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瀅

(安慶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

邪惡的幫兇
——試析《麥克白》中的麥克白夫人及班柯

郝 瀅

(安慶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

在《麥克白》中，麥克白夫人對于麥克白行為的挑唆作用往往被刻意夸大，而班柯對于麥克白的影響力卻往往被忽視。試從麥克白夫人惡毒的言語，脆弱的內心角度來解釋她作為一個妻子給丈夫給予的情感幫助，而從班柯的看似大義凜然的外表，其下包藏的險惡的用心來分析他對于麥克白惡行所實際產(chǎn)生的作用。

麥克白夫人; 挑唆; 班柯; 隱于暗處的幫兇

在莎士比亞的著名悲劇《麥克白》中，造成國家秩序混亂，生靈涂炭的罪魁麥克白似乎是一切罪惡的根源，如約翰·貝雷認為，正是由于“他(麥克白)的邪惡、自私和無責任感的行為導致國家分崩離析、動蕩混戰(zhàn)”，[1]他的野心以及他對于罪惡實施的步步深入造成了“國家呻吟在暴政之下，流淚、流血，每天都有一道新的傷痕加在舊日的瘡痍之上”。[2]除了麥克白自身的原因外，環(huán)境的影響也通常被認作是麥克白走上邪惡道路的主要誘因，即他所處于的文化背景，當時的社會意識使他做出了這樣的行為。[3]除了環(huán)境和性格的影響，我認為，劇中兩個主要配角，麥克白夫人和大將班柯所產(chǎn)生的影響亦能更好的幫助我們理解麥克白命運的悲劇。

一 麥克白夫人之于麥克白

在大多數(shù)評論中，麥克白夫人被看做是一匹兇猛的野獸，如劇中人物馬爾康所言，是 “魔鬼一樣的皇后”，與莎士比亞塑造的其他女性人物大不相同，麥克白夫人既不如《第十二夜》中的薇奧拉，《威尼斯商人》中的鮑西亞那樣以豐富的精神內涵而令人喜愛，也不如《哈姆雷特》中奧菲莉亞或《李爾王》中的考狄利婭那樣令人憐憫。她的身上，似乎摒棄了傳統(tǒng)女性的柔弱，而賦予她以狠毒而殘酷的性格。在她那一段著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臺詞中“我曾經(jīng)哺乳過嬰孩，知道一個母親是怎樣憐愛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會在他看著我的臉微笑的時候，從他的柔軟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頭，把他的腦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樣，曾經(jīng)發(fā)誓下這樣毒手的話。”[2]我們看到的似乎只有她對其罪惡信念的堅定及一意貫徹的殘酷。

但其實，她的言語中處處可見矯飾的脆弱，她在收到她的丈夫寫給她的信后，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從信中表露出的對王位進行非法攫奪的欲望，她向魔鬼提出她的申訴“來,注視著人類惡念的魔鬼們！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 用最兇惡的殘忍自頂至踵貫注在我的全身; 凝結我的血液, 不要讓我悔恨通過我的心頭, 不要讓天性中的惻隱搖動我的狠毒的決意! ”，[2]從這段獨白中，與其說麥克白夫人表現(xiàn)出的是狠毒的天性，倒不如說是在請求惡魔給予她殺人的勇氣，給她戰(zhàn)勝在惡行實施中的“惻隱”和惡行實施之后所必然會帶來的“悔恨”。這種由愛情和夫妻共體所產(chǎn)生出的激情，理智已完全被摒棄了，從戲劇的一開始，就由“激情駕馭一切”。[4]而正是這種由愛情所產(chǎn)生的激情，使得她下定了鼓勵她的丈夫篡位的決心。

作為一個一旦下定決心就勇往直前的人來說，麥克白夫人在激情壓倒理智后，直到謀殺鄧肯，嫁禍侍衛(wèi)的惡行結束，她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的猶疑。她迅速地抓住了鄧肯到城堡做客的機會，用最辛辣的言語，鼓動麥克白迅速采取行動，她甚至藥倒了侍衛(wèi)，放好了殺人的刀子，成功地幫助麥克白完成了殺人的計劃。在此過程中，她的果決，對比與她的丈夫的瞻前顧后，似乎更令我們映像深刻，很容易就將麥克白殺人的行為歸結為她的蠱惑下的結果，這也就是為什么“麥克白夫人兩百年來被當作一個極惡的人”。[5]

但是，如果我們將麥克白的惡行全歸于他的夫人的鼓動，那么也未免有失偏頗。在麥克白在與三女巫遭遇之后，第一次與麥克白夫人見面，談及鄧肯要來飲宴，麥克白夫人立即堅定地擺明了自己的立場，而麥克白僅僅用“商量商量”這種飽含隱晦的詞語來作為回應，如果他當真認為麥克白夫人的計劃是叛逆而不可為的，作為一個戰(zhàn)場上的英雄，作為一個剛得到擢升的國之棟梁，他絕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他自己也承認“沒有一種力量可以鞭策我前進，可我的躍躍欲試的野心，卻不顧一切地驅著我去冒顛躓的危險”。[2]可見，麥克白夫人所給予他的“舌尖上的勇氣”，也實在只不過是一劑催化劑，對于一個指望正當繼位的希望已然落空的野心家來說，采取行動至少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且，在拿起屠刀后，在后續(xù)的一系列舉動中，包括殺死班柯，屠戮麥克德夫一家，麥克白的行動可稱得上是干脆而利落，除了班柯的鬼魂使他短暫失態(tài)外，他的行動充分表明了他的意志，一不做二不休，一步步地，沉重而無悔地邁向盛滿鮮血的泥沼。盡管在宴會上班柯的鬼魂出現(xiàn)時，正是麥克白夫人，這個因她的丈夫而背負了“第四個女巫”[6]聲名的女人，還是站了出來，以舊病復發(fā)的名義來替他掩飾。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謀殺鄧肯行為一結束，麥克白夫人就意識到，在整個罪行的實施中，她所擁有的實在也不過是“舌尖上的勇氣”而已，她因為她的丈夫對于非法攫奪的渴望而衍生出的勇氣和狂熱一下散去了，她不再樂觀地認為“一點點的水就可以替我們泯除痕跡”,盡管她在痛苦中仍極力安慰她的丈夫“無法挽回的事，只好聽其自然，事情干了就算了”，[2]但極力擦手的動作和通宵燈火的習慣，自言自語的夢游都說明她已經(jīng)不堪重負，也最終導致了她的死亡。

所以，我們看到，盡管最初的奪位大計中，麥克白夫人表現(xiàn)出了超常的激情和意志力，成為了麥克白不可或缺的幫兇，但是，麥克白的悲劇更多的在于他自己非分的野心而將罪名全部加在麥克白夫人身上顯然是有失公允的。而在戲劇的表現(xiàn)中，看似麥克白夫人擺脫了17世紀時女性為男性從屬的普遍觀點，成為了“一個有魄力的女人，一個能成就大業(yè)的偉大的女人”。[7]但實際上，全劇中連她的名字都未出現(xiàn)過，這位始終以“麥克白夫人”出現(xiàn)的女性，她僅僅是“幫助她的丈夫從事一項她認為他缺乏膽略，不敢著手的事業(yè)”，“從她的角度來說，她確是一個無可指責的妻子”，[8]她完成的僅是她的丈夫的希望，盡管她努力去除自己女性的柔弱(unsex)，她仍未真正背離“脆弱”的女性特點。

二 班柯之于麥克白

相比于麥克白夫人，班柯這個人物對麥克白所產(chǎn)生的影響要隱晦的多，如果說麥克白夫人激情的言語對于麥克白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那么班柯對于麥克白來說則是隱在暗處的罪惡的幫兇。

“心地純潔的班柯一開始便和懷著犯罪心理的麥克白形成一番鮮明的對比”，[8]此處“心地純潔”實在應視作反語。我們看到，在麥克白和班柯在荒原遭遇三女巫后，盡管班柯與麥克白在對女巫的預言所產(chǎn)生的反應的確截然不同，事實上，班柯的“要是你們能夠洞察時間所播的種子，知道哪一顆會長成哪一顆不會長成，那么請對我說；我既不乞討你們的恩惠，也不懼怕你們的憎恨”[2]這一番看似大義凜然的話，對比與麥克白的“聽出了神”，“希望她們再多留一會兒”，[2]似乎僅只能反襯出麥克白已萌生出的野心和罪惡的意圖。且當前來傳旨的人證實了預言的前半部分，麥克白果真當上了考特爵士，班柯也立即表示“這種事情很奇怪；魔鬼為了要陷害我們起見，往往故意向我們說真話，在小事情上取得我們的信任，然后我們在重要的關頭便會陷入他的圈套”，[2]但這一番可稱為洞知先機的話，所針對的對象，可指的是麥克白，其實，亦可指他自己。

麥克白描述班柯為“是個敢作敢為的人，在他無畏的精神上，又加上深沉的智慮，導他的大勇在確有把握的時機行動”，[2]在劇中，班柯并未實際參與謀朝篡位的行動，但這并不是指，他未有謀朝篡位的野心和企圖。

班柯可稱作是一個觀察入微的人，這從兩點可以清楚表明: 其一，他是女巫預言是唯一一個伴在麥克白身邊的人，麥克白表現(xiàn)出的“吃驚”“出神”及他對待“新的尊榮”的反應，均出于班柯的描述，可見他是對麥克白的觀察是很敏銳的；其二，在與國王鄧肯共同來到麥克白的城堡前的時候，他對于“燕子的巢居”“檐下梁間，墻頭屋角”的“甘美的空氣”的描寫，[2]一方面當然是借班柯之口來營造事故之前的祥和氣氛，但另一方面也不難看出，班柯此人細致的觀察力。

再者，就是班柯的野心。第二幕的一開頭，班柯就向神明禱告“慈悲的神明！抑制那些罪惡的思想，不要讓他們潛入我的睡夢之中?！边@罪惡的思想指的是什么呢？見到麥克白后，班柯主動提及了他前一天晚上的夢?！白蛱焱砩衔覊粢娔侨齻€女巫，她們對您所講的話倒有幾分應驗?！盵2]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理論，造成睡眠中產(chǎn)生持續(xù)的欲望沖動的原因就有來自“被壓抑的欲望”，[9]顯然，受到預言蠱惑的不僅僅只有麥克白一人，這種被壓抑的欲望并不曾像麥克白那樣外露，但卻深藏在班柯的潛意識中。預言中的前半部分既已實現(xiàn)，而王儲地位已確立的當下，顯然謀取王位只有通過非法行動一途，這一點，作為知情人，班柯是很明白的，他主動提及預言，顯然是試探麥克白的反應，緊接下的對話中麥克白果然透露出邀其共謀的意圖，他又表示“為了覬覦富貴而喪失榮譽的事，我是不干的；要是您有什么見教，只要不毀壞我的清白的忠誠，我都愿意接受?！盵2]這是一段非常隱晦且包藏禍心的話，前半句似乎拒絕了麥克白的提議，但后半句，如果出于一個不了解事態(tài)的人之口，也許僅僅只是表示拒絕，但作為班柯來說，前有女巫的預言，后有“您聽從了我的話，包您有一筆富貴到手”這樣露骨的暗示，不能不說，這恰恰說明了班柯將自己置于了暗中幫助麥克白成事的共謀者的位置上。

班柯作為謀殺國王事件中從頭到尾的參與者，他是除了麥克白夫夫婦外唯一知道預言的人，他了解麥克白的意圖，了解即將發(fā)生的惡行，但他始終緘默不語，作為國王的近臣，他完全可以揭發(fā)出這一謀逆之舉，卻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從這個角度看他在罪案發(fā)生之后所說的“站在上帝的偉大的指導之下，我一定要從尚未揭發(fā)的假面具下面，探出叛逆的陰謀，和它做殊死的斗爭”[2]就的的確確有些表里不一了。在第三幕一開場，班柯又再一次提到女巫的預言，顯然“成為君王的始祖”對于他來說正是讓他隱在麥克白身后，助其謀逆的主要動機，這時的班柯，已經(jīng)成為麥克白的“忠臣”，但順從麥克白的成果并沒有使他最終的愿望得以實現(xiàn)，反而很快將其送上了死路。他暗中參與的謀逆雖然看似與他全無關系，承擔惡名的也僅僅是麥克白，但班柯同樣對于罪惡行為的完成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三 結語

麥克白夫人和班柯分別對于麥克白的罪行起了一明一暗的兩種助推作用，在明的言語煽動及暗中的推波助瀾的作用下，麥克白最終完成了他的篡位的野心。但劇中這兩位麥克白邪惡罪行的幫兇，卻深刻地體現(xiàn)出莎士比亞著力刻畫的人性的復雜性：看似惡毒的人，其心仍善；看似忠誠正直，其心卻包藏欲望。這是這部戲劇中值得我們注意的另一特點。

[1]John Bayley. Shakespeare and Tragedy [M].London: Routledgeamp;Kegan Paul, 1981:185.

[2]威廉·莎士比亞．莎士比亞喜劇悲劇集 [M]．朱生豪，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 592-631.

[3]劉海平. 英美戲?。鹤髌放c評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286.

[4]Campbell, Lily B. Shakespeare’s Tragic Heroes [M]. London: Methuen amp; Co. Ltd, 1986: 233.

[5]海涅．莎士比亞的少女和婦人[M].綠原，譯． 上海: 上海文藝出版社，2007: 104.

[6]李偉民. 中國莎士比亞批評史[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 112.

[7]華泉坤，洪增流，田朝緒. 莎士比亞新論—新世紀，新莎士比亞[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78.

[8]安·塞·布雷德利. 莎士比亞悲劇[M].張國強，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2：357, 360.

[9]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夢的解析[M].孫名之，等，譯. 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122.

ClassNo.:I106.3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ABriefAnalysisofLadyMacbethandBanquo

Hao Ying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Anqing Teachers’ College, Anqing, Anhui 246133，China)

Though Lady Macbeth was always considered as Macbeth’s vicious instigator of his atrocious plans, she was actually a wife who was in deep love with her husband and believed the best way to fulfill her love was to help her husband to translate his evil desire into action. On the contrary, Banquo, appeared to be very honest and loyal, but purposely concealed the witches’ predictions and his intention to become “the root and father of many kings”, was also a regicidal conspirator.

Lady Macbeth; intigaror; Banquo; hidden conspirator

郝瀅，助教，安慶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1672-6758(2013)09-0114-2

I106.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