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飛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有限處置以平衡維權與維穩(wěn)
——警察處置維權型群體性事件方式的斗雞博弈分析
邢子飛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維權型群體性事件是弱勢群體為維護切身利益、避免或挽回損失的利益表達方式,正因如此,警察對此類事件的處置方式會對弱勢群體的權益維護、警察形象、社會輿論評價等諸多方面產生影響。警察與維權民眾的行為互動和斗雞博弈在邏輯上是相通的,通過斗雞博弈的原理分析,得出結論:警察對事件強行處置是不可取的,要么民眾訴求受到壓制,要么暴力沖突升級,警察難以成為最終的勝利者;警察應對事件有限處置,即警察實現與維權民眾的合作,在共同利益基礎上與民眾達成合作共識,尋求維權與維穩(wěn)的平衡。
維權型群體性事件;斗雞博弈;強行處置;有限處置
當下中國社會多元的利益主體開始形成,由利益關系引起的社會矛盾沖突不斷增加。維權型群體性事件作為矛盾沖突的表現之一,是弱勢群體為維護切身利益、避免或挽回損失而向政府表達訴求的方式,其特點是:源起于利益之爭、反應性大于進取性、目標合法性與行為非法性共存。維權型群體性事件在當前中國諸類群體性事件中占主體地位,對其如何處置備受社會關注。
警察的職能是保障民眾正常的生產生活,維持社會公共秩序與社會穩(wěn)定,制止危害社會秩序的行為,而弱勢群體發(fā)起的維權型群體性事件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社會秩序,因此,警察有必要對群體性事件進行處置以履行職能。由于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現場氣氛的敏感性、不可預見性與緊迫性,警察所采取的處置策略會對事件產生直接影響,在事件演變過程中舉足輕重。博弈論是研究理性決策者之間沖突與合作的理論,應用于分析社會的互動行為,其通過信息、行動、效用、平衡等各種量化概念對人情世事進行精妙的分析,為人們正確決策提供了指導。博弈論中的斗雞博弈模型對沖突中對峙雙方行為的相互作用有很強的解釋力、震撼力和現實影響力,能夠為探求警察對事件的合理處置方式提供科學引導和理論支撐,進而為實現社會的良性治理、釋放社會壓力及消除潛在隱患提供一定的思路。
斗雞博弈是經典博弈模型,其假設兩個實力相當的斗雞進行對抗,每個斗雞都有兩種策略選擇:前進或后退。若雞甲選擇前進,雞乙選擇前進的支付為-1,而選擇后退的支付為0,則在此種情景下,雞乙的最優(yōu)策略是后退;若雞甲選擇后退,雞乙選擇前進的支付為2,而選擇后退的支付為1,則在此種情景下,雞乙的最優(yōu)策略是前進。若雞甲預期“自己選擇前進時,雞乙必會后退以避免支付變?yōu)樽畈睢?,那么雞甲會選擇前進;若雞乙也如此預期時,雙方便發(fā)生沖突,雙方支付變?yōu)樽畹?。斗雞博弈可用表1支付矩陣表示。
表1 斗雞博弈
在博弈論中,如果參與人的策略是在給定信息情況下只選擇一種特定的行動,則該策略為純策略;若參與人的策略是在給定信息情況下以某種概率隨機地選擇不同的行動,則該策略為混合策略。簡單地說,純策略等價于特定行動,混合策略是不同行動間的隨機選擇?;旌喜呗允遣┺闹袇⑴c人的合理行為,使參與人的行為難以被預測。在斗雞博弈中存在兩個純策略納什均衡,即如果一方前進,另一方最優(yōu)策略是后退;還存在一個混合策略納什均衡,即每一方都以一定概率前進或后退,并不嚴格偏好于某一純策略,每一方的行為都難以準確地被另一方猜透。
在維權型群體性事件中,處置現場的警察與維權民眾形成的僵持態(tài)勢類似于斗雞博弈中斗雞對峙的情形。警察希望維權民眾盡快散去,恢復秩序,完成自己的執(zhí)法活動,而維權民眾則期盼訴求得到解決,不希望警察干擾甚至壓制自己的維權行動;雙方的行為目的發(fā)生沖突,并都認為自己“前進”而對方“后退”,會更好地達到自己的預期支付,故雙方都不愿主動選擇“后退”,現場局面很容易僵持。這樣說來,用斗雞博弈的原理來對警察與維權民眾的博弈進行演繹推理是符合邏輯的。下面以斗雞博弈模型為基礎對警察處置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策略選擇進行探討。
(一)強行處置不可取
若警察選擇“前進”策略,對事件進行強行處置,并預期維權民眾會做出“后退”的最優(yōu)選擇,那么,由于維權民眾混合策略的存在,這一舉動會產生兩種可能的結果。
1.第一種結果:民眾訴求受到壓制,維穩(wěn)陷入困境。面對警察的強行驅散,維權民眾會選擇“后退”,以避免與警察發(fā)生沖突,從而免于付出更多的維權成本。這樣,警察就將事件平息下去,達到了社會面上風平浪靜的目的,但這種平靜只是表面上的,底下則是暗流洶涌。因為這種強制措施將民眾的利益表達與社會秩序穩(wěn)定對立起來,不但沒有為利益表達提供規(guī)則化的宣泄渠道,而且試圖生硬地消滅利益矛盾,這必然使得矛盾不斷積累并深化。壓制訴求帶來的矛盾積累,會促使民眾繼續(xù)用體制外的方式、甚至是暴力的方式表達不滿,強制措施帶來的穩(wěn)定效果會越來越差,維穩(wěn)自此陷入惡性循環(huán)。
2.第二種結果:暴力沖突升級,雙方俱損。面對警察的強硬,要想維護好具有不可剝奪性、迫切性的切身利益,維權民眾很可能策略性地選擇“前進”,雙方互不退讓,出現暴力沖突并快速升級。浙江東陽畫水事件便是一流血事件例證。2005年,東陽畫水鎮(zhèn)村民因反對化工企業(yè)污染當地生存環(huán)境而集體抗議,警察、城管、運管等共2000多人對村民進行強拆帳篷、疏散、整頓,結果雙方發(fā)生沖突,傷者達上百人。暴力沖突會造成嚴重后果,一方面進一步損害了民眾的合法權益、激起民眾更大的怨憤;另一方面帶來了道德震撼,使警察執(zhí)法合法性逐步喪失,警察形象受到損毀,警民關系對立并難以短期修復。
總之,警察采用強制措施的上述兩種結果說明警察選擇的策略沒有使自己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反而造成了雙方俱損的局面,這就進一步表明單純的強制措施是零和博弈思維下用完全沖突的辦法對付不完全沖突。完全沖突對應的是敵我矛盾,而維權型群體性事件體現的是人民內部矛盾,用敵我矛盾的方式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必然會出問題。
(二)有限處置——混合策略均衡下實現雙方合作
既然警察單純“前進”、強行處置是不可取的,那么,警察應該怎么做才能既讓維權民眾選擇“后退”,又避免上述兩種結果的出現?以及警察為什么要這樣做?對此,用下面博弈分析對這兩個問題予以解答。
警察和維權民眾中任何一方選擇“前進”獲得的支付為a,選擇“后退”者獲得的支付為c,若雙方都選擇“后退”,便不會發(fā)生沖突,雙方支付為b,雙方沖突的支付都為0,其中a>b>c>0。此博弈可以用表2的矩陣表示。
表2 警察與維權民眾的博弈
警察與維權民眾的博弈存在混合策略的使用,雙方都以一定概率選擇行動,即使雙方明確各自采取某行動的概率,雙方仍不能確定對方的行動。假設雙方選擇“前進”的概率為p,則各自選擇“后退”的概率為1-p,在給定p的情況下,維權民眾選擇“前進”的預期支付為:0×p+a×(1-p);選擇“后退”的預期支付為c×p+b×(1-p);維權民眾若選擇混合策略,則意味著其在“前進”與“后退”之間是完全無差異的,即0×p+a×(1-p)= c×p+b×(1-p),求解此方程式,可得混合策略納什均衡下維權民眾選擇“前進”概率p=(a-b)/(a-b+c)。這樣可以得出結論:維權民眾選擇“前進”的概率是其選擇“后退”獲得支付c的減函數,因此警察避免維權民眾“前進”的一個重要方法是改善其“后退”的支付水平。
以上博弈分析說明,警察要處置好事件、履行好職能的一個重要途徑是在混合策略均衡下實現警察與維權民眾的合作,即要想維護好社會秩序、社會穩(wěn)定,就需要維護民眾的合法權益,這兩方面是一致的,不是相悖的,而這正是有限處置的核心思想。警察的有限處置是一種正和博弈思維,是共同利益基礎上雙方達成合作共識,協調各方利益,避免犧牲某一方利益或對犧牲利益的一方做出足夠補償,從而實現雙贏,互惠互利。警察零和博弈思維下的強行處置,損害對方利益的同時,卻沒有增進自己的利益,恰恰說明了警察與維權民眾之間是有共同利益的,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系,再次證明了警察對維權型群體性事件的有限處置是必要的。
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有限處置要求警察從思想到行為不應與維權民眾針鋒相對,應始終保持中立的立場,同時為了既維持秩序又維護民眾合法權益,警察不能攜帶和使用武器。在控制現場秩序的情況下,一方面敦促政府相關部門重視維權民眾的合理訴求,對有關領導不合理的抓人要求予以勸阻,使其明確此類事件的化解不在于警察的強行處置,而根本在于解決事件的根由;另一方面,對維權民眾進行法治宣傳、教育,使其認清違法行為的界限與危害,即使采取必要的、合理的強制措施,也應履行告知義務,并遵守比例原則。
2008年貴州省德江縣公安機關成功處置“6.25”學生自縊死亡引發(fā)的上訪事件便是有限處置的典范。該事件中死者母親的上訪引發(fā)大量群眾圍觀,同時關于死者的各種謠言在縣城里到處傳播,這些因素使得上訪事件極有可能升級為較大規(guī)模的群體性事件。對此,德江縣公安機關主動召開死者自縊事件的通報會,并從會議的權威性、參會對象的針對性、案件通報的直觀性、會場的選擇等方面對通報會進行科學部署,使參會人員直觀、全面、準確地了解了事件的真實情況,同時對死者母親進行慰問、幫困,這些舉措體現了正和博弈的思維,最終贏得了民眾的信任與合作,使事件很快得到了妥善解決,并受到了公安部和貴州省的高度贊揚。此類的有限處置,是改善維權民眾“后退”支付的手段,是雙方在混合策略均衡下實現合作的一種方式,是使維權與維穩(wěn)平衡的妥善做法。
[1]于建嶸.危機與對策——中國社會沖突觀察[M].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10.
[2]謝惠敏.群體性事件處置的策略[M]//郭太生.治安學論叢(第三卷).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6.
[3]張維迎.博弈論與信息經濟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Taking Limited Disposal for the Balance of Rights Protection and Dimensional Stability——Analysis of Ways for Police to Dispose Rights Protection Events out of the Perception of Cockfighting Game
Xing Zifei
(Chinese People's Public Security University, Beijing 100038, China)
Rights protection events are the ways for disadvantaged groups to safeguard their vital interests and avoid being impaired. Police’s disposal of such events, therefore, would influence the rights of disadvantaged groups, the image of police and the public evaluation. The logic of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police and disadvantaged groups is just identical with that of the cockfighting game. It is concluded as follows. Firstly, the forced disposal by police is not desirable, because it leads to demands suppression or escalation of the conflict. Secondly, the limited disposal which reaches cooperation of police and groups on the basis of common interests is the desirable way and achieves the balance of rights protection and dimensional stability.
Rights Protection Events; Cockfighting Game; Forced Disposal; Limited Disposal
D631.4
:A
:1008-5750(2013)02-0063-(03)
10.3969/j.issn. 1008-5750.2013.02.013
2012-12-17 責任編輯:孫樹峰
邢子飛(1986- ),男,山東威海人,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研究生部2010級公安學與法學中隊治安學與涉外警務區(qū)隊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治安學(安全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