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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鐘沉思(外一首)

        2013-03-28 02:44:10劉立桿
        江南詩 2013年1期
        關(guān)鍵詞:塵埃

        我辜負(fù)了一些善意

        一些愛,也被另一些人辜負(fù)。

        我把太多時(shí)間用來

        和至親者廝纏,和自己撕咬。

        我的夢(mèng)充盈如一只哺育的乳房。

        我迷戀澄澈,因?yàn)?/p>

        它始終召喚游離的陰影。

        我的瘋狂從未溢出想象。

        我有順民的膽怯

        和一個(gè)饕餮之徒老練的眼光

        ——墮落,如果它的美足夠銷魂。

        但我羞于稱自己為詩人

        因?yàn)檫@和我渴望的生活并不相襯。

        我的回憶多半源自

        懊悔:那些瑣碎的,偶然的……

        漫長的時(shí)間里

        我和我的過失微不足道。

        但輕率的諾言已成為我的判決。

        塵埃博物館

        這些錯(cuò)金的寶塔

        打傘的僧尼,嬉鬧游春的

        男女,仍在尋找復(fù)活

        的魔法力量:這里只有過去

        像做工精巧的松糕

        帶著運(yùn)河發(fā)了酵的甜酒味

        即使?jié)M口爛牙也能隨意品啜。

        而它從參觀者的驚嘆里

        搜集苦澀,用眾多

        揮毫的手,眾多被鏨子

        或朱砂弄瞎眼的工匠

        ——他們?cè)谶@里生活

        受苦,用寂寞搭起

        一座幻滅的蜃樓。它的歷史

        漫長,如窄巷深處的回聲

        它的河流平靜舒緩

        卻只能弄濕征服者的馬蹄。

        飄忽的輔音,繁縟的

        舊風(fēng)俗,形成一道松垮的

        堤墻,又在激流里

        不斷崩塌。粗鄙就足以

        羞辱它,像背街漫溢的污水

        像棚戶區(qū)疥癬般

        傳染的貧窮;癲狂就足以

        毀滅它,用橫飛的屎尿

        呼喊和哭泣。至于為當(dāng)?shù)厝?/p>

        念茲在茲的享樂,充其量

        不過是明清繡像小說里

        敷陳的市井畫面

        既無底氣,也不合時(shí)宜。

        尤其當(dāng)少年們渴慕狂暴的血

        這里只有黑色的雨

        落在老城低矮的屋頂上

        有時(shí)化為霧靄,有時(shí)轉(zhuǎn)換成

        午夜黯淡的底片。

        壯闊的自然和這里絕緣

        除了闔閭沒于深潭的陵寢

        除了寺院,池塘

        雕琢得過分的園林。荒棄的

        石階下埋著失意者的怨恨

        他們騎驢遠(yuǎn)行,想贏得

        整個(gè)世界,到頭來卻把心

        輸給了太湖石。他們的后代

        精明,也更沒種

        腦袋縮進(jìn)衣領(lǐng),如同

        閃躲半空里看不見的撲擊。

        時(shí)光緩慢吞咽石灰

        上映著沒有間幕的默片。

        當(dāng)山頂踩著木屐的浣紗女

        漫步,在月蝕之時(shí)

        無聲啜泣,并再次化為一朵

        染血的烏云。她知道自己

        會(huì)下地獄,因?yàn)榫瓦B

        所有被美色撼動(dòng)的黃昏

        也難以救贖這座城市

        鍋垢似的黑夜?;疖嚭魢[

        碾過月臺(tái)上灼人的夏天。

        但沒有人能測量黑暗的深度。

        只有那些愛得瘋癲的

        女人,會(huì)把生命劈成絲線

        在光禿禿的枝椏間繡出

        紅色的小鳥,林昭,陸蘭秀

        發(fā)似火焰,目光如電

        她們的翅膀如同潮汐,用力

        拍擊著屋檐,直到

        人們指尖搓揉的灰燼里

        露出虹彩般的舍利。但很少

        有人會(huì)愛這樣的女人

        愛毀滅甚于愛一場細(xì)雨的

        慰籍,在長嘆里

        在眼淚和隨后到來的

        遺忘中。對(duì)于擁擠如蟲卵的

        時(shí)間,遺忘就像塵埃一樣

        正當(dāng)——但仍然是同樣的愛

        被遺落,卻埋藏得最深

        在這些焚毀的廢墟下

        疊摞起另一座不朽的城市

        像地宮里的七層珍珠

        寶幢,每一層都堅(jiān)如蚌殼。

        那些無人居住的宅邸

        有人正用細(xì)毫反復(fù)描摹

        一艘輕悄的夜航船

        緩慢,耐心,把落款藏進(jìn)

        衣褶般的波紋,如同凝望

        無處傍岸的永恒。

        作者簡介:劉立桿,原名劉利民,1967年生于江蘇蘇州,1989年畢業(yè)于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現(xiàn)居南京。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開始寫詩及小說,有詩集《低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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