒幼小的心靈,又避免了女兒就這一非自由話題繼續(xù)發(fā)問。除了死亡的話題外,日常生活中還有一些非自由話題,例如當有人打探居住在小區(qū)里某一家的隱私時,街坊鄰居們往往三緘其口,甚至會選擇非真實性話語,聲稱自己不了解情況,以避免談論別人隱私這樣的敏感話題。
語境不是預先確定的因素組合,它具有動態(tài)性[7]。在動態(tài)的語境下,說話人在選擇和使用非真實性話語的語用策略時,必須順應交際雙方的物質(zhì)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
指人們在選擇語言時,會首先考慮物質(zhì)世界中的時間和空間因素。除此之外,交際雙方不同的身體狀況、各自采用的身體姿勢,甚至性別、年齡等生理屬性差異等因素也不同程度影響了人們對語言的選擇理解[4]。例如:
(8)(姑姑對侄子萬足講述當年日軍的杉谷司令扣押家人作人質(zhì),逼迫她父親投日的往事。)
姑姑說她對杉谷沒有壞印象。當然這是姑姑私下里對我們自家人說的,對外她不這樣說。對外她說,她與大奶奶老奶奶受盡了日本人的嚴刑拷打,威逼利誘,但堅決不動搖。
雖然姑姑個人認為日軍的杉谷司令不壞,因為杉谷不但沒有虐待姑姑的家人反而以禮相待,但是對外她卻謊稱曾受盡日軍酷刑折磨。這是因為,在五十年代建國初期,人們剛剛經(jīng)歷了八年抗戰(zhàn)的苦難,對侵華日軍可謂恨之入骨,而對抗日英雄、革命烈士則十分尊重景仰。所以,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大環(huán)境下,姑姑運用非真實性話語不但增添了自己及家人身上的愛國主義色彩和抗日英雄的光環(huán),又避免了被人誤解是以敵為友的漢奸,順應了當時特殊的時代環(huán)境。
(9)(文革期間,紅衛(wèi)兵們將姑姑和當時的縣委書記楊林一同押上了批斗大會。兩人被冠以反革命、特務的罪名,還分別在脖子上被人掛了雙破鞋。但姑姑受盡凌辱卻毫不屈服,于是紅衛(wèi)兵無計可施后轉(zhuǎn)向了楊林。)
你說,你們倆通過奸沒有?
楊林不吱聲。
肖上唇一揮手,上來一個大漢,左右開弓,搧了楊林十幾個耳光?!?/p>
說,通過沒有?!
通過……
通過幾次?
一次……
老實交代!
兩次……
你不老實!
三次……四次……十次……許多次……記不清了……
在這個例子所牽涉的物質(zhì)世界中,主要的時間因素是指當時國內(nèi)的文化大革命這一特殊時期,空間因素是批斗大會的場地,另外牽涉到的因素還包括紅衛(wèi)兵與楊林之間的人數(shù)懸殊、身體力量對比懸殊等??梢?,楊林是屈打成招。不管昔日他是怎樣一位形象高大的政府干部,但面對當時文革的特殊時期,面對紅衛(wèi)兵的毒打與折磨,他無力招架,只能選擇非真實性話語來順應物質(zhì)世界中的這個特殊的場合、時期。
在社交世界中,語言的選擇需順應社交場合、交際雙方的社會地位、交際規(guī)范以及文化、習俗等因素。例如:
(10)姑姑裝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把袖子放下,說:不就是塊手表嗎? 咋呼什么? ……
姑姑,讓我們看看吧!
姑姑笑著說:你們這些小家伙,真是淘人,一塊破表,有什么好看的! 她雖然這樣說,但還是把表摘下來,遞給我大哥
建國初期,物以稀為貴,手表還是件奢侈品。姑姑明知自己的手表十分珍貴、令人眼羨,卻還是說“一塊破表,有什么好看的”,這是因為在中國的社交文化中,謙虛被認為是一種美德,它要求人們在受到別人的夸獎時要貶低自己或貶低自己被夸的那件物品以示謙虛,相反,如果坦然接受夸獎則會被視為高傲。顯然,姑姑雖在此次與侄輩的會話中處于較高的地位,社交場合也是親人間的隨意、非正式場合,但姑姑仍遵循了中國傳統(tǒng)的社交文化,她還是順應了這一社交禮儀而選擇了非真實性話語。
心理世界指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會根據(jù)雙方的心理狀態(tài),如個人情感、觀念、宗教信仰、權與利的欲求、目的和動機、個人喜好等心理因素選擇語言[3]。例如:
(11)(關于姑姑父親的犧牲,鄉(xiāng)里的肖上唇對“我”,小說敘述者萬足,說了這樣一個版本:)他對我說:你大爺爺不聽組織命令,撇下醫(yī)院的傷病員,耍個人英雄主義,行前為了壯膽,喝了兩斤地瓜燒酒,喝得醉三麻四,結(jié)果糊里糊涂踩了自己人的地雷
小說中提到姑姑的父親正在地道里為傷員做手術,被日軍的毒瓦斯熏死,且有當?shù)氐奈氖焚Y料可查。肖上唇本就是一個道德低下的小人,且與姑姑有仇,在他的心理世界中,是厭惡甚至仇恨姑姑的,所以有關姑姑和姑姑的家人他都會評價很低,甚至不惜造謠污蔑。這里他的非真實性話語正是順應了他貶低、抹黑姑姑父親的丑惡心理。
(12)進入手術室前,王仁美突然抓過我的手,看看我腕子上的牙痕,滿懷歉意地說:
小跑,我真不該咬你……
沒事。
還痛嗎?
痛什么呀,我說,跟蚊子叮一口差不多
王仁美當初被姑姑逼到無奈,被迫答應做人流拿掉腹中的第二胎時,只得將氣撒在了丈夫萬足身上,狠狠地將他的手腕咬到流血,直到此時牙痕都還在??墒?,萬足知道妻子月份已大,人流手術風險很高,他此時只想她能手術順利,不愿她再有任何歉疚的心理負擔,所以,面對妻子語帶歉意的詢問,他選擇了非真實性話語,謊稱咬得不痛、就像蚊子叮一口,就是為了順應自己對妻子的疼愛、寬慰妻子的心理。
通過以上實例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雖然莫言的這部長篇小說《蛙》中人物眾多、時空跨度大,但在人物語言的刻畫方面,日常生活中的非真實性話語順應了小說中人物的物質(zhì)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使得人物對話更顯真實、人物個性更加鮮明。
另外,雖然以上各例的分類依據(jù)是在某個特定的語境中,某個顯著影響非真實性話語選擇的單一的語境因素,但事實上,影響非真實性話語實施的是各種綜合因素[8]。
小說《蛙》中的人物在對話過程中,動態(tài)地順應語境,選擇非真實性話語傳遞不同的信息。這是本文對小說中以非真實性話語順應交際語境的語用理解。語言順應論對小說人物對話中的非真實性話語具有較強的解釋力,也為文學作品的賞析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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