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末年，元兵大舉南下。當元軍進逼都城臨安時，宋將淮西制置使夏貴卻擁兵觀望，拒不發(fā)兵救援。元朝向夏貴許諾：只要他率部“歸順大元”，淮西一帶仍然封給他養(yǎng)老。夏貴便率淮西諸郡降元，被授中書左丞之職。有人作詩諷刺道：

節(jié)樓高聳與云平，通國誰能有此榮？

一語淮西聞養(yǎng)老，三更江上便抽兵。

不因賣國謀先定，何事勤王詔不行？

縱有虎符高一丈，到頭難免賊臣名。

夏貴降元時，已是79歲的高齡，入元不到4年就一命嗚呼了。又有人作詩譏諷道：

自古誰不死？惜公遲四年。

聞公今日死，何似四年前？

還有人在吊祭其墓時賦了這么一首詩：

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

嗚呼夏相公，萬代名不朽。

李自成率大軍進攻北京時，明朝的文武官員降的降，逃的逃。不久城破，崇禎帝自縊而死。有個乞丐在橋柱上題了一首詩后，跳水自殺。這是一首七言絕句：

三百年來養(yǎng)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

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

該乞丐的封建正統(tǒng)觀念顯然不足取，但這首詩及自殺這件事，對那些平日里滿口綱常倫理、享盡榮華富貴，危難時非降即逃的文武官員，卻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清軍入關之初，朝廷為籠絡漢族士大夫，照舊舉行科舉考試。一些明朝的遺老遺少發(fā)誓要為亡明“守節(jié)”，或稱年邁，或云有病，都拒不參加考試，拒不入朝做官，誓不與清朝政府合作。也有人雖然動了心，但恐遭人非議，承受“變節(jié)”惡名，便徘徊觀望，不敢貿然入試。數(shù)年之后，清廷再次舉行鄉(xiāng)試，并明文宣布：“山林隱逸，有志進取者，一體收錄?！庇谑悄切└娌∮^望者便成群結隊，紛紛相率而來，列名報考。有人也作詩嘲諷道：

圣朝特旨試賢良，一隊夷齊下首陽。

家里安排新雀帽，腹中打點舊文章。

當年深自慚周粟，今日幡然吃國糧。

非是一朝忽改節(jié)，西山薇蕨已精光。

詩中的“夷齊”指伯夷、叔齊兄弟，二人是商末孤竹君之子，因相互推讓君位，后一起逃奔西岐。周武王伐紂時，二人叩馬而諫，說武王以臣伐君，是“大逆不道”。商朝滅亡后，二人發(fā)誓“不食周粟”，逃至首陽山，采擷蕨類植物充饑，最終餓死在首陽山。此詩以“西山薇蕨已精光”嘲諷這些考生，令他們羞愧難當。當時，還有另外一首大體相似的詩：

一隊夷齊下首陽，六年觀望好凄涼。

頭上整齊新結束，胸中打點舊文章。

當時義不食周粟，今日還思補達糧。

早知薇蕨終難咽，悔殺無端罵武王。

到了會試的那一天，由于應試諸生太多，考場內的桌椅板凳居然不夠用，清廷便下令將一大批人趕出考場。于是又有人再用前一首詩的韻腳，另作一首詩嘲諷道：

失節(jié)夷齊下首陽，院門推出更凄涼。

頭上打歪新結束，胸中驚亂舊文章。

朝來飽飯周家粟，歸去仍炊仲子糧。

從今決意還山去，堪嗟薇蕨已精光。

這兒的“仲子”似指周文王的伯父仲雍，也是一個避位隱居者。

順治年間，蘇州才子、原明朝官員吳偉業(yè)被清廷任命為國子監(jiān)祭酒。吳偉業(yè)臨行之前，吳中士大夫會集于虎丘山，在劍池旁邊的千人石為他設宴餞行。眾人飲至半酣，忽然有一少年書生求見，呈上一封書札。吳偉業(yè)拆開一看，唯有一首七言絕句：

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

寄語婁東吳學士，兩朝天子一朝臣。

吳偉業(yè)看后默默無語。眾人接過一看，也都面露愧色。再尋那少年時，早已沒了蹤影。

（責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