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家庭所迫,沒有誰會愿做人家的上門女婿。我的老公也不例外,在他十幾歲時,他的父親因為搶劫傷人進(jìn)了監(jiān)獄。母親又身染重病,在花光了家里所有積蓄之后,不治而去。
我是父母的獨生女,為我招上門女婿一直是父母的夙愿。那年,當(dāng)別人把老公介紹到我們家時,父親起初對身材魁梧的老公很滿意,但當(dāng)聽到老公父親的“劣跡”后,他的態(tài)度來了個180度的大轉(zhuǎn)彎,開始強(qiáng)烈反對。
和老公一見鐘情的我很是傷心,堅決不再答應(yīng)父母安排的任何相親。畢竟現(xiàn)在“上門女婿”不再像以前那樣好找,最終父親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
老公雖然進(jìn)了門,但父親始終認(rèn)為一個搶劫犯的兒子品質(zhì)不會好到哪里去,所以他對老公的偏見和戒心經(jīng)常不加掩飾地表現(xiàn)出來。比如,如果父親和老公兩個人在家,父親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出去辦,等到老公前腳出門,后腳他才鎖上門去辦事。再比如,老公發(fā)了工資,給家里買些稍貴一點兒的東西,父親便會再三詢問價格,更甚的一次,在老公買東西的第二天,父親跑到老公所說的那家商店去核實。
雖然老公不說,但我知道父親的做法令他很傷心,因為深夜他總是拿出他的“全家?!币槐楸榈乜础?/p>
我知道父親的脾氣很倔強(qiáng),如果剛剛結(jié)婚不久的我此時去指責(zé)他對老公的不公,事情勢必會適得其反。為了不讓家庭矛盾擴(kuò)大,我只得勸老公說,父親老了,做小輩的別和他太計較。
但是以后的日子里,父親對老公的成見就像根深蒂固一樣,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他在別人面前也常常搞得老公自尊掃地、顏面盡失。
然而老公的隱忍和寬容并沒有改變父親對他的偏見,在父親的思想里,“上門女婿”仿佛已被貼上了“吃苦耐勞、逆來順受”的標(biāo)簽,尤其是從那樣的家境里出來的老公,好像更不應(yīng)該對他有一丁點兒不敬。但是父親忘了,一個男人若是做了父親,他的內(nèi)心便會強(qiáng)大,為了自己的骨肉,他也不會再無休止的妥協(xié)。
去年,我的一對龍鳳胎降臨到了世上。父親自然大喜過望,捧著字典斟酌再三給兩個小寶寶取好了名字,自然都隨我們家的姓。
抱著孩子的老公聽完父親給孩子取的名字后,忽然對父親說:“爸,能不能讓一個孩子隨我的姓?”
大概老公的話太出乎父親的意外,父親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這怎么可以,以前媒人不是和你說好了嗎?孩子都要隨這里的姓?,F(xiàn)在還啰嗦什么?”
“爸,要不讓閨女隨我的姓,行不行?”老公低聲再次和父親商量。
“你死了這份心吧!再說也沒有用?!备赣H語調(diào)重了起來。
我看到老公站在那里。眼里有什么東西在閃動。
一連兩天老公都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上班。我有些慌了,想出去找找,被父親攔下。父親說:“這小子長脾氣了,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這次找回他來,以后在這個家里他更是不得了,反正孩子在這里,他走不遠(yuǎn)?!?/p>
老公果然沒有走遠(yuǎn),3天后老公給我電話說他在同事家里。我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想讓老公馬上回家,但是一想到父親對他的態(tài)度,我隨即又改變了主意。我決定先不讓老公回來,我要讓父親從心底里認(rèn)識到老公對我、對孩子、對這個家的重要性,從而改變他對老公的偏見。
于是我開始在父親面前整日唉聲嘆氣、愁眉不展,不但時不時掉上幾滴淚,還動輒就說:“孩子他爸爸看來是鐵了心不回來了!”
我的表演首先打動了母親,她氣急敗壞地對父親說:“你個老頑固,女婿要是不回來,孩子都隨咱的姓又有什么用?女婿一心一意地和咱過日子,他哪一點兒不好?”
其實不用母親說,我也看得出,老公一連一星期的“失蹤”已經(jīng)讓父親生出了些悔意,聽完母親的數(shù)落,他長嘆一聲回屋里去了。
晚上,我偷偷打電話讓老公回了家。看到老公回來,父親那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一迭聲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那場風(fēng)波之后,父親對老公的態(tài)度明顯轉(zhuǎn)變了許多,但是我知道,父親和老公的心還隔著一條鴻溝,這還得需要我一點點為他們鋪路搭橋。我知道父親愛釣魚,所以在父親生日那天,我讓老公買了一套他一直喜歡的漁具送給了他。父親愛不釋手,當(dāng)場調(diào)試起漁具來。父親還喜歡養(yǎng)狗,當(dāng)他的一條愛犬病死后,我和老公不失時機(jī)地花了兩天時間,給父親淘來了一條和死去的那條很相似的小狗,讓老公送給了他。還沉浸在失去愛犬的傷心中的父親,見到新的小狗以后,開始轉(zhuǎn)悲為喜。
當(dāng)然沒有誰比我更了解父親,這樣的小恩小惠并不足以撼動他的老思想。不過我想來日方長,老公的一片真心最終會打動他的。
那年,老公的父親出獄后不久便病逝了,在老家留下了一所房子。而那一年,我的家里也橫生變故,父親因為吸煙燃著了床鋪,一場不大不小的火將他藏在枕芯里的銀行卡和現(xiàn)金燒成了灰燼,父親一著急得了腦中風(fēng)。老公衣不解帶地在醫(yī)院里伺候著父親,直到父親的病情被控制住。但是醫(yī)生醫(yī)得了父親身上的病,卻醫(yī)不好父親的心病。一來父親心疼那被一把火燒成灰燼的全家辛辛苦苦攢的錢;二來父親總擔(dān)心在他忽然去世后,老公會將我們帶回老公的老家。所以父親背著老公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說,他要是去世了,讓我一定不要跟老公走,否則他死不瞑目。
其實父親對我說的話,老公已經(jīng)聽到過好幾遍了,不過他沒有作聲,仍是一如既往地伺候著父親。
不久,老公去了趟東北老家,回來后他的手里多了一張銀行卡。老公將卡遞到父親手里說:“爸,我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卡你拿著,這里面有10萬,別再想那些燒掉的錢了。”
父親愣住了,隨即眼眶有些微紅。片刻后,父親攥著卡的手忽然連同老公的手一起攥住了。他對老公說:“這是你的錢,我怎么能要?”
老公也握住父親的手說:“爸,我的錢還不是你的錢,我們是一家人,我的家在這里呀!”
此時,感動和溫暖從我心底蔓延開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兩個我最愛的男人已經(jīng)將心連在了一起。
從此,父親在向別人介紹老公時總是會這樣說,“這是我兒子。”
從“女婿”到“兒子”,在別人看來,也許只是改變了一個稱謂,但是我知道,它卻是我們家真正成為一家人的開始。
只要有愛,從“女婿”到“兒子”,其實距離并不遙遠(yuǎn)。責(zé)編/張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