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偉 (安徽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臨床學院 合肥230038)
吳澄,字鑒泉,號師朗,安徽歙縣嶺南人。生活于清代康熙、乾隆年間。早年攻讀經(jīng)史,因求功名未中,遂棄舉子業(yè)而援儒習醫(yī),精研《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及古今醫(yī)籍。吳氏自幼穎悟,繼承家學,博覽群書,尤嗜讀《易經(jīng)》,苦心研讀醫(yī)書10余載,以一“易”理為權衡,常謂:“是集陰陽寒熱,多以易理體出?!保?]“閉戶研究者歷有年,臨證體驗者歷有年”[2],爰合越人及宋、元、明諸名家治法,參以心得,補偏救弊,于乾隆四年著《不居集》一書,書名“不居”乃取《易經(jīng)》“化而裁之存乎変,推而行之存乎通,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之意。并指出:“醫(yī)之理,即《易》理也。此理浩渺難窮,淵深莫究,惟《易》有以發(fā)之,而醫(yī)則尤宜明之?!保?]全書分為上、下兩集,上集30卷博采歷代名醫(yī)“虛損”之精華,下集20卷首創(chuàng)“外感亦可致虛”之論,補先賢之闕,從而完善了虛損一門。學生不揣淺陋,茲略加鉤輯,簡述如次。
《不居集》成書于清乾隆四年。當時不少醫(yī)家相習成風,不究醫(yī)理,盲從前人,治療虛損,“不主于滋則主于補,不主于補則主于滋,不求其端,不訊其末,唯滋補是務”[3]450,以致形成“前醫(yī)者倡之,后醫(yī)者和之,病者喜之,旁人附之”[3]450的不良醫(yī)風。吳氏深感“治虛損者少,做虛損者多,死于病者寡,死于藥者眾,目擊心傷,安能默默”[3],為了扭轉(zhuǎn)當時醫(yī)療之風,吳氏乃著成《不居集》。本書一方面總結了歷代醫(yī)家治虛之法,另一方面闡明虛損一證,不獨內(nèi)傷,外感亦可致虛。
“外損一證,即六淫中之類虛損者”[3]77,六淫、痰郁、食積、亡血、酒傷、蟲毒等外因所傷,日久不愈,耗傷正氣所導致的一類虛損疾病,皆歸于外損,其中又以“風勞”為常見。即謂“纏綿日久,漸及內(nèi)傷,變成外損”[3]77。吳氏認為“勞者,勞倦內(nèi)傷,妄勞心力,謂之勞。虛者,精神不足,氣血空虛,謂之虛。怯者,不能任勞。損者,五臟虧損”[3]6,此乃虛勞內(nèi)損;“感寒則損陽,自上而下,一損于肺則皮聚毛落,二損于心則血脈不榮,三損于胃則飲食不為肌膚。感熱則損陰,自下而上,一損于腎則骨痿不起,二損于肝則筋緩不收,三損于脾則飲食不能消化”[3]7,此乃外邪致?lián)p。外損與內(nèi)損的主要區(qū)別在于外邪,外損是外邪類內(nèi)傷。
“六淫為病,實因于天;外損為言,實因于人”[3]77,吳氏認為外損一證不能單純歸結于外感因素,外感四時六淫之邪,并非一定成外損,成損的關鍵因素在于人體正氣的盛衰。六淫、癘氣等外邪侵襲人體,或素體自虛,或邪氣耗氣傷血,或失治誤治,或?qū)S米萄a,使正氣虧虛,漸致虛損。總的來說,外損之病機關鍵是“頻感外邪,消耗氣血”[3]89。其具體病機主要分為兩類,一為“有即病而無陽”,二為“因循而變外損者”。具體情形為:
體虛之人,感寒而妄用汗、吐、下三法,致使人之正氣進一步虧虛,最終導致外損。
元氣中餒,無力驅(qū)邪外出,使得元氣漸耗,必成外損。
真元不足之人,用藥太過,重傷元氣,亦必成外損。
感受時行疫癘,移氣相雜,治療失當,妄用降、補、和諸法,致使氣血耗傷,終成外損。
證系外感,醫(yī)者辨證不清,誤用滋補,引邪陷內(nèi),邪氣入里化熱生風,傷及正氣,漸致外損。
不慎房勞,起居無常,飲食不節(jié),復感外邪,邪氣由表入里,頻傷正氣,終致正氣虛損而成外損病證。
總之,六淫、疫癘等外來之邪是外損的病因,外感病之所以成為“外損”,其病機責于“頻感外邪,消耗氣血”,即外邪侵襲、頻傷正氣與正氣先虛后損兩個方面,最終形成外損病證。此外,吳氏還指出,感寒則損陽,自上而下,從肺損至胃;感熱則損陰,自下而上,從腎損至脾,故治療外損病的中軸在于調(diào)理脾胃。
吳澄指出,今時之人不似古人淳樸謹愿,今時之人“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欲竭其精,耗散其真”,常在未病之前已有內(nèi)傷虛損根底,若感受外邪,則既有外感又有內(nèi)傷。此時用藥“偏于散者,則外邪不出,而元氣反先受傷;偏于補者,則正氣不能遂復,而邪反陷入,攻之不可,補之不可”[3]80,介于此進退維谷之境地,吳氏在研究前賢虛損理論基礎上,根據(jù)自己的臨床心得,創(chuàng)解托、補托二法,且明確提出“此治虛勞而兼外感,或外感而兼虛勞,為有外邪而設,非補虛治損之正方也,惟挾外感,不任疏散者,此二法最妙”。對于純虛勞而無外邪侵襲者,萬不可用。因為“柴、葛之性能升能散,走肌達表,雖能托邪,然大泄營氣,走散真陰”[3]81。
此法用于素體本虛,內(nèi)傷輕而外感重者,即疾病前期。此時邪氣初入,正氣未大虛。吳氏認為此法以祛邪為主,輔以扶正,可使“元氣一旺,則輕輕和解,外邪必漸漸托出,不爭而自退矣”[3]83。為此,吳氏創(chuàng)制解托六方:柴陳解托湯、柴芩解托湯、和中解托湯、清里解托湯、葛根解托湯、升柴拔陷湯??v觀此六方,選藥均以柴、葛為主,透邪外達。吳氏對此二味有獨特見解:“妙用葛根,葛根味辛性涼……涼而能解……辛而能潤,其用與柴胡互有短長,柴胡妙于升,能拔陷……干葛妙于橫行,能托里”[3]85。然隨證加減,治療外損之各種見證。柴陳解托湯主治外感時癘,寒熱往來,寒重熱輕,有似虛勞寒熱者;柴芩解托湯主治外感時癘,寒熱往來,熱重寒輕,有似虛勞寒熱者;和中解托湯主治手足厥冷,惡寒淅瀝,肢節(jié)酸疼,有似陽微者;清里解托湯主治煩熱蒸蒸,躁悶喘渴,有似陽虛內(nèi)熱者;葛根解托湯主治正氣虛,客邪外逼,有似虛勞各證;升柴拔陷湯主治外感客邪,晝輕夜重,有似陰虛者。
此法用于“邪實正虛之人,專事和解,邪不聽命”[3]86,即病證后期,邪陷于內(nèi),膠固難出,正氣虧憊者。吳氏認為此法應以培補元氣為主,“惟是堅我墻垣,固我城廓,戟我人民,攻彼賊寇,或縱或擒,由我操柄”[3]86,扶正之中須“開一面之網(wǎng)”,使邪有出路,方可“國泰民安,邦寧本固”[3]86。故吳氏自擬補托七方:益營內(nèi)托散、助衛(wèi)內(nèi)托散、雙補內(nèi)托散、寧志內(nèi)托散、補真內(nèi)托散、寧神內(nèi)托散、理勞神功散。陰虛不足之外損者,治以益營散;陽虛不足不能托邪外出者,治以助衛(wèi)散;陰陽兩虛之外損者,治以雙補散;外損之內(nèi)傷情志,憂思抑郁,矜持恐怖,神情不暢,意興不揚者,治以寧志散;房勞過度,耗散元真,外夾實邪者,治以補真散;食少事煩,勞心過度,兼感外邪,寒熱交作者,治以寧神散;傷筋動骨,勞苦過度,損氣耗血,而邪有不能外出者,治以理勞神功散。
縱觀解托、補托二法,從其選藥制方,不難看出:外以柴葛之升散,內(nèi)以補藥之挾托,補益不戀邪,祛邪不傷正。無論以“解”為主,還是以“補”為主,均體現(xiàn)出吳氏散邪而不傷正氣、補虛而不礙中土、重視正氣、重補脾胃的治損原則,處處體現(xiàn)了吳氏以正氣沖和、中州安寧的治病宗旨[4]。
吳澄在繼承前人治虛理論的基礎上有所發(fā)展,提出了“外損致虛”說。吳氏擺脫桎梏,立足臨床,認為虛損一證,不單內(nèi)傷,外感亦可致?lián)p。外損致虛理論不僅在中醫(yī)治虛理論中獨樹一幟,而且在臨床辨證施治上極具特色。同時,吳氏在治療上主張溯源及流,辨證詳明,深究根本,并為外損的治療提出解托、補托二法,擴展了中醫(yī)學臨床治療虛損的思路。即使在今天,“外損致虛”理論在中醫(yī)診法、治則、方藥等方面仍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總之,此學說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其嘉惠后學,實非淺鮮!
[1]吳澄.不居集·上集·卷之首[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2.
[2]吳澄.不居集·愚叔煒序[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2:4.
[3]吳澄.不居集[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2.
[4]張秀芳,李凈.論吳澄《不居集》之學術貢獻[J].西部中醫(yī)藥,2011,24(11):5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