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晨曉
(浙江大學圖書館,浙江 杭州 310027)
南宋詞人周密的傳世詞集《蘋洲漁笛譜》目前存世的版本主要可分兩個系統(tǒng)。一是清鮑廷博《知不足齋叢書》本(以下簡稱“知本”),后世如《宛委別藏》、《叢書集成初編》所收本等都源出于此本。知本系依據(jù)毛扆汲古閣影寫本傳錄,朱祖謀曾比照周密《草窗韻語》南宋末刊本的行款及卷末李彭老、李萊老二氏題詞,推斷毛扆所據(jù)的底本也應屬宋末所刊[1]。二是清江昱《蘋洲漁笛譜考證》,即所謂的考證本,乾隆五十一年(1786)江恂刻本為其通行本,后收入《疆村叢書》、《四部備要》等。江昱所據(jù)本子為“方體宋字,于當時避諱字皆闕點畫,似從刻本影抄者”[2],所以考證本亦出于宋槧。以知本與考證本相校,卷內(nèi)闕頁及卷末大字題跋完全一致,可知兩個本子出于同一來源。
浙江大學圖書館古籍部藏《蘋洲漁笛譜》屬第二種版本系統(tǒng)。該本3卷(含集外詞1卷),共兩冊,正文9行17字,附錄5行11字,無版框行格。卷內(nèi)有清江昱批校并題識,鈐“江昱”、“賓谷”、“松泉居士”、“江儀吉印”、“松泉”、“瑞安孫仲容珍藏書畫文籍印”等印。該本系1947年孫延釗贈送給浙江大學的玉海樓藏書中的一部,《杭州大學圖書館善本書目》著錄其為“清乾隆四年(一七三九)景宋鈔”[3],《稿本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書名索引》則著錄為“清乾隆四年抄本”[4]。由此可見,浙大所藏該《蘋洲漁笛譜》一直以來都以抄本著錄,但筆者經(jīng)考證認為,該本實際上不僅是一部影宋抄本,更是江昱考證本的稿本,即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江恂所刻《蘋洲漁笛譜考證》的底本?,F(xiàn)考述如下:
江昱(1706~1775),字賓谷,號松泉,江蘇儀征人,著有《松泉詩集》、《梅鶴詞》等。清乾隆四年(1739)五月,江昱完成《蘋洲漁笛譜考證》,并在題識中詳述疏證始末:“從友人處見有副本……錄抄而藏之,悉仍其舊。復以家藏《草窗詞》諸本編附于后,為集外詞,以存草窗一家之全璧。至題中人地歲月以及本事軼事、詞話倡和之作,凡有交涉可互相發(fā)明者,并疏附詞后[2]?!?/p>
蔣士銓曾在江昱死后作《江松泉傳》,言其有“蘋洲漁笛譜疏證”若干卷“未梓”[5]。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江昱胞弟江恂在徽州官署刊刻了《蘋洲漁笛譜考證》,依照蔣士銓所言,該書在江昱生前就已有完整的定本。浙大圖書館藏本疏證內(nèi)容完備,其條目、文字除個別次序調(diào)整外,與江恂刻本幾無出入,應可認定為江恂刻本的底本。該本鈐有江昱的5種藏書印記,是其舊藏;且卷內(nèi)抄錄、批注的筆跡與卷末江昱所撰識語筆跡吻合,可知該本系其手訂,所以稱之為江昱稿本。
例如,卷二《長亭怨慢》這首詞之后的江昱疏證,共有10條,在該本中,批注者在這10條疏證條目之前依次冠以“四、五、六、八、一、二、三、七、九、十”等序數(shù)[2],江恂刻本即按照標明的次序付印。究其原因,應是江昱在為《長亭怨慢》這首詞作考證之時,先按照自己的思路或掌握材料的先后為其出注,并不拘于順序,待全部考訂完畢之后,才按照內(nèi)容先后為考證的條目排列次序。
這種情況還有多處,如卷二《柳梢青》[2]一詞,其疏證條目前也標出了序號,刻本即按此序號依次刻寫。根據(jù)以上這一情況來看,浙大藏本應為江恂刻本的底本。
浙大藏本中疏證的條目未見于刻本,共有12處,都作了刪改標記。如卷一《三犯渡江云》詞后本有“昱按,《絕妙好詞》:李彭老,字商隱,號筼房;萊老,字周隱,號秋崖”[2]一段,劃除后改作“《歷代詩馀》:李彭老,字商隱,號筼房,有《筼房詞》;李萊老,字周隱,號遁翁,彭老之弟,有《秋崖詞》。昱按,《絕妙好詞》:周隱號秋崖[2]”??瘫炯凑談h改之后的內(nèi)容刊刻。
浙大藏本中,除直接劃去外,凡作“「」”標記的內(nèi)容也不見于刻本。如卷末題詞之疏證,稿本原有:“昱按,《志雅堂雜鈔》謂廖群玉刻王橚所作《賈氏家廟記》?!豆镄岭s識》謂王橚為螺鈿屏風圖、賈相十事以獻,殆即其人[2]?!边@段文字前后以“「」”標出,未見于刻本。這種情況還出現(xiàn)在卷二《好事近·次梅溪寄別韻》[2]等處。
以上刪改的情況,除所舉第一例確系作者所為之外,其他均存在作者所為或刊刻者所為兩種可能。若系作者所為,刊刻的又是刪改后的內(nèi)容,那么浙大藏本應是江恂刻本所遵循的底本。若系刊刻者所為,則更可證明該本是刻本的底本,只不過是刊刻者根據(jù)自己的見解在底本上作了適當?shù)膿p益。
江恂刻本中有4處疏證,未見于浙大藏本:①卷一《木蘭花慢》疏證,刻本多“昱按,《絕妙好詞》:張龍榮,字成子,號梅深”[6]一條;②卷二《水龍吟·次陳君衡見寄韻》疏證,刻本多“昱按,笛有通用,乃古音,惟三百篇為然。施之于詞反似不協(xié),草窗精于聲律,當必不爾想,因和韻之故,蓋西麓他作往往如是,平韻亦簫,尤相通也”[6]一條;③卷末題詞之疏證,刻本多“昱按,《征招》、《酹月》二作,原系大字另頁,而橚跋低一字差小,跋內(nèi)霞翁、草窗皆另行提寫,似別刻一版。而后人附入集后之作,今一例編入,而志其舊本如此”[6]一條。
最后一處則比較特殊,即卷一《三犯渡江云》疏證,刻本所載為“《宏治湖州府志》:余不溪出天目山,經(jīng)德清縣至峴山漾,入定安門至江子匯為苕溪。李宗諤《圖經(jīng)》:水清澈余則否故名”[6],浙大藏本該處則僅存“子匯為苕溪,李宗諤《圖經(jīng)》:水清澈余則否故名”[2]數(shù)字,而其中“子匯為苕溪 李宗諤圖”一行9字只存一半??赡苓@一條目系作者后加,而且是寫在浮簽之上,附在書里。浮簽寫滿則寫到了書本上,而“子匯為苕溪 李宗諤圖”一行正好是騎浮簽之縫而寫的,所以浮簽佚失之后,該行9字只存一半。根據(jù)這一情況,前面3條也就可以作出解釋了。這些條目可能為江昱后加,但只是寫在浮簽之上,附于書中,江恂付印之時,浮簽尚存,而后佚失,所以這些條目只能在刻本中看到,而不見于浙大藏本。
由以上4點來看,原以“抄本”著錄的浙江大學圖書館藏《蘋洲漁笛譜》應為清乾隆四年(1739)江昱稿本,即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江恂刻本所據(jù)之底本。
[1] 朱祖謀.草窗韻語跋[A].周密.草窗韻語卷末[M].民國11年蔣汝藻刻本:附錄頁.
[2] 周密;江昱疏證.蘋洲漁笛譜[M].清乾隆四年稿本.浙江大學圖書館藏.卷末 28a,卷末 28b,卷二 1a-3a,卷二 17a,卷一 10a,卷一 10a,卷末 26b,卷二22a,卷一10b.
[3] 杭州大學圖書館.杭州大學圖書館善本書目[M].上海:中華書局上海印刷廠,1965:79.
[4] 天津圖書館.稿本中國古籍善本書目書名索引[M].濟南:齊魯書社,2003:1855.
[5] 蔣士銓.忠雅堂集校箋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2116.
[6] 周密;江昱疏證.蘋洲漁笛譜[M]顧廷龍.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23冊[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57,168,189,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