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夜間的事兒,花兒競相綻放,燦若云霞。
一場雨是必須的,必須在這個特別的季節(jié)置下一場雨,必須讓艷陽高照的蒼穹暗下來,伏下身軀,以便承接高處思念的重量。一場雨是必須的,必須讓天氣迷迷蒙蒙,讓白日的光線滑入暮色的蒼茫,山野麥田邊的祖先,才能在一場氤氳開來的雨中趁著夜色順舊路返回。
我們只有在入夜借夢境的方式才能拉近與天堂的距離,才能與故人在老屋舊巷里相聚,抽煙,喝酒,沏一壺月光,徹夜暢敘,從清明選種泡稻,一直談到谷雨移苗下秧,埯瓜點豆等,順便把二十四節(jié)氣里的愿望再逐一表述。我的靈魂還安養(yǎng)伸展在老屋的木格窗下,窗外的刺槐會準時地在五月陽光細密的掌紋中抽出一串一串碎花白。躲在暗處的那個雕著碩大牡丹的檀木箱子,裝著全家人四季里的衣衫,也裝著母親一生的秘密。
雨打青瓦的節(jié)奏,一朵一朵的清韻落下來,綻開梨白的花瓣。梨花或者杏花的白,彼時僅僅是走向果實的一種顏色。經(jīng)年之后,這種白,映照濁世紅塵,生出相思鄉(xiāng)戀。我的親鄰祖輩,一生中蓄積了太多苦澀的雨水,最終不堪重負,在另一個世界里抖落雙肩的疲憊。
多年之后,我站在村野之中,麥綠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到心頭。夢境里,顯現(xiàn)南方層層的水田,映照藍天流云,水汽裊裊氤氳,有那么一襲白衣鷺鷥,水澤邊踱著閑雅的步子,像是走進一幅簡約而明朗的畫卷。而在田埂上卸下犁鏵的男人,夕陽把他的影子默默地投在草地上,影像寂寥而斑駁。那個男人,是我一再夢及的祖輩。
某日,父親和我在一個荒蕪的墳頭圓上幾鍬新土,插上柳枝,燃一掛鞭炮,化一抹紙錢,畫圈留土門,在躬身叩頭的剎那,眼眸中醞釀的一場雨最終飄落下來,紛紛揚揚,洇濕整個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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