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婷 楊孟冬

關公崇拜與解州關帝廟

王 婷 楊孟冬

關羽籍貫河東解縣，十九歲為除暴安良而殺惡霸，后輾轉(zhuǎn)涿州與劉備、張飛桃園結(jié)義，走上了討伐奸佞匡扶漢室之路。其姿容俊爽，橫刀立馬，英勇無敵，被劉備任以前將軍董督荊州事。北伐戰(zhàn)爭中，因戰(zhàn)略同盟背信棄義而敗走麥城，五十九歲于臨沮（今湖北遠安縣東北）被吳軍擒殺。關羽歿后，其忠義之氣貫于天地，其仁勇精神鐫于青史。千百年來，在封建王朝的極力崇奉下，關羽成為國人敬仰的重要神祇。一個神化了的人，一個人的神話，最令人嘆為觀止的則是遍布各地的祭祀廟宇。祀廟遍天下，創(chuàng)造了人類精神信仰的奇跡。而位于關羽故里的解州關帝廟，正是國人崇拜其高標人格和不朽精神的人文構(gòu)建。

關公崇拜 解州 關帝廟

據(jù)西晉史家陳壽《三國志·關羽傳》所記，蜀漢前將軍關羽為“河東解人”。東漢、三國和西晉，河東為郡，治安邑，即今山西夏縣禹王鄉(xiāng)。東漢時，河東郡范圍甚大，轄20縣，除了今山西運城市所屬縣市外，幾乎還包括了今山西臨汾市整個地盤。三國鼎立后，河東郡屬曹魏勢力范圍，轄11縣，原北部數(shù)縣歸入新設的平陽郡，即今臨汾市。到了西晉，河東郡成了9縣，與今運城市比較，其河津、新絳、稷山、絳縣大部都不在管轄范圍。

河東郡范圍時大時小，暫且不論。這里要說的是與關羽籍貫緊密相關的解縣。關羽生于東漢末年，他的家鄉(xiāng)就是河東郡下轄的解縣。這一時期，解縣治今山西臨猗縣臨晉鎮(zhèn)。而關羽所在的解縣位于河東鹽池旁的村莊——常平村，則與解縣城池相距甚遠。當然，無論怎樣偏遠，河東郡之解縣都是關羽準確籍貫的地方。

唐代，解縣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其行政治所移至河東鹽池之畔。確切地說，就是今天的運城市鹽湖區(qū)解州鎮(zhèn)。原來的解縣，則被改名為臨晉縣。這一時期的解縣，初屬虞州（治今鹽湖區(qū)安邑街道辦事處），后屬河中府（治今永濟市蒲州鎮(zhèn)）。五代之后漢時，河中節(jié)鎮(zhèn)李守貞反叛，榷鹽制置使鄭元昭奏請后漢主劉知遠，于解縣置解州以有效控制鹽池，遂將河中府的解縣、聞喜（治今聞喜縣）、安邑（治今鹽湖區(qū)安邑街道辦事處）三縣析出歸解州管轄。解州之名，即始于這一時期，且一直沿用至民國初年。

自解縣、解州同治于今運城市鹽湖區(qū)解州鎮(zhèn)之后，關羽曾經(jīng)生活的常平村距離州府縣城就近多了。按現(xiàn)代里程，僅9公里。也就是在這9公里之外，隋初就由官方興建起了一座祭祀關羽的廟宇。它的創(chuàng)建時間是隋開皇九年（589），僅遲于湖北玉泉山關羽“最先顯圣處”關廟20年。這當是現(xiàn)今解州關廟的雛形。公元589年，也是隋滅陳統(tǒng)一全國的年頭。

但，論其后世天下關廟的形制與規(guī)模，玉泉山關廟只能算是“小關廟”了。在與關羽59年生命歷程有著重要關聯(lián)的解州、當陽、洛陽三個地域中，如今仍然遺存著三大關廟。而解州關廟，則位居其首。據(jù)文獻記載，埋葬關羽身軀的當陽關陵初創(chuàng)于南宋淳熙十五年（1188），埋葬關羽頭顱的洛陽關林興建于明朝萬歷二十一年（1593）。與解州關廟相比，當陽關陵晚了近600年，洛陽關林晚了近1000年。

唐代解縣移至河東鹽池左近，五代于解縣增設解州，州縣同處一城，關廟則位于城之西側(cè)。在故土建廟奉祀關羽，有著一定的歷史背景。北周至隋代時，河東一方地域佛教盛行，現(xiàn)如今河東地面遺存的大量釋家名剎就是明證。其中，最為突出、最有影響的中條山棲巖寺，是北周與大隋皇帝特別禮遇的皇家梵宮。而正是這一時期，關羽從一個歷史上曾經(jīng)真實存在的人，被舶來的佛教尊為“護法伽藍之神”進入了廟堂。由此，在關羽出生的地方建祠立廟，就顯得自然而然順理成章了。不過，這時的解州關廟規(guī)模應該不會太大，建筑也不會非常宏偉。這是因為，統(tǒng)治階級對關羽的禮遇和推崇，還沒有上升到意識形態(tài)領域；民間對于關羽的人格仰慕，還沒有在一定高度上被廣泛認同。關羽偶像崇拜的形成，還處在啟蒙階段。

封建社會中，宗教始終是統(tǒng)治階級利用的一柄權(quán)杖。隋代以后，宗教的發(fā)展和繁榮上升到了一個高度。正是儒、釋、道三教對于關羽的眷顧和認可，關羽逐漸由人而神，由神而王，由王而圣，由圣而帝，屢被褒封加冕。儒教以關羽喜讀《春秋》，尊為“儒將”。佛教以關羽神力護法，尊為“伽藍”。道教以關羽蕩魔除妖，尊為“天尊”。唐代經(jīng)安史之亂元氣大傷，之后國策尚武成為顯著特點。這時候，關羽的義勇形象開始走進統(tǒng)治階級的視野。“將軍秉天資，義勇冠今昔。走馬百戰(zhàn)場，一劍萬人敵?！边@一現(xiàn)象，與當時文人儒士對關羽的贊美和謳歌不無關系。急欲中興唐朝的唐肅宗在表彰平叛功臣的同時，對歷朝各代的武將予以了精心搜剔。那位興周伐商為周朝創(chuàng)下八百年國祚的姜子牙，以“武成王”的身份榮耀地登上了皇家祀奉的神圣殿堂。作為武成王的配享，共有64位武將，關羽便是其中之一。雖說地位不是很高，但為后世各代皇家崇拜開啟了先河。

北宋至元代，關羽的神格化走向深入。宗教參與范圍廣泛，文學渲染如火如荼，皇家崇拜愈演愈烈。北宋皇帝，大多信奉道教，宋真宗便是最突出的一個。解州池鹽最資國用，關乎國之穩(wěn)定，道教遂以蚩尤作亂鹽池減產(chǎn)為由，制造宋真宗命張?zhí)鞄熣堦P羽前赴解池蕩魔除妖的神話。宋哲宗時，天下佛寺供奉“護法伽藍”成為普遍現(xiàn)象。宋徽宗時，內(nèi)憂外患，以關羽“忠義勇武”來強化軍事威懾。這位皇帝一味沉湎于藝術，只求安于享樂，改年號為“崇寧”，封關羽為“忠惠公”。帝王敕封關羽，宋徽宗是第一個。時隔不久，又覺得好像力度不大不夠過癮，一度提升自己的身份，告天下說自己是“道君皇帝”。盡管有些荒唐，但崇拜關羽卻是真心和虔誠的。由是，“崇寧真君”成為關羽躍入道教體系新的封號。繼“崇寧”之后，宋徽宗又兩次晉封關羽為“昭烈武安王”、“義勇武安王”。關羽由“公”晉升為“王”，使其神位再次上推了一大步。借神明之“義”為民眾樹立高標，借神明之“勇”為國家樹立威嚴，孤陋的宋王朝最高統(tǒng)治者真是費盡了心機。關羽的造（畫）像隨之趨向統(tǒng)一，普天之下對關羽的形象逐漸開始認同。據(jù)史料記載，北宋曾于大中祥符（1008—1016）和元祐（1086—1093）年間，兩度對解州關廟予以擴建。需要說明的是，這時的解州關廟正式名字是“武安王廟”。

南宋偏安江南，在金、元軍事壓力之下，進一步將關羽崇拜向前推進。宋孝宗曾兩次追加關羽封號為“壯穆義勇武安王”、“壯穆義勇武安英濟王”。金朝為了有效控制北方，同樣祀奉關羽為神明，以緩解民族對立和社會矛盾。歷史行進到此時，關羽“忠義仁勇”的神明地位正式被統(tǒng)治階級和宗教所認可?！吧⒋蠊?jié)，與天地以并傳；歿為神明，亙古今而不朽?！比坦踩?，儒稱圣，奉關羽為“文衡圣帝”；釋稱佛，奉關羽為“蓋天古佛”；道稱天尊，奉關羽為“協(xié)天大帝”。元朝尚武，但不遏制中原文明。元世祖崇浮屠教，釋家舉行法會用關羽為“監(jiān)壇”。元文宗時，特賜關羽“壯繆義勇顯靈武安英濟王”封號。對關羽神明作用的肯定，已然超過前朝。元朝雜劇盛行，山西更是這一藝術形式的繁榮地區(qū)。著名的劇作家關漢卿就是解州人，其創(chuàng)作的《關大王單刀赴會》《關張雙赴西蜀夢》等，連同其他劇作家與之相關的雜劇唱響梨園舞臺，使關羽形象進一步得到藝術渲染。關羽的神格力量，至此走向民間。上自皇室貴胄，下至普通民眾，整個社會對關羽的崇拜已蔚然成風。官方春秋兩祭關羽，開始形成定例；民間每年五月十三祭祀關羽，開始形成習俗。正如元朝名儒郝經(jīng)《重建漢義勇武安王廟記》所云：“其英靈義烈遍天下，故所在有廟祀……郡國州縣、鄉(xiāng)邑閭井皆有廟?！?/p>

金元兩朝，官方興工修建解州關廟就有四次。想其規(guī)模，比之前朝當宏偉許多。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仕元期間，曾受命巡視南方，其在《馬可·波羅行紀》中就有關于解州關廟的描寫：“離開平陽府，騎馬西行兩天，我們來到解州堡寨。堡寨甚是宏偉，是為紀念古代當?shù)匾晃唤鹜醵ā１?nèi)有一座極其壯麗的王宮，宮里有一大殿，古代金王的塑像列于正堂，并有配像列于兩廂。塑像涂金，服飾鮮麗，光彩炫目。如此偉觀，當是曾駐蹕此地的前朝君王陸續(xù)建造。”就憑這段精彩文字，解州關廟當時的恢宏氣象便可窺得一斑。一位被東方國度崇拜的偶像，引起西方旅行家的極大興致，仰慕之余當不會不進得廟去觀瞻流連，以至于嘖嘖贊嘆。只是小有遺憾，馬可·波羅沒有對當時解州關廟的規(guī)模進行描繪，反倒對“金王”事跡以大幅的筆墨給予了生動詳盡的記述。想其熱情和興奮，無外乎是對關羽高標人格的欽慕和敬仰。短暫的邂逅，心靈的震顫，意識的共鳴，關羽的魅力被這位偉大旅行家記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明朝是關羽崇拜的成熟階段。在其273年的時間里，最高統(tǒng)治者一再提高尊崇關羽的自覺意識，每位臨朝的皇帝皆以關羽對于帝王的忠義為期望，以達到籠絡臣民精忠報國的目的。明太祖執(zhí)政時期，即“建壽亭侯關羽廟于雞鳴山之陰……與歷代帝王及功臣、城隍諸廟并列”。明成祖定都北京后，即“建關廟于都城”。到了明憲宗時，特詔令“建關廟于宛平縣東”。這時候，關廟開始進入皇家祭祀行列，關羽不僅正式享受國家級別的祀典，而且祭祀禮儀趨向制度化。每個季節(jié)及年尾，“遣應天府官祭”；五月十三關羽誕辰日，“遣南京太常寺官祭”?！洞竺鲿洹酚涊d，明中期皇家祭祀關羽每年達25次，祭祀規(guī)格屢次升級，祭品也由起初的“少牢”升至“太牢”（牛、羊、豬三牲齊備）。明神宗即位后，雖惰于朝政，但奉祀關羽尤為殷勤，初封關羽為“協(xié)天護國忠義大帝”，賜廟額為“顯佑”。敕封關羽為帝，明神宗創(chuàng)了先例。當時，蒙古各部屢犯邊境，朝廷苦于穩(wěn)固國防，為圖“永濟斯世于雍熙太和之盛”，這位明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特于1624年，再次加封關羽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圣帝君”。與此同時，擢關夫人為“九靈懿德武肅英皇后”，其子關平為“竭忠王”、關興為“顯忠王”。這是宋元以來關羽在皇家神權(quán)政治領域，身份地位走向顯達的一個高峰。從此，“關圣帝君”尊號被廣泛傳開，其祭祀規(guī)格亦躍升至帝王一級。明熹宗時，特欽準“禮部覆題得旨，祭始稱帝祠”。由是，各地關廟正式易名為“關帝廟”。既為帝廟，作為關羽故里的解州關廟，其建筑規(guī)模及宏偉程度遠超于前朝。據(jù)解州關帝廟碑刻顯示，明朝200余年的時間里，大型的修繕擴建工程就達十余次之多。其中，以明世宗、明神宗兩朝尤為頻繁和隆重。明世宗時，以“嘉靖河東大地震”震后重建為盛；明神宗時，以萬歷三十八年（1610）敕修擴建為盛。國家最高層面格外看重，解州關帝廟的格局和規(guī)模可以想見。

明朝文學藝術的高度繁榮，也是關羽崇拜得到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山西太原籍作家羅貫中所著的章回體小說《三國演義》，在當時幾乎達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其描寫關羽故事的篇章就有數(shù)十回、約10萬字，把氣度儒雅具有傳奇色彩、被神話了的關羽形象，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深入人心。最底層的民間閭巷，即便是目不識丁的民夫，只要說起關羽的事跡均能娓娓道來。當然，還有戲劇。作為民間化的藝術形式，上自永樂，下至萬歷，編輯刊印劇本成為當時文化普及力度最大的一種現(xiàn)象，有關頌揚關羽“夜讀《春秋》”、“桃園結(jié)義”、“封金掛印”、“挑袍辭曹”、“義釋曹操”、“過關斬將”、“水淹七軍”、“單刀赴會”等故事的戲曲龐雜而豐富。諸如《關云長大破蚩尤》《壽亭侯怒斬關平》《關云長灞橋餞別》《關云長訓子》《關羽玉泉顯圣》等劇目，使“忠義仁勇”的關羽成為廣大民眾心中一座高拔的豐碑。與此同時，加入關羽崇拜隊伍的文人儒士，亦是一支最重要的力量。他們詠贊關羽、頌揚關羽，其一度美化關羽的“造神”行為轟轟烈烈。明嘉靖著名學者呂柟的《義勇武安王集》、萬歷禮部侍郎趙欽湯的《漢關圣帝君廟志》、天啟沈泰灝的《關帝紀》、崇禎辛全的《關圣集》，以及明憲宗成化以來，大量輯入各級志書中的詩詞歌賦，就連朝廷編纂的大型工具性圖書《永樂大典》，也收錄了諸多彰顯關羽事跡的戲曲劇本。正如著名文士李贄《觀鑄關圣提刀躍馬像》所云：“英雄再出世，烈烈有輝光。火焰明初日，金精照十方。居然圍白馬，猶欲斬顏良。豈料今千載，又得見關王?！敝軐W家王陽明亦撰聯(lián)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已矣乎吾未之信到終有憾三分鼎業(yè)；義不可廢節(jié)不可奪強哉矯至死不變平生不愧一部《春秋》。”對于關羽的神圣化，無不是一種強力的催化劑。這時候的關羽，已然成為亙古華夏的道德模板，婦孺皆知的歷史英雄，國人敬仰的偉岸神明。舉國上下關羽崇拜，熾烈得一如野火春風。

遺憾的是，備受大明皇室關注和禮遇的解州關帝廟，在清朝康熙年間幾乎盡焚于火災。值得慶幸的是，大清王朝崇拜關羽一度超過明朝。大清前身為女真金國愛新覺羅氏，入主中原為異族統(tǒng)治漢人。與歷史上的拓跋氏、完顏氏、孛兒只斤氏一樣，雖打擊漢人反對勢力，但不扼殺大漢文明。縱觀歷史上異族統(tǒng)治的北魏、金、元、清四個王朝，在進行民族融合推進文明演進方面，清朝無疑是最突出的一個。在歷代王朝發(fā)展積累的前提基礎上，清朝統(tǒng)治者建都北京之初，就把目光鎖定在了關羽崇拜之上。實際而言，關羽崇拜早在其入主中原之前就由明朝采取的懷柔政策傳入滿族。《全遼備考》記載：“滿族南檐下偏西，供長木匣，內(nèi)藏關帝及觀音像，皆絹畫者……”清末王嵩儒《掌故拾零》記述：“本朝入關之先，以翻譯《三國演義》為兵略，故其崇拜關羽?！鼻逄诔绲挛迥辏?640），即于盛京（今遼寧沈陽市）敕建關帝廟，并書丹“義高千古”御匾高掛，謹按歲時焚香化表虔誠祭拜。清朝向以承續(xù)“大漢國祚”正統(tǒng)自居，入關以后便將“力復漢室盡忠竭義”的關羽奉若皇室崇祀的重要神祇。清世祖時，建關帝廟于京師地安門，規(guī)模宏大，富麗堂皇，并敕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關圣大帝”。后來，竟敕命京師各門均設關帝廟。此時的皇家崇拜，勢頭已然超過了明朝。

康乾時期，皇家崇拜關羽逢盛世而更加繁盛。清圣祖康熙四十一年（1702），解州關帝廟遭遇火災，殿宇焚毀無余。次年，康熙西巡經(jīng)解州，虔誠拜謁關帝廟，御賜“義炳乾坤”匾額?？滴醭Ｗ栽倿閯滢D(zhuǎn)世，祭拜關羽就格外恭敬，祭祀時竟自言自語：“二弟，為兄看你來了?！庇^其廟宇焚毀嚴重，即撥付千兩黃金予以重修。因其工程浩大，十年未能完工?？滴跷迨辏?713），浙江海寧人祝增出任解州知州，精心策劃，多方籌資，從春秋樓起自北而南依次重建，歷時兩年而告竣。之后，乾嘉道咸四朝均有修葺。此時的解州關帝廟，總體布局由三大部分組成，自南而北依次為：結(jié)義園、主廟、寢宮。其規(guī)制形貌先園后廟，前朝后寢，中軸對稱，主次分明，恭謹肅穆，一派帝王宮闕氣象。雍正時代，推行“孝治天下”，特加關羽“山西關夫子”尊號，身份與山東孔夫子并肩。同時追封關羽祖上三代為公，曾祖為“光昭公”，祖父為“裕昌公”，父為“成忠公”，并逐次授予解州、洛陽、當陽三地關氏后嗣五經(jīng)博士官爵。乾隆朝，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關圣大帝”，修訂關帝祀典規(guī)制，上自皇室，下至州縣，春秋兩祭及五月十三誕辰祭均要宣讀祝文?！爸サ乐薄ⅰ懊魃竦乐?，先易其謚“壯繆”為“神勇”，又易“神勇”為“忠義”，關羽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可謂崇高。

乾隆遜位后，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五朝，不僅承襲了前代帝王崇拜關羽的遺續(xù)，更重要的是把皇家崇拜一舉推向了巔峰。嘉慶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關圣大帝”；道光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關圣大帝”；咸豐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顯威護國保民精誠綏靖關圣大帝”，晉封關羽祖上三代為王，曾祖為“光昭王”，祖父為“裕昌王”，父為“成忠王”；同治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顯威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關圣大帝”；光緒加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顯威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圣大帝”。五朝皇帝對關羽的褒封加冕，個個超過前朝。就光緒對關羽的封號而言，竟長達26字，壓過了歷史上崇奉關羽的所有皇帝，可謂登峰造極。身為天子，實為慈禧手中傀儡，雖說朝政由不得自己，就意識形態(tài)母子倆卻達到了高度統(tǒng)一，晉封關羽光緒創(chuàng)造了歷史之最。清朝皇帝如此加封關羽，原來乾隆朝制定的祭祀禮典已遠不能適應“關圣大帝”的身份。就咸豐來說，在位時間短暫，無政績可言，但對于關羽崇拜甚是嚴肅，將“群祀”改為“中祀”，完善配套禮儀，健全祀典制度，重擬告祭祝文，御準“行三跪九叩大禮”，為同光兩朝將皇家崇拜推向鼎盛樹立了標范。

大清王朝憑借高度集權(quán)統(tǒng)治，極力推崇皇家崇拜，促使舉國上下形成關羽崇拜的“大一統(tǒng)”局面。在此形勢下，作為本土宗教的道教時刻都不懈怠，緊抓契機提升自己的地位，擴大自身的影響。繼而，假托關帝名義的一系列“勸善”書籍編撰而成，并得到廣泛傳播。這其中，并稱為“善書三圣經(jīng)”的《關圣帝君覺世真經(jīng)》《太上感應篇》《文昌帝陰騭文》最為有名，影響最大。其利用善書將關羽打造成“主神”，名號“協(xié)天大帝”，以文昌帝君、孚佑帝君為輔助之神，極力制造道教“三圣”的神話。就連反清的秘密組織白蓮教在舉旗起義之際，也把關羽奉為降妖伏魔的天神，以此來庇護和超度門徒形成凝聚力，實現(xiàn)推翻清王朝統(tǒng)治的目的。在全國執(zhí)牛耳的晉商，這一時期也自覺地成為了尊奉關羽“商業(yè)保護神”的生力軍。為維護自身地位發(fā)展商業(yè)利益，晉商憑借和關羽同鄉(xiāng)這一招牌，在足跡遍及的地域興建“晉商會館”，而最大的特色就是會館與關廟合一，既是商務之所，又是奉神之處。這一現(xiàn)象，無不體現(xiàn)著商界對于“以義制利”商業(yè)價值觀的認同。受晉商影響，陜、豫、徽、浙等地紛紛效法，積極為關羽崇拜普及商界深入民間賦予強大的動力。

清朝對于關羽全民性的頂禮膜拜，致使關廟數(shù)量急劇增加，分布區(qū)域愈來愈廣。因而，“祀廟遍天下”成為清朝異于其他朝代最顯著的特點。清史學家趙翼在《陔馀叢考》中記述：“今且南極嶺表，北極寒垣，凡兒童婦女，無有不震其威靈者，香火之盛將與天地同不朽?！鄙献跃熺茌o，下至省府州縣，以至于遠邑僻鄉(xiāng)，關廟的祀奉無處不在。道光《澂江府志》、咸豐《固安縣志》、光緒《海門廳圖志》《長治縣志》均稱“關廟在村者不可勝數(shù)”。就面積3.6萬平方公里的臺灣島嶼，明鄭以來規(guī)模較大名氣甚高的關帝廟竟多達300余座。

對于關羽的個人崇拜，縱貫中國歷史近乎1500年，而清朝295年無疑是登峰造極的一個階段。位居關羽故里的解州關帝廟，歷經(jīng)歲月磨洗和烽火熏染，至今孤傲地遺存著大清王朝的構(gòu)建。遒勁的古柏，恢弘的殿宇，肅穆的格局，帝王宮闕般依然炫耀著人類精神意義上的永存和不朽。其規(guī)模宏大躍居亞洲之首，其品級之高位居武廟之冠。近年來，當?shù)赜衷谄鋵媽m之后，傾巨資修建了“御園”，一定程度上將解州關帝廟曩時的氣象重現(xiàn)于世人。觀其紅柱彩瓦，瞻其冕旒圣像，仰其高標人格，慕其神明佑護，虔誠朝拜的人群依舊擊轂摩肩，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對于關羽崇拜，世人的腳步不會停息。解州關帝廟，無論昨天、今天，還是明天，永遠都是國人精神信仰的神圣殿堂。

[1]山西省地圖集編纂委員會.山西省歷史地圖集[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2006.

[2]侯文正,劉益齡.關公文化旅游志[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6.

[3]王西蘭.不朽關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4]楊孟冬.郡縣源流[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王 婷 山西解州關帝廟文物保管所

楊孟冬 永濟市檔案局

（責編 陳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