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賽

（安徽大學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039）

淺析劉慶邦小說中保姆形象塑造

楊賽

（安徽大學中文系，安徽合肥230039）

摘要：2012年，一直關(guān)注鄉(xiāng)土和煤礦的當代著名作家劉慶邦將其創(chuàng)作視線向都市轉(zhuǎn)移，創(chuàng)作了“保姆在北京”系列。作者以“保姆”為切入點，打入城市的內(nèi)部。在呈現(xiàn)都市中“保姆”這一群體的生存境遇的同時借“保姆”的眼睛窺探著都市深處的秘密。短小精悍的小說有力的批判了當下都市生活中存在的弊病。

關(guān)鍵字：劉慶邦；保姆；批判精神

農(nóng)村和煤礦一直以來是劉慶邦比較擅長書寫的對象。近年來，劉慶邦逐漸將視角投向他所生活的城市，有意創(chuàng)作一些城市生活題材的作品。在以往的創(chuàng)作中，劉慶邦雖說對城市題材也有所涉及，但相對于2012年有計劃的創(chuàng)作的“保姆在北京”系列，不成系統(tǒng)。劉慶邦一直以來對農(nóng)村和煤礦的執(zhí)著書寫，使劉慶邦在其文學生涯中創(chuàng)下一個個輝煌的同時也為其招來了不少批評之聲，很多研究者認為劉慶邦始終基于早年人生經(jīng)歷的創(chuàng)作構(gòu)成其作品中題材雷同化、單一化的弊病?！氨Ｄ吩诒本毕盗锌赡軙蔀閯c邦創(chuàng)作生涯的一次重要的轉(zhuǎn)變，更是一次關(guān)鍵的自我突破。作家視線的轉(zhuǎn)移，并沒有改變他一以貫之的關(guān)注底層人民生活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和人文主義精神。劉慶邦在覺得應(yīng)該集中寫一批北京生活即城市生活的作品時，選擇了生存在城市底層的“保姆”這個切入點，打入城市的內(nèi)部。一方面，揭示了“保姆”這一生態(tài)群體在城市中的生活境遇；另一方面，借“保姆”的眼睛，窺探著都市深處的秘密。

1　探析保姆的生存境遇

劉慶邦在向表現(xiàn)都市生活轉(zhuǎn)向時最先選擇了“保姆”這一群體作為其寫作對象，他在一次創(chuàng)作談中說明了這么選擇的理由：“全國各地到城里當保姆的人很多，她們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生態(tài)群體，這個群體在浩浩蕩蕩的打工隊伍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值得關(guān)注。”[1]“保姆一般來說都是女性，女性有著靈敏的觸角和強有力的吸盤，她們看似配角，有時也會變成主角，她們的故事會給小說的想象提供更多的可能性?！盵2]劉慶邦堅守著一貫的寫作風格，始終站在民間立場上為底層群眾立言，關(guān)注底層群體的生存境遇。據(jù)很多調(diào)查報告顯示，城市中的保姆多是來自農(nóng)村的文化教育程度不高的女性，不懂得如何去維護和爭取自身的合法權(quán)益；另外社會對保姆職業(yè)的認知普遍較低，雇主與保姆之間內(nèi)隱著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矛盾。這些內(nèi)在和外在的原因注定“保姆”們在城市中被動謀生的境遇。

《說換就換》是劉慶邦對保姆職業(yè)最真實的寫照?！霸诒本┊敱Ｄ返模械呐侣肚?，有的帶地方口音，她們大都不敢說話，或不會說話，呆得像木瓜一樣，成熟的木瓜是囫圇的，而又的保姆說起話來，東一秧子，西一耙子，連一句話都說不囫圇?！盵3]小說開頭看似打趣的幾句言語卻道出了北京這樣的大都市給進城務(wù)工者造成的心靈上的弱勢。一直以來，都市代表著文明、權(quán)力、金錢、繁華和享樂，而農(nóng)村則意味著落后、偏僻、貧窮和勞苦，這種長期以來存在的城鄉(xiāng)的二元對立，造成了從農(nóng)村來的保姆們心理上的巨差。小說中的保姆鄭春好，雖然在北京已經(jīng)做了多年的保姆，“差不多成了保姆界的老江湖”，但也無法逃脫雇主“說換就換”的命運。雇主老魏是一位八十多歲的美學教授，老伴去世，女兒魏國丹忙于自己的生意，無暇照顧老父親，于是請保姆伺候老人的起居。也就是說鄭春好真正的雇主是魏國丹。無論鄭春好將老爺子照顧的多周到，也不論老魏對小鄭的表現(xiàn)多么滿意，只要女兒魏國丹看不慣，那就得換。透過這篇小說，劉慶邦表現(xiàn)了都市中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冷漠，讀者看到的是都市人對農(nóng)村保姆的極端不信任。這些保姆就如同一顆顆毒草，明知有毒卻又離不開，只好先利用著，把握好氣候，在毒草未長成勢前便“斬草除根”。鄭國丹對保姆持有的偏見和不信任，導致了她頻繁的為老魏換保姆，一個保姆絕對不會超過三個月，也從來不顧及老人的意愿。“說換就換”就是保姆命運最直白的寫照，透露的是保姆職業(yè)的臨時性和無保障性，以及保姆不被尊重和信任的精神困境。

除卻《說換就換》里揭示的在京保姆的生存境遇，劉慶邦在該系列小說第四篇《釣魚》中還揭示了雇主與保姆之間利用與被利用的關(guān)系。小說取名“釣魚”是對雇主燕叔叔為保姆李秀美設(shè)下的一個個圈套的形象比喻。燕叔叔家有老母，妻子離異，保姆李秀美來自農(nóng)村，一兒一女還在上學，家境比較貧困，因此錢對于李秀美來說就格外金貴些，哪怕是些零頭小利。通過跟燕叔叔一段時間的相處，李秀美發(fā)現(xiàn)燕叔叔是個馬大哈，換洗的衣服口袋里經(jīng)常遺落些錢幣，每當她歸還時，燕叔叔也從來不點數(shù)。就這樣，李秀美養(yǎng)成了在燕叔叔口袋抽點小錢納入自己囊中的習慣。七個月，她零零散散抽了三千多塊，這對于她是比不小的收入，正當她沉浸在自己這筆額外收入的喜悅之中時，燕叔叔卻適時的收網(wǎng)了。原來每筆零錢都是燕叔叔撒出去的誘餌，每一筆他都清楚楚的記著帳。以此來威逼李秀美獻身于他。當一碼明賬擺在李秀美面前，外加送去警局的威脅，李秀美被逼得無令不從。李秀美的遭遇和鄭春好一樣具有典型性，社會地位以及文化差異使得她們一直處于被動謀生的狀態(tài)。在保姆的身上集中體現(xiàn)了今天都市生活的權(quán)利關(guān)系、支配關(guān)系以及社會底層群體的生存和精神狀況。

2　窺探都市深處的秘密

劉慶邦的“保姆在北京”系列至今已創(chuàng)作十來篇，劉慶邦說：“北京接納了我，擁抱了我，并提升了我。我在北京生兒育孫，已和北京建立起緊密的血肉聯(lián)系。這多年來，我也積累了一些在北京生活的經(jīng)驗和情感，覺得應(yīng)該集中寫一批北京生活即城市生活的作品了……我對自己的要求是，切入點一定要小，而且一定要找準穴位。只有切入點小了，才有可能真正進入城市生活內(nèi)部，并逐漸擴大內(nèi)涵。只有找準了穴位，才有可能觸及城市生活最敏感的神經(jīng)。”[4]最終，他決定從保姆這個切入點寫起，在談及之所以選擇保姆做為切入點時，除了在前面提到的兩點理由外，劉慶邦還解釋說：“保姆作為家政服務(wù)人員，她們單刀直入，一下子就走進了城里人的家庭內(nèi)部。家庭是社會的細胞，也是城市生活最隱秘的角落，許多人間話劇都是在家庭內(nèi)部上演的。借保姆的視角，我們正好可以輕輕撩開隱秘的幃幔，看看城里人的內(nèi)心世界和人性的豐富?！盵5]在這里劉慶邦已經(jīng)闡釋的很明確，“保姆”只是他打入城市內(nèi)部的切入點，他的這一系列作品的寫作，并沒有像讀者想象的那樣，簡單的塑造一系列“保姆”形象，而是有著更深遠的思想意義。正如賀紹俊在其《2012年短篇——平常中的變異》一文中談到的：“有意思的是，劉慶邦的這個系列照說應(yīng)該是為了寫保姆這一類型的人物的，其實不然，他不過是要借保姆的眼睛來觀察城市人，城市人的生活不像他筆下的村民的生活，村民們將院落的大門敞開，而城市高樓是家家房門緊閉，于是他把保姆當成了他的‘臥底’，通過保姆進入北京各類家庭，窺見緊閉家門里面的種種隱秘?！盵5]在一扇扇緊閉的家門后面，隱藏的是人性的冷漠與異化。

《騙騙她就得了》里的保姆陳香書是雇主曹德海太太強秀文的遠房姑表親戚。曹德海為自己久病在床的太太請了一個從農(nóng)村老家來的親戚伺候，一方面，能緩解太太的思鄉(xiāng)之情；另一方面也比城里請的陌生保姆放心。走進這個家庭，陳香書對表姑強秀文的遭遇充滿了同情。風燭殘年的姑姑臥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女兒在美國因病去世，兒子因吸毒販毒判了無期徒刑，丈夫?qū)λ苍缫褑适У男判模兊美涞槟?。城市對于她來說早已無牽無掛，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遙遠的鄉(xiāng)村，可是她卻回不去。陳香書的到來給她帶來希望同時也帶來了失望，記憶中的農(nóng)村也早已時過境遷了。表姑生前的生活狀況，使陳香書看到了那個十里八鄉(xiāng)人人羨慕的表姑內(nèi)心深處的苦痛?！叭苏f黃連苦，恐怕姑心里的苦比黃連還要苦三分……在老家時，陳香書并不知道什么叫苦。通過到北京伺候姑，通過姑跟她說心里話，她才懂得了，人的苦不是吃不飽，穿不暖，也不是干的活兒有多重，而是在于人有心思，心思里的苦，才是真正的苦?！盵6]更看透了表姑夫曹德海的人心淡漠，對姑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也不讓姑姑跟自家表侄相見，姑姑的喪事更是寥寥草草了事。姑姑死后，曹德海的行為更讓陳香書看清其道德淪喪、虛偽無情的本質(zhì)。原來在表姑生病期間，曹德海早有了外室，而且肚子早已“鼓得高高”。

自己同患難的妻子尚可如此拋之棄之，人心的冷漠、道德的淪喪便可見一斑。“這是一種已經(jīng)完全潰敗的生活，這種潰敗在都市的細胞——家庭中展開就更加令人觸目驚心。這不只是價值觀的迷失或道德底線的洞穿，更可怕的是，在都市生活的深處，有一層堅冰鎧甲覆蓋在人心，那就是城里的冷漠與荒寒?！盵7]

3　都市敘事中的批判精神

透過保姆的眼睛批判城市生活的腐敗以及道德底線的淪喪，揭示金錢、權(quán)力、欲望對人性的異化是劉慶邦“保姆在北京”系列主要書寫的主題。比如《找不著北》中秦大哥在妻子面前的一本正經(jīng)，假正派與背后和保姆小趙之間的茍且之事；《釣魚》中雇主燕叔叔玩盡心計誘惑保姆鄭春好；又如上文提到的《騙騙她就得了》，劉慶邦透過文字反映的是現(xiàn)代性所帶來的普遍存在于都市家庭的各種弊病。這些毒素浸潤在都市的空氣之中，正不斷地在擴散，在放大。

生活在都市中的還有另一類“保姆”——母親，比如孫桂鳳?！蹲咄逗翁帯分衅牌艑O桂鳳含辛茹苦供奉兒子上大學，兒子畢業(yè)后在城里找了工作，安了家，娶了城里媳婦，孫桂鳳像保姆一樣伺候這一家大小，到頭來，城里媳婦還不容她，以帶孫子回娘家的方式來逼兒子趕老母親回鄉(xiāng)下。而鄉(xiāng)下幾間矮屋早已塌了被人占了地皮。老人孫桂鳳陷入了無處可去的困境，最后不得不卷鋪蓋以保姆的身份住到楊師傅家。楊師傅早就流露過對孫桂鳳的心意，也托人說過媒，只是“再走一家”對于來自農(nóng)村的純樸的孫桂鳳來說太重大了，一直都沒有答應(yīng)。最終因走投無處，才住到楊師傅家里，看似是個完滿的結(jié)局，殊不知字里行間藏匿了孫桂鳳多少心酸和痛楚。孫桂鳳的遭遇亦是當下都市家庭中普遍存在的問題。劉慶邦的文字總能那么一針見血。正如劉慶邦最初的期待一樣——找準穴位，觸及到城市生活最敏感的神經(jīng)。毋庸置疑，劉慶邦“保姆在北京”系列的初次嘗試是很成功的，揭露了當下都市生活中存在的很多現(xiàn)實問題，引發(fā)人們對于現(xiàn)代性的深刻反省，并給世人敲響了警鐘——前行的路上，勿讓風沙迷了眼，勿讓良心變寒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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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劉慶邦.說換就換[N].南方周末,2012-07-26.

[5]賀邵俊.2012年短篇:平常中的變異[J].小說評論,2013,（02）:111-115.

[6]劉慶邦.騙騙她就得了——保姆在北京之十[J].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13,（03）:28-34.

[7]孟繁華.都市深處的冷漠與荒寒——評劉慶邦的短篇小說《騙騙她就得了》[J].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13,(03）: 35.

責任編輯：周哲良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094（2013）04-0064-03

收稿日期:2013-06-02

作者簡介：楊賽（1989-）,女,安徽潛山人，安徽大學中文系2011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TheAnalysisofNanny Characterization in LiuQingbang’sNovels

YANG Sai
(Anhui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efei Anhui 230039)

Abstract:In 2012, the famous contemporary writer Liu Qingbang who always pays more attention tocounty and coal life changes his creative sight to city life, has created a series of“nanny in Beijing”.The author takes“the nanny”as the breakthrough point, in order to break into the inside of thecity. Liu Qingbang presents nannies’living circumstances to readers, and then pry about the secret ofthe family in city through nannies’eyes. These short powerful novels critique problems of currenturban life.

Keywords:Liu Qingbang; Nanny; Critique Spir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