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 婚

說的這個“就”字，有這樣的意思：湊合、將就。

那么什么樣的婚事是湊合、將就的呢？里面有什么蹊蹺？我只能根據(jù)我們村的情況向你簡單介紹一下。

我們村是個特別偏僻的自然村，因為窮，誰家的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的。

但村東頭的老肖家要比別人家強一些。他家四口人，三個男勞力，工分掙得多，吃糧就不怎么困難。主人肖老大在供銷社當門市組長，大兒子肖軍在小學當民辦教師，二兒子肖民在生產(chǎn)隊當會計，從西頭數(shù)到東頭，就屬肖老大家富裕。

俗話說，手里有了米，叫雞雞就來。肖軍的個人條件也不錯，想與他搞對象的姑娘有不少，他就相中了大隊黨支部書記王宏的閨女王友梅。

王友梅高中畢業(yè)后，在糧站當了臨時工，她和肖民是一個班的。

王友梅的辮子特別長，一直拖到屁股蛋以下，王友梅的眼睛帶鉤，看人時不小心讓她鉤了一下，被她鉤了的人便會幾夜睡不好覺。當然，她那帶鉤的眼睛輕易不會去鉤人的，除非她想要鉤。

幸運得很，肖軍被她鉤了一眼，只一眼，肖軍就死心塌地地追著她，還真把她追到了手。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本來王友梅和肖民是同學，可肖民哪能比得上他哥肖軍呢？因此王友梅的眼睛從沒鉤過肖民。肖軍和王友梅的結(jié)合，這在全大隊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當時大隊所有的社員都認為這是一樁非常好的婚事，是極少出現(xiàn)的最佳組合：公公在我們這里供銷社上班，有緊俏商品可買；兒媳婦在糧站上班，不缺米面油；兒子在學校教書，是個文化人，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多么優(yōu)秀的一個家庭?。?/p>

肖軍很滿意，王友梅也很滿意。

這樣的婚姻不幸福才怪呢。

不幸的是，當肖軍和王友梅四歲的女孩玉兒準備上幼兒園時，肖軍突覺胃痛難受，不到三個月功夫，肖軍就堅持不了了，他緊緊握住王友梅的手，盯著王友梅那注滿淚水的雙眼，十分不甘心地倒在了病床上。

這時的肖民也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看著死去的哥哥，再看看哭成淚人的王友梅和四歲的侄女，肖民默默地做著他應該做的活兒，想勸勸嫂子，又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已經(jīng)從供銷社退休的肖老大心里最難過。

他投入十多萬元，蓋了兩層小樓，全家六口人其樂融融。肖軍這一走，剩下王友梅孤兒寡母怎么辦？王友梅剛二十六歲，不能讓她守一輩子寡呀？如果讓她嫁出去，她就要帶走她和肖軍的一半財產(chǎn)，這樣就使肖老大特別心疼；如果王友梅不出嫁，想招進一個男人來，這更讓肖老大不好受，成天看見一個外姓男人在他蓋的樓里出來進去的，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不操心不受累，這樣他心里能舒服嗎？

肖老大突然想到了肖民。

這小子平時蔫不唧的，跟哥哥嫂子處得非常好，對象也談了一個，可到最后不了了之。肖老大暗自慶幸：這小子要是也有對象，那肖家的損失就更大了。

晚上，肖老大把肖民悄悄拉到里屋。

肖老大問肖民：你哥待你咋樣？肖民不知爸爸要干什么，就說：不錯呀。

肖老大又問：你嫂子待你呢？肖民說：也不錯啊。

肖老大還是問：你看玉兒可憐不？肖民低下了頭，眼里酸酸地說：咋不可憐？

肖老大連忙說：這就好，這就好。

肖民莫名其妙地問：爸，你說好什么呀。

肖老大忙擺擺手說：這你甭問，我再問你，我是你爸不？肖民說：那還有錯！

肖老大接著問：你應該聽我話不？肖民說：應該，我啥都聽你的。

肖老大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你去吧，看看你嫂子屋里有啥活，幫著干點。肖民出去后，肖老大捻著嘴邊幾根胡子自言自語：肖家，好哇！

這一天，王友梅剛吃過晚飯，領著玉兒下樓，肖老大說：友梅，讓肖民領著玉兒出去玩，你過來，我有話說。

友梅把玉兒交給樓下的肖民，進了肖老大的屋。問：爸，啥事？

肖老大說：友梅呀，這以后，你有啥想法嗎？友梅低下了頭說：沒有。

肖老大又問：你是想嫁出去呢？還是想招一個進來？友梅抬頭看一眼肖老大，很快又低下頭說：爸，我真的沒想過這事呢。

肖老大嘆了一口氣說：我放不下玉兒啊，要是落到了外人手里，雖說你是她親媽，可也做不了別人的主啊。

友梅突然哭了，她說：爸，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就我娘倆過，沒人會給玉兒氣受。

肖老大沉默了一會，試探著問友梅：你看，玉兒他叔都二十好幾了，還沒有合適的，你們是同學，替他想著點吧。

友梅一下子明白了，繞了這么大的彎子，才繞到正題上。友梅紅著臉說：肖民要是愿意，全憑爸爸做主。肖老大這時一拍大腿：中啊，友梅，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過了三個月，肖民和友梅住在一起，嫂子和小叔子成了夫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們那里把這樣的婚事叫作就婚。

還有，大伯子和兄弟媳婦結(jié)合在一起，我們那里也同樣叫就婚。

借 種

過去，在我們鄉(xiāng)下，誰家要是生個兒子，不但全家人樂得屁顛屁顛的，就連全村人也都眉開眼笑，如同他們都得了大胖小子一般。那意思很明顯，這家不錯，又有了傳宗接代的玩意兒。誰家如果得了丫頭，那家在鄉(xiāng)親們面前就有點抬不起頭來，好像自己家上輩子沒做什么好事似的，這輩子遭了報應，成了“絕戶頭”啦。

因此，不管想啥法子都要弄出個小子來顯擺顯擺，生多少閨女都不算數(shù)。

想啥法呢？八仙過海，各顯其能。這里面可就有故事嘍。

那時候都把現(xiàn)在的行政村叫大隊。我們大隊村西頭第三生產(chǎn)隊住著一劉姓社員，就娘倆。兒子叫劉才，但大家都叫他劉殘，因為他的腳有點殘疾。別看他走路不利索，有點歪歪扭扭的，但這小子心靈手巧，會扎笤帚，會編葦席，會裁衣服，還會拉二胡。而且，劉殘方面大耳，口紅齒白，眼大眉濃，是個很英俊的男子漢。本來，按理說，他要討個媳婦不應該存在什么問題，但恰恰問題就出在他的腳上。有姿色的，條件好的姑娘看不上他，一般般的姑娘他還看不上人家。一晃他就過了三十這道坎，三十而立呀，他啥都沒立起來，連個女人都沒有，他還立啥呀？突然，胡媒婆登門傳話：劉殘吶，你交桃花運啦，營房大隊有個姑娘叫王鳳香，你哪天去相相。劉殘大喜，幾乎蹦起高來說：哎呀，我說一大早喜鵲就喳喳叫呢，果然便有喜來到。劉殘媽當時就趕緊給胡媒婆和面搟面條，還一連氣打上了兩個荷包蛋。胡媒婆吃得滿臉躺汗，口里不斷說：好，好，真不錯！劉殘媽傻呵呵垂手站在一邊，陪著笑臉也說：不錯，真不錯！只有劉殘在想胡媒婆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劉殘和劉殘媽去營房大隊老王家相親。一看王鳳香長得又高又壯，臉膛黑紅，兩條大辮子又粗又長，快拖到腳后跟啦。劉殘媽高興萬分，偷偷拉著劉殘的衣角說：中啊，中，這閨女好身板，能干吶。再說，你看她那鼓鼓的倆大屁股蛋兒，緊繃繃的，一準能生小子！劉殘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當時就直勾勾地把人家王大姑娘給看得臉紅撲撲的啦。

更令劉殘家想不到的是，老王家什么彩禮都不要，催著立馬結(jié)婚。劉殘心里有點沒底，對劉殘媽說：媽，這么便宜的事，有點懸吧？你不常說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嗎？他媽瞪他一眼說：你這孩子，咋能瞎比較呢？我說的是買東西，挺好的一個大活人擺在那里，你挑什么呀？

劉殘很快就和王鳳香成家睡在一起。

結(jié)婚不到七個月，王鳳香就給劉殘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劉殘媽樂悠悠抱上了孫子，早把兒媳婦結(jié)婚不到月份就生孩子這件事拋到九霄云外了。她樂呵呵地對劉殘說：你瞧瞧，媽說得一點錯也沒有。

可大隊的有些婦女們都對王鳳香七個月生兒子這件事持懷疑態(tài)度，說她早產(chǎn)吧，孩子挺健壯，說她和別人早孕吧，可她們對王鳳香在娘家到底如何，一點不知，就都只認為劉殘準是提前把生米煮成熟飯了。劉殘不說，王鳳香也不說，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哇？

劉殘一出手就弄了個大胖小子，這讓大隊另一個婦女眼紅了。

這位叫月華的婦女，結(jié)婚都四年了，肚子里啥東西也沒長出來，這讓她和她男人劉忠在眾人面前都有些灰溜溜的感覺。劉忠對月華說：他媽劉殘這小子，這小子，不善，真的不善！月華則說：恩，是不簡單。瞧他那胖兒子長得多壯實！

又經(jīng)過幾十個夜里或白天的連續(xù)奮斗后，月華依然沒啥表現(xiàn)。這使劉忠很沮喪，沮喪之余，劉忠找到劉殘說：嘿，老兄，給咱幫個忙行不？劉殘問：幫啥忙？劉忠小聲說：去問問你月華嫂子就知道了。

不幾天，劉殘在問月華幫什么忙的時候，就被月華拉到了炕上幫忙。劉殘也特別樂意幫這樣的忙，幫了幾回后，月華就再也不讓劉殘幫了。她對劉殘說：我記你一輩子好處。這時劉忠買了五斤豬肉送到劉殘家，正趕上王鳳香領著孩子回去住娘家。劉忠說：這忙就幫完了。一趟馬一趟河，以后就別幫了，再幫，我會讓你吃苦頭的。劉殘嘿嘿笑了說：好，君子一言。但有一點，不管是生小子，還是生丫頭，這喜酒你一定要請我喝！劉忠也笑了，說：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月華也生了一個白胖胖的兒子。

劉殘覺得自己很風光，不但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兒子還能幫別人創(chuàng)造兒子?？伤f萬也沒有想到，他自己那寶貝蛋兒子還是王鳳香和別人整的。

那次王鳳香回娘家，她娘問：瞞過那小子啦？王鳳香 笑了起來：媽，還是你有辦法，一點紅墨水，滴在褲衩上，劉殘那小子猴急，哪有工夫管這事？完了他跟一灘爛泥般呼呼死睡。她媽叮囑說：以后你就和他好好過日子吧，千萬別胡來。王鳳香點點頭說：吃一塹，長一智，我會和劉殘好好過日子的。

后來，全大隊的人都知道劉殘的兒子是王鳳香在娘家當姑娘時被人家弄大肚子生的，就劉殘不知道，還有他媽也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假的不知道呢？這就不得而知啦！

干 媽

如今，有哪個俊俏的姑娘認了“干爸”，不管是出于哪種原因，人們看她和她“干爸”的眼光就會怪怪的，里面的含義指不定是啥呢。如果被認的那位“干爸”是個有錢有勢的，那意思就更豐富了。

過去，我們那地方有認“干媽”的習慣。不論是閨女和小子，為了好養(yǎng)活，就要認個“干媽”。這里面絕大多數(shù)是正常的，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但也有一些家伙，借認“干媽”或“干兒子”之機，行偷雞摸狗之事。所以，就這件事本身來說，其中的道道多著呢。

我們大隊第六 生產(chǎn)隊有位梁姓婦女，個不高，也不胖，翹翹的小鼻子，翹翹的小嘴唇，翹翹的小胸脯，還有翹翹的小屁股，是那種小巧玲瓏的女人。男人們都管她叫梁媚，女人們給她起了個外號，難聽一點，這里就不說了。

梁媚娘家特別窮，所以十六歲就嫁給了家庭富裕一些的宋家宋老大。宋老大又矮又瘦又悶，十天八天也冒不出一句話。但他家有吃的，挨不著餓，梁媚雖然頗有姿色，可她家弟兄多，能吃，糧食總不供嘴，他們二人一結(jié)合，也就算優(yōu)勢互補了。

別看宋老大蔫頭蔫臉的，但特別能干，他一連氣在梁媚這塊挺好的土地上種出了許多棵小苗來，個個都水氣靈靈的。梁媚三十五歲這年，他家的大閨女就有十八九了。大閨女出落的比梁媚還漂亮。可能是我們這里的水好，女娃們雖說天天吃高粱米棒子面，就是喝涼水，都長得精精神神，又白又嫩又嬌。

梁媚這樣迷人的娘們，肯定不會永遠拴在宋老大這樣一棵無材可取的樹上干呆著。一有機會，她也會紅杏出墻幾次。據(jù)說，她和大隊支書交流過炕上的心得體會，還跟本隊隊長研究總結(jié)出一套男女野合的經(jīng)驗，是在棒子地最好？還是在高粱地最佳？但別人沒實踐過，只有隊長和梁媚最有發(fā)言權。

那時候我們口外（也叫關外）的姑娘為擺脫困境，經(jīng)親戚朋友牽線搭橋，盡往口里（也叫關里）嫁。你想想，我們這里一日三餐，頓頓高粱米，棒子面，如果能吃飽了還算不錯呢。往往有些戶凈吃不飽，用土豆野菜充饑。大家都管這種吃法叫黃鼠狼逮雞毛——填肚唄。

梁媚的大閨女首先“孔雀關里（口里）飛”，去那里尋找白面和大米吃去了，時間不長，她就帶回一個三十來歲的老小伙子，說是幫著介紹對象，臨時就住在梁媚家。恰巧，宋老大為收購站往縣城里送羊。

那時候往城里趕羊，都是幾個人一伙趕上幾百只羊，浩浩蕩蕩的一走就是十幾天，不像現(xiàn)在有汽車這么方便。宋老大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下梁媚和五個閨女和那個老小伙子。老小伙子雖然長的油頭滑腦的，但與宋老大相比還要強上許多。據(jù)梁媚的大閨女講，這老小伙子手里很有錢，準備在我們大隊找個媳婦。梁媚家里天天晚上有不少姑娘來串門，那意思很明顯，都想給這個老小伙子當老婆呢?？蛇@個老小伙子眼睛朝姑娘們看得少，卻對梁媚看得多。這梁媚心里也明鏡似的，但她一點也不急，她要把這個男人好好磨一磨，一直到他心甘情愿地把錢都掏給她。

宋家有三間瓦房，梁媚家只有一間半房子，五六口子睡在一鋪炕上。宋老大走了后，梁媚睡炕頭，讓老小伙子睡炕梢。這樣睡了兩宿，倒也相安無事。第三天，梁媚的幾個閨女都不在家時，那老小伙子就撲通一聲給梁媚跪下了，嘴里說：我認了你這干媽，干媽媽，好干媽。梁媚伸手把老小伙子扶起來，老小伙子順勢抱住了她。梁媚這時橫眉立目，沉著臉說：這樣太便宜你了吧？老小伙子立即撒了手，就把藏在褲腰帶里的錢全都掏出來，放在桌子上。梁媚仔細把錢收好，說：今晚孩子們回來，你得正式拜我做干媽。讓她們叫你干哥哥，晚上聽我話。老小伙子干著急，卻無可奈何。晚上，老小伙子當 著梁媚大閨女及四個妹妹的面，叫了梁媚三聲“干媽”，梁媚的五個閨女都齊聲叫了老小伙子三聲“干哥哥” 。

有了“干兒子”身份的老小伙子，在梁媚家就隨便多了，住在“干媽”家里也就順理成章了。第六生產(chǎn)隊的人都知道梁媚認了一個“干兒子”，“干兒子”在梁媚家出出進進，如入無人之境。

梁媚這個小女人十分有心計，她把老小伙子的錢搞到手，然后吊了老小伙子兩天胃口，她估計宋老大快回來了，她不想把老小伙子騙了，如果騙了老小伙子，她大閨女在外面可咋辦吶？她必須對老小伙子得有個交代。

這天夜里，大閨女去姨家未回，等四個閨女都睡著時，梁媚鉆進了“干兒子”的被窩。你想想，梁媚雖然養(yǎng)了五個孩子，可才三十五歲呀，且又豐韻十足。老小伙子呢，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干柴與烈火一接觸，就會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潛在熱能。梁媚憑著自己的十八般武藝，把這個“干兒子”弄得如泥一樣癱在炕上，只有喘大氣的份啦。當然，因為有孩子們睡在身邊，他們也還不敢太放肆，“干媽”與“干兒子”干了只有“干媽”和“干爸”才能干的活。

完事后，梁媚悄悄對老小伙子耳語：不準有動我閨女的念頭。明晚我還給你，后天她爸回來，你趕緊走人。

宋老大回來時，老小伙子走了。

全大隊都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情況，如果有誰知道的，那也是猜測。但時間不長，第六生產(chǎn)隊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個老小伙子是個刑滿釋放的無業(yè)游民。這是后話。

拉 幫 套

拉幫套這詞，它的本意就是幫著拉車的意思。

我們這地方，過去要想運送個千八百斤的玩意兒，只能用牲口拉的車，或牛車，或騾馬車。通常是力量最大的牲口駕轅，其它的牲口在前面拉。這在車前面拉套的，就叫拉幫套。

后來，便有人賦予了拉幫套這個詞新的含義。

如果把家比作一輛大車的話，毫無疑問，男人便是駕轅的，女人便是拉套的，倆人同心協(xié)力往前使勁，這車才能順著大道走，否則.....

喜梅家就遇到了這樣的問題。

喜梅的男人叫冬江，上山砍柴時滾下了坡，下身全癱了。喜梅除了伺候家里的男人，還得伺候三個丫頭，沒幾天，她那原本胖嘟嘟的圓臉，就變了形了。不管她怎樣試圖竭盡全力，想讓她家這輛大車的轱轆繼續(xù)轉(zhuǎn)下去，可惜，有駕轅的，卻沒拉套的，有拉套的，又沒駕轅的，難??！指望著親朋好友，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一長他們就都躲著你。久病床前無孝子，這經(jīng)驗古人早都總結(jié)出來啦。

望著女人那日漸干巴的黃臉，冬江心疼極了。

冬江哭著對喜梅說：我算把你害苦啦，要不，你改嫁吧，我不怨你。

喜梅也哭了，說：扔下你誰管？我活一天，就是你的人。

冬江便使勁捶打自己的雙腿，一邊捶，一邊恨恨地說：當初咋就沒摔死呢！話雖然是氣話，卻也讓喜梅心里一熱一熱的。

白天還好熬。喜梅家里家外，砍柴，挑水，所有男人的活她都得干。

一到夜里，喜梅好心焦，冬江也好心焦。三十多歲的女人，守著三十多歲的男人，卻干不了什么，你說難受不難受？

有一天，冬江的一位遠房親戚，屬于七拐八拐的表弟來看他，這讓冬江像在急流中抓到一把稻草般驚喜：因為這個男人跟冬江歲數(shù)差不多，卻還是個老光棍。這男人叫大嶺，住的地方極偏僻，沒有哪位姑娘愿意嫁去那里，哪怕是個殘疾姑娘呢。

冬江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趁喜梅不在家時，冬江問大嶺：表弟，你看我這個家，沒治啦，你嫂子一個人操持不下去了，我又生不如死，你幫幫我吧！

大嶺撓撓亂蓬蓬的頭發(fā)，笑著說：表哥，你說吧，我聽你的，咋個幫法？都讓我干啥？

冬江想了想說：我管吃，管住，還管......冬江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了，就拉住大嶺的手，使勁攥了一下，說：凡是我干的活，你都得干，你嫂子那，我去說，咱慢慢來，不著急！

大嶺點點頭說：表哥，我看，中啊！要是我在這干好了，你可得幫我找個老婆。

喜梅回來時，冬江對她說：讓大嶺兄弟住西屋吧，你拾掇拾掇，以后就讓他幫你干活吧。

喜梅看一眼冬江，又看一眼大嶺，一句話也沒說，就去西屋忙。

冬江小聲問大嶺：咱做個手續(xù)吧。

大嶺擺擺手：做啥手續(xù)？咱不是哥倆嗎？

從此，大嶺就住在冬江家，與喜梅一同拉起了她家這輛本來要停的車，搖搖晃晃走下去。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晚上，冬江對喜梅說：實說了吧，我已經(jīng)答應大嶺，包吃包住還包你睡覺，今晚你就先去西屋睡。

喜梅便瞪了一眼冬江說：我啥時答應讓他陪我睡啦？

冬江臉子一沉：我還是一家之主吧？不聽我的聽誰的？快去，完事了再過來睡，說實在話，你不在我旁邊我睡不著呢。

可喜梅說啥也不過去，她說：這叫啥事兒？你不寒磣，我還覺得寒磣呢。

結(jié)果，結(jié)婚十來年，倆人第一次吵了一宿架。

睡在西屋的大嶺卻不知道，白天挑了一天糞，累的腰酸腿痛，老早就睡得像死狗一般。

時間長了，大嶺和冬江、喜梅也熟悉了，覺得這里真像自己的家了。大嶺干活實誠，從不耍奸偷滑，這讓喜梅很是滿意。但自從那次冬江和她把話挑明了以后，喜梅一碰到大嶺的眼睛就臉紅，覺得特別不好意思。這些大嶺當然都蒙在鼓里，他對表哥表嫂非常感激，在這吃的比自家好，穿的也光鮮，這里地面大，好看的女人也多，大嶺就這么一天天呆下去，簡直忘了自己的家啦！

但他還不知道有更精彩的生活在等著他呢！

直到有一天，他把喜梅摟進懷里時，他才知道，有女人和沒女人真的不一樣??！原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生活是這樣的妙不可言！

那是一個濕熱的夏夜，冬江和三個閨女都先睡了，喜梅為大嶺補完褲子送到西屋，大嶺正一絲不掛地在炕上躺著，這大嶺平時睡覺是穿褲頭的，也許是晚上太熱的緣故，反正那天晚上他真是赤條條的，襠里的家伙就那么直愣愣地挺立著，很陽剛的樣子。

喜梅是過來人，自打男人冬江癱了以后，她還沒有和男人真正的銷魂一番，活寡難守?。‘斔姷搅四怯灿驳臇|西，還有大嶺碩壯的身體時，便不覺地心旌動搖。這時大嶺就醒了，他看見喜梅站在地上，不知哪來的膽，下地就把喜梅抱住往炕上放。喜梅半推半就，也不敢說別的什么話。這事對于冬江來說，畢竟有點那樣，你想想：不管屬于哪種情況，自己老婆讓別人摟著玩，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呵！

喜梅很快就被大嶺像剝玉米一樣剝光了身子。大嶺干別的活實在，干起這活來也非常實在，吭哧吭哧刨地般賣力，不一會，便把喜梅刨得舒舒服服的，嬌喘微微了。當大嶺體內(nèi)的巖漿像火山一樣噴發(fā)出來后，身體便如霜打的茄秧子，面條樣軟下去，軟下去。

喜梅靜靜地臥在那里，這久違了的滋味令她熱淚橫流！

喜梅從西屋出來時，臉又熱又紅，她回到東屋，悄悄地脫掉衣服，連燈也沒點，就鉆進了冬江的被窩。

喜梅這時才知道，冬江什么都明白，剛才睡覺時，是裝給她看的，他真心希望她生活的更幸福哇，這樣想著，喜梅便熱情地回應著冬江的動作，把冬江緊緊摟在懷里……

自此，喜梅的生活中，便有了兩個男人，一個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個是她家拉幫套的。

由于大嶺在喜梅家出色的表現(xiàn)，曾被冬江擱淺了的這輛生活的大車，又在大嶺和喜梅擰成一股繩的牽引之下，頑強地前進……

過了三年，冬江因肝病而去，大嶺就成了喜梅的合法丈夫，從而結(jié)束了他“拉幫套”的一段很無奈的生活。

偷 大 戶

當年紅軍鬧革命時，把土豪劣紳家的糧食吃光，把田地分給農(nóng)民，把財產(chǎn)充公交給農(nóng)會，這叫吃大戶。

今天我講的偷大戶是什么意思呢？

前些年，我們農(nóng)村還沒有實行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大家共同的稱呼是人民公社社員。

社員們生活在最基層的集體組織——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隊歸大隊管，大隊歸公社管。

啰嗦好半天，其實我想告訴大家的，就是那時“吃大鍋飯”，過集體日子。曾經(jīng)有人針對我國社會存在的一些特殊現(xiàn)象，說過這樣的話：美洲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

所謂的“大家拿”，就和我要說的偷大戶有一定的聯(lián)系啦！

大戶是誰？大戶就是集體啊，大戶就是公家??！集體是肉，公家是油。

誰見肉不咬一口？誰見油不揩一點？

我們村那會兒叫躍進大隊，因為窮，社員們有時吃上頓沒下頓的，糧食對于社員們來說非常重要。只要一到秋天棒子蔫了紅纓，便有人開始打隊里的主意啦！雖然生產(chǎn)隊年年都有護秋的，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有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是這塊地少了棒子，就是那塊地的黃豆被割走了一大片，隊長干著急，一點轍沒有。

那年秋天，在一個有月亮的夜里，大隊黨支部書記梁文武去六里外的灣子大隊的親家家喝喜酒，喝多了點，不能騎自行車了，就那么推著自行車，踉踉蹌蹌地往回走，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斓郊依飼r，他突然發(fā)現(xiàn)大道上有人肩上扛著東西走，他停下車，去拉那個扛東西的人，喊道：站、站??！你扛的是啥？啥？

誰知那個人根本就不理睬他，還朝他一靠身子，把他靠倒了，那人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這讓梁支書很沒面子，他爬起來，推車接著走，剛走幾步，又看見有人扛著東西從他身邊匆匆而過，他越喊，那人越走得快。

梁支書憤憤地說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趕明兒，我讓你們把東西全扛、扛到大隊去，還開、開批斗會！

梁支書回到家里后，已是下半夜了，老婆還沒睡呢，正從院子外往屋里搬口袋，梁支書問：口袋里裝的啥？

老婆說：下午采的豬食，想煮一煮。

梁支書揮揮手：還煮個屁，半、半夜多啦！

老婆趕忙把口袋扛進西屋里，走出來對梁支書說：少喝點都不行？一喝就多！看，都醉成這樣啦！

第二天，梁支書把各生產(chǎn)隊隊長集中在一起，開會。

他問各生產(chǎn)隊長，莊稼丟沒丟？

大家都說，今年沒有人偷秋，秩序挺好的。

梁支書大聲說：不對， 昨天晚上我看見有人扛著口袋往回跑，肯定有人偷秋。

幾個生產(chǎn)隊隊長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樂了說：等我們回去追查一下。

先讓生產(chǎn)隊長回去追查，梁支書覺得還很有必要向公社書記匯報匯報，一粒糧食就是一顆子彈吶，千萬馬虎不得！

下午，梁支書來到公社，公社呂書記是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下來的副團長。聽梁支書匯報完昨晚的見聞，覺得里面一定有情況。

呂書記沉思了一會兒，很嚴肅地問：你說的可都是實情？

梁支書一拍胸脯：半句假話沒有！

呂書記拍著梁支書的肩膀說：好，好！你腦瓜子里有根弦，這可是階級斗爭新動向。這樣吧，你就別回去了，住我辦公室里，劉秘書，給梁支書弄倆菜，整瓶薯干酒，陪他喝吧！

呂書記雷厲風行，親自通知幾個大隊的基干民兵，持槍在黑夜前到公社集合，有緊急任務執(zhí)行。幾個大隊的民兵連長不敢怠慢，每人帶十個民兵迅速趕往公社待命。

晚上約七點，呂書記集合隊伍，威嚴的下達了作戰(zhàn)命令：攻擊目標，躍進大隊！作戰(zhàn)任務，把住各入村要道?？诹?，長江。行動要隱秘！

呂書記把手往下一揮：跑步前進！

四十多人在呂書記的統(tǒng)一指揮下，立即埋伏在躍進村周圍，發(fā)現(xiàn)一人抓一人，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是在野外。

呂書記不愧是軍人出身，他藏在躍進大隊旁的一處窩棚里，不斷詢問著每個小組的活動情況。

天亮以后，呂書記他們押解著二十多個人回到公社。

梁支書大清早起來上廁所，看見呂書記領回來的二十多人，他就傻了！兩個女人中，有一人居然是他老婆！還有五人都是生產(chǎn)隊長。

被抓來的二十多人，被呂書記安排在公社上學習班。

梁支書偷偷找呂書記說：呂書記我老婆犯了老毛病，讓她先回去吧，我好好教育教育她！這個傻老娘們，她怎么背著我干這丟人現(xiàn)眼的事呢？

呂書記嘿嘿地笑著說：你呀，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還怎么去管別人？行啦，先把她領回去吧，這點面子，我咋也得給你呀。

梁支書直捶自己的腦袋，一邊捶一邊懊惱地想：我他媽咋就這么缺心眼呢？

他對坐在自行車后架上的老婆說：你也是，咱家不缺吃，不少穿的，你跟著湊啥熱鬧？ 多難堪呢！

誰知老婆卻還憤憤不平呢。

她說：別人都去偷，我為什么不去？不偷白不偷，偷了也白偷！

梁支書大喝一聲：還嘴犟！你要注意影響！你是大隊干部家屬，應當帶個好頭！

老婆自覺理虧，便不再言語。

過了幾天，呂書記帶領一個工作組來躍進大隊蹲點。

上次被逮住的二十多個偷秋的人中，經(jīng)過了解，只有張興旺家是屬于確實有困難，家里兩天揭不開鍋了。

呂書記來到張興旺家，他家正在吃中午飯。一人一碗土豆，根本連糧食粒都沒見到。

呂書記眼睛有些發(fā)熱，他對梁支書說：再下來什么救濟糧食，一定要為他家解決點。

臨走時，呂書記從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錢，這可是他兩個月的生活費??！呂書記說：拿著吧，給娃們買點糧食吃吧！張興旺兩手哆嗦著接過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呂書記在全大隊的社員大會上說：為什么有的社員家吃穿不愁，也要挖集體墻角呢？這說明他們的私心太重了！他們把集體看成一塊肥肉啦，他們這樣做，不配做人民公社的社員！如果我們都這樣下去，我們社會主義的江山還能保住嗎？今天，我鄭重宣布，撤銷躍進大隊五個小隊的隊長職務！今后如果再有人挖集體墻角，吃公家的肥肉，我們決不輕饒！

那年躍進大隊有五個生產(chǎn)隊長被換，呂書記又連著組織兩次夜間行動，暫時剎住了偷秋的這股歪風。

可是后來呢？

人們并沒有因為上述做法就不偷秋啦，很多人就像扒手一樣見到財物就眼睛發(fā)亮，雙手就癢癢，每年的秋天都有人把隊里的玉米扛回家，把谷穗割到家，把黃豆挑到家，反正，是集體的東西，你不拿，他拿！集體這個大戶，一時半會兒是吃不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