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麗芳

（廣西南寧市邕寧區(qū)中醫(yī)院，530200）

杏蘇散之理，眾家無異議于其宣肺散寒、化痰止咳之功，爭議的焦點是杏蘇散所治“涼燥”病邪是否存在？杏蘇散可否治燥？根據(jù)《方劑學》教材所載，杏蘇散的藥物組成是：杏仁、紫蘇葉、前胡、桔梗、甘草、枳殼、茯苓、橘紅、半夏、生姜、大棗。功用：輕宣涼燥，宣肺化痰。主治：外感涼燥證。癥見：頭微痛，惡寒無汗，咳嗽痰稀，鼻塞嗌干，苔白，脈弦。

“涼燥”病邪之爭

1.“涼燥”病邪是不存在的。陳海生等［1］認為，《溫病條辨》所論之涼燥病邪并不存在，杏蘇散實為小青龍湯之輕劑，病因與小青龍湯相同，持“涼燥者，非燥也”、“燥象者，假燥也”，杏蘇散所治乃“風寒外束、水飲內(nèi)?！敝p也。

2.“涼燥”病邪是存在的。宋曉鴻［2］、何德昭［3］則認為涼燥是存在的，“涼燥是次寒，與感寒同類”，持涼燥之性乃“寒與輕燥之氣相合”。丁建中等［4］通過小鼠試驗說明了“涼燥”病邪存在的客觀性。他們在人工設置涼燥氣候（低溫干燥）的環(huán)境下，觀察研究小鼠肺津生成量的變化情況，結果發(fā)現(xiàn)：“涼燥”環(huán)境可導致小鼠肺津生成減少而發(fā)生“肺干”病理變化，即涼燥組小鼠的肺津生成量低于常溫常濕組。他們還指出，肺津相當于黏多糖和蛋白質(zhì)，黏多糖和蛋白質(zhì)即是呼吸道液的主要化學成分，如果測出呼吸道液中的黏多糖和蛋白質(zhì)成分含量減少就說明肺津生成量減少。

涼燥病機及相應臨床表現(xiàn)之爭

認為涼燥病因存在的醫(yī)者們，對涼燥致病病機及其相應臨床表現(xiàn)的理解也存在某些分歧。

1.涼燥致病病機與杏蘇散證中的痰稀癥有相符之道。宋曉鴻［2］、齊放等［5］是贊同吳鞠通之說者，都認為涼燥犯肺可致痰稀之癥。病機上，他們的觀點是：涼燥初犯肺衛(wèi)，肺氣郁遏，宣降失司，因而肺氣不利，肺津敷布失司，聚而成痰。另外，齊放等還將“痰稀”理解為“燥從濕化”之故，認為痰稀乃燥邪斂澀肺表，郁聚從濕而化所致。相應臨床表現(xiàn)上，宋曉鴻認為鼻塞、咳嗽痰稀乃涼燥初證的表現(xiàn)；齊曉鴻等也提出涼燥證的特征為：以咳嗽痰稀為常見，間或見咳而少痰，但少見咳嗽痰稠之癥。他們認為燥性之機與痰稀之現(xiàn)并不矛盾，杏蘇散的主治是涼燥致病病機的相應表現(xiàn)。

2.涼燥致病病機與杏蘇散證中的痰稀癥無相符之理。何德昭［3］并不贊同吳鞠通之說，對涼燥致病病機及其臨床表現(xiàn)的分析較為細化，他同意《素問》“燥以干之，寒以堅之”之言，贊同《通俗傷寒論》之論，病機上認為：燥寒若襲表可致皮毛閉束；若犯肺可致津凝、津耗，津布失司。相應臨床表現(xiàn)上認為：燥寒襲表，皮毛閉束時可出現(xiàn)鼻塞、頭痛、惡寒、身熱之癥；燥寒犯肺，津布失司時，若燥氣偏輕僅出現(xiàn)咽唇微干之癥；若燥氣較勝則干而有鼻干、唇干、咽干之癥；若燥盛損及陰津，肺失濡養(yǎng)則有氣逆干咳、胸悶之癥。這些干之征象方與“燥以干之”相應，而杏蘇散所治癥的肺干征象并不明顯，反有痰稀之寒濕征象，與燥性之機存在矛盾，所以杏蘇散的主治癥并不是涼燥致病病機的相應表現(xiàn)。

涼燥治法與燥劑之爭

醫(yī)學者們基本認同“燥者潤之”這一治燥大法，爭議的焦點在于：體現(xiàn)“治以苦溫，佐以甘辛”的“辛溫甘潤法（辛潤法）”可否適合涼燥犯肺之治？杏蘇散是否治涼燥之良劑？潤燥藥選何者為宜？

1.辛潤法不能治肺燥，杏蘇散非治涼燥犯肺之劑。陳海生［1］認為，辛潤法適宜治腎燥，不能治肺燥。認為腎主水，辛藥本無潤質(zhì)，但性陽，能宣陽達氣，助水津四布而解腎燥之苦；而肺主氣，肺燥津缺，缺少“水津”作為輸布的物質(zhì)基礎，“辛”無津可布則肺燥無以潤。但未對肺燥之治提出具體立法方藥。

2.辛潤法可治肺燥，但杏蘇散非治涼燥犯肺之范劑。何德昭［3］、徐傳富［6］均認為辛溫甘潤法能治涼燥犯肺，但認為杏蘇散辛潤不足，并非治涼燥范劑，當屬辛化之劑，更適合用于治療風寒咳嗽兼有痰濕之癥。雖然他們都認為辛通平和與溫潤之品當為治涼燥犯肺主藥，藥選當如紫蘇葉、豆豉、蔥白、杏仁、百部之類。但在佐藥選取上略有分歧，何氏認為當配用甘寒潤滑之品如蘆根、瓜蔞殼之類，方能使肺津敷布有源，防止燥從火化，反助“辛溫甘潤”之功；徐傳富則認為當佐以辛涼甘潤而生津潤燥之品，如玉竹、沙參、炙甘草、大棗之類，因為治燥不應缺少辛涼甘潤藥。

3.辛潤法可治肺燥，且杏蘇散乃治涼燥犯肺之范劑。宋曉鴻［2］認為杏蘇散乃專為涼燥初起而設，為辛潤治燥良劑，治法組藥無可厚非。丁建中［4］在動物實驗數(shù)據(jù)的基礎上分析杏蘇散的功效，提出辛溫逐邪能使津液自和，治涼燥不必非用生津之品，杏蘇散是治涼燥的有效方劑。齊放等［5］認為，杏蘇散乃溫和通散之辛潤治燥劑，提出外感涼燥，當肺束較甚，而津液燥傷不重時，當以溫和通散，稍佐甘潤為治，藥用杏蘇散之主體藥組如蘇葉、杏仁、前胡、桔梗、枳殼、甘草等，而把杏蘇散中的二陳湯當作輔藥，認為在臨證時可按需定其去留，指出杏蘇散適用于外感涼燥而津液燥傷不重，且素體脾弱有濕停痰蘊者。

討論

從以上醫(yī)者對杏蘇散方理的爭議中可以知道：病因上，說明“涼燥”病邪存在的理由更充分，得到了多數(shù)醫(yī)家的認可，而在涼燥病機及相應臨床表現(xiàn)上，他們分歧點主要在于：是“燥以干之”合理呢，還是“燥從濕化”合理；燥性之機與痰稀之現(xiàn)是矛盾的還是統(tǒng)一的？治法上，說明辛潤法可治肺燥的理由更充分，同樣也得到了多數(shù)醫(yī)家的認可，而對杏蘇散的辛潤功力上，他們的分歧點主要在于：杏蘇散的辛潤功力是否達到？認為未達到的醫(yī)學者，在如何增強其辛潤功力的選藥上，又分歧于選加甘寒潤滑之品合理還是選加辛涼甘潤生津之品合理？

其實人處于自然界的環(huán)境里，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體會到“因濕而涼而寒”、“因涼寒而干而燥、因得溫而通而潤”的自然現(xiàn)象的?！耙虻脺囟ǘ鴿櫋边@種現(xiàn)象并不難理解，水液得熱溫度增加，溫度增加水可蒸騰，若處于蒸騰之道便可感覺滋潤，體現(xiàn)了溫通與潮潤的關系。人在感冒初時的病理狀態(tài)也有先是出現(xiàn)咽喉、鼻部干癢的燥干癥狀，繼而出現(xiàn)咳嗽痰稀、鼻流清涕的寒涼癥情，體現(xiàn)了燥干與涼寒的關系。所以涼寒與干燥、溫通與潮潤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相互伴隨出現(xiàn)的，這有助于對 “辛溫治燥法”合理性的理解，辛開溫通一則可宣散邪氣，一則可助潤而不濕。關于涼燥病機及其相應臨床表現(xiàn)的爭議，筆者認為“燥以干之”與“燥從濕化”這兩種觀點并不矛盾，只是切入面有所不同而已。前者是從燥易傷津的本性方面切入的，“燥以干之”即涼燥可致肺干之說是行得通的；后者是從肺生理病理性質(zhì)方面切入的，受邪所犯，肺之宣升發(fā)散生理功能被礙，氣道津化受阻，聚而為濕為痰，所以“燥從濕化”即涼燥之邪束肺，致肺津不化而成痰濕之說同樣也是行得通的。因而燥性之機與稀痰之象并不是絕對對立的，而是相對統(tǒng)一的。相應的，關于選方用藥的爭議，筆者比較贊同宋曉鴻［2］、丁建中［7］、齊放等［5］之說，即杏蘇散為辛潤治燥良劑，治法組藥無可厚非。辛溫逐邪能使津液自和，治涼燥不必非用生津之品。當視杏蘇散中的紫蘇葉、杏仁、前胡、桔梗、枳殼、甘草為方之主體藥組，為溫和通散稍佐甘潤之治，適用于外感涼燥患者，肺束而津傷不重時；當視杏蘇散中的二陳湯為方之輔助藥組，為溫化和胃之治，適用于兼有痰濕者，臨證時可按需定其去留。

［1］陳海生，林瓊燕，陳壯忠，等.涼燥者，非燥也［J］.中醫(yī)雜志，2009，50（2）：186-187.

［2］宋曉鴻.杏蘇散是治涼燥證初起之方，是辛潤劑——兼與徐傳富先生商榷［J］.四川中醫(yī)，1994，13（1）：21-22.

［3］何德昭.涼燥證治雛議［J］.成都中醫(yī)學院學報，1981，24（2）：12-14.

［4］丁建中，龔權，張六通，等.杏蘇散對涼燥小鼠肺與腸道功能的影響［J］.中藥藥理與臨床，2006，22（4）：20-21.

［5］齊放，謝鳴.杏蘇散為溫和之通散劑［N］.中國中醫(yī)藥報，2009，5，22.

［6］徐傳富.杏蘇散非治燥之方，亦非潤劑［J］.四川中醫(yī)，1993，12（5）：21-22.

［7］丁建中.外燥致病機制的實驗研究［D］.武漢：湖北中醫(yī)學院，2006：4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