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珍 劉淑彥 賈云芳 侯仙明
動物類中藥的應用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歷代的中藥文獻雖稱為“本草”,但其實亦收載了許多動物類藥及其他中藥。同植物類藥相比較,動物類藥為血肉有情之品,故多可滋補精血;而其性攻竄,故可用以活血化瘀,疏筋活絡,豁痰開竅等。在張錫純《醫(yī)學衷中參西錄》中共詳述了88種藥物,其中動物類藥14種。雖然動物類藥所占比例遠低于植物類藥,但是在書中所論方劑中,其應用廣泛。鑒于此,筆者嘗試就張錫純對動物類藥物的運用特色試作一淺析。
張錫純對藥物喜生用,不主張加以炮制,對生用之理闡釋甚詳,而且常佐以醫(yī)案以證之。在動物類藥中,提出雞內(nèi)金與水蛭須生用。
考歷代主要本草學著作均認為雞內(nèi)金當燒存性、焙用或炒制,未見明確提出生用者。如《本草綱目》認為內(nèi)金燒存性可治療遺尿、小便不利、反胃吐食、乳蛾喉閉、口瘡等,焙之則可以治療噤口痢疾?!端幮郧杏谩穭t認為炒內(nèi)金具有攻腹脹、消堅積的效果。張錫純則明確提出“雞內(nèi)金必須生用,方有效驗,若炒熟用之則無效矣”。其解釋為“因其含有稀鹽酸,是以善于化物,炒之,則其稀鹽酸即飛去,所以無效?!痹谥侮幪搫跓岱街Y生湯中,用生雞內(nèi)金二錢,搗碎,取其化有形之積,健補脾胃之功;在治陽虛方之敦復湯亦用生雞內(nèi)金錢半,搗細,認為“其健運脾胃之力,既能流通補藥之滯,其收澀膀胱之力,又能逗留熱藥之性也”。而在治癃閉方治雞胵湯、雞胵茅根湯中均用生雞內(nèi)金,取其善化有形之積的功效?,F(xiàn)代研究認為雞內(nèi)金對于小腸推進率的影響以生品最高,各種炮制品都能不同程度地減少小腸推進率[1],也從實驗角度對張錫純生用雞內(nèi)金的認識提供了佐證。
對于水蛭的用法,張錫純明確提出“最宜生用,甚忌火炙”,認為“近世方書,多謂水蛭必須炙透方可用,不然則在人腹中,能生殖若干水蛭害人,誠屬無稽之談”。并舉例證明其功效,“曾治一婦人,經(jīng)血調(diào)和,竟不產(chǎn)育。細詢之,少腹有癥瘕一塊。遂單用水蛭一兩,香油炙透,為末。每服五分,日兩次,服完無效。后改用生者,如前服法。一兩猶未服完,癥瘕盡消,逾年即生男矣”。闡述提倡生用的原因,“此物生于水中,而色黑味咸氣腐,原得水之精氣而生。炙之,則傷水之精氣,故用之無效?!眳挝暮5萚2]研究證實水蛭生用在活血化瘀等藥效方面確實優(yōu)于傳統(tǒng)燙制品。這一研究成果從現(xiàn)代藥理學角度對張錫純的認識給予了充分肯定。同時其研究認為水蛭絲入藥,既有利于其藥物成分的煎出,又有利于祛除水蛭體內(nèi)人為摻入的雜質,優(yōu)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藥典》)規(guī)定的切段入藥。生水蛭經(jīng)超微粉碎,90%的粒度為普通散的1/4,50%的粒度為普通散的1/15,且顏色變淺,腥味降低,質地細膩,利于吞服。1/2煎劑劑量的抗凝血、抗血栓作用優(yōu)于水蛭絲煎劑,肯定更優(yōu)于《藥典》2000年版規(guī)定的水蛭段煎劑,證明多數(shù)臨床經(jīng)驗認為水蛭服散效優(yōu)是正確的,利用超微技術將更有利于水蛭藥效的發(fā)揮[2]。
在《醫(yī)學衷中參西錄》所在方劑中亦有用其他動物類藥,如滋膵飲中用生豬胰子、寧嗽定喘飲中用生雞子黃。其他如蝎子、蜈蚣、穿山甲等,亦多生用,以取其奏效迅捷。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張錫純所解藥物中,動物類藥大多生用,而血余與指甲則明確提出血余炮為炭,指甲剪碎炮焦用之。
在《醫(yī)學衷中參西錄》中記載的張錫純所制之方,具有藥味少而精,藥量重而純,針對性強,療效確切等特點。在張錫純豐富的臨證經(jīng)驗中,不乏于危急之中辨證使用單味常見之動物藥,而收妙手回春之效的記載。如張錫純曾經(jīng) “治婦女月閉癥瘕之證,其脈不虛弱者,恒但用水蛭軋細,開水送服一錢,日兩次。雖數(shù)年瘀血堅結,一月可以盡消?!?/p>
在蝎子解中,雖然闡述蝎子為蜈蚣之伍藥,但在其驗案中亦不乏單用蝎子取效者。“鄰莊張馬村一壯年,中風半身麻木,無論服何藥發(fā)汗,其半身分毫無汗。后得一方,用藥房中蝎子二兩,鹽炒軋細,調(diào)紅糖水頓服之,其半身即出汗,麻木遂愈?!?/p>
其他如“蟬蛻解”中論述蟬蛻“若為末單服,又善治瘡中生蛆,連服數(shù)次其蛆自化?!倍缪蚪恰八町愓咝陨仆藷釁s不甚涼,雖過用之不致令人寒胃作泄瀉,與他涼藥不同。此乃具有特殊之良能,非可以尋常藥餌之涼熱相權衡也?;騿斡弥螂s他藥中,均有顯效?!?/p>
動物類中藥,性善攻竄,且張錫純多倡生用,在其治療經(jīng)驗中亦不乏使用單味藥而取得捷效的驗案。但為避免藥力太過,在《醫(yī)學衷中參西錄》所列方劑中,動物類藥亦多與他藥配伍使用。立意新奇,見解獨到,為歷代醫(yī)家所未發(fā)。
如雞內(nèi)金與山藥配伍,在其資生通脈湯證中,若病者服之見愈而月信不見者,“可用生懷山藥四兩,煮濃汁,送服雞內(nèi)金細末三錢……久之月信必至,蓋雞內(nèi)金生用,為通月信最要之藥,而多用又恐稍損氣分,故又多用山藥至四兩,以倍氣分也”。
另有雞內(nèi)金與白術配伍,取雞內(nèi)金可以運化藥力,流通補藥之滯,因為白術為健補脾胃之主藥,然土性壅滯,故白術多服久服,亦有壅滯之弊,有雞內(nèi)金之善消瘀積者以佐之,則補益與宣通并用。在治療虛勞諸證的方劑中多見這種配伍方法,如資生湯、資生通脈湯等。
《醫(yī)學衷中參西錄》方藥解中,張錫純指出蝎子“善入肝經(jīng),搜風發(fā)汗,治痙癇抽掣,中風口眼歪斜,或周身麻痹,其性雖毒,轉善解毒,消除一切瘡瘍,為蜈蚣之伍藥,其力相得益彰也?!逼浞絼┒L丹、逐風湯中均為蜈蚣與蝎子配伍。
由此可見張錫純對藥性有深刻的了解,故常于臨證之際能夠靈活配伍,而收奇功。
張錫純除了深識多種植物、礦物、動物的藥性外,對人體自身亦有深刻的認識,故于臨證之際常取人身之余物用于治療藥物而獲桴鼓之效。其曾用山藥調(diào)血余炭作粥只旬日便治愈一他醫(yī)認為不治的大便下血之人。他認為“人之發(fā)原人心血所生,服之能自還原化,有以人補人之妙,則血可不虛” ,“且煅之為炭,而又有止血之力也”同時還指出血余具有“化瘀之力”由是觀之,血余雖為人身之尋常之物,但具有補血、止血、化瘀的功效,誠為治血癥之不可多得之妙品。張錫純還認為血余可作藥引與燒裩散并用治療小便不利之癥,因其“又善利小便,更可引陰中所受之邪自小便出也”。
人之指甲亦為尋常之物,筆者常定期去之,而張錫純認為指甲味微咸,具有開破之性,瘡瘍將破未破者,敷之可速破。內(nèi)服能催生下胎衣,鼻嗅之能止衄血,點眼上能消目翳。故張錫純用其與他藥配伍組成磨翳散用于治療多種目疾。且言“屢次奏效”。
除了將血余和指甲單獨用在相應方藥中,張錫純亦常將兩者合并使用。如在秘傳治女子干病方中,即將兩者合并用之來治療女子因瘀而不月者,并稱“過數(shù)次皆驗”,“以治經(jīng)水一次未來者尤效”。
張錫純不僅在臨證之際能夠靈活配伍藥物,在服用方法上,亦視具體情況而靈活變通。如其所舉其友人治一小兒疳積病例,所用生雞內(nèi)金細末三兩,白面半斤,白砂糖不拘多少,和作極薄小餅,烙至焦熟,俾作點心服之,相當于現(xiàn)代的食療法。其他用藥方法如蟬蛻泡水代茶飲等,方式靈活多變,以方便患者服用,取得預期療效為主。
綜上所述,張錫純之所以能將諸藥運用的淋漓盡致,揮灑自如,其關鍵原因就在于其對每種藥物的藥性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認識,而對于這種認識是張錫純通過親身嘗試所得,如對于水蛭、虻蟲,皆為破瘀血之品?!叭挥迖L單用以實驗之,虻蟲無效,而水蛭有效?!绷硗鈴堝a純在用藥之時,主要以《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為本,但在應用過程中常靈活變通,遵經(jīng)而不泥經(jīng),值得后來者效法。
[1] 李衛(wèi)先,李飛燕,李達.雞內(nèi)金不同炮制方法水提液對小鼠胃腸運動比較的研究[J].湖南中醫(yī)雜志,2008,24(2):100-101.
[2] 呂文海,邱福軍,王作明.炮制與超微粉碎對水蛭藥效影響的初步實驗研究[J].中國中藥雜志,2001,26(4):241-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